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四益馆杂著》校注本

郝 虹

作为近代思想家的廖平，其一生思想多变。经学思想方面，大的变化就有六次之多，如：第一变，平分今古；第二变，尊今抑古；第三变，大统小统；第四变，天学人学；第五变，人天小大；第六变，五运六气。《四益馆杂著》是其经学四变前后的作品，他在该书中说：“学经四变，书著百种，而尊孔宗旨前后如一。”只有发明尊孔的宗旨，才能培养爱国心。他认为孔子作六经，立万世法，其道兼包天人，是天下万世师表。在《四益馆杂著》里，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建构了一个新的孔经哲学体系，《续修四库全书提要（稿本）》称其思想新颖，“无论言经言子，皆具卓识”。他好学深思，独辟蹊径。“另为新解，发前人所未发，洵非经生所能望其肩背也。”

《四益馆杂著》校注本，是在廖平研究日益丰富的基础上出现的一部有分量的成果。廖平生平资料的整理和研究工作，一直受到学术界的关注。

在年谱方面，目前有三种，分别是廖幼平编《廖季平年谱》（巴蜀书社1985年）；张远东、熊泽文编著的《廖平先生年谱长编》（上海书店出版社2016年）；王承军编著的《廖季平先生年谱长编》（中华书局2019年）考证廖平著作存佚情况的有郑伟的《廖平著述考》（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年）。

在著作整理方面，自20世纪末以来，各种校注本多有出版。

廖平一生勤于思考，作品弘富，著述118种，研究领域广博，以经学为主，兼及史学、小学、医学、堪舆等，有《四益馆经学丛书》《六译馆丛书》传世。近年不少学者为整理其文集付出了不少心血。巴蜀书社1998年出版了两卷本的《廖平选集》，收入了廖平的重要作品。舒大刚、杨世文主编的点校本《廖平全集》，2015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该书共16册，在“整理前言”中，整理者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将为我们通观廖平的生平、治学、著述、思想等提供最直接的资料。”该书具有全面性、代表性和系统性。共分十类，群经类17种，周易类5种，尚书类6种，诗经类2种，三礼类11种，春秋类16种，杂著类14种，医书类26种，附6种，术数类4种，附录6种。

本文所评述的《四益馆杂著》校注本，是由刘小枫、潘林主编的《廖平集》中的一本，该《廖平集》属于“中国传统 经典与解释”的“经解”类，在“出版说明”里，编者指出相对于古籍仅点校为止，“不便于当今广大读者研习”，其相对于已经出版的《廖平全集》，自己设立的目标是：“通过笺注使故书焕然而为当今向学青年的活水资源。”

该《廖平集》计划笺注32种廖平论著，目前已经出版4种，分别是潘林校注的《诗说》、陈绪波校注的《春秋左传杜氏集解辩正》、王夏刚校注的《四益馆杂著》、潘林和曾海军校注的《知圣篇》。

《四益馆杂著》校注本的出版，借鉴了以往学者的整理研究工作成果，在其基础上，通过精校详注的形式，使廖平的经学著述能够让更多的读者了解。

《四益馆杂著》校注本的特色之一是精校详注，为阅读廖平作品提供了助力。该书对难解字词、人名地名、典章制度、引文出处，都做了必要的注释。注释中文字较短的采用随文夹注的形式，文字较长者及校勘记，则采用脚注形式。

通观全书，其注释既有对版本的考订、篇章存佚情况的说明，又有对文字的校勘。作者对比多种文本，择其善者而从之。《四益馆杂著》所收文献，部分篇章曾在报刊上刊布，校注者搜罗多种文献，如《孔教会杂志》《国学荟萃》《四川国学杂志》《中国学报》《蜀学报》等，将廖平在这些刊物上发表的文章与《四益馆杂著》的相关文献对勘，并参考原典以及廖平本人的著作，对错、讹、衍、缺的文字加以订正，达到了精校的目标。

在对难解字词、典章制度的注释和对文字校勘外，该书还注意在注释中对资料的补充和梳理，为读者了解相关问题提供便利。

在对《答江叔海论〈今古学考〉书》一文的校勘时，校注者将江瀚发表在《中国学报》1912年第2期的《与廖季平论〈今古学考〉书》的部分内容放入脚注，便利了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对廖平和江瀚争论焦点的分析，以便把握其争论的主旨。

在《〈牧誓〉一名〈泰誓〉考》一文的注释中，校注者在脚注中详细列举了《史记·周本纪》中《太誓》的内容，孙星衍所辑《泰誓》内容，《孟子》《礼记》《左传》《国语》《墨子》所引《太誓》的内容，为读者更好地理解廖平的观点做了史料的梳理。

在《〈中庸·君子之道章〉解》一文的注释中，校注者在脚注中详细列举了《大学·平天下章》所引《尚书》和《诗经》的内容，《中庸》所引《诗经》的内容，为更好地理解廖平的天学思想提供了帮助。

《四益馆杂著》校注本的特色之二是每篇论文均撰写“题解”，引导读者思考文章命意和题旨。该书在篇前设有“题解”，包括文章刊发的时间及刊物，文章的版本流传及主要内容，相当于每篇论文的导读。如《尊孔篇》一文的“题解”，就包括该文的写作年代，该文内容的存佚情况，该文的主旨。“题解”指出：“《尊孔篇》意在申明尊孔宗旨，维护孔子的圣人地位，宣扬孔子为天下万世立法的思想，倡导孔教于全球。”在《〈山海经〉为〈诗经〉旧传考》的“题解”里，除了介绍该文的出版时间和刊物，也指出：“廖平认为《山海经》不是一部荒诞神怪的书，而是解释《诗经》的传。”《〈中庸·君子之道章〉解》“题解”指出了该文与《孔经哲学发微》的关系，认为其思想一脉相承。

《四益馆杂著》是了解廖平经学四变的重要作品，在校注和研究方面还存在很大的空间。诚如校注者在“校注前言”所说，该书论述范围较广，“既包括对经典的诠释、考证，也包括对孔经哲学的理论发挥”。该书的不少篇章，充分体现了廖平的天学理论。

我们深知，廖平经学四变的一个重要见解，即为天学和人学，其人学讲的是伦理学、政治学，天学讲的是宇宙论。他认为孔学之中，不仅有治中国、治世界的小统、大统之学，即“人学”，而且有治天地鬼神和未来世界的“天学”。在这种思想的笼罩下，廖平独创性地将六经进行了分类，加以比附，认为《春秋》为人学之始，《易》为天学之终，《大学》为人学兼天学，《中庸》则专为天学著作。儒家经典，不仅可以统治中国，而且可以治理全球，甚至宇宙！其奇谲怪诞，宏大不经，让人惊叹！在该书中，他认为孔经涵盖一切学派，不但墨家、道家是孔门别派，甚至佛教也和《列子》《庄子》源流相同。这种观点被刘师培总结为“以经统释”，认为将孔教涵盖一切学说的举动不仅不利于尊孔，反而有损孔教真义。为了表达自己的天学观念，廖平特意绘制了《世界进化退化总表》，以公羊学的乱世、升平、太平，《周礼》的乱国、平国、新国，以及佛教经典的成、住、毁理论为基础，将八十一万年分为一元、三统、九会、二十七蔀、八十一章，并与《春秋》各公及《诗经》的具体篇目相对应。这个表格，在舒大刚、杨世文主编的《廖平全集》第11册第534—542页，由于分布页数较多，让读者无法对该表有一个宏观的认知和把握。《四益馆杂著》校注本对该表格进行了处理：一是字迹清晰，二是将表格置于第135到137页3页之内，从表里可以清楚地感知廖平欲以孔教涵盖天人的抱负。但美中不足的是，在该表“题解”中对此还解释得不到位。

总之，《四益馆杂著》校注本是一本有特色的校注作品，相信其能够在让读者了解廖平独特的经学发明方面起到作用。以之为起点，求索廖平奇谲怪诞的经学发明里对孔教式微的殷忧和申明尊孔宗旨的苦心孤诣，也应是今天研究廖平经学思想的题中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