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及其对东南亚汉语传播的影响

2021-03-23 06:46:54杨绪明吉网芹
关键词:民族语言同源少数民族

杨绪明,吉网芹,余 爽

南宁师范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1

引 言

对于来华留学生汉语认同度的研究,目前国内已有较为丰富的成果,而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方言对于普通话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在少数民族聚居区,其影响更为显著,但有关民族语言文化对国际中文教育影响方面的研究目前还不多见。

2021年9月29日1时,在中国知网(CNKI)总库进行“汉语认同度”主题检索,有130条检索结果,其中105篇是学位论文,同时以“汉语认同度”为检索词检索“篇关摘”,有157条检索结果,其中学位论文103篇。这些论文主要展开实证研究,多采用问卷调查的方法,调查对象主要有两类:一类是某一区域的留学生,另一类是某一地域的少数民族。有不少文献涉及认同主题,进一步的文献分析发现,目前学界对语言认同、文化认同以及族群认同等概念多混淆不清,“前人对于各类认同的认识还存在一定分歧”[1]。认同某一种语言并不表示必然接受该种文化,反之亦然[2]。语言认同、文化认同、族群认同三者关涉的对象虽有诸多不同,但都和语言与文化密不可分。国际中文教育专业以中国语言与文化为主要教授内容,因而这三类“认同”必然会对国际中文教育产生不同的影响。对于二语学习者来说,这三方面的积极认同都会对二语习得产生积极影响[3]24。

2021年9月29日15时,在中国知网(CNKI)总库搜索“广西民族语言文化”主题,检索到91条文献,而以相关主题进行“篇关摘”检索,只检索到1条文献。检索到的文献多是广西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现状及其保护方面的研究文章,其中一些文献在分析少数民族语言时关注到了汉语对民族语言发展的明显影响,也有一些文献通过对比研究了少数民族对本族语与汉语的认同度,讨论了如何构建民族共同体等议题。另有部分文献基于东盟视角,分析了多语(少数民族语言)人才培养问题,而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对东南亚汉语传播影响方面的文献较少。

第二语言学习者对目的语社团的语言、文化与族群的认知、态度和行为倾向反映了语言、文化以及族群认同,可见认同对第二语言习得具有重要影响[3]23。广西少数民族众多,多民族杂居共处。广西高校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的本科生和研究生以及来桂留学生能亲身感受到的校园生活、城市生活以及汉语社团、文化、族群等都独具广西特色。因此,有必要专门探讨这一独特语境对来桂留学生的汉语学习及国际中文教育学科专业的影响问题,以期推进基于广西案例的区域国际中文教育教学研究。

一、广西的民族语言文化概况及其特点

广西拥有多种多样的民族语言文化资源,大致可分为7类:一是文艺类,包括民族语言文学、民族音乐、民族舞蹈、民族戏剧、民族美术等;二是习俗类,包括生活习俗、婚礼习俗、节日习俗、丧葬习俗等;三是工艺制造类,包括民族服饰、特色工艺类、特色民族建筑等;四是民族特产类,包括民族美食类、特色动植物等;五是民族医药类,包括各种民族特色药品、药方及诊疗思想等;六是民族宗教信仰;七是民族体育运动[4]。与其他文化相比,“语言文字”类文化更加凸显基础性,并且许多文化都是借助语言文字才得以传承下来的。语言是人与人沟通的桥梁,是社会发展的奠基石。语言传承着一个民族的文化、历史、情感与精神,通过观察语言,可以窥探一个民族的发展变迁史。

广西是多民族聚居的自治区,世居民族有壮、汉、瑶、苗、侗、仫佬、毛南、回、京、彝、水、仡佬等12个,“广西的少数民族,除回族使用汉语外,其他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涉及汉藏语系的所有语族”[5]204。汉语作为中国使用人口最多的语言,对少数民族的语言一直存在影响。自秦汉时就有大批汉人进入广西,而汉族当时先进的生产技术及政治、经济优势,对广西世居民族产生了巨大而持续的影响,“壮侗语族语言过去都没有与自己语言相适应的文字,只能通过汉语、汉文读书识字”[6]。除文字外,“汉语方言对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在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都有明显的表现”[5]207。

语言之间的影响是双向的,在长久的交往中,汉语也受到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在语言发展历程中,会出现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但是在语言接触过程中,并不总是强势语言吞并弱势语言,有时候弱势语言(或其部分要素)也会融入强势语言,从而使得强势语言表现出弱势语言的一些特点。广西虽然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但是汉语人群仍占多数。广西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公报显示,广西常住人口中,汉族人口为31 318 824人,占62.48%;各少数民族人口为18 807 980人,占37.52%,其中壮族人口为15 721 956人,占31.36%[7]。就使用范围来说,汉语与壮语是广西本地的强势语言。受政治、经济发展及普通话推广等因素的影响,普通话已成为广西的主导语言,本地方言也逐渐融入汉语普通话。广西的汉语方言在与当地少数民族语言的长期接触中,也吸收了一部分少数民族语言的词汇,或直接借用,或在少数民族居民换用汉语时留下,如南宁平话中的“螳螂”“青蛙”“柚子”“谷壳”等词语都与壮语有密切的关系,同时在语音、语法等方面亦有类似借用[5]212。

(一)广西区内民族语言与民族文化的相濡共生特征

语言是反映文化的一面镜子,而文化又是一个民族长期发展的产物,是民族风貌的一个整体反映[8]。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认为:“语言与文化的历史成长相平行。”[9]语言中蕴含着文化,同时文化也通过一定语言反映出来。一种语言的背后是它整个民族的文化、历史和习俗,所有这些都是它文明的载体[10]。语言和文化间的影响制约是双向的,而且这种影响制约在同时发挥作用,因此,对许多现象都应该而且也必须进行双向考察[11]。

语言是社会组织的产物,它不能独立存在或发展。“语言学的研究万不能抱残守缺地局限在语言本身的资料以内,必须要扩大研究范围,让语言现象跟其他社会现象和意识联系起来,才能格外发挥语言的功能。”[12]107语言中的语义会随着社会文化的发展变化而变化。因此,语言与文化的关系主要体现在语义学方面。罗常培在其著作中对语言与文化关系进行了较详细的探讨,同时还列举多种语言例子,囊括了国内外的多个少数民族,分析了语言与民族发展、文化变迁、宗教信仰、婚姻制度和人口迁徙的关系,以及语言彼此之间的关系[12]108-110。语言所反映出来的文化因素,对于文化本身的发展有极大帮助,而文化之间的接触也会推动新的语言变异,外来文化会使得本地语言的语义,甚至语音和语法都发生改变。

抗战时期,许多语言文化工作者迁往中国南方地区,有机会深入少数民族地区学习和考察,少数民族的语言文化研究开始备受关注。广西区内的汉语方言主要有粤语、西南官话、客家话、湘语、闽语;广西少数民族语言有壮语、瑶语、苗语、侗语、仫佬语、毛南语、京语、彝语、水语、仡佬语[13]。广西复杂的语言现状是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的,是各族人民长久以来共处交流的结果,“各种语言或方言相互交融和影响,促进了各民族语言的发展”[5]204。借助语言,研究者可以探寻少数民族文化的发展脉络,打破少数民族文化的“封闭性”,挽救那些濒临消失的少数民族语言和文化,为少数民族语言文化注入新的生命力。

根据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发布的第一批至第五批自治区级代表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已有项目及拓展项目已达到446项,它们绝大多数都是极具特色的地方传统文化艺术[14]。而最新发布的第六、七、八批共430项自治区级代表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已将一些类别进行了更细致的划分,其中民间文学、传统音乐、传统戏剧、曲艺等103项都与语言有着直接密切的联系。除此之外,大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以少数民族语言或者汉语方言为载体记录在册或体现其典型特性的,可见民族语言与民族文化的关系是不可分割、互为表里的,其本身作为一种特色资源,蕴含着巨大的社会、文化、经济及教育价值。

民歌文化一直是广西民族文化中重要的文化符号,尤其是经影视加工后被世人熟知的“刘三姐”等山歌文化,其歌谣语言质朴,内容与壮族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表现了当地的生活文化习俗,体现出广西壮族人民淳朴、率真的性情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刘三姐”等山歌文化作为广西的一张文化名片,已成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语言与文化相伴而生,社会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心理文化等也都能在语言中体现出来。不同民族与国家的语言交流过程即是彼此间的文化交流过程,语言交流有力地推动了双方文化的交流、发展与继承。同理,学习者可以通过语言学习来了解语言背后所蕴含的独特文化。

(二)广西民族语言与文化的跨境同源特点

广西多个民族与东南亚国家的相关民族(甚至是主体民族)有着同源近亲的关系。这些有亲缘关系的民族虽然来源于同一原始民族,但因居住地属于不同国家,经历较长时间的历史发展,各自也产生了一些变化,有了一些个性特色。目前,研究者一般会基于其共同特征,将其看成同源民族。同源民族的语言文化会受到所在国家的历史文化影响,因此会产生不同的发展变化。同源民族的语言文化既有相同部分也有相异部分,同源民族的语言常常会出现跨越国境分布的状况,因而也被称为跨境语言。戴庆厦根据同源民族所居住国家在地理位置上是否接壤将其分为狭义与广义两类:国界接壤或者部分接壤的国家之间存在的是狭义的跨境语言,国界不接壤甚至地理位置相隔较远的国家之间存在的是广义的跨境语言[15]。

1.广西的同源民族及其语言文化概况

当前,中国与周边14个邻国之间有30多个民族跨境而居[16]。中国与周边国家跨境居住的大多数民族的语言使用者之间彼此沟通无太大障碍,从而形成了跨境语言现象[17]。戴庆厦指出,中国55个少数民族中有30个同源民族,而广西少数民族中,壮族、瑶族、苗族、京族、彝族和仡佬族可归属于同源民族[18]1。下面简要介绍广西壮族、瑶族、苗族、京族、彝族等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情况。

据统计,目前广西的壮族人口占广西总人口的31.36%。壮族是中国除汉族外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壮族大多使用壮语,壮语分为南北两大方言体系,并且其下还有分支土语。在与中国接壤的越南,与壮族同源的民族则被识别为5个民族,即岱族、侬族、布标族、拉基族、山斋族。跨境而居的壮族民众除了向所在国主体民族语言借用有关成分,其语言内部结构也会在固有语言成分的基础上分别往独立的方向发展,会在生产实践中各自创造出一些不同的新词语[19]。

瑶族是中国南方地区与东南亚地区的主要同源民族之一,主要分布于中国、越南、老挝、泰国、缅甸等5国。此外,美国、法国和加拿大等国家也有部分瑶族居民。目前,学界对于瑶族使用的语言种类界定并不明确,“由于长期频繁地迁徙,瑶族不仅分布广泛,而且支系较多。瑶族复杂的支系和族际交往,导致瑶语不但方言土语繁多,而且方言和部分土语之间还彼此不能相互交流”[20]。

苗族在世界上生活范围广泛,中国是其主要居住国家。在中国境外,苗族人口约有160万,主要分布于老挝、泰国、缅甸、美国、加拿大、法国、澳大利亚、圭亚那(法属)等国家和地区[21]。但是在不同国家之间,由于所处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地理环境等不同,又受所在地不同语言环境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不同国家之间的苗语虽属相通的方言或次方言,但实际已有一定的差别,特别是老挝、泰国以及西方国家中的苗族所讲的苗语与国内苗语的差别更是明显,双方的人在一起交流,如果互相没有经历过一定的适应过程,交流往往不能顺利进行[22]。

京族主要生活在东南亚地区,是越南的主体民族。除此以外,在柬埔寨、法国和美国也有一些分布。中国境内的京族主要分布在广西防城港市,京族人日常对话使用的语言为京语,不过其京语中也存在大量的汉语借词。京语与汉语既有共同点,也有不同点。其共同点是两者都以音节为基本单位,语音的音节也都是由声、韵、调构成;但京语有28个声母、104个韵母,而汉语仅有21个声母、39个韵母。和汉语不同的是京语的声调有舒声调和促声调[23]55。中国境内的京族因与越南的文化隔离时间不长,且中越两国常有商贸往来,所以如今中国境内的京语与越南语北方话的差异并不大,不影响其相互对话交流[23]55。

彝族是中国第六大少数民族,同样具有悠久的历史和古老的文化,国内的彝族主要分布在云南、贵州、四川、广西等地,国外的彝族主要分布于东南亚各国和美国、英国、法国。彝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现行的彝族文字是一种音节文字,大概形成于6 000年前,现行彝语有6种主要方言,并且借鉴了部分汉语成分。

这些同源民族及其语言文化的跨境情况并不限于两国之间,有的会跨越多个国家,跨境之后其语言及其名称也会发生变化,甚至出现语内差异。同源民族受跨境居住的时间长短、接触是否密切、周围环境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其语言多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异。“一般说来,跨境时间长的,两侧居民交往少的、受主体民族影响大的,语言变异往往大些,反之亦然;两国关系好的、两侧居民来往密切的,语言变异受到一定限制;与周围其他非主体民族接触频繁的,语言容易产生变异。”[18]4

2.广西区内语言的同源跨境语言的特点及其成因

民族语言会受到多种因素影响,尤其是同源民族的跨境语言,其发展演进多由所在国语言和教育政策共同推动,而同源民族并非只有少数民族,我国主体民族之一的汉族,在世界各地也存在着相近的同源民族,如越南的华族。与广西区内民族同源的境外民族在其自身发展过程中也受到所处语言环境以及当地的政策、经济、文化和教育政策等多方因素的影响。

(1)同域其他语言的影响

中国语言中属于跨境东南亚语言的,不仅有壮、瑶、苗、侗、仫佬、毛南、京、彝、水、仡佬等民族语言(或其方言),甚至汉语(或其方言)在一些东南亚国家也属于跨境语言。如越南华族由历史上不同时期进入越南的汉族人群及其后裔构成。越南华族是越南54个民族中一个独立的民族。据越南政府官网2019年4月1日公布的统计数据,华族有 749 466人,占越南9 600多万人口的0.779%[24]。越南华族所使用的母语(汉语及其某种方言)具有跨境的特征,会对当今汉语在越南的传播起着基础性和推动性作用。

越南作为中国的邻国之一,其文化与中国文化存在非常密切的联系。汉语汉字对于越南语言文化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对于古代越南而言,使用汉语的地区较其他地区在经济文化上更为发达,因而汉语作为经济文化的载体大量流入,汉字是越南封建国家建立后使用的第一种正式文字,直至13世纪受汉字影响的汉喃字诞生,汉字在越南的统治地位才慢慢降低,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占据主流地位[25]。直至17世纪传教士以拉丁字母创制越南“国语字”,越南历经“八月革命”后,“国语字”才正式成为越南的全国通用文字,汉字的影响才日渐式微。目前,早期流入的汉语汉字仍大量地保留于越南的古籍、汉越词及部分华族群体的日常生活之中。

中国的少数民族语言在历史上不同程度受过汉语的影响,而境外的同源语言则会受所在国家和地区通用语言的影响,这是造成境内、境外同源语言存在差异的重要原因[26]。

中国幅员辽阔,多民族共同生活,同一语言在使用中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区域变化。“越南侬语、岱语系几百年间从广西南部不断迁入越北的,迁入人群来源地域广阔。”[27]这部分人所使用的语言在迁入越南之前为广西南部不同的壮语土话,彼此交流在当时可能已存在了一定困难,在分化成为壮语和侬(岱)语前的差别并没有因居住地域的改变而消散。经过长时间的各自独立发展,他们的语言又不断受所在地国家官方语言以及地区强势语言的影响,纷纷涌现出一些创新成分,进而呈现出后来的各种相异之相。

中国的京族聚居地(广西防城港市江坪镇)主要使用当地的方言(汉语粤方言),出于日常交往需要,京族人逐渐学会了当地的汉语方言,久而久之,京语开始受当地方言的影响并慢慢地被汉化[28]。可见,在语言接触中,由于受当地强势语言——汉语及其方言的影响,中国京族的京语使用出现了明显下降的趋势。中国京语属于越南北部方言,目前中国京族与越南北部的京族进行交谈时虽然没有太大的障碍,但是经过多年分离之后,两者的语言已明显存在不少差异。具体来说,越南京族作为越南主体民族,受越南发展的影响,主要使用越南“国语字”;而中国京族由于受粤方言影响,增加了p、ph、、tsh等4个声母,e、、k等3个韵母以及’1个调类(调值为33)[29]。两者词汇绝大部分是相同的,但也存在一定数量的词语发音不同,这些差异主要是借词来源不同造成的,越南京族主要通过汉越音借入词语,而中国京族则主要通过汉粤方言借入词语。

(2)政治关系的影响

政治关系的变化会直接影响语言文化的使用和传播,文化主要通过语言媒介进行传播,进而推动某种文化认同的扩大,但是一些当局者将语言文化认同曲解为政治认同,为了稳定其政权,会不断压缩某种语言及其文字的使用环境。纵观各国发展历史,政治活动和思想运动对语言文字的影响历来是非常直接而深刻的。

身处“汉字文化圈”的国家和地区,近现代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中国以外的这些国家和地区大多开展过某种程度的为摆脱汉语汉字而改用本国语言文字的运动[30]。如1884年,法国殖民统治者在越南国内要求禁止使用汉字和传播中国文化,逐渐切断和中国的文化联系。在法国殖民统治者控制下的越南南部1919年废除了汉字科举考试,同时逐渐废除汉字,在汉字基础上形成喃字,改为推行越南罗马字、法语和法文[31]。后来一段时间内,受当时国际政治大环境的叠加影响,此现象有所延续。这些政治因素对汉语在越南的传播和发展影响巨大,致使不少普通群众改变了对汉语的态度,甚至产生抵触情绪,在某种程度上减少了汉语的使用频率。

20世纪80年代以后,伴随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中国的国际影响逐渐提升,东盟大部分国家与中国的关系也越来越友好,东盟各国华侨、华人的地位大幅度提升,学习中国语言文化的人越来越多。越南20世纪80年代以后出现了革新思潮,执政者为摆脱其面临的政治经济困境,逐渐意识到华人在发展经济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将越南境内的华裔居民归为越南54个民族之一,称为“华族”。作为越南少数民族的华族,与当地人的交往日益密切,在长期生活中,不可避免地受到越南主体民族的影响,其国家认同感逐渐增强,于是越南的华族与中国的汉族渐渐呈现出一些不同的发展特征,其语言使用习惯也逐渐发生了一些改变。但同时,他们影响力的提升也带动了越南汉语学习者的增多。

东盟国家印度尼西亚的汉语教育也曾历经波折。受当时国际政治环境影响,印度尼西亚政府曾颁布专门文件压制当地汉语教育的发展。如:1959年10月17日印度尼西亚茂物当局曾颁布法令,禁止外侨学校初级中学和小学招收一年级新生,致使不少华侨学校没有生源而被迫关闭;1967年6月7日,苏哈托颁布《解决华人问题的基本策略》规定:除外国使节为他们的家庭成员所办的学校外,一律不得有外国学校[32]。梳理印度尼西亚的华文教育历史可见,当时印度尼西亚政府颁布的法令对华文教育事业的影响是致命的,这些极端做法几乎致使当时当地的华文教育消失。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特别是当前中国国际地位的快速提升,加之当地华侨、华人的共同努力,印度尼西亚当今的华文教育得以快速复苏并逐步兴盛起来。

语言反映着社会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并记录着社会实践,历来都备受政治集团的重视,当语言中出现不利于政治集团形象和利益的成分时,该集团很可能会对语言采取强制影响措施。因而,在社会语言学中,研究语言演变过程时,政治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因素。政权的变动会直接影响当地语言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东南亚国家都经历了“民族独立后的民族语言政策再到全球化时代的开放语言政策的演变过程”[33]。跨境同源民族对于其所处国家的认同度也会随着其所处国家政策的改变而改变,语言的使用与局势变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或由外部力量推动,或由内部需求推动。

(3)经济因素的影响

语言是社会的产物,与社会经济发展关系紧密。一般说来,母语国的经济地位及其发展态势对该国语言的海外传播有着基础且巨大的推动作用。经济因素会影响国家语言政策的制定和语言人才培养体系的建立,影响学习者对于语言学习(尤其是外语学习)的选择。因为语言能力是劳动能力的一部分,学习外语有利于个人的就业与发展,经济因素成为语言学习的重要推动力。

比如,汉语在马来西亚的传播历程也明显呈现了经济因素的影响痕迹。马来西亚也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主要由马来族、华族和印度族组成,华人主要由客家人、潮州人、福州人、海南人和广西人组成。一开始来到马来半岛的中国人主要是商人,他们通过海上贸易航线,为经济贸易而来。使用不同语言的贸易双方,在贸易中占主导地位的一方的语言使用频率高,被认知程度高于其他语言。1957年马来西亚独立建国后,民间非华裔学汉语的风气并不盛行,大部分为大专学府里的马来裔大学生,他们学汉语的目的是与本地华裔同胞交流和与讲汉语的商家进行贸易、提供服务等。近几年来,随着中国实力的不断提升,中国与马来西亚的经贸来往日益频繁,语言交流也日趋活跃。中马贸易往来一直是推动马来西亚汉语发展的推动力,中国语言文化在贸易过程中传播到马来西亚。一般情况下,为了扩大经济利益,两国的交流会有相关语言政策和人才培养政策与经济贸易需求相呼应,语言在彼此的交流中会不断吸收有用成分并趋于完善,以满足彼此的交流需求。“在多语环境下,马来西亚汉语方言作为最初的汉语传播形式,虽然与中国的汉语方言同处一源,但因要表达当地事物自然会到受马来语、英语等语言的影响,从而增加一些当地特有的汉语词汇,再加上不可避免地受华人移民来源地方言的影响,这就使得汉语在马来西亚的传播一方面不断向汉语方言靠拢,一方面呈现出马来西亚的本土特色和风土人情。”[34]因移居马来西亚的华人(有大量的广西人)使用的汉语本身是夹带着迁出地方言特色的,而在使用过程中又先后融入各方因素,所以早期的马来西亚汉语所涉及的变化内容非常丰富,但如今随着与中国交流的日益密切,汉语普通话对其影响越来越大,当地华人使用的汉语正逐渐趋于统一和规范。

只有认识到经济对语言的作用,全面考虑影响语言传播和发展的各方面因素,并掌握其中的规律,才能制定出适切的语言政策,进而帮助建立符合社会需求的语言人才培养体系,最终为语言投资、语言规划、特殊语言保护等事项提供参考。

广西的少数民族语言主要受到汉语的影响演变,同时也会受到同一生活环境中其他民族语言的影响;而与广西少数民族具有亲缘关系的东南亚同源民族的语言会受到所在国语言的影响,也会在与中国的交往中受到汉语普通话的叠加影响,而同源语言能给中外双方交流提供天然纽带和基础。当然,双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政策也会对同源语言产生程度不等的影响。因此,广西可以合理利用自身多样的民族语言文化资源,借助本土区位所独有的同源民族及其语言所拥有的跨境优势,推动汉语在东南亚(或其他国家)的传播和发展。

3.广西跨境语言的价值分析

首先,跨境语言已经成为当今民族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同时也是语言库藏研究的重要领地,具有独特的研究内容、资源和语域价值。广西区内民族与东南亚国家民族之间存在较多的同源关系,虽然具备一些原始共性,但是由于各自所处社会环境不同,语言、经济、政治等方面的差异日积月累地推动着民族语言文化发生着变异——或出现内部方言分支,或演变成不同语言。“因跨境引起的语言差异不同于因地理分布而引起的方言差异,也不同于社会阶层、行业不同引起的社会方言变异,而具有自己的特点。”[18]3对广西跨境语言变异的研究,是研究语言变异的一个全新角度,可为语言变异研究理论提供新的支撑内容以及多域性语言库藏资料。

其次,广西跨境语言的研究还具有重要的社会应用价值。一方面,广西跨境语言研究可推动广西民族溯源工作与民族语言文字规划工作的开展。广西区内民族与东南亚国家的一些同源民族的族源问题一直是学术界争论不休的话题,而通过语言特征和语言发展演变历史的考察,可以探寻民族的来源。罗常培认为从姓氏与别号可以窥探部族变迁过程[12]79。“族源的研究,必须综合语言学、历史学、考古学等学科的研究成果——跨境语言的研究成果往往能为科学地认识同源民族族源提供有力的证据。”[18]3另一方面,跨境语言的研究还可为国家睦邻戍边问题的解决提供历史学和文化学依据。广西区内民族与邻国的同源民族交往时,特别是民间交往更倾向于使用彼此熟悉的同源民族语言和文字,而非所在国家的官方语言文字。可见,同源民族的交际中体现的语言文字观念与非同源民族不同,因此,在进行同源民族的语言文字改革、规范和规划等工作时,需要综合考虑境外同源语言文字使用的相关因素,这就需要深入探究二者的关系。广西同源民族语言研究能够推动边境地区民族语言文字工作的顺利展开和睦邻戍边政策的制定与调整。

最后,广西跨境语言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资源,还可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纽带作用,尤其东南亚国家的一些民族与中国少数民族天然就存在着长期的地域、历史和文化渊源,因而可以借助相通的语言及其承载的共通的风俗文化来增进彼此间的沟通、理解和信任,“完全可以以跨境语言作为交际用语,进而避免由于使用英语作为交际语言所产生的理解误区,增进交流的有效性”[35],并在“语言互通”的基础上推动中外进一步开展双边或多边的国际性区域交流与合作。中国与东盟各国的跨境语言记录并蕴含着多种文化,处于不同国家的同源民族容易凭借这些相通的语言纽带,来接受并认同双方的民族文化,形成相应的国家形象。

目前,国际中文教育事业在经济发达地区和边境地区的发展态势迅猛,边境地区的城市相对来说更能吸引周边国家的留学生。广西能成为很多东南亚国家学生留学的首选热门地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得益于广西区内的多个民族与东南亚国家的不少民族具有同源或近亲关系。凭借同源民族之间相似的语言、文化与生活环境背景,单从跨文化适应的角度来看,这种相似的语言、文化与生活环境背景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留学生独处异国他乡的孤寂和跨文化生活的焦虑,并能在某种程度上增强他们学习汉语的信心。

二、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教育资源开发现状

教育作为人类的实践活动,自诞生起就承担着延续人类进化的重要使命,文化自人类出现即已经出现,“文化给教育以社会价值和存在意义,教育给文化以生存依据和生机活力”[36]。广西各民族的经济、文化、教育随着社会的进步,逐渐迈向现代化,但由于先前观念和认识上的不到位,在民族文化教育及其资源开发方面一直存在薄弱环节。广西少数民族众多,教育情况复杂。通常学校会根据上级要求实施统一的教育,未能或者没有意识到要在遵循国家标准的基础上关注区域性和地方特色,因而在对地方特色教育资源方面关注不够,在一定程度上忽视和浪费了宝贵的民族特色文化资源。

近年来,广西的部分基础教育学校对壮语等民族语言的教育进行改革,已初步形成了在教育的初级阶段使用母语、而后引入汉语,并逐步加大汉语教育比例的新教育模式。但受习惯的影响,对少数民族语言——壮语的实际教学效率关注不到位。如:广西现行的汉壮双语教育,不少教师采取的是“以壮促汉”的教学模式。在实际教学过程中,教师虽注重采取双语教学,但出现了教读用汉语、讲解用壮语的状况,甚至认为壮汉双语教育的唯一目的是为学习汉语服务。这显然不是合适的做法,这种教学模式并不利于壮语学习和传承少数民族语言文化。“广西壮汉双语教育是一种以第二语言习得为目的的过渡型双语教育模式……教学内容以汉文化和现代科学知识为主,很少涉及壮族历史和文化。”[37]目前,民族地区高质量的地方教材和校本教材很少,而且在教材内容上,民族地区现有的语言教材多是直接翻译汉语教材而来,呈现的往往是汉族的历史文化与现代科学文化知识,较少关注到广西的区域历史和文化,存在将语言的学习与自身的生活环境割裂、空洞单调地学习语言、学生无法感知语言背后蕴含的文化等多种不足,实际上消减了学生的学习兴趣。同时,双语师资目前也较为缺乏,当前全广西共有壮汉双语中小学214所、班级2 620个,学生121 540人,专任教师7 017人,其中壮汉双语教师仅为662人[38]。学校对少数民族文化教育的忽视,不仅使国家课程对民族地区的适应性进一步削弱,而且也使大量的民族优秀文化面临失传和消亡[39]。

中国国内教育可大体分为基础教育与高等教育,在不同阶段,文化教学的呈现模式以及教育使命都是不同的。基础教育的对象主要是国内学生,作为中华文化传承的基础人群,学习民族语言文化,对自身环境的文化底蕴更为了解,可以提高文化自信。接受国内高等教育的人群中存在海内外学生,此部分学生可影响范围甚为广泛,他们对于民族地区相关文化的认同度是民族地区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推力,也是助推中华文化海外传播的重要途径之一。民族特色语言文化想要保持旺盛的活力与长久的生命力,不仅需要在国内得到关注,融入国内少数民族区域基础教育阶段,同时也需要通过筛选后进入高等教育领域,特别是留学生教育领域,走进国际视野。

除了少数民族基础教育学校,“地方高校有较多的研究地方文化的学者和学科,有丰富的科学研究资源。在挖掘和创新地域文化方面,地方高校拥有其独特的优势,扮演着重要角色”[40]。高校形象是国家形象的重要部分,是传承与创新优秀文化的重要场所,大学的国际传播力能很好地体现国家的软实力。广西已有部分院校关注到特色民族语言文化的传承问题,主要以舞蹈院校和音乐院校为代表,其将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蕴含于艺术作品中,引入学校课堂之中。但是仅仅依靠艺术手段是很难让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为世界人民熟知的,要让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走进国际视野,留学生群体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传播媒介。身处广西的留学生与广西人民接触,希望能很好地融入真实的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生活之中。但目前留学生了解广西特色语言文化的途径有限,主要来自课堂上老师的教学活动,很少会接触到真实全面的民族语言文化,这对留学生的社交生活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随着广西与东盟各国联系日益紧密,许多东南亚学生对广西充满好奇和向往,希望有更多机会了解广西。广西应及时抓住这一机遇,让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大步走向世界。在当今全球化背景下,语言教学已成为国家文化、形象输出的重要途径,广西更是中国通向东南亚的门户,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可凭借其地缘优势飞快发展,面向留学生的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应成为特色民族语言文化进行海外交流的重要阵地。

语言是民族认同感的重要表征符号和工具。广西应充分树立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课程资源意识,以充分开发和合理利用特色民族语言文化这一宝贵教育资源。对于教学内容的选取,不宜因袭甚至完全照搬已有的汉语教学内容,而应考虑地方特色语言文化资源,可增加区域特色文化内容,将汉语文化与少数民族语言文化有机结合,在引导学生学习先进的科学知识和现代文明成果的同时,重视并引入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的精华部分,推动少数民族教育在遵守国家标准的基础上适当凸显地方特色,培养学生的跨文化适应能力。让各民族学生都能够正确地了解本民族和其他民族的文化,进而促进不同民族之间的相互了解与尊重,培养文化自信,增加传承和发扬优秀民族语言文化的底气,进而增加对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的认同。

三、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发展的国际中文教育启示

文化本身的基本属性存在异质性,阻碍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文化差异使得他国人民对于中华文化尤其是少数民族文化较难理解,通常会停留在好奇的层次,但是“好奇”往往是短暂的,一旦新鲜感消散,民族文化对其吸引力也随之消失,他们往往不会再主动去接触这类民族文化,这些都直接影响了少数民族文化的传播效果。而国际中文教育可以帮助不同背景的学习者了解中华文化,减少学生的陌生感,尤其是广西的国际中文教育专业,更应该利用地缘优势,将有利于提高专业教学成效的同源文化融入教学中,推动广西高校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和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的发展。

(一)借力广西民族语言文化的东盟区位辐射优势,发展国际中文教育

“国际中文教育正成为中国与东盟各国之间实现互通的、极为紧迫和重要的任务。”[41]广西高校的国际中文教育专业主要是向东南亚国家输送汉语服务人才。因不少东南亚国家的文化与广西文化有着密切关联,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学生学习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对其今后在广西就业或去往东南亚国家任教都具有重要意义。“国际中文教育专业的学科基础理论及专业知识包括汉语基础语言、第二语言习得、中国文化这3个方面的基础理论。”[42]2012年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专业目录和专业介绍》,确定的“汉语国际教育”(现更名为“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培养目标为“培养具有扎实的汉语基础知识,具有较高的人文素养,具备中国文学、中华文化、跨文化交际等方面的专业知识与能力,能在国内外各类学校从事汉语教学,在各职能部门、外贸机构、新闻出版单位及企事业单位从事与语言文化传播交流相关工作的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应用型人才”[43]。可见,国际中文教育专业人才不仅要掌握汉语知识,也要对中国文化有较深的了解。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是中国文化分支中的地方文化,学习掌握这些文化,既符合专业要求,也有助于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学生日后面向东盟区位的职业发展。

在中国与东盟合作加强以及北部湾经济区开放开发的新形势下,外资企业和境外企业数量增多,广西需要大批面向东盟的具有国际视野、专业素养的高素质人才,这些人才必须具有较高的语言文化知识水平和沟通能力。广西坚持“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的政策,支持广西与东盟的高等学校开展教育合作。广西区内民族和东盟国家多个民族跨境相通,甚至在生物基因上相似[44],因此,广西应立足地缘文化优势,推动东盟与广西教育形成区域化发展格局。近年来,广西与东盟国家的两百多所院校建立了战略合作关系,如“中国—东盟大学智库联盟”“中国—东盟边境职业教育联盟”“中国—东盟旅游教育联盟”等[45]。基于文化、亲缘与地缘的升学流动是推动广西与东盟高等教育区域合作的重要助力之一。

聚焦优质的教育资源,对接地方产业,才能更好地迎接国际战略挑战。经济产业优势作为现实资源,为广西与东盟教育区域化合作提供了空间与动力。如截至2019年底,柳州职业技术学院依托优势企业广西柳工机械股份有限公司,形成以学院为总部、国内外设分中心(国内4个和海外8个)的培训体系[46]。经济与产业方面的优势资源,能够为语言文化教育与技术之间的合作提供保障,产学研平台的自发性合作逐渐建立。广西的多所高校和东盟学校合作形式已从单一的学术交流逐步发展为合作科研、联合培养、产业孵化等多种合作形式。

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47],“加强中外人文交流,以我为主、兼收并蓄。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47]。高等教育应深入贯彻落实国家的思想方针,特别是要在国际中文教育相关专业的日常教学中融入中华特色语言文化,特别是现实生活中可见、可感的优秀语言文化。国内其他地区一些高校已关注到地方文化并积累了很好的实践经验,如贵州、云南等都已将地方特色文化发展为国际中文教育专业的特色课程,或语言文化见习、语言文化体验课程,但目前广西开设有专题性地方文化课程的高校很少。

文化传播文明,凝聚社会力量。地方语言文化是中华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国际中文教育将优秀的地方语言文化纳入教学内容,对民族地区高校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学生来说具有重要意义。广西应扩大和加深与东盟各国相关学校的区域合作,并立足区域特色,推动学校国际化和特色化发展,提升学校的综合实力。

(二)依托汉语海外传播,带动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传承和发展

地方语言文化是中华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广西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化丰富多样,是宝贵的文化资源。孔子学院和海外文化中心建设,是在海外传播中华优秀文化的重要基地,国际中文教育专业源源不断向其输送人才,培养能够胜任境外汉语教学与中华文化传播工作的专业人才。许多广西高校国际中文教育专业的毕业生会选择到东南亚国家从事汉语教学或汉语服务相关工作。语言与文化是不可割裂的关系,了解与东南亚语言文化关系甚密的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可有效利用这些中国特色语言文化帮助东盟国家学生学习汉语和了解中华文化,有助于将灿烂的中华民族文化呈现给世界,这也是国际中文教育工作者的光荣使命。

目前,中国少数民族文化海外传播主要依靠政府渠道进行[48],多以个别独立的歌舞表演、展览会及文化交流座谈等传播形式为主,传播主体和传播层次较单一,且传播水平良莠不齐[49]。郭庆光指出:“传播成立的重要前提之一,是传受双方必须要有共同的意义空间。”[50]传播者与接受者必须存在相近的文化背景或生活经验,才能够理解传递的符号意义,否则传播无法顺利进行,甚至产生误解。广西高校的汉语国际教育专业招收的国际学生多为东南亚学生。截至2021年6月底,东盟国家来桂留学生达1.6万人,广西已成为中国接收东盟国家留学生最多的几个省区之一[51]。广西是个多民族聚居的自治区,留学生身处广西,不仅能接触汉语,还能接触少数民族语言。留学生来到中国求学,有机会进入中国的多语社会生活环境,体会全面、丰富的中国文化,积累生活经验。在学习汉语和体验多样中国文化的过程中,可成功连通跨文化传播路径,在一定程度上能帮助他们突破不同文化之间的障碍,提升对中国语言文化的认同度。

滕星认为:“一个多民族国家的教育在担负人类共同文化成果传递功能的同时,不仅要担负起传递本国主体民族优秀文化的功能,同时也要担负起传递本国各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功能。”[52]国际中文教育是融合语言与文化的专业,也是一个向外传播中华文化的涉外专业,少数民族语言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内容能在留学生中传播,既有利于让他们真切体验中华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还能适当扩大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影响力,进一步促进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保护、传承和发展。在针对外国学生的“中国文化”课程教学初期,教授内容主要应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最具特色的部分,不过这也容易让这些学生形成刻板印象,忽略中国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和现代性,所以在“中国文化”教学的中期和后期,应特别注意展示更加全面、丰富的中国文化内容。中国文化是由不同地域、不同风俗的文化共同组成的体系,“地域文化的引入能够完善学生对中国文化的认知;改善以往留学生只认传统文化的刻板印象,从而更有力更广博地传播中国文化”[53]。因此,教师在备课过程中,应注重体现和凸显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充分利用当地特色资源,并积极引导学生学习、理解和接受,若留学生通过课堂能够认识立体多面的中国文化,特别是教学活动中若能展示其中所包含的他们所熟悉的同源民族语言和文化,将有助于提升他们对中国语言和文化的认同,进而有助于发挥有效的国际人力资源的作用,成为中国故事的主动接受者和传播者。

(三)巧借语言认同,激发海外学生汉语学习热情,发展国际中文教育

前文已述,广西的许多民族与越南、老挝、柬埔寨、泰国、缅甸等东南亚国家的许多民族语言相近,民俗相通,交往密切。第二语言学习者对目的语社团语言、文化与族群的认知、态度和行为倾向反映了语言、文化以及族群认同,认同对第二语言习得具有重要影响[3]23。广西丰富的少数民族语言,对留学生有一定影响,而对广西少数民族语言的认同度提高也会相应地提升东盟各国的汉语学习者对中国社会文化的认同和学习中国通用语——汉语普通话的热情。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一直有不少海内外的学者基于目前国内存在的标准普通话、地方普通话和方言并存并用的常态,为了全面提升来华留学生综合语言能力和跨文化交际适应能力,推广文化、促进交际,呼吁改革现有的只教授普通话的总体设计[54]。

近年来的统计数据显示,来广西的留学生主要集中在南宁市和桂林市的高校,其汉语学习需求也主要集中在当地市区内与中国人进行交流。但是经过一段时间学习之后,许多学生发现,即使掌握了交际的基本词汇,在和当地人交往的过程中,仍然会遇到很多困难,甚至难以听懂当地人的语言。如南宁人经常会用“老嘢”来代表“老家伙”、“靓”代表“美”、“得不得”代表“行不行”等等。这些“南宁普通话”中经常出现的词汇难以在现今的国际中文教育课堂中学习(目前一些学校在课程设置和课堂教学中存在“唯国标”倾向,忽略了地方特色课程的价值,不能在执行国家标准的基础上同时兼顾地方特色),所以对于留学生来说,这无形中又成了其在中国真实的生活交际中的一些阻碍。除去在语言交流时会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广西民族语言文化,很多留学生对民族特色文化都有强烈兴趣。“长期以来留学生对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具有较大的兴趣,增加一定的少数民族文化课程,有利于满足留学生对中国文化多样性的现实需求,从而推动对外汉语教学内容的广度。”[55]61广西蕴含丰富多彩的特色语言文化资源,其作为东盟国家留学生较多的一个地区,应拓宽国际中文教育的教学内容广度。“作为审美对象、文化载体、思维和交际工具,语言承载着诸多价值。”[56]留学生借助学习当地特色语言文化的契机,增加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把少数民族文化纳入对外汉语教学,不仅不会削弱汉语教学的地位,反而有利于增加课程吸引力,提高留学生的汉语学习兴趣”[55]61,增加他们对于中国全方位了解,还有益于改变西方长期以来形成的对中国民族语言文化的偏见和误读。

同源民族具有双向流动性强的特点。我们可以借助这一点推动广西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一般说来,少数民族群体会通过强调群体内部的语言风格来寻求族群认同,而中国境内的少数民族在当前汉语普通话通行的大环境下,潜移默化地受其影响,将相关文化与语言吸收融入自身群体之中。境内同源民族也是如此,在交往中自觉接受中国语言文化的熏陶。长此以往,境内同源民族对中国语言文化的认同度不断提升,相邻国家的同源民族可以跨越国界进行交流,中国语言文化在同源民族间的交流中自然完成跨国传播。而境外同源民族在其所在国社会中所交流,自觉或不自觉中地将中国语言文化传播开来,无形中提高当地非同源民族人群对中国的了解与向往,激发更多海外汉语学习者的学习兴趣,进而成为国际中文教育事业良性发展的推动者。因此,应以同源民族为纽带,吸引更多的海外汉语学习者及来华留学生,提高他们的学习热情。根据以上分析,可归纳出同源民族对国际中文教育的推动模式(见图1)。

图1 同源民族对国际中文教育的推动模式

结 语

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广西的民族语言文化传播问题日益受到重视,理应采取更为科学的措施,做好推广应用和思想文化宣传工作。以同源民族为纽带,促进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跨境交流,增加当地民族的文化认同感,可增加彼此的信任,促进各方面的联系与发展。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理应重视各种语言的资源和地位。教育、语言、文化是无法割裂的三个部分,教育需要借助语言开展,而文化蕴含在语言之中。广西民族语言丰富,造就了这里复杂的教育模式,尤其在少数民族聚居地,设立专门的双语教学学校,可以更好地保障广西各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健康发展。关注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教育,不仅要重视广西基础教育中的民族语言文化教学,夯实国内民族特色语言文化传承基础,也要思考如何借助高校中的留学生群体将特色民族语言文化推向世界。

立足广西地缘优势,将民族特色语言文化融入国际中文教育之中,既有利于广西区内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学生的课程学习,满足其专业发展的拓展性需求,也有利于广西特色民族语言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同时,在对留学生进行中国文化教学时,融入广西民族特色语言文化,也能让留学生全方位感受中华文化多样化的魅力,增进他们对中国语言文化的全面了解,减少偏见,激发其汉语学习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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