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雯迪,岳冬辉
(长春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长春 130117)
中医药在与疫病的数千年抗争中,积累了丰富的理论基础和防治经验,并取得显著疗效。在SARS、甲型流感、人感染禽流感等突发公共事件医疗救治中,中医药均发挥了独特作用,其安全性和有效性均得到世界卫生组织的认可[1-2]。历史经验表明,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阶段,当务之急是充分发挥中医药防治疫病的优势作用。基于此,挖掘中医疫病文献,整理吴又可《温疫论》治疫思想,并将其运用到临床指导当下疫病防治,定会有重要的启示和现实指导价值。
杂气病因说是吴又可学术思想中最重要的内容之一,突破明清之前医家对疫病病因所持有的伏气说、时气说以及百病皆生于六气的论点[3]。吴又可认为,杂气由口鼻而入,种类多样,不同的杂气可引发不同的疫病,正如“为病种种,是知气之不一也”,“究其所伤不同,因其气各异也”[4]38。
同时,吴又可提出专病专药治。《温疫论·杂气论》中提出,疫病均因杂气致病。每一种疫病都由不同的杂气引发,如“发颐”“瓜瓤瘟”“虾蟆瘟”等。虽杂气不一,所引发的疾病种类众多,但仍有药物可以“制气”。《温疫论·论气所伤不同》中提出“万物各有所制”“以物制物”“以气制物”,并用生活中的实物举例,“猫制鼠”“鼠制象”“蟹得雾则死”“枣得雾则枯”。本篇还提出“能知以物制气,一病只有一药之到病已”,表明吴又可在寻求治疫之法时,大胆设想,多方面、多层次分析,充分体现出吴又可的创新思想。
疫邪侵入人体后,伏于膜原,吴又可用辛苦雄烈之品,直捣病所,逐邪外出。开创疏利透达法,创立著名的达原饮、三消饮诸方。
《温疫论》中疫病的治法有多种,首要便是疏利透达。疏利透达法用于疫病初起,此时邪不在经,又未达胃,而在“伏脊之前,胃肠之后”。吴又可指出:“盖温疫之来,邪自口鼻而入,感于膜原……宜达原饮疏之。[4]65”疫病初起,疫邪入里,邪伏膜原,正邪交争,湿浊内生,出现热甚、脉洪数,苔厚如积粉,此时邪不在表,发汗则伤表气,热不得减,邪亦不在里,攻下则伤胃气,且渴愈甚,为此,首创达原饮,方中槟榔、厚朴、草果三味合力,疏利透达,直捣病所,使疫邪溃败,速离膜原。吴又可根据疫邪所处位置,灵活变通,对达原饮加减运用,“设有三阳现证,用达原饮三阳加法”。欲入胃者则用三消散,即达原饮加柴胡、羌活、葛根、大黄,消除表、里、半表半里所弥漫之邪。还根据疫邪的传变,拟定发汗、攻下等治法。
《温疫论》中处处体现祛邪当给邪以出路这一治疫思想。吴又可从汗、吐、下三个方面具体论述这一思想,下法使用居多。擅长攻下逐邪,强调早拔病根极为关键,认为疫病病情危重,救治须尽早,必须药随证转,辨证施治。他强调使用攻下法时,不要局限于“下不厌迟”。
吴又可治疫善用下法,认为“无邪不病,邪去而正气得通”[5]。《温疫论·大便》中多处论述下焦不通,疫邪无路可出,必下才能给邪出路,病可治愈,强调攻下是祛邪大法之一。同时认为,逐邪贵早,“大凡客邪,贵乎早逐”,“早”有防范于未然、顾护正气之意。《温疫论·急症急攻》中提到,疫病发热,一日之间有多种变化,因其疫毒较重,传变迅速,故用药不得不紧,急症急攻。历代医家对于攻下多强调肠中燥结才可攻下,结粪并不是攻下的标志,攻下要趁早。他指出对于疫邪应趁早治疗,要在人体气血未乱,阴液未损,病情转坏之前祛邪,愈后较好。他认为疫邪是致病的根本原因,发热、结燥是次要矛盾,只是一种外在症状表现,治疗应以祛邪为主,攻下只是祛邪的一种手段,不要局限于“下不厌迟”,要认识到“承气本为逐邪而设,非专为结粪而设”。
吴又可明确指出,疫病治疗中顾护正气尤为重要。体内正气的强弱,不仅影响疫病的发生、发展、变化,同时影响疫病的治疗。此外,温疫的治疗要根据患者自身的情况,攻与补要灵活运用。
吴又可强调胃气盛衰与疫病转归密切相关。攻邪之时胃气是正气的具体表现,邪气入里,逐邪需要依赖于胃气,同时也损伤胃气。他认为胃气是治疫之本,攻下法是治疫常见治法,攻下药多性苦寒而损伤胃气,“宜生姜以和药性或加人参以助胃气”。《温疫论·补泻兼施》中指出:“邪热一毫未除,元神将脱,补之则邪毒愈甚,攻之则几微之气不胜其攻,攻不可,补不可,补泻不及,两无生理”[4]24。温疫在失治、误治、缓治的情况下,疫邪未除而正气已耗,在邪盛正虚之时,若攻则正气将尽,若补则邪愈盛,吴又可用黄龙汤,在承气汤的基础上加入补虚之品,达到攻补兼施之效。在疫病治疗中祛邪固然重要,但正邪抗争过程中,正气的强弱不仅决定病情的发展和愈后情况,且扶助正气有助于驱除病邪。
中医药在疫病治疗中发挥着举世瞩目的作用,突显出其独特优势,受到国际医学界的关注与重视,而这其中温病学理论和防治方法发挥的作用尤为突出[6]。《温疫论》中吴又可治疫思想在现今中医对新冠肺炎的治疗中均有体现。
吴又可认为,疫病因感受杂气所致,并指出杂气是有别于六淫具有强烈传染性、流行性的外感病邪。他强调杂气“伏而后发”,杂气引发疫病具有一定的潜伏期。当前新冠肺炎属于中医温病范畴,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和流行性,中医认为,其病因在于湿毒疫气,病机与湿、热、瘀、毒、虚有关[7],而湿毒疫气则属于杂气范畴。吴又可认为,杂气的传播途径是“邪自窍而入”“邪自口鼻而入”,新冠肺炎的主要传播途径是经呼吸道飞沫传播、接触传播和不同大小的呼吸道气溶胶近距离传播[8],这与吴又可所认为的杂气传播途径一致。由于杂气传播特殊的性质,针对新冠肺炎应做到避免随处走动、广泛接触,早隔离、早防护,防止疫病进一步蔓延。
吴又可认为,疫病初期,疫邪在半表半里之膜原。他所创达原饮专消不内外之邪,不论病程远近,皆可用达原饮随证加减治疗。新冠肺炎初步可分为:初期、进展期、极期、恢复期,多数初期病人临床表现为恶寒发热、干咳、乏力、呕恶、脘痞、舌质紫暗、苔白厚腻[9],这与膜原饮证的临床表现基本吻合。新冠肺炎初期病人多属湿毒郁于上焦膜原[7],可服用达原饮疏利透达,直捣病所,使疫邪溃败,速离膜原,不致邪郁三焦,乘虚内陷[10]。
疫病初起邪气盛但正气未衰,此时应以祛邪为主。如《温疫论》中所云“大凡客邪,贵乎早逐”,治疗温疫第一要义则是祛邪。吴又可强调逐邪的目的亦是在逐邪的同时保护正气,避免邪留耗正。在新冠肺炎的治疗中,中医强调开门逐寇,在避免人体正气大量受损的同时使疫毒驱逐体外,正邪两安。若采用闭门擒贼的方法则会导致正邪两败俱伤,也可导致疫毒进一步深入,病情恶化。中医治疗新冠肺炎认为,给邪以出路是治疗核心[10],这与吴又可治疫思想相吻合。近期新冠肺炎中医治疗研究资料表明[11],采用清热攻下法,给邪出路,减轻体内病毒传变和恶化。疾病进展期,有多种传变与临床表现,当重视攻下逐邪,给邪出路,用调胃承气汤类。
吴又可强调正气充满与否是疫病发生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温疫论·原病》中提到:“本气充满,邪不易入,本气适逢亏欠,呼吸之间,外邪因而乘之。[4]2”未病之时,正气充足使邪气不易侵袭人体,以维持人体健康状态;已病之时,增强人体正气使之能与邪气抗衡,逐邪外出。当今新型冠状病毒致病性极强,若保证人体正气充足,外加必要的防护措施,可降低新冠肺炎的感染率[12]。黄璐琦院士强调在防治新冠肺炎中,中医注重“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扶正气,辟邪毒”,对人体进行辨证施治。在临床治疗中攻下易耗气伤阴,故应在攻邪的同时扶正养阴,一是防止邪复再攻,二是使正气渐复。面对新冠肺炎疫情,应当做到戴口罩、勤洗手、勤通风、适当锻炼、健康饮食、规律休息,提高自身正气,预防新冠肺炎。
综上所述,中医药针对疫病的防治有完善的理论体系,丰富的临床治疗经验,为防治新冠肺炎提供了中医防治策略和可行的参考。中医认为,新冠肺炎主要因感受杂气而引发,首先郁于上焦膜原,治疗强调祛邪,注重顾护正气,这与吴又可《温疫论》中的治疫思想相一致。在当前多方合力抗疫的背景下,挖掘古代瘟疫文献,重温《温疫论》,深入研究吴又可治疫思想,总结其防治疫病经验,充分发挥中医药在维护和促进人民健康中的独特作用,对现今防治新冠肺炎具有重要的启示和现实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