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盼盼,钱 斐,徐陆周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江苏省中医院,南京 210029)
肠易激综合征(irritablebowelsyndrome,IBS)是一种功能性胃肠病,表现为反复发作的腹痛,与排便相关或伴随排便习惯改变。根据排便习惯改变的主要表现将IBS分为4个亚型:便秘型IBS(IBS-C)、腹泻型IBS(IBS-D)、混合型IBS(IBS-M)和不定型IBS(IBS-U)[1]。本病的发病率逐年升高,目前我国普通人群患病率为0.82%~5.67%[2]。西医对于本病的治疗以对症处理为主,如调节肠道菌群、止泻、缓解焦虑等[3],难以根治,在我国肠易激综合征以腹泻型最多,根据其主要临床表现,本病属中医学“泄泻”或“腹痛”范畴[4]。
徐陆周主任系南京中医药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江苏省中医院主任中医师。对诊治内科常见病经验丰富,尤对IBS-D的治疗见解独到。徐陆周认为,本病的发生是一动态过程,提出“湿热—脾虚—肝郁轴[5]”,并认为其具有“脾虚为本,肝脾不调、寒热夹杂”的病机特点,提出强化“以治脾为先,肝脾同调,寒温并用”的治则。笔者有幸跟师多年,收获颇丰,现将徐师诊治IBS-D的相关经验归纳如下,以飨同道。
IBS为常见的功能性胃肠病,其诊断标准和其他诊断标准一样,并非绝对可靠[6]。本病发病机制复杂,涉及胃肠动力异常、内脏高敏感性、脑-肠轴功能异常、肠道感染、心理因素等[7]。常用的治疗药物有利那洛肽、鲁比前列酮、抗抑郁药、益生菌等[8],但因药物不良反应、药品价格等原因,临床应用有限。
中医对本病认识深厚,中药、针灸、穴位贴敷等在治疗中具有优势[9-11]。参考肠易激综合征中医诊疗专家共识意见[12],本病的病位在肠,主要涉及肝、脾、肾等脏腑,与肺、心亦有一定的关系,脾胃虚弱和 (或) 肝失疏泄是发病的重要环节,脾肾阳虚、虚实夹杂是导致疾病迁延难愈的关键因素。
徐陆周认为,本病病位在肠,与肝脾密切相关,脾虚为发病基础,湿热为主要致病因素,肝脾不调、虚实夹杂为核心病机。此外依据疾病发展特点,创新性提出“湿热-脾虚-肝郁轴”,此观点与现代医学“脑-肠轴”学说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1.2.1湿邪为主要致病因素 疾病初期,因外感、饮食不洁等因素,常致湿邪内侵、郁久化热。正如《医学心悟》指出:“湿多成五泻,泻之属湿也,然有湿热……皆能致泻,宜分而治之”,且因湿邪缠绵,湿热之邪常贯穿疾病始终,故化湿法为基本治法。
1.2.2脾虚为发病基础 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长期饮食不节、思虑过度、久劳等均伤及脾气,脾虚不能受纳水谷,运化精微,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清浊相混,水走肠间发为泄泻。此外湿邪易困脾气,日久损伤脾阳,导致虚实夹杂,疾病反复。徐陆周强调,本病发病基础在于脾虚,临证以脾气虚和脾阳虚最多,故益脾气、温脾阳为治疗大法。
1.2.3肝郁为起病之源 肝脾同居中焦,肝主疏泄,具有调畅气机、调节情志和健脾助运的功能。《素问》云:“土得木而达”,肝疏泄有度,则气机调达,脾升胃降,水谷得以运化。若肝失条达,横逆犯土或土虚木乘,脾无以升清,水谷精微布散失常,肠道传导失司,清浊相混而下发为泄泻。临床既有肝气横逆太过,亦有升发不及,因此法宜调肝,且有疏肝、柔肝、敛肝之别。
现代医学认为,本病是与个体心理状态有关的一种慢性心身疾病,“脑-肠互动异常”是其主要发病机制[13]。中医认为,情志活动与肝密切相关,情绪不佳会影响肝之疏泄,反之肝气郁结,亦加重心情抑郁,横逆犯脾,肝脾不调,即“肝-脾轴”之间的异常。
徐陆周借鉴国医大师徐景藩治疗“慢性结肠炎”的经验方“菖榆煎”,依据疾病特点,创制了“白石汤”,临证加减运用,疗效显著。
本方由白术、肉豆蔻、石菖蒲、地榆、乌梅等药物组成,具有健脾温运,清化湿热,疏敛调肝功效。
白术尤擅益气健脾,燥湿利水,亦有止汗,安胎之效,正如《本草通玄》记载:“补脾胃之药,更无出其右者”。肉豆蔻性辛温,入脾与大肠经,温中下气固肠。石菖蒲辛苦微温,具有开窍醒神,化湿和胃,宁神益志之功。地榆为佐药,苦、酸、性微寒,功凉血止血,清热解毒、消肿敛疮。乌梅亦为佐药,酸、温,擅收敛,《本草求真》云:“乌梅味酸,入肝经,能敛肝气”。乌梅与石菖蒲之行气通利相配,敛疏结合,同调肝气。
团队前期进行了临床研究[14],将60例IBS-D患者随机分为2组,中药白石汤组30例为治疗组、西药得舒特组30例为对照组,两组均以连续用药8周为1疗程。治疗组的总体疗效明显优于对照组。此外也进行了相关实验研究,证实本方具有抑制结肠炎症,降低结肠肥大细胞数目及减轻其活化的作用。
徐陆周遵循“三因学说”的理念,正如“法随证立,方随证走”以病情分期为基础,在基础方上适当加减,每获良效。
疾病初期机体邪盛而正衰不显,当以驱邪为要,治以清热化湿,健脾助运,药常以白石汤去乌梅,配以黄连、薏苡仁、葛根等加强清热利湿。对于久病患者,尤重健脾助运,且强调“脾贵在运而不在补”的观点。治疗时常配伍茯苓、山药、扁豆等,酌加补脾气、温脾阳的药物,如党参、黄芪、干姜等,同时配合理气药,使补而不腻,补而不滞。
此外疾病忧思,情志不舒,肝气郁结,横逆乘脾,治疗不忘疏调肝气。临证常选用防风、香附、柴胡等,同时强调疏肝不忘柔肝、敛肝,以顺肝体阴特性,常配伍白芍、木瓜、生地黄等药物。白芍、木瓜、乌梅配伍防风、陈皮,疏肝、柔肝、敛肝,使其理气而不伤阴,养阴而不滋腻。
徐某,男,42岁。2017年4月2日初诊。主诉:慢性泄泻间作3年。近3年来腹泻间作,每日3~4次,不成形,进食生冷或情绪紧张时加重。近1月因情志不畅及受凉加重,于外院就诊,予“美常安、黄连素”等口服效果一般。目前大便每日4~5次,伴腹痛,肠鸣,泄后痛减,怕冷,口干,纳寐一般。2016年查肠镜示慢性结肠炎。舌质淡,边有齿印,苔薄微黄,脉细。中医诊断:泄泻(寒湿阻遏、郁久化热、脾气亏虚、肝脾不调)。治法:健脾化湿、疏调肝气。处方:炒白术20g,肉豆蔻10g,石菖蒲10g,黄连3g,煨木香6g,葛根6g,地榆10g,陈皮6g,香附10g,炒薏苡仁30g,茯苓15g,神曲15g,甘草3g。共14剂,水煎服,早晚顿服。2017年4月19日2诊,大便每日约2~3次,腹痛减轻,偶有肠鸣,舌淡苔薄白,边有齿印,脉细。湿热渐化,脾阳不振,上方去黄连,加防风10g,党参10g。共14剂,水煎服。2017年5月6日3诊,大便基本成行,日行1~2次,腹痛未作。上方去地榆,加补骨脂15g,怀山药15g,守方化裁再服药20余剂。
按语:患者慢性泄泻,因饮食不洁复加情志不畅而诱发,伤及脾胃,内外湿邪交困,运化失职,升降失调。湿邪郁久,化热伤津,故首诊见口干、苔微黄,治以健脾清化,调肝理气。方中以白石汤加减,配伍香连丸清肠化湿;葛根升清止泻;陈皮、香附行气疏肝;茯苓、神曲、甘草健脾。二诊腹泻次数减少,偶有肠鸣,苔黄不显。《素问》载:“久风入中,则为肠风飨泄”,水气在肠腔相搏,产生肠鸣及腹泄,此现象即是“风”[15]。故二诊在原方基础上,巧用防风祛风,加党参温补。三诊诸症改善,病情平稳,守法继进,上方去地榆,加补骨脂、山药健脾温肾。观其施治过程,辨证立法紧扣病机,用药得当,取效显著。
肠易激综合征作为一种慢性功能性胃肠病,现代医学治疗存在其局限性,中医药治疗具有优势。徐陆周在辨证论治基础上,抓住湿邪这一主要病理因素,紧扣“脾虚为本,肝脾不调、寒热夹杂”的核心病机,活用经验方,随诊加减。临证同时注重中西互参、因人制宜、身心同调,不拘泥于分期,不局限于经验方,疗效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