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鸿钧
(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诗经》的写作历经500余年。从十五国风来看,诗人的活动范围北起今日河北、山西(邶风、唐风),南到江汉一带、长江中上游(周南、召南),东临山东中北部(齐风),西至陕西渭水一带(秦风、豳风)[1]1。从中可以推想这个时期的诗人用韵前后历时数百年之久,幅员数千里之遥,即便经过乐官改易、孔子删诗,但在语音上也难免有一些时代、地域上的差异,又或者诗人用韵不严谨所造成的出韵。那么,试问什么样的押韵是规则的,不规则的押韵又该如何处理?对此,笔者用数理统计法重新分析《诗经》的用韵,具体做法是:首先,归纳《诗经》的韵段,并将押韵单位由“韵段”拆解成“韵次”及“字次”⑴。其次,以“辙离合指数”归纳韵辙大类;再于各辙内统计“韵离合指数”以及进行“卡方检验”,借此分出韵部⑵。最后,讨论前人所留下的《诗经》分部课题。这里假设辙离合指数分出来的“辙”包含数种语音相近的韵部;韵离合指数及卡方检验分出来的“部”则包含相同的主要元音及韵尾。本文先列出《诗经》韵离合指数所分出来的韵部以及各部所涵盖的中古韵类,再一一讨论分出这些韵部的理由。
结合《诗经》的分部概况,凡兼押两部者下加横线,部分用韵字次较少者不列入分部。其中,宵部包含了药部效摄字;脂部包含了质部止摄字;微部包含了物部止摄和蟹摄字,意味着郭锡良先生《汉字古音手册》(增订本)放入药部、质部、物部的中古去声字经数理统计检验后宜改置阴声;分出祭部意味着《汉字古音手册》(增订本)放到月部的祭泰夬废具有独立地位。
之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之部止摄三等(jə 之脂);(2)之部蟹摄一、二等(ə 灰咍、rə 皆);(3)之部流摄一、三等([B]ə 侯、[B、Kw]jə 尤)。
幽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幽部流摄一、三等((B)u 侯、ju 尤幽);(2)幽部效摄一、二、四等(u 豪、ru 肴、iu萧);(3)幽部止摄三等([Kw]ju 脂);(4)幽部遇摄三等([B]ju 虞,孚字)。
宵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宵部效摄一、二、三、四等(au 豪、rau 肴、jau 宵、iau 萧);(2)药部效摄一、二、三等(au号、rau效、jau宵)。
侯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侯部流摄一等(o侯);(2)侯部遇摄三等(jo虞)。
鱼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鱼部假摄二、三等(ra 麻、ja 麻);(2)鱼部遇摄一、三等(a 模、ja 鱼虞)。
支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支部止摄三等(je支);(2)支部蟹摄二、四等(re佳、ie齐)。
脂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脂部止摄三等(ji脂);(2)脂部蟹摄二、四等(ri皆、i齐);(3)质部止摄三等(jit[~ji]至)。
微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微部止摄三等(jəi脂微);(2)微部蟹摄一、二等(əi灰咍、rəi皆);(3)物部止摄三等(jəi至未);(4)物部蟹摄一等(əi队代)。
歌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歌部果摄一等(ai歌戈);(2)歌部假摄二、三等(rai麻、jai麻);(3)歌部止摄三等(jai支)。
职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职部通摄三等((B)jək 屋);(2)职部曾摄一、三等(ək 德、jək 职);(3)职部梗摄二等(rək 麦)。
觉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觉部通摄一、三等(uk 沃、juk 屋);(2)觉部梗摄四等(iuk 锡)。
药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药部宕摄一、三等(auk 铎、jauk 药);(2)药部江摄二等(rauk 觉);(3)药部梗摄四等(iauk 锡);(4)药部通摄一等(auk 沃)。
屋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屋部通摄一、三等(ok 屋、jok 烛);(2)屋部江摄二等(rok 觉)。
铎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铎部宕摄一、三等(ak 铎、jak 药);(2)铎部梗摄二、三等(rak 陌麦、jak 陌昔)。
锡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锡部梗摄二、三、四等(rek 麦、jek 昔、iek 锡);(2)锡部蟹摄二、三、四等(rek 佳、jek祭、iek齐)。
质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质部山摄四等(it屑);(2)质部臻摄三等(jit质术栉);(3)质部止摄三等(jit[~ji]至);(4)质部蟹摄二、四等(rit、rad 怪、it、iad 霁)。
物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物部臻摄一等(ət没);(2)物部臻摄三等(jət术物迄)。
月部所涵盖的韵类为:月部山摄一、二、三、四等(at曷末、rat黠、jat月薛、iat屑)。
祭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月部蟹摄一、二、三、四等(ad 泰、rad 夬怪、jad 祭废、iad 霁);(2)质部蟹摄二、四等(rit、rad 怪、it、iad 霁)。
叶部所涵盖的韵类为:叶部咸摄二、三等(rap狎、jap叶业)。
缉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缉部深摄三等(jəp 缉);(2)缉部咸摄一、二等(əp 合、rəp 洽)。
蒸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蒸部通摄三等((B、Kw)jəŋ 东);(2)蒸部曾摄一、三等(əŋ 登、jəŋ 蒸)。
冬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冬部通摄一、三等(uŋ 冬、juŋ 东);(2)冬部江摄二等(ruŋ 江)。
东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东部通摄一、三等(oŋ 东、joŋ 钟);(2)东部江摄二等(roŋ 江)。
阳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阳部宕摄一、三等(aŋ 唐、jaŋ 阳);(2)阳部梗摄二、三等(raŋ 庚、jaŋ 庚)。
耕部所涵盖的韵类为:耕部梗摄二、三、四等(reŋ庚耕、jeŋ庚清、ieŋ青)。
真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真部梗摄三、四等(jin 庚清、in 青,从令得声字);(2)真部山摄三、四等(in[A 类]仙、in 先);(3)真部臻摄三等(jin 真谆臻)。
文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文部臻摄一、三等(ən 魂、jən 真谆臻文欣);(2)文部山摄二、三、四等(rən 山、iən[A 类]仙、iən 先)。
元部所涵盖的韵类为:元部山摄一、二、三、四等(an寒桓、ran删、jan山、jan元仙、ian先)。
谈部所涵盖的韵类为:谈部咸摄一、二、三、四等(am谈、ram咸衔、jam盐严、iam添)。
侵部所涵盖的韵类为:(1)侵部咸摄一、四等(əm 覃谈、iəm 添);(2)侵部深摄三等(jəm 侵);(3)侵部通摄三等([B]jəm 东,风字)。
《诗经》的每一个韵字应该被归入到哪一个韵部,本文以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增订本)的30个韵部格局为主。各韵部的用韵字次及辙离合指数关系如表1所示。
表1 《诗经》各韵部的用韵字次及辙离合指数关系
传统古韵学者凭主观经验和例证法大致将《诗经》分成30个韵部,但对30个韵部之间的阴入关系(如“之、职”“幽、觉”合韵)及旁转关系(如“之、幽”“幽、宵”旁转)分不出亲疏远近。由表1中的统计数字可见辙离合指数>2,且韵次≥3 者共 6 组,分别是“宵药”6.9、“侯屋”3、“脂微”6.1、“质物”4.7、“蒸侵”4.9、“冬侵”5.5,这几组的押韵关系较为密切。下面依统计结果将《诗经》30个韵部合并为24辙,其阴、入、阳声分类见表2。
表2 《诗经》24辙的阴、入、阳声分类
在表2中,“宵药”“侯屋”等阴入关系较其他阴入相承更为密切(其余不足2)。值得关注的旁转有:“脂微”“质物”。 此外,侵部与“冬、蒸”两部关系密切,其辙离合指数分别是:“冬侵”5.5>“蒸侵”4.9,“蒸、冬、侵”三部纠结的情况需要看韵离合指数。“支锡”“叶缉”“谈侵”等辙离合指数虽>2,但韵次不足3,不合为一辙。
下面依韵离合指数及卡方检验法于24辙内部分析《诗经》的用韵。
表3中的“之止”“之流”“之蟹”分别指上古之部内的中古止摄、流摄和蟹摄字;之部臻摄仅“敏”字;之部通摄仅“囿”字。把字次10以下、韵次3以下,且韵离合指数过高等不可靠的情况去掉(下同),整理如下:(1)“之止、之流”的韵离合指数为 100,无差别;(2)从韵离合指数来看,“之止、之蟹”83、“之流、之蟹”83,介于 90 到 50之间,需要进行卡方检验。卡方检验结果:X2值2.1、1.2均小于7.4,故“之止、之蟹”“之流、之蟹”不分部。
表3 之辙的韵离合指数
“幽流、幽效”的韵离合指数为81,卡方检验结果:X2值6.5<7.4,毋须分部。幽部拟音为:流摄([B]u侯、ju尤幽)、效摄(u 豪、ru 肴、iu 萧)、止摄([Kw]ju 脂)、遇摄([B]ju 虞,孚字)。
之辙等于之部,包含相同主要元音及韵尾的平、上、去声3个韵。之部拟音为:止摄(jə之脂)、蟹摄(ə灰咍、rə 皆)、流摄([B]ə 侯、[B、Kw]jə 尤)。
表4 幽辙的韵离合指数
由表5可知,“药宕、药江”的韵离合指数为118,无差别。“宵效、药效”的韵离合指数为83,卡方检验结果:X2值4.4<7.4,毋须分部。 “宵效、药宕”的韵离合指数为 17<50,分出“宵效”“药宕”。
表5 宵药辙的韵离合指数
综上所述,宵药辙分出以下两部:(1)宵部:宵部效摄(au豪、rau肴、jau宵、iau萧)、药部效摄(au豪、rau肴、jau 宵);(2)药部:宕摄(auk 铎、jauk 药)、江摄(rauk 觉)、梗摄(iauk 锡)、通摄(auk 沃)。
宵部效摄、药部效摄同部意谓“药部去声字”宜改置阴声。从韵段上看,药部效摄的“暴、乐、蹻、曜、悼”等字主要与宵部效摄字相押。从声调的数理统计来看,宵部去声、药部去声的韵离合指数为112,也应合为一韵。
由表6可知,“侯流、侯遇”的韵离合指数为75,卡方检验结果:X2值2.8<7.4,毋须分部。“侯流、屋通”的韵离合指数为8、“侯遇、屋通”的韵离合指数为9,远低于50。因此,侯屋辙分出两部:(1)侯部:流摄(o侯)、遇摄(jo虞);(2)屋部:通摄(ok 屋、jok 烛)、江摄(rok 觉)。
表6 侯屋辙的韵离合指数
屋部江摄押韵虽仅7字次,但全押屋部通摄,应并入屋部。屋部遇摄押韵仅3字次,统计数字上无法讨论,从韵段上看兼押阴入;从谐声及历代反切也可以看出屋部遇摄的“裕”“馵”两字兼赅去入,如“裕”字,《广韵》羊戍切(去声);从“谷”声,古禄切(入声);“馵”字,《广韵》之戍切(去声);《集韵》朱欲切,音烛(入声);《诗经》的写作时期应已有异读层次(ok>ok、o)。
从韵离合指数看,“鱼假、鱼遇”为81,其卡方检验结果:X2值12.948,鱼辙应分出鱼部假摄和鱼部遇摄。在鱼辙“字次充足”的前提下,我们再依中古206韵在《诗经》内的相关情况作进一步统计,统计结果见表7。
表7 鱼辙的韵离合指数
表7中韵离合指数后加T意谓经卡方检验合为一韵;加B则否。依韵类联系的方式可合并为一部,具有相同的主要元音。鱼部拟音为:假摄(ra麻、ja麻)、遇摄(a模、ja鱼虞)。
表8中“支止、支蟹”的韵离合指数为51,其卡方检验结果:X2值2.9<7.4,毋须分部。支部拟音为:蟹摄(re佳、ie 齐)、止摄(je 支)。
表8 支辙的韵离合指数
表9中,“脂止、脂蟹”的韵离合指数为117、“微止、微蟹”的韵离合指数为99,无差别。“脂止、微止”的韵离合指数为61,卡方检验结果:X2值9.6>7.4,分出“脂止”和“微止”。“脂止、微蟹”的韵离合指数为9、“脂蟹、微止”的韵离合指数为 46<50,应分部。 因此,脂微辙分出两部:(1)脂部:止摄(ji脂)、蟹摄(ri皆、i齐);(2)微部:止摄(jəi脂微)、蟹摄(əi灰咍、rəi皆)。
表9 脂微辙的韵离合指数
由表10可知,“歌止、歌假”的韵离合指数为92,无差别。“歌止、歌果”的韵离合指数为84、“歌果、歌假”的韵离合指数为80,其卡方检验结果:X2值1.6、0.8均小于7.4,毋须分部。
韵离合指数及卡方检验结果表明:歌辙内毋须分部。歌部拟音为:止摄(jai支)、果摄(ai歌戈)、假摄(rai麻、jai麻)。
表10 歌辙的韵离合指数
由表11可知,“职梗、职曾”的韵离合指数为93、“职梗、职通”的韵离合指数为230、“职曾、职通”的韵离合指数为 98,可合并为职部。 职部拟音为:通摄([B]jək 屋)、曾摄(ək 德、jək 职)、梗摄(rək 麦)。
表11 职辙的韵离合指数
“职部止摄”“职部流摄(富)”“职部蟹摄”是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增订本)归到职部的去声字,笔者将其重新与“之部”分调后作韵离合指数分析,见表12。
表12 之、职两部分调后的韵离合指数
由表12可知,“之去、职去”的韵离合指数为67T,可合并为一韵。从韵段来看,职部去声字往往兼押阴入,处于“由入转去”的语音过渡阶段。
表13中,觉部效摄仅2字次无判读必要;觉部梗摄3韵次全押觉部通摄,可合并为一部。觉部拟音为:通摄(uk 沃、juk 屋)、梗摄(iuk 锡)。
表13 觉辙的韵离合指数
从数理统计来看,“铎宕、铎梗”的韵离合指数同为98,合为一部。铎部拟音为:宕摄(ak铎、jak药)、梗摄(rak陌麦、jak陌昔)。从韵段上分析,铎部假摄、遇摄往往兼押阴入,没有独立地位。从韵段上看,铎部假摄、遇摄字兼押阴入,处于“由入转去”的语音过渡阶段。把铎部假摄、遇摄和鱼部分调后作韵离合指数分析,其结果铎部去声、鱼部去声的韵离合指数为73T,可合并为一韵。
表14 铎辙的韵离合指数
表15中“锡梗、锡蟹”的韵离合指数为96,毋须分部。锡部拟音为:梗摄(rek麦、jek昔、iek锡)、蟹摄(rek佳、jek祭、iek齐)。从韵段上看,锡部止摄、蟹摄“刺揥解帝”等字收-k尾押入声字。
表15 锡辙的韵离合指数
“质、物”的辙离合指数为4.7,可合并为一辙。“质、物”同月部看起来也有些关系(质月1.4,物月0.7),并在一起作韵离合指数分析,见表16。
表16 质物辙、月辙的韵离合指数
由表16可知,“质山、质臻”的韵离合指数为114、“物止、物蟹”的韵离合指数为113,无差别。“质止、物止”的韵离合指数为59<90,其卡方检验结果:X2值2.4,毋须分部。
质物辙、月辙大致可分为 5 部:(1)质部:山摄(it屑)、臻摄(jit质术栉);(2)物部去(微部去):止摄(jəi至未)、蟹摄(əi队代);(3)物部入:臻摄(ət没、jət术物迄);(4)祭部:蟹摄(ad 泰、rad 夬怪、jad 祭废、iad 霁);(5)月部:山摄(at曷末、rat黠、jat月薛、iat屑)。
分出“祭部”意谓中古“祭泰夬废”在《诗经》用韵中具有独立地位,拟作ad。但从部分“祭泰废”押月部字的韵段来看,少数-d尾应清音化读作-t尾。
质部止摄押质部仅限于“至”字,其余如“至四畀閟”押脂部字,“穗季弃肄悸”押物部去声字(微部去)。笔者认为《诗经》中的“至”字具有阴、入两读,所以《鹿鸣之什·杕杜》《东山》押入声;《甫田之什·宾之初筵》押阴声。至于质部止摄“四畀閟”应改入脂部(jit>ji)。 “穗季弃肄悸”一是其来自物部去声(jəi>ji);二是其同韵段物部止摄的韵脚字“醉寐塈遂”具有游移性质(jəi>jəi(~ji)),到了三国、西晋并入脂部,不论是哪一种,音变方向皆同。
质部蟹摄与各部的韵离合指数均<50,从韵段上看“惠戾届”与质部字、月部字相押;“戾”又与脂部字相押。因此质部蟹摄字一是读同质部it;二是t尾丢失读同脂部i;三是具有低元音层次(ad)同祭部字相押。不论哪一种都没有独立地位。
表17中的叶辙、缉辙可分出两部:(1)叶部:咸摄(rap 狎、jap 叶业)。 (2)缉部:深摄(jəp 缉)、咸摄(əp 合、rəp 洽)。
表17 叶辙、缉辙的韵离合指数
由表1可知,蒸冬侵与谈辙的辙离合指数分别是:“蒸侵”4.9、“冬侵”5.5、“谈侵”3.3,均>2,合并作韵离合指数分析。“蒸通、蒸曾”的韵离合指数为91、“侵咸、侵深”的韵离合指数为116,毋须分部。“冬通、谈咸”的韵离合指数<50,可独立为一部。
综上所述,“蒸冬谈侵”可分出 4 部:(1)蒸部:通摄([B、Kw]jəŋ 东)、曾摄(əŋ 登、jəŋ 蒸);(2)侵部:咸摄(əm 覃谈、iəm 添)、深摄(jəm 侵)、通摄([B]jəm 东,风字);(3)冬部:通摄(uŋ 冬、 juŋ 东)、江摄(ruŋ 江);(4)谈部:咸摄(am谈、ram咸衔、jam盐严、iam添)。
“冬通、侵咸”的韵离合指数为10、“冬通、侵深”的韵离合指数为21,意谓侵部合口字的ə元音唇化为u;韵尾-m舌根化为-ŋ,独立出来成为冬部(uəm>uŋ),仅少数韵段保留双唇-m尾。
表19中“东通、东江”的韵离合指数为112,无差别。 东部拟音为:通摄(oŋ东、joŋ钟)、江摄(roŋ江)。
表18 蒸冬侵与谈辙的韵离合指数
表19 东辙的韵离合指数
表20中“阳宕、阳梗”的韵离合指数为 97,无差别。阳部拟音为:宕摄(aŋ唐、jaŋ阳)、梗摄(raŋ庚、jaŋ庚)。
表20 阳辙的韵离合指数
“耕部梗摄”独立为一部,其拟音为:梗摄(reŋ庚耕、jeŋ庚清、ieŋ青)。
由表21可知,“真山、真梗”的韵离合指数为144、“真山、真臻”的韵离合指数113>90,毋须分部。“真梗、真臻”的韵离合指数为62<90,其卡方检验结果:X2值6.2<7.4,毋须分部。真部拟音为:梗摄(jin庚清、in青,从令得声字)、山摄(in(A 类)仙、in 先)、臻摄(jin 真谆臻)。
表21 真辙的韵离合指数
表22中“文臻、文山”的韵离合指数为98,毋须分部。文部拟音为:臻摄(ən魂、jən真谆臻文欣)、山摄(rən山、iən[A 类]仙、iən 先)。
表22 文辙的韵离合指数
表23中元部山摄独立为一部。元部拟音为:山摄(an寒桓、ran删、jan山、jan元仙、ian先)。
表23 元辙的韵离合指数
关于“脂微”的分部问题,王力先生一方面说:“如果谈古音者主张遵用王氏或章氏的古韵学说,不把脂微分开,我并不反对。”另一方面又说:“我所坚持的一点,乃在乎上古脂微两部的韵母并不相同。”[2]123其立论依据是在段玉裁《六书音均表》的110个韵段中,脂微分用有84个,约占全数的75%;脂微合用有26个,不及全数的25%。笔者以相同方式统计王力1980年出版的《诗经韵读》《楚辞韵读》,结论是《诗经》《楚辞》“脂微合韵”的百分比分别是28.7%及33.3%,看起来超过25%,甚至达33.3%,这样高的百分比究竟该不该合并?这是“算术统计法”无法解决的问题。从“数理统计”上看,《诗经》脂部“止摄”与“蟹摄”的韵离合指数为117、微部“止摄”与“蟹摄”的韵离合指数为99;脂部“止摄”与微部“蟹摄”的韵离合指数为9,脂部“蟹摄”与微部“止摄”的韵离合指数为46,可以明显看出两部具有不同的韵母。
《诗经》“质物月”经数理统计后分出“质”“物去”(微去)“物入”“祭”“月”五部,其中质部“止摄”和“蟹摄”的归部需要调整。从韵段上看,质部“止摄”押入声仅限于“至”字,其余或押脂部字或与物部去声字(微部去)相押。质部“蟹摄”一是读同质部it;二是t尾丢失读同脂部i;三是具有低元音层次(ad)同祭部字相押。不论哪一种都没有独立地位。
从韵部结构上看,李方桂先生认为“歌”“祭”同配元部,其中歌部没有相配的入声[3],祭部则包含祭去(ad)、祭入(at)两类。祭部缺平上,歌部缺入,在韵部格局上形成了空档。有学者批评“两阴配一阳”违反了韵部相配只能有一个主要元音的原则[4]。王力先生主张古无去声,故将“祭去”合并于“祭入”(月部),以与歌、元相配[5]34。郑张尚芳曾批评:“对去声的产生,王力以长短入来解释。但如果带塞音韵尾的元音分长短,那么带鼻音韵尾的元音也应分长短,这是通例。”[6]215数理统计分出“祭泰夬废”同李方桂阴阳不对称的分部系统,而与王力“歌-月-元”格局扞格不入。从周秦以后的音变来看,歌部一、二等复元音单化转入鱼部(ai>a);三等元音高化入支部(jai>je)。 祭部如同月部 at,可能的音变,一是入歌部去声(at>ai),二是丢失韵尾入鱼部去声(at>a),但从汉后的音变来看,祭部不同歌部字音变平行,也不与鱼部字相押。由此可见祭部的独立特质,本文拟作ad,中古音变为ai。由于发音各部位器官受到生理条件的限制,协同发音的能力并不一致,因此不论何种语言,总有些不对称的结构。耿振生先生说:“单纯用内部拟测法,总是尽量把拟测对象做成更加规整的系统,其中必定有脱离实际、不合乎自然语言本相的内容。”[7]何九盈先生也说:“所谓‘空格理论’问题,也是到了该反思的时候了。有人批评王力、李方桂的上古元音系统留下了若干‘空格’,说是不匀称,不整齐,于是一一为之填满。这也使我大惑不解。所谓语言越古就越匀称,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个理论具有科学性。就算这个理论是正确的,事实果真如此,难道《诗经》时代的汉语就是最古老的汉语了吗?我们把《诗经》的元音系统填得满满的,殷商时代的元音系统又该如何处置?夏代的元音系统又该如何处理?事物的对称与不对称总是相对而言的,填空格必须将历时系统与共时系统的关系搞清楚,必须有足够的材料为证。”[8]可见,与其相信联系《诗经》韵脚能建立出一个“理想”“对称”“内部和谐一致”的音韵格局,毋宁相信实际上从韵脚所归纳出的结果。一味追求整齐,只怕走入形式主义的死胡同。
王力先生主张《诗经》冬侵合一,到了战国时期分化成“开口侵部”及“合口冬部”(异化作用)[5]67。从韵离合指数来看,“冬通”与“侵咸”为 10、“冬通”与“侵深”为 21,意谓《诗经》已独立出冬部(uəm>uŋ),仅在部分韵段中保留双唇尾。
史存直先生并不赞成“冬东”分部,他说:“顾炎武、江永、戴震、段玉裁、朱骏声是主张不分的。”又说:“照现在一般人的想法,总容易相信古音的研究是‘后出转精’,因而就相信‘东、冬’两部应该分立。”[9]史存直统计“冬东”独用、合用的数据为:“东”部独用例《诗经》49、《楚辞》10,合计 59;“冬”部独用例《诗经》11、《楚辞》6,合计 17;东冬合韵例《诗经》5、《楚辞》2,合计 7。“东冬合韵”与“冬部独用”的比例是 7∶17,高达 41%。他的几个“东冬”通押例子除了《离骚》《九辩》可信外,其余皆非“冬东”同用,见表24。
表24 史存直统计的“东冬”合用韵段
扣掉这些韵段,本文统计《诗经》“冬东”辙离合指数仅为1.2,没有合并的必要。
并不是每位学者都主张真文分部,史存直先生指出自从段玉裁把“真”“文”两部分开以后,古音学家虽多数跟着把这两部分开,但是也有不分的,如孔广森和严可均。史先生进一步说:我们参考古韵文中的“真文合韵”现象觉得倒是把“真”“文”两部合并起来更好些[10]。 他统计“真”“文”独用、合用的数据为:“真”“文”独用例《诗经》73(-6)(括号内的数字是奇数句押韵的例子,下同)、《楚辞》4,合计 77(-6);“文”部独用例《诗经》29(-1)、《楚辞》10,合计 39(-1);“真”“文”合韵例《诗经》5(-2)、《楚辞》8,合计 13(-2)。“真”“文”合韵对“文”部独用的比例是13∶39,高达33%。减去奇数句押韵是11∶38,约合29%。他的几个“真”“文”通押的例子除了《楚辞》可信外,其余皆非“真”“文”同用。
表25 史存统计的“真”“文”合用韵段
扣掉这些韵段,笔者统计《诗经》“真”“文”辙离合指数仅为0.7,没有合并的必要。
古韵分部自黄侃以来,多将中古去声字归到上古入声。王力先生说:“江氏(江永)、戴氏(戴震)所了解的上古入声韵部,跟今天我们所了解的上古入声韵部大不相同。当时他们是把《广韵》去声至未霁祭泰怪夬队废等韵归到阴声韵去,而我们今天却把这些韵基本上归到入声韵部里来。”[11]这些“中古去”是否归到“上古入”所依据的标准是看同声符的字属平、上声还是入声,如“视”从示声,而示声中有“祁”(平声),可见“视”属阴声韵;又如“致”从至声,而至声有室(入声),可见“致”属入声韵[2]118。如果没有声符就看韵文押平、上还是入声,如“吠”字没有声符,《诗经·召南·野有死麕》以“吠”叶“脱”“帨”,显然是个入声字[12]。
从韵离合指数来看,《诗经》“职部去声、之部去声”67T,“药部去声、宵部去声”112,“铎部去声、鱼部去声”73T,显示这些中古去声字应归入上古去声一类;“物部去声”(物部止摄、物部蟹摄)独立一类,则填补微部去声空档。从韵段上看,“职部去声”“屋部去声”“铎部去声”“质部去声”部分字兼有去入两种异读层次,处于“由入转去”的语音过渡阶段,仅“锡部去声”全押入声字。
注释:
⑴所谓“韵次”,即“以相邻的2韵脚相押一次作为1韵次”,如《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鸠洲逑”3个韵字可依相邻的情况拆解成“鸠洲”“洲逑”2韵次。所谓“字次”,即“1个韵脚每押1韵次,即说它出现1字次”,如“鸠洲”“洲逑”2韵次,“鸠、逑”各押1字次,“洲”押2字次,总计为4字次。这样做的好处在于:既能够辨别“短诗中少数几个韵脚”和“长诗中一大串韵脚”在数字上的不同,也能够区分“10个A部字夹杂1个B部字”和“10个A部字夹杂10个B部字”在统计数字上的差异。
⑵“数理统计法”较早见于朱晓农《证北宋豫鲁地区十八辙三十四组》(1982),至今研究成果不少。碍于篇幅所限,详细计算方式见朱晓农《北宋中原韵辙考—一项数理统计研究》,收录于《音韵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188-300)。麦耘《隋代押韵材料的数理分析》(《语言研究》1999年第2期:112-128)。麦耘《用卡方计算分析隋代押韵材料》(收录于《语言文字学论坛》第1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在做“辙离合指数”“韵离合指数”“卡方检验法”计算时,笔者所使用的是麦耘、麦广炜所设计的统计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