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与中日科幻交流

2021-03-07 11:58王慧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1年34期
关键词:叶永烈译介科幻

王慧

(温州医科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浙江温州 325035)

1978年,改革开放拉开大幕,经历十年空白期的中国科幻小说创作迎来了短暂的“春天”。1978年到1983年间科幻作品呈现井喷式增长,同时大批外国科幻小说被译成中文出版,中国科幻界与世界各国科幻界的联系日趋密切。1978—1983年这段时期被称为新时期中国科幻小说的“黄金期”[1]。梳理百年科幻发展史,这个时期是不可或缺的环节。近年来,不少学者对黄金期中国科幻小说进行了多层面的研究,有宏观层面分析创作特征[3-4],也有微观层面考察单个科幻杂志[5]或单个作品[6]等,但鲜有研究涉及这个时期中国科幻界的对外交流活动。

早在1980年,日本就成立了“中国科学幻想小说研究会”,中日科幻界之间互开窗口,开启交流通道,当时,中方的“窗口”由叶永烈担任。该文基于黄金期中日两国科幻发展情况,梳理叶永烈在这个时期与日本科幻界的交流活动,并总结他在中日科幻交流中所取得的成果和经验,以期促进中日科幻小说的进一步交流。

1 叶永烈推动中日科幻交流的时代背景

20 世纪70年代,日本经济保持高速增长的强势劲头。1970年主题为“人类进步与和谐”的世界博览会(EXPO’70)在大阪举办,借世博会之机,科幻概念不断向日本民众渗透[7]。彼时日本科幻界人才济济,小松左京、星新一、筒井康隆等日本科幻第一代人继续辛勤耕耘,堀晃、横田顺弥等第二代新人,以及一批女性科幻作家陆续登场。在新老两代人的共同努力下,佳作频出。其中不得不提的是,1973年小松左京发表了《日本沉没》,创造了战后日本小说销售纪录,这也标志着曾经属于少数“知识精英”的科幻小说已经蜕变为普通读者都能接受的娱乐读物。这种蜕变被视为日本科幻小说脱离美国科幻直接影响的标志[8]。

在中国,20 世纪70年代前期“文革”尚未结束,“破四旧”运动席卷全国,科幻作家或停止创作,或远走他乡,中国科幻进入了萧索时期。直到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改革开放拉开大幕。在百废待兴的形势下,1978年3月召开的全国科学大会标志着“科学的春天”如期而来,中国科幻小说在新的时代氛围中重获新生,大放异彩。叶永烈是黄金期中国科幻小说的领军人物。他很早就开始科普创作,是《十万个为什么》的主要撰写者之一,在1978—1983年间,创作尤其活跃,相继发表了《小灵通漫游未来》《飞向冥王星的人》、金明惊险科幻系列《腐蚀》《并蹄莲》等众多优秀科幻作品,在中国科幻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另外,郑文光、童恩正等在“文革”前就出道的老一辈科幻作家纷纷归来,发表新作。王晓达、金涛、吴岩等新人不断涌现,科幻创作上出现了不同风格和流派。叶永烈将这个时期中国科幻小说特色概括为“数量猛增,突破儿童文学范畴,中长篇问世,百花齐放”[9]。

中日科幻虽在20 世纪70—80年代都迎来了繁荣,但两者之间还是存在不小的差距。整个70年代,日本科幻市场不断扩大,民众广泛认可,科幻类型多样,尤其奇幻类小说急剧增长[10]。而这个时期中国科幻“作品数量虽多,但缺乏广有影响的力作”[11],大部分科幻作品仍旧带有科普色彩。这个时期大批从国外译介过来的科幻作品对中国科幻界起到一定的冲击作用,中国科幻作家开始对科幻小说本体自觉思考,即思考“什么才是科幻小说,科幻小说要怎么写,科幻小说要承担什么的问题”[12]。

2 叶永烈与日本科幻界交流的主要实践

1970年,第一届国际科幻小说研讨会在日本举行,由此也开启了日本科幻界对其他国家科幻的考察之旅。此时叶永烈是中日科幻界沟通的主要纽带,他与日本的中国科幻研究会、日本资深科幻作家等有着密切的书信往来。

中国科幻研究会是20 世纪80年代初在日本已故的资深科幻翻译家深见弹先生倡议下成立的。深见弹是专门译介前苏联、东欧科幻作品的专家,他研究社会主义诸国的科幻文学,所以他很早就关注到邻国中国,并于1981年初在《SF 杂志》上发表了《当代中国科幻现状(現代中国SFの現状)》。深见弹在文中分析了严家其的《宗教·理性·实践》、童恩正的《珊瑚岛上的死光》等当时国内影响力较广的科幻作品,认为此时中国的科幻作品受体制约束,政治印记明显,还指出郑文光的《鲨鱼侦探兵》等一类作品体现了该时期中国科幻小说政治宣传、 科学启蒙的特性,同时他结合老舍的《猫城记》,建议中国科幻需注重文学性,不要一味模仿西方,要从中国古典宝库里挖缺新价值。该文只是从屈指可数的数篇作品来概括当时中国科幻面貌,难免有管中窥豹、以偏概全之嫌,但深见弹的评价不乏诚意,而且现在回看仍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叶永烈在20 世纪80年代初就开始跟深见弹书信交往,商定互为窗口,不定期交换中日科幻小说图书和杂志,供对方研究、翻译。1982年6月叶永烈回信答复深见弹,具体介绍了新时期以来日本科幻小说在中国的译介情况。在信中,叶永烈列出了译介到中国的日本科幻小说作品名目,以及译者和出版社,在当时信息技术尚且落后的年代,能够搜罗到如此翔实的信息,可见叶永烈非常重视中国科幻的对外交流。

此外,日本科幻翻译家林久之跟叶永烈交往颇深。他也是中国科幻研究会的成员,后来成为会长。1981年初,叶永烈收到一封来自日本的信,“内中附有《奇想天外》 杂志1980年第12 期刊载的我的科幻小说《飞向冥王星的人》的影印本,译者为‘林久之’”[13]。林久之积极将中国科幻译介到日本,为此叶永烈向他引荐了多位中国科幻作家。虽然相识很早,但两人一直以信件传音,直到1986年6月才得以相见。

日本北海道大学教授武田雅哉同样在20 世纪80年代与叶永烈交往密切。1981年2月,在中国留学的武田雅哉想研究清末民初的中国科幻小说,他希望叶永烈能够给他的研究提供协助。同年秋天,武田雅哉来到复旦大学中文系留学,叶永烈成为他的校外导师。叶永烈和武田雅哉联手在晚清科幻小说里探源溯流,互促互补[14]。

另外,叶永烈跟当时活跃在日本科幻领域的作家也有多次交流。叶永烈多次致信给星新一,对方也回信向他介绍了日本短篇科幻小说的创作情况,并且赠送了诸多著作。1983年8月,叶永烈在上海会晤了日本作家堀晃。堀晃是日本少数硬科幻作家之一,他的作品重视科学构思。叶永烈向他请教日本科幻作家们的近况[15]。1984年10月,中岛梓来上海采访叶永烈。中岛梓本名栗本薰,是日本著名小说家,她涉足科幻、奇幻、推理等多个领域,获得过新人文学奖、江户川乱步奖等多个文学奖项,极具人气。访谈中,叶永烈逐一回答中岛梓提出的问题。访谈内容从中国科幻起源开始,涉及了当时中国科幻人才近况、 代表科幻作品、 科幻杂志以及读者等方面的情况。中岛梓对叶永烈如数家珍般的回答既钦佩又感谢。回国后她在日本科幻杂志上发表了《中岛梓 中国科学幻想作家访问报告》,并将叶永烈的赠言“通过SF 交流加强中日友谊”作为结束语,以示对中日科幻交流的期许[16]。

综上所述,叶永烈与日本科幻界的互动频繁,交流目的明确,高效充实。在他的积极发声和努力推动下,中日科幻交流取得了不少成果。

3 叶永烈对中日科幻交流的主要贡献

译介方面,叶永烈与日本科幻人士,特别是中国科幻研究会的成员互相给对方寄去本国科幻资料,供对方翻译并研究。中国科幻研究会的会刊就是从那时开始创办,主要刊登中国科幻作品的译文。会刊发行量不大,主要通过会员进行宣传。但在此基础上,中国的科幻作品陆续登上了日本科幻杂志。如1981年《SF 宝石》刊登了郑文光的《地球的镜像》;1981年《挑战者》杂志刊登了萧建亨的《沙洛姆教授的迷雾》和《金星人之谜》;1982年,《SF 杂志》刊登了迟叔昌的《电子大脑的奇迹》。此外,《中央公论》增刊刊登了童恩正的《世界上第一个机器人之死》。《SF宝石》《SF 杂志》等都是日本科幻界影响力极大的科幻杂志,而《中央公论》是日本权威综合刊物。

上述译介作品规模虽小,但让广大日本读者在一定程度上认识了中国科幻小说及其作家。黄金期之后发表的少数科幻小说译著仍然以黄金期“中兴代”作家的作品为主。如1984年,伊藤敬一翻译了萧建亨的个人合集《给地球的一封信》;1990年,由翻译家池上正治翻译和编辑的《中国科学幻想小说事始》收录的是郑文光、童恩正、叶永烈等人的作品。这说明黄金期中日科幻交流对中国科幻小说的对日译介起到了积极作用,其影响一直延续到后期。

此外,在叶永烈的牵线下,林久之对郑文光进行了采访,并将访谈录发表在1981年的《挑战者》杂志上;吴定柏的《中国SF 简述》被林久之翻译,发表在1981年的《SF 宝石》杂志上;叶永烈的《中国科幻小说发展史》被武田雅哉译成日文,连载于1986年的《挑战者》27 号、28 号上。这些都为日本科幻者了解中国科幻提供了渠道,也为后来研究中国科幻小说的日本学者提供了指引。

在积极推进中国科幻对外译介的同时,叶永烈也致力为中国读者引荐更多优秀的日本科幻作品。他负责选编《日本优秀科幻小说选》,在序言中指出“最近几年,美国、英国、法国的科幻小说大量被译成中文,而日本的科幻小说除了一些超短篇以外,仍很少译成中文”。为了向广大读者介绍日本科幻小说,叶永烈为该书选取了13 位日本当代著名科幻小说作家的17 篇代表作,请李德纯等10 多位译者翻译,希望能让中国读者领略不同的日本科幻作品。

合作研究方面,叶永烈和武田雅哉在晚清科幻小说研究上收获颇丰。据叶永烈回忆,“他(武田雅哉)以为,很可能会有比《新法螺先生谭》更早的作品。他的钻劲鼓舞了我。终于,我为了答复他的问题,在查阅清末文学杂志时,查出了1904年的中国科幻小说——荒江钓叟先生所著的13 万字的《月球殖民地小说》”。这个发现将中国科幻小说诞生元年推前了一年,现在被科幻界所公认。这个时期,武田雅哉也发表了系列文章,如1982年在日本学刊《清末小说研究》上发表了《关于东海觉我徐念慈〈新法螺先生谭〉——中国SF 杂记》。武田雅哉后来和林久之共同合著了《中国科学幻想文学史》[17]。

4 结语

随着黄金期的落幕,中国科幻陷入低迷期,中日科幻界的交流也慢慢冷却。直到1986月5年,中国第一个科幻奖项“银河奖”在成都举办首届颁奖活动,由此中日科幻界新一轮的交流开启。

有学者说,叶永烈的写作之路诸多成就,对社会的影响、 引起的争论等几乎是中国当代早期科幻发展的缩略图。同样,叶永烈与日本科幻界人士的交往也可视为黄金期中日科幻交流史略。回顾这段历史,对我们有如下启示。

首先,尽管当时信息技术尚未发达,交流形式以书信和会晤为主,但是其成果形式多样化,包括译介作品、访谈记录、研究论文等。当前,中国关于日本科幻作品的译介和研究成果颇丰,但是访谈部分相对滞后。今后除了日本科幻作家,像翻译中国科幻小说的译者、评论家都可以纳入访谈对象,多倾听他们关于日本科幻近况以及中国科幻作品的看法,有助于中国科幻的“走进去”。

其次,彼时中国尚无专门研究日本科幻作品的组织,虽然叶永烈一人独当一面,但相比日本的中国科幻研究会,中方显得“势单力薄”。这也是导致信息不对称的因素之一。近年来,国内研究日本科幻的团体开始出现,主要有东北师范大学的“孟庆枢学术中心”以及丁丁虫牵头的“中国日本科幻研究会”等。前者举办了“互联网时代中日科幻文化高峰论坛”“后疫情时代中日SF 高峰云论坛” 等高规格研讨会,影响力广泛。后者目前成员不多,但集合了译者、研究者、创作者,蓄势待发。有效发挥这些组织的作用,对扩大中日科幻交流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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