仝 文,冯 笑,张迎春
(1.山西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2.山西师范大学现代文理学院 教育系,山西 临汾 041000)
生命意义(Meaning in life)是积极心理学领域的一个重要概念,同时也被认为是有史以来十大最伟大的心理学思想之一。该概念最早由Frankl提出,他认为人类驱动力并非性、侵略与权力,而是追求意义,个体无法实现意义就可能会导致心理困扰[1]。生命意义感是支持人们心理健康的重要因素,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人们抵御各类消极情绪,积极面对生活中的各种困扰的最有力的因素。然而,纵观以往研究,缺乏生命意义感已然成为很多人的临床问题,该问题若没有得到充分的认识和解决,往往会导致患上抑郁、绝望、冷漠、无聊等精神疾病,严重者甚至会失去活下去的意志[2]。目前关于生命意义感的组成成分,较为流行的是Steger的观点,他将生命意义感分为存在意义感和寻求意义感两个维度,并认为二者分别属于认知和动机两个不同层次[3]。其中存在意义感体现个体对生命意义的理解,代表其对自己生命目的与使命的认识,与人的积极心理品质,如生活满意度、主观幸福感和自尊等呈正相关,即一个人的存在意义感水平越高,其各个积极心理品质的水平可能就越高[4-6]。除此之外,生命意义感还被看作是个体的一种积极心理资源[2],其提高对促进个体身心健康、提高个体生活质量有重要意义。
感戴是一种积极的生活取向,不少研究表明,感戴水平高的人与社会的联结更牢固,并且对社会环境怀有更积极的看法[4]。目前,研究者对感戴这一概念的定义尚未统一。国外学者对这一概念的研究相对较早,Mccullough等人将感戴定义为能够认识到他人帮助在自身的积极体验以及得到的恩惠中所起的作用,并愿意以感激之情作出回应的情感特质和普遍倾向[7]。与这种较为简单的定义不同,Watkins从高感戴水平个体的特点总结出了感戴的定义,认为感戴水平高的个体有四个特点:在生活中有较高的富足感,不会感觉被剥夺;赞赏和感激他人对自己所做的贡献与帮助;倾向于欣赏简单的快乐;认为体验和表达感激很重要。此外,Watkins认为高感戴的人可能拥有一种世界观,即他们所拥有的一切——甚至生命本身——都是一种礼物[8]。
以往研究大多聚焦于对感戴和生命意义感的相关关系、感戴影响生命意义感的途径以及感戴对生命意义感间接影响的探讨,早先Kleiman等人的研究证明了感戴能够通过提升生命意义感来增加自杀韧性,并且感戴可以正向预测生命意义感[9];高中生感戴与生命意义感各维度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并且感戴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显著预测生命意义感,可以解释生命意义感39%的变异[10]。研究者在对亲社会行为和生命意义感之间关系的调查中发现,与控制组相比,记录感戴时间组拥有更高水平的生命意义感,这说明感戴是一种道德情感和亲社会情感,行为触发的感戴将导致生命意义感的增强[11]。感戴这一积极的心理品质还能够缓冲不良环境因素对个体造成的伤害,促进学生在逆境中更好地建立生命意义感[12]。个体在感觉到生命富有意义和价值时,会形成积极的人生态度、产生更多正性情绪,从而更乐观地看待周围事物,并产生感戴情感,对自身在生活中获得他人的恩惠和获得的积极体验报以感激之情。此外,也有研究表明生命意义感对感戴具有一定的预测作用[13]。可见,感戴与生命意义感关系密切,彼此之间有一定的因果关系,但究竟是感戴预测生命意义感还是生命意义感预测感戴尚无研究证明。
基于上述分析可知,目前国内外关于感戴与生命意义感的研究多倾向于采用横断研究法探讨二者的关系,缺乏能够探讨因果层面上相互关系的纵向设计,因而难以确认两变量在时间上的先后关系。所以本研究采用交叉时序滞后设计,考察感戴与生命意义感两个变量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在情境中的稳定性,以探察变量间的相互预测关系,揭示二者间的准因果关系,以便深入分析感戴和生命意义感间相互影响的作用机制并为后续研究提供实证参考。
为保证交叉滞后研究的可实施性,减少研究对象流失等客观因素对追踪数据收集造成的限制,本研究选取某师范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外国语学院、音乐学院、物理与信息工程学院等院系大二年级的学生作为研究对象进行问卷调查。调查先后进行了两次:第一次测量(T1)共发放问卷371份,回收351份,回收率为95%。四个月后进行了第二次测量(T2),共发放问卷371份,回收301份,回收率为81%。将两次测量数据进行匹配,删除存在缺失值、胡乱作答等无效问卷后,最终获得281名研究对象的追踪数据。
1.感戴问卷。采用由孙文刚等人修订的GRAT(Gratitude, Resentment and Appreciation Test)量表[14],修订后的量表共计34个题项。该量表主要包括富足感(Sense of Abudance)、对他人感激(Appreciation of Others)及对简单快乐事物的感激(Simple Appreciation)三个维度,量表采用五点计分,数字越大表示被试越认同该条目的描述。在本研究中,感戴量表的Cronbach’α系数为0.914,三个分量表的Cronbach’α系数分别为0.902、0.857、0.882。
2.生命意义感问卷。生命意义感问卷(the Meaning in Life Questionnaire)由Steger编制,共有10个项目,包括两个分量表:存在意义分量表(MLQ-presence),测量个体对自己生命感到有意义的程度;另外一个是寻求意义分量表(MLQ-search),测量个体是否在寻求自己生命意义以及寻求的程度。本研究仅选取王鑫强修订的生命意义感量表[15]中的存在意义分量表进行测量,共计5个题项,Cronbach’α为0.838。每个题项采用7点评分,数字越大表示被试越认同该条目的描述。
运用SPSS21.0进行数据处理。对人口学特征采用t检验或单因素方差分析进行分析;对两次测量的GRAT得分、MLQ得分情况进行描述性统计;采用Pearson相关分析探讨感戴与生命意义感之间的相关性;并进一步采用交叉滞后回归分析考察感戴与生命意义感间的相互预测关系。
以感戴为因变量,以测量时间(包括前测T1和后测T2两个时间点)为被试内因素,性别(分为男生和女生)为被试间因素进行2×2重复测量的方差分析。结果发现,测量时间的主效应不显著(F(1,279)=0.031,p>0.05);性别的主效应也不显著(F(1,279)=0.516,p>0.05)。测量时间和性别之间不存在显著的交互作用(F(1,279)=0.931,p>0.05)。
以感戴为因变量,以测量时间(包括前测T1和后测T2两个时间点)为被试内因素,是否独生子女(分为独生子女和非独生子女)为被试间因素进行2×2重复测量的方差分析。结果发现,测量时间的主效应不显著(F(1,279)=0.138,p>0.05);是否独生的主效应也不显著(F(1,279)=0.036,p>0.05)。测量时间和是否独生子女不存在显著的交互作用(F(1,279)=0.296,p>0.05))。
以生命意义感为因变量,以测量时间(包括前测T1和后测T2两个时间点)为被试内因素,性别(分为男生和女生)为被试间因素进行2×2重复测量的方差分析。结果发现,测量时间的主效应不显著(F(1,279)=0.386,p>0.05);性别的主效应显著(F(1,279)=6.466,p<0.05)。测量时间和性别之间不存在显著的交互作用(F(1,279)=0.386,p>0.05)。
以生命意义感为因变量,以测量时间(包括前测T1和后测T2两个时间点)为被试内因素,是否独生(分为独生和非独生)为被试间因素进行2×2重复测量的方差分析。结果发现,测量时间的主效应不显著(F(1,279)=0.602,p>0.05);是否独生子女的主效应显著(F(1,279)=9.496,p<0.01)。测量时间和是否独生子女不存在显著的交互作用(F(1,279)=1.716,p>0.05)。
相关分析结果(见表1)显示,前测与后测感戴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相关系数为0.677(p<0.001);前测与后测生命意义感之间也存在显著的相关,相关系数为0.563(p<0.001)。表明大学生感戴与生命意义感在研究进行的4个月内表现出一定的稳定性。
生命意义感与感戴之间有显著的同时性相关,前测中生命意义感与感戴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452(p<0.001);后测中生命意义感与感戴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366(p<0.001)。同时,生命意义感与感戴在前后测中也存在显著的继时性相关,前测生命意义感与后测感戴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28(p<0.001),前测感戴与后测生命意义感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374(p<0.001)。表明变量间的同步相关和稳定性相关基本一致,符合进行交叉滞后回归分析的基本要求。
表1 大学生感戴、生命意义感的前后测
在感戴对生命意义感的预测作用方面。需考察在前测时生命意义感的影响被控制之后,前测感戴对后测生命意义感预测的独立贡献。具体做法为:首先将两个变量的前后测成绩配对,自变量为前测感戴和生命意义感,以强迫进入变量法先后进入回归方程,并以后测生命意义感为因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前测的感戴能显著正预测后测的生命意义感(β=0.149,p<0.01)。
接下来,考察生命意义感对感戴的预测效应,需考察在前测时感戴的影响被控制之后,前测生命意义感对后测感戴预测的独特作用。具体做法为:以前测生命意义感和感戴为自变量,同样以强迫进入变量法先后进入回归方程,后测感戴为因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表明,前测的生命意义感对后测的感戴无显著预测意义(β=-0.034,p>0.05),见图1。
图1 感戴与生命意义感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
通过比较前后测感戴分数可以发现,前测感戴和后测感戴水平只存在极小的差异;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前后测感戴的相关较高;进一步方差分析结果显示测量时间因素影响感戴主效应不显著。这表明,大学生的感戴具有一定跨时间的稳定性。根据Rosenberg提出的情感体验理论可以认为,感戴作为一种情感特质,可以被定义为“指向某种情绪反应的稳定倾向”,这种“感戴倾向”可能降低了个体在体验感戴情绪的阈限,从而使个体更容易体验到富足感、感受他人的恩惠并更容易对自然事物表示感激[16]。另外,感戴作为一种心境,也包含一种稳定的成分,能够在相对较长的时期内对信息加工、生理反应和其他心理现象产生广泛的影响[17]。
通过比较前后测生命意义感分数可以发现,前测生命意义感和后测生命意义感水平只存在较小的差异;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前后测生命意义感的相关系数较高;而进一步方差分析结果显示测量时间因素影响生命意义感主效应不显著。该结果说明,生命意义感在研究进行的这段时间内相对稳定。Yalom对Frankl关于生命意义的含义进行发展,认为生命意义是个体自身对于生命中无意义感的一种创造性的反应,是个体在无意义宇宙中生存的需要[18]。另外,陈秋婷等认为生命意义是个体通过思考生存的理由或目的,找到现在或未来的生活方向和目标[19]。综合以上两种对于生命意义感的观点,可以认为生命意义具有终生性和主观性,在较短时间内是具有一定稳定性的。
通过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观察到,尽管女性的感戴总分略高于男性,但总体而言感戴水平在性别上不存在显著的差异。认知理论认为,感戴是一种移情能力,女性的移情能力在情感和认知方面都显著高于男性,而感戴作为一种移情能力,女性的表现可能会略优于男性。另外,角色期待也会产生影响。不同的角色期待使得男性在面对问题时选择独立解决,而女性更多的是寻求帮助,因此,相对于男性,女性普遍更易获得帮助从而产生感戴情感[4]。另一方面,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在感戴的三个维度得分上差异不显著,该结果与前人研究结果一致[20]。通常认为独生子女因为受到相对更多关注和照顾而以自我为中心,因而具有较低感戴水平,但现在大多数独生子女的父母已经意识到培养孩子的感戴特质对其成长的重要性,故而更加重视对子女品德和性格的培养,最终培养孩子的健全人格和高尚品格。因此,虽然接受培养感戴的方式不同,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间的感戴水平可能并不存在差异。
同时,本研究结果也表明,性别因素对生命意义感有显著的影响作用,两次测量中男性的生命意义感均高于女性,这与以往研究结果相同[21]。对该结果可能的解释是:关于未来,男生比女生有更明确的方向,由于受传统性别的约束,女生在面临婚姻和事业的选择冲突时会遭遇较多困难[22]。在传统观念中,男性是经济负责的主体,有更多接触社会的机会,因此,相比之下他们更了解各项制度的优缺点以及社会的道德标准。可见,男生在社会对男性群体的期望和压力下较女性有更多责任和成长机会,从而能更清晰地感知到生活的目的和意义。另外,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也表明独生子女生命意义感水平显著高于非独生子女。该结果与以往研究基本一致。杨英英认为独生子女生命意义感得分高于非独生子女,可能是由于独生子女比非独生子女更早开始关于生命的一些思考[21]。
所有横向相关分析结果均显示,个体感戴与生命意义感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该结果与已有的感戴和生命意义感之间关系的横向实证研究结果一致,说明感戴和生命意义感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内在联系,个体的感戴水平越高,其生命意义感越高;反之亦然,个体生命意义感越高,感戴水平随之提高。
交叉滞后回归分析结果发现,感戴对生命意义感存在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在前测生命意义感被控制之后,前测感戴与后测生命意义感之间进行回归的标准化回归系数显著,表明前测感戴能够显著预测后测生命意义感。与此不同的是,前测生命意义感不能显著预测后测感戴。这一结果说明在生命意义感和感戴两个变量之间,感戴是原因变量、预测变量,生命意义感是结果变量、被预测变量,个体的感戴水平可以显著预测、影响其生命意义感。
在关于感戴和生命意义感的研究中,理论构想和实证研究两方面的证据均表明,感戴和生命意义感之间的因果关系具有内在逻辑和合理性。感戴对生命意义感的正向预测作用符合积极情绪的扩展建构理论,Fredrickson认为感戴也像其他积极情绪一样能够拓宽我们的注意和认知范围,帮助个体获得更多建立社会资源和心理资源的机会[23];建构广泛的社会资源可以加强个体与社会的联结和依附,并最终转化成对个体的社会支持,更多的心理资源也可以提高和改善个体应对困境的能力,在面对危机时更加从容,因此,这二者均可使个体体会到更高的生命意义感。可见感戴与生命意义感之间的因果关系是逻辑上的必然推论。另外,Kneeze和Emmons认为感戴是情绪和精神功能健康的表现,感戴不仅能够增加个体预防精神和心理疾病的可能[24],同时它也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超越。按照行为主义心理学的观点,作为一种道德强化物,感戴通过强化人们之前的亲社会行为来增加新的亲社会行为。通过感戴,可以激发个体的亲社会行为,维持个体的道德行为,并抑制个体破坏人际关系的不良行为。最终在人际互动以及积极的情感体验方面形成良性循环,而这些都是有利于提升个体的生命意义感的重要因素。另外,已有横向研究[4]发现,感戴对生命意义感有显著预测作用的原因可能是个体的感戴水平越高,其感知生活各种情境蕴含的积极因素的能力就越强。综上所述,作为一种积极的心理资源和心理健康的表现,生命意义感受感戴的影响和制约具有现实的合理性。
通过上述讨论,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大学生的感戴和生命意义感都具有一定跨时间的稳定性。不同性别以及是否独生子女并不影响感戴水平,但是二者对生命意义感均有影响。男性生命意义感高于女性,独生子女生命意义感高于非独生子女。个体感戴水平越高,生命意义感越高;感戴能正向预测生命意义感。
本研究采用交叉滞后设计,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横断设计的不足,但仅收集两个时间点的数据,可能无法捕捉到感戴与生命意义感的相关性的变化趋势。因此在未来研究中,可采用多个时间点在不同年级被试群体间进行施测,以更加全面地对大学生感戴与生命意义感水平进行概括,从而进一步检验两者关系的稳定性,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不同群体感戴和生命意义感的发展与相互作用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