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关注度与不同生命周期的企业盈余管理

王红霞 王艺婷

一、引言

叠合多种动机形成的企业盈余管理行为是一种操纵企业盈利的行为，对企业利益相关者均可视为一种财务欺骗行为。Schipper(1989)研究认为可以通过企业现金流对企业的盈余管理方式进行划分，将企业盈余管理分为真实盈余管理和应计盈余管理。真实盈余管理重在通过安排真实的经济交易事项，从而对企业内部重要经济行为进行导向，实现操纵盈余价值。管理人员为了达到调节利润的目的，往往会通过降价销售、减少广告支出等费用支出、增大或降低产量、销售资产以及回购股票等方式进行盈余管理。由于该种动机行为交织于实际交易中，隐蔽性较强。而应计盈余管理重在通过对会计估计和会计政策选择为手段进行利润调整，或作用于较为容易操控的时间、低点等应计项目，从而实现盈余管理的目的，该种方法隐蔽性较弱。因此，企业通过盈余管理行为会对企业经济产生多维度的影响，譬如对公司业绩、公司价值以及投资效率等。为此，企业所有者以及管理层期望通过此种行为达到自己的私利目的。考虑到不同企业处于不同的生命周期阶段，且企业行为还受制于外部经济环境，并随时处于广大利益相关者的舆论监督之下，因此本文考察不同生命周期阶段中的企业盈余管理行为，并进一步探析了媒体舆论关注与企业盈余管理之间的关系，为后续的研究提供一定的经验证据。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不同生命周期下的企业盈余管理行为

我国资本市场尚处于不成熟阶段，因此并存着信息透明度较低，委托代理矛盾突出等缺陷，这些因素往往是企业非正常经济行为的导火索。盈余管理行为在企业内外部需求中产生，基于契约理论下的多利益主体，盈余管理实质上是一种“契约摩擦”和“沟通摩擦”，正是由于多方利益无法达到同一指向，因此形成了盈余管理行为Schipper(1989)。盈余管理作为企业的一种经济行为，必须以企业自身作为行为载体，但企业又时刻处于不同的生命周期中，因此其行为也受到企业生命周期的影响。陈旭东等(2008)通过定性与定量的方式对我国企业所处的生命周期进行划分，基于现金流组合的形式，将其分为初创期、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考虑我国上市公司IPO时会对企业经营条件设立门槛，因此本文主要对我国上市公司的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进行分析。成长期是企业扩大市场占有率的绝佳阶段，但是开拓市场需要大量资金支持，故而该阶段仍然会对企业提出较高的融资要求。为满足对现金流的需求，管理层有动机通过正向调节盈余管理达到吸引融资的目的，尽管我国资本市场不尽完善，但对企业的融资要求也较为严苛，比如企业增发活动要求企业近期三个会计年度的平均净资产收益率不得低于百分之六等一系列融资门槛。

成熟期的企业盈利处于企稳向好的状态，固定的顾客群体与较强的市场竞争力为其带来较为可观的盈利（王云等，2016）。经济人假设认为从事经济活动的个体行为都是利己的，期望达到自身利益最大化，尽管在此阶段他们可以获得较高的收入，但人的欲望是不尽的，因此趋于对财富的追逐，管理者会利用不对称的信息调节应纳税所得额，从而减少赋税支出。再者，契约理论认为在企业经济体中形成的交易都包含着必要的权利和义务，当成熟期企业盈利达到了交易方义务要求，管理者则将更多的精力投放于如何使其自身利益最大化，况且在我国经济体制中，偏高或者偏低盈利均会招致政策限制，反而阻碍了企业的发展。因此管理者有较强的动机进行盈余管理活动。

衰退期的企业面临严重的财务危机，产品市场竞争力下降，市场占有率降低，盈利减少等恶化的财务状况均会致使企业面临生死存亡的边缘（莫冬燕等，2018）。企业面临的债务契约不会因为恶化的财务状况而消失，因此该阶段进行盈余管理的目的更加明确，为了满足债务契约的保护性条款，避免产生违约风险，降低违约成本，盈余管理成为此阶段的必要手段，并据此进行再贷款以缓解企业面临的资金困境。同时，由于企业业绩下滑引致的被“ST”或“退市”，不仅有损企业形象，向资本市场的投资者传递公司经营管理问题不善，治理结构缺陷等问题，还会对管理者自身造成较大的损失。管理者由于业绩下滑可能会承担薪酬下降，被迫离职等较大的成本。因此在权衡利弊之后，管理者有极强的动机对企业进行正向盈余管理，以获得最大收益。

在企业的盈余管理活动中，应计盈余管理的成本较真实盈余管理成本更低，由此管理层在选择盈余管理方式上也会有所差异。成长期企业主要战略为扩张市场份额，形成的应计项目较多，所导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也相应较高，管理层可能更加偏重于选择低成本的应计盈余管理，但应计盈余管理的操纵空间有限，为了达到目的，管理层势必也会选择真实盈余管理行为来对应计盈余管理进行补充，从而形成了二者互补的关系。当企业处于成熟期时，企业具备较为稳定的现金流，对资金的需求相较于成长期而言更为缓和，也即管理层对盈余管理行为的需求也更小，考虑到真实盈余管理更为隐蔽，为了自身的职业生涯发展，管理层更愿意选用真实盈余管理，减少应计盈余管理活动，进而减少了真实盈余管理与应计盈余管理之间的关联性。当企业处于衰退期时，为了避免企业破产或促进企业改革转型，管理层更倾向于选择成本较低的应计盈余管理活动，面临和成长期一样的问题，企业在衰退期并不存在很多的应计项目，在有限的应计盈余管理范围内，必须加大真实盈余管理行为，以达到企业继续存续下去的目的，因此在此阶段的应计盈余管理和真实盈余管理的互补关系可能更加明显。

表1 式（1）-式（4）变量定义

表2 式（5）-式（7）变量定义表

表3 不同企业生命周期的现金流组合特征

表4 主要变量定义表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a：成长期和衰退期的真实盈余管理和应计盈余管理都显著高于成熟期；

H1b：成长期和衰退期企业应计盈余管理与真实盈余管理正相关，且相关程度均显著高于成熟期企业。

（二）舆论压力、生命周期与盈余管理

舆情环境中，媒体作为信息传递的介质，对舆论具有导向作用（逯东等，2015）。媒体关注作为一种有效的外部企业治理机制，多数利益相关者更加愿意依托该种介质对企业内部治理问题进行监督（Griffin，2011）。因此在媒体报道下，可能会对企业行为进行正面宣扬，也可能会对企业造成负面影响，基于不同类型的报道会引发差异的市场情绪，以致于对企业的财务决策行为产生较大的影响。管理者在媒体关注的舆论压力下的盈余行为会有哪些变化呢？

媒体关注对盈余行为的影响途径主要包括以下几种：（1）通过声誉机制对盈余管理行为产生影响。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认为人最高级的需求是自我实现的需求，企业经营绩效代表着管理者的管理能力，趋于多种目的的盈余管理行为一旦被媒体曝光，管理者将会面临因管理不善而薪酬降低等处罚，这不仅在物质对管理者能力进行了否定，也从精神上、社会地位上对管理者的声誉造成损害。为此，在综合考虑真实盈余管理更为隐蔽的特性之后，管理者可能会减少容易被媒体发现并曝光的应计盈余管理行为，更多的向真实盈余管理行为倾斜。（2）通过信息传递对盈余管理行为产生影响。媒体关注在社会中拥有“意见领袖”，能通过信息传播引导舆论导向。企业现有以及潜在投资者通过媒体中介获取信息，若媒体向利益相关者传递消极信息，则会引起消极的市场反应，对企业的投融资以及其财务行为造成市场压力。自新会计准则实施以来，操纵应计盈余管理行为更易被监管部门和媒体所发现，而真实盈余管理则是在准则框内的更为隐蔽的利润操纵行为。因此，为了向市场传递好的财务信息，助力实现企业的经济行为，管理者更愿意操纵隐蔽性更强的真实盈余管理行为。（3）媒体关注通过政府规制路径对盈余管理行为产生影响。媒体对企业行为的宣传能聚焦政府机构对企业行为的注意力，并对其不规范行为进行处罚，从而加大企业违规成本。有鉴于此，管理层更愿意选择隐蔽的真实盈余管理，尽量减少应计盈余管理操纵利润，降低被行政处罚的风险。续前所述，由于成熟期阶段管理层更偏好真实盈余管理行为，而成长期和衰退期的企业更偏好应计盈余管理，因此，在媒体舆论监督压力下，为了减少违规成本，管理者可能在成长期和衰退期阶段加大真实盈余管理的利润操纵行为，减少应计盈余管理行为的调控。

表5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6 生命周期与盈余管理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媒体关注度与上市公司的真实盈余管理正相关，与应计盈余管理负相关。

PPT共有14个页面，页面12设计简洁，页面13构成要素最多。选取第12、13页面的眼动数据加以对比分析，并完成以下工作：(1)提取研究页面的热点图；(2)划分关注区域(AOI)；(3)统计首次进入AOI的时间(TFF)和所有注视点持续时间总和(TFD)；(4)使用热点图中的注视热区、TFF和TFD三个参数分析开放教育学习者的学习行为；(5)评价PPT课件的可用性；(6)研究不同设计要素对可用性的影响。

H3：相较于成熟期，在成长期和衰退期媒体关注度与盈余管理行为之间的关系更明显。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0-2019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为避免异常样本对实证结果产生的偏误影响，对样本数据做出部分调整：（1）剔除ST和ST＊的样本；（2）剔除金融公司和保险公司样本；（3）剔除主要变量数据缺失的样本。同时，为了避免异常值对实证结果的失真影响，本文对所有数据进行1%和99%的winsorize的缩尾处理。最终得到8201个观测样本。变量数据主要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CSMAR）、锐思数据库（RESSET），媒体关注度数据来源于中国知网“中国重要报纸全文数据库”和上市公司资讯网。

（二）变量定义

1.因变量

（1）应计盈余管理。通过梳理国内外学者对应计盈余管理的测量方法，国外多数学者采取修正的截面琼斯模型来度量企业的应计盈余管理（DA），我国学者陈克兢（2017）等也在我国制度背景下进行了该模型的实证研究。鉴于此，本文在此模型基础之上，以可操纵性应计利润DA（总应计利润-非可操控性应计利润）作为应计盈余管理变量的度量。计算方法如下：

式（1）-式（4）涉及的变量定义见表1。

（2）真实盈余管理。企业真实盈余管理行为主要可以从三个维度进行操纵，分别是销售活动、总成本和酌量性费用，并且在相关的实证检验中，多数学者采用异常经营活动现金流净额（DCFO）、异常产品成本（DPROD）和异常酌量性费用（DDISX）作为三个维度的度量标准，具体计算方法见模型（5）～模型（7）。在此基础上，本文借鉴Dechow et al（1998）的方法以REM来度量真实盈余管理水平，具体计算方法见模型（8）。

表7 应计盈余管理、生命周期与真实盈余管理

表8 媒体关注与盈余管理

其中DPROD为式（6）的残差，DCFO为式（5）的残差，DDISX为式（7）的残差。

上述式（5）-式（7）中涉及到的变量定义见表2。

（1）生命周期。目前学术界对企业生命周期的划分意见不一，多数学者采用Dickinson（2011）的现金流量法对企业生命周期进行划分，该方法认为不同的生命周期阶段企业的现金流有所差异。因此，本文借鉴Dickinson的企业生命周期划分方法进行实证验证假设，具体划分方法如表3所示。

（2）媒体关注度。国外学者Miller（2006）等学者使用媒体报道次数作为媒体关注度的代理变量，本文在此基础上，考虑到媒体监督主要作用在于向利益相关者传递有用信息，因此分别选取影响力较大的八份报纸作为媒体报道次数数据搜集来源，分别为第一财经日报、21世纪经济报道、中国经营报、经济观察报、上海证券报、证券日报、中国证券报和证券时报。

3.控制变量

为了减缓其他变量对实证结果的噪音影响，本文通过梳理国内外文献，借鉴李明等（2014）、陈红等（2014）、周兰和耀友福（2014）学者以往的研究，在实证检验中加入公司规模（Size）、盈利能力（Roa）、负债水平（Lev）、成长性（Growth）、机构投资者持股（Insthold）、国际四大（Big4）等变量，同时控制年度和行业虚拟变量。主要变量具体含义见下表。

（三）模型构建

为验证实证假设，本文构建了如下模型。本文构建了式（9）和式（10）以验证假设H1a，若式中系数α1显著为正，则假设H1a得证。构建了式（11）以验证假设H1b，若式中系数α1显著为正，则假设H1b得证。构建了式（12）和式（13）以验证假设H2，若式中系数α1显著为正，则假设H2得证。构建了式（14）和式（15）以验证假设H3，若式中系数α1显著为正，则假设H3得证。

表9 媒体关注、生命周期与盈余管理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分析

表5为本文的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显示，应计盈余管理|DA|的均值为0.088，标准差0.082，为最大值为0.455，最小值为0。真实盈余管理|REM|的均值为0.156，标准差0.142，最大值为0.675，最小值为0。相较而言，真实盈余管理比应计盈余管理的标准差要大，且最大值与最小值间的差额也更大，说明企业使用应计盈余管理操纵利润水平差异度更小。Lnmedia的均值为1.453，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5.279，表明企业间被媒体报道的次数不均衡，整体报道水平中等偏下。

（二）回归分析

1.生命周期与盈余管理。表6报告了生命周期与盈余管理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DA|与成长期的回归系数为0.005，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成长期的企业应计盈余管理程度显著高于成熟期。|DA|与衰退期的回归系数为0.004，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衰退期的企业应计盈余管理程度显著高于成熟期。|REM|与成长期的回归系数为0.023，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成长期的企业真实盈余管理程度显著高于成熟期。|REM|与衰退期的回归系数为0.009，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衰退期的企业真实盈余管理程度显著高于成熟期。上述实证结果表明，相较于成熟期，成长期和衰退期的真实盈余管理和应计盈余管理都显著更高，假设1a得到实证支持。

表7报告了应计盈余管理、生命周期与真实盈余管理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成长期＊|DA|的回归系数为0.527，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成长期的企业应计盈余管理与真实盈余管理正相关，相关程度更高。衰退期＊|DA|的回归系数为0.638，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衰退期的企业应计盈余管理与真实盈余管理正相关，相关程度更高。上述实证结果表明，成长期和衰退期企业应计盈余管理与真实盈余管理正相关，且相关程度均显著高于成熟期。假设1b得到实证支持。

2.媒体关注、生命周期与盈余管理。表8报告了媒体关注与盈余管理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Lnmedia与|DA|的回归系数为-0.003，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媒体关注度与应计盈余管理负相关。Lnmedia与|DA|的回归系数为0.012，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媒体关注度与应计盈余管理正相关。上述实证结果表明，媒体关注度与上市公司的真实盈余管理正相关，与应计盈余管理负相关。假设2得到实证支持。

表9报告了媒体关注、生命周期与盈余管理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成长期＊ Lnmedia与|DA|的回归系数为-0.132，在1%的水平上显著，衰退期＊ Lnmedia与|DA|的回归系数为-0.326，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媒体关注度与应计盈余管理负相关。说明相较于成熟期，在成长期和衰退期时媒体关注度与应计盈余管理行为之间的关系更明显。成长期＊ Lnmedia与|REM|的回归系数为0.031，在1%的水平上显著，衰退期＊ Lnmedia与|DA|的回归系数为0.274，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媒体关注度与真实盈余管理负相关。说明相较于成熟期，在成长期和衰退期时媒体关注度与真实盈余管理行为之间的关系更明显。假设3得到检验。

五、研究结论

本文以2010-2019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了不同生命周期下的企业在媒体关注舆论下的盈余管理行为，得出如下结论：成长期和衰退期的真实盈余管理和应计盈余管理都显著高于成熟期；成长期和衰退期企业应计盈余管理与真实盈余管理正相关，且相关程度均显著高于成熟期；媒体关注度与上市公司的真实盈余管理正相关，与应计盈余管理负相关；相较于成熟期，在成长期和衰退期时媒体关注度与盈余管理行为之间的关系更明显。

真实盈余管理的隐蔽性更强，主要通过渠道操纵利益价值。而应计盈余管理更多是通过会计估计和会计政策选择等手段达到利益攫取的目的。然而在媒体介入监督企业行为时，曝光企业盈余管理行为，通过声誉机制影响企业利润，甚至通过行政介入机制对企业行为产生制约。但媒体关注的监督效应并非对作用于所有的盈余行为，真实盈余管理行为隐蔽性更强，信息更加不透明，更加难以被曝光，因此，在处于媒体曝光强度较大的环境中，企业会采用灵活变换盈余方式来适应当前的生命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