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现状、成因及应对策略

周娜 金星霖

荷兰的基础教育质量一直在全球领先。然而，近年来，荷兰中小学校深受教师短缺问题的困扰。根据荷兰教师工会组织AOb（Algemene Onderwijsbond）的说法，荷兰有近十分之四的中小学校面临必须长期应对教师短缺问题的处境。①Janene Pieters. Teacher shortage far worse than previously thought; 40% of schools in trouble: Union. [EB/OL]. (2019-11-01)[2020-7-29]. https://nltimes.nl/2019/11/01/teacher-shortage-far-worse-previously-thought-40-schools-trouble-union.过去的经验表明，教师短缺会导致课堂过度拥挤、教师工作压力上升以及教学质量下降。就目前而言，中小学教师短缺问题已成为制约荷兰基础教育质量发展的关键。2019年，荷兰已就教师短缺问题举行两次全国性大规模罢工，要求荷兰政府解决教师短缺及其引发的各类问题。①Janene Pieters. Netherlands year in review: Ten of the top stories of 2019. [EB/OL]. (2019-12-29) [2020-07-29]. https://nltimes.nl/2019/12/29/netherlands-year-review-ten-top-stories-2019.明确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的现状、成因及应对策略，不仅有利于理解荷兰教师管理及发展体系的优势与弊端，而且有利于促进我国对教师管理实践的反思。

有关中小学教师短缺的研究，是近年来国内外的热点话题。有研究指出，许多国家正在面临教师短缺的问题。②Schleicher A. Preparing teachers and developing school leaders for the 21st century: Lessons from around the world[M]. OECD Publishing. 2, rue Andre Pascal, F-75 775 Paris Cedex 16, France, 2012: 56-58其中，以美国、德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由于教师短缺现象日渐加剧而得到广泛关注。③Howard T C. Who receives the short end of the shortage? Implications of the US teacher shortage on urban schools[J]. Journal of Curriculum and Supervision, 2003, 18(2): 142-160.国内学者近年来也在尝试探究美国、德国等国家教师短缺的原因，以期对我国的教师管理实践提供支持。比如，宋佳（2020）从政治、经济、社会、教育等四个维度分析了美国中小学教师短缺的核心因素。④宋佳. 美国中小学教师短缺的多因素分析[J]. 比较教育学报, 2020(3): 113-123.韩雪原（2018）剖析了德国中小学教师短缺的原因，其中学生人数增多、后备教师不足以及学校扩建等均是重要影响因素。⑤韩雪原. 德国中小学教师短缺的现状、原因及应对策略[J]. 外国中小学教育, 2018(8): 59-71.就荷兰而言，尽管已有研究提出荷兰中小学校正面临严重的教师短缺现象，⑥den Brok P, Wubbels T, Van Tartwijk J. Exploring beginning teachers’ attrition in the Netherlands[J]. Teachers and teaching,2017, 23(8): 881-895.截至目前，尚无针对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现状的准确描述及背后成因与应对机制的深入探析。因此，为弥补过往研究的不足，本研究将对荷兰中小学校教师短缺的现象、成因及应对策略进行探究。

一、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的现状及特点

荷兰的中小学教育包含三个层次，一是小学教育(Primair Onderwijs，简称PO)，二是中学教育(Voortgezet Onderwijs，简称VO)，三是中等职业教育(Middelbaar Beroepsonderwijs，简称MBO)。根据荷兰国家教育研究机构NRO（Nationaal Regieorgaan Onderwijsonderzoek）发布的中小学劳动力市场调查统计报告，在2018-2019学年，荷兰各中小学校累计发布27 054个空缺职位信息。其中，中学空缺职位数量最多，为12 757个，其次是小学，为10 508个，中等职业学校空缺职位数则为3 789个，中小学职位空缺率占7.2%。⑦Ministerie van Onderwijs, Cultuur en Wetenschap. Arbeidsmarkt barometer po, vo en mbo 2018-2019. [EB/OL]. [2020-07-29].https://www.tweedekamer.nl/kamerstukken/detail? id=2019D52080 &did=2019D52080.根据CentERdata科学研究所2018年发布的中小学教师缺口数量预测报告（见图1），荷兰小学与中学的一线教师、管理人员缺口在2018年接近2000人。如果按照当前势态发展下去，到2027年该缺口将增至一万余人。①Rijksoverheid. [EB/OL]. [2020-07-29]. https://www.rijksoverheid.nl/onderwerpen/werken-in-het-onderwijs/ aanpak-tekort-aan leraren/lerarentekort-primair-onderwijs.②同本页①。

图1 2018—2027年中小学教师、管理人员缺口数量预测（单位：fte）

（一）中小学教师短缺的岗位差异特征

从学校岗位来看，依据中小学劳动力市场调查统计报告（见表1），在2018-2019学年，荷兰中小学校管理人员、支持人员③支持人员是指对教学与学生管理提供辅助与支持, 且具备独立开展教学任务资格的教师。以及一线教师的岗位空缺比例均达5%以上，中学阶段的三类岗位空缺比例甚至均超过8%。就各类岗位而言，一线教师和支持人员空缺比例最高的是中学（10.5%与8.0%），学校管理人员空缺比例最高的是中等职业学校，占10.1%，而中学紧跟其后，占9.8%。就各类学校而言，在小学阶段和中等职业教育阶段，学校管理人员的岗位空缺比例最高，为6.4%与10.5%。而在中学阶段，一线教师的空缺岗位数占比最高，为10.5%。

表1 2018—2019学年荷兰中小学教师空缺职位分布情况

（二）中小学教师短缺的地区差异特征

从地区来看，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现象以西部地区最为严重（见表2）。其中，在2018-2019学年，小学教师的职位空缺数量甚至占全国教师空缺职位总数的75%以上。北部地区的中小学教师短缺问题最为缓和，其一线教师的职位空缺比例在小学、中学、中等职业学校的占比均在10%以下。相比之下，东部地区和南部地区则处于中间地带，这正好与荷兰的人口分布地区差异相一致。教师短缺问题最为严重的城市分布在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海牙和乌特勒支等特大型城市及周边地区。根据国家教育督察部门（Inspectie van het Onderwijs）的报告（见图2），特大型城市中有32.47%的学校都存在教师短缺现象，随着城市规模减小，存在教师短缺现象的学校占比也在下降，在小型城市中有教师不足问题的学校仅占5.04%。

表2 2018—2019学年荷兰中小学教师空缺职位地区分布比例

图2 2017—2018学年不同规模城市的中小学教师短缺情况

（三）中小学教师短缺的学校差异特征

就学生背景特征而言，非西方移民背景学生占比越高的学校，其教师短缺问题往往越严重。根据国家教育督察部门发布的报告（见图3），2017-2018学年，非西方移民背景学生占比小于25%的小学中，有13.2%的学校正面临教师不足的问题，而非西方移民背景学生占比大于75%的小学中，这一数字达到48.3%，增长至近三倍，同样的情况也在中学阶段出现。这说明，拥有非西方移民背景的学生相比于其他学生，更容易遭受教师短缺问题的困扰，这也进一步说明以教师短缺为代表的教育机会不平等现象正在不同背景特征的学生群体中产生并加剧。①Inspectie van het Onderwijs. De Staat van het Onderwijs. [EB/OL]. [2020-07-29]. https://www.onderwijsinspectie.nl/documenten/rapporten/2019/04/10/rapport-de-staat-van-het-onderwijs-2019.

图3 2017—2018学年不同非西方移民背景学生占比的中小学校教师短缺情况

（四）中小学教师短缺的学科差异特征

从一线教师短缺的科目来看，基础科目的教师短缺现象最为严重。以中学为例（见表3），在一线专职教师中，荷兰语、英语、数学的空缺岗位数量占总空缺岗位数量的比值均在10%及以上。除此之外，经济学、艺术、物理/化学的教师岗位空缺比例也均超过了5%。在一线兼职教师群体中，荷兰语科目的教师空缺岗位比例是最高的，占14%，英语和数学分别占8%和7%。由此可见，荷兰语、英语与数学已成为目前中学教师短缺程度最高的三类科目。

表3 2018—2019学年中学一线空缺教师的科目占比

二、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问题的成因剖析

教师短缺现象发生的直接原因即教师的需求量大于供给量。因此，探究教师短缺的成因可视作探究影响教师需求量与供给量的主要因素。就教师需求量来说，一方面受到学生培养规模的影响，另一方面受到离职教师数量变化的作用。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荷兰中小学校的学生数量呈下降趋势，在90年代后到21世纪之前，学生数量出现上升变化。而进入21世纪以来，荷兰中小学校的学生数量呈动态下降趋势。①CEIC. Netherlands Education Statistics. [EB/OL]. [2020-07-29]. https://www.ceicdata.com/en/ netherlands/education-statistics?page=7.如图4所示，荷兰小学、中学的学生数量在2015-2019年间出现了缓慢的下降，这也说明，学生规模的变化并不是近年来造成教师短缺愈发严重的原因，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教师短缺现象。基于国家教育信息服务机构（Dienst Uitvoering Onderwijs，简称DUO）的预测，在未来五年，荷兰中小学生数量将不会出现大的变动，甚至还将出现缓慢下降趋势。②Dienst uitvoering onderwijs. [EB/OL]. [2020-07-29]. https://duo.nl/open_onderwijsdata/prognoses/这表明，在未来一段时间，学生数量变化也将不会对教师短缺产生不利影响。因此，在探究中小学教师短缺的成因时，可以忽略学生规模变化对教师需求量的调节作用，而聚焦于影响教师培养、入职与离职的主要因素。接下来，本文将从社会、政府、学校和个人四个层面来进行分析。

图4 2015—2025年荷兰中小学校学生人数的变化及趋势预测（单位：千人）

（一）社会：教师职业地位下降与教师老龄化结构突出

在20世纪60年代，荷兰教师的职业地位在各类职业中排在前10名，许多人将教师职业视为“铁饭碗”而争相进入该行业。随着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与调整，许多新兴职业开始出现并发展，教师职业的吸引力逐渐下滑。在20世纪80年代，荷兰教师的职业地位直接下降至中间地带。③Sixma H, Ultee W C. Een beroepsprestigeschaal voor Nederland in de jaren tachtig[J]. Mens en maatschappij, 1983, 58(4): 360-382.根据最近一次（2018年）Varkey基金会对全球35个国家的教师职业地位调查，在荷兰，教师普遍被认为是能力要求高但地位低的一类职业。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越来越少的人愿意步入教师行业，这也使得教师培养规模持续缩减。④Varkey foundation. Global teacher status index 2018. [EB/OL]. [2020-07-29]. https://www.varkeyfoundation.org/media/4790/gts-index-9-11-2018.pdf.据荷兰教育、文化和科学部（Ministerie van Onderwijs, Cultuur, en Wetenschap，简称OCW）报告，小学师范教育（Teacher Training for Primary Education，荷兰语缩写PABO）2006年的毕业生人数超过11 500人，但到2015年时仅有5 500人。①Ministerie van Onderwijs, Cultuur en Wetenschap. The state of education. [EB/OL]. [2020-07-29]. https://www.onderwijsinspectie.nl/documenten/rapporten/2017/04/12/the-state-of-education-in-the-netherlands-2015-2016-kopie

铁头大哥名叫张乾，乃油铺坤二少爷的兄长，曾上武当习武三年，好行侠义，扶危济困，交结英雄，专与官府作对。满州事变后，组织义勇军袭击日寇，被关东军通缉，便潜回鄂东老家，带着一帮穷兄弟聚于闹春楼，以推花车送货为掩护，以图东山再起。百里香深知铁头大哥的为人，便问其故。琵琶仙说：“田五哥，您也不是外人，我就把实话告诉您吧！”

荷兰的人口老龄化，是造成中小学教师短缺问题的另一个重要的社会原因。尽管近年来政府不断延长教师的退休年龄，也只能缓解当年或者未来1-2年教师退休所造成的短缺压力，而此后退休的教师人数仍然维持在较高的水平。DUO提供的数据显示（见图5），中小学教师在60岁左右的数量分布出现高峰，而目前的教师退休年龄在65岁-67岁之间。这也说明，未来几年荷兰中小学教师的退休数量仍会维持在较高水平。由此看来，人口老龄化问题已成为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问题的重要影响因素。而荷兰老龄化问题产生的主要原因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生育率的下降以及老年人寿命的延长，教师群体的老龄化结构也随之在此阶段形成。

数据来源：荷兰教育信息服务机构DUO

（二）政府：教师管理政策调整滞后与缺少针对性措施

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之前，荷兰政府对教育享有绝对控制权，各类学生考试标准、教师工作标准等均由政府制定，而学校、教师的决策权则受到极大限制。20世纪七八十年代，荷兰面临着严重的教师过剩问题，教师群体的失业率较高。在这一时期，荷兰政府的教师管理政策主要集中在如何解决教师劳动力过剩问题上。政府为保证失业教师回到教学工作岗位，出台政策来控制教师的培养规模。比如，1983年，荷兰实施《教育降薪法案（试行）》，开启了一轮教师降薪改革，教师薪资直接在当年减少1.85%。②Snoek M, Wielenga D. Teacher education in The Netherlands, change of gear[J]. Institutional approaches to teacher education in the Europe region: Current models and developments. Studies in higher education series, 2001: 245-262.③Centraal Planbureau. Leraren, tekorten en salarissen Een empirisch onderzoek voor het Voortgezet Onderwijs. [EB/OL]. [2020-07-29]. https://www.cpb.nl/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es/ download/leraren-tekorten-en-salarissen-een-empirisch-onderzoek-voorhet-voortgezet-onderwijs. pdf.在政策的限制作用下，加之教师职业地位的下降，教师的培养规模、就业意向有所下降，教师劳动力过剩的问题也得到了有效解决。

而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人口老龄化问题显现，退休教师数量增加，导致大量教学岗位空缺，教师过剩的问题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教师供给不足的问题。然而，在初期，荷兰政府并未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只是通过延长教师的退休年龄，暂时缓和了教师短缺问题。在此之后，政府并未及时采取进一步措施来提高教师行业吸引力，加之教师职业地位的持续下降，原有的教师培养规模依然在不断缩减。2015年与2005年相比，进入师范专业或教师教育机构学习的人数减少了50%。①Janene Pieters. More students register for teacher training in Netherlands. (2018-7-27)[2020-07-29]. https://nltimes.nl/2018/07/27/students-register-teacher-training-netherlands.总的来说，在教师短缺问题初步显现时，荷兰政府的政策调整略显滞后，且后期干预过程中仅采取了缓解性措施，因而并没有为教师短缺问题带来实质性改善。

（三）学校：学校工作环境难以吸引或留住教师

20世纪90年代以后，荷兰政府将大部分教育决策权下放至各个学校，中小学校校长以及管理人员对教师几乎享有绝对领导权。此时，校长及管理人员对学校的生存与发展负有完全责任。他们出于对学校利益的考虑，通常不会与新任教师、兼职教师签订永久性合同，因为他们并不确定学校在未来是否有能力持续支付教师的薪酬。同时，由于学校的经费有限，校长及学校管理人员也无法提高教师现有的薪资待遇。在这样的情况下，学校很难招聘到新教师或者留住现有教师，进而导致教师短缺问题进一步凸显。

另一方面，学校的地理位置对教师短缺也产生了直接影响。荷兰大城市与小城镇的教师工资差异不大，甚至可以说几近相同。然而，大城市的生活成本远高于小城镇（如房租），这使得越来越多的教师辞去大城市工作转而去其他小城镇或乡村学校工作。教师由大城市向小城镇的单向流动使得大城市中小学校的教师缺口变大。此外，非西方移民背景的学生比例也对学校的教师短缺产生了直接影响。自17世纪以来，荷兰通过殖民扩张、劳务招工、移民庇护等方式吸引了大量非西方国家的人涌入。目前在荷兰的移民中，仅有不到一半的人（140万人）是来自西方国家，而剩余的人主要来自土耳其、摩洛哥等非西方国家。②Studiepakket Multicultureel Nederland. [EB/OL]. [2020-07-29]. https://www.ucl.ac.uk/dutch studies/an/SP_LINKS_UCL_POPUP/SPs_english/multicultureel_gev_ENG/pages/allochtonen.html.针对非西方移民背景的学生，学校通常需要聘请拥有特殊技能的教师（如非西方语言）来满足这部分学生的需求。如果学校中非西方移民背景的学生比例越高，则学校对拥有特殊技能的教师需求量越大，那么发生教师短缺的概率及短缺的数量就会越高。③Freya Sawbridge. There’s a desperate shortage of teachers in the Netherlands. [EB/OL]. [2020-07-29]. https://dutchreview.com/expat/education/theres-a-desperate-shortage-of-teachers-in-the-netherlands-and-it-shows-in-the-vacancies/.

（四）教师：教师工作压力上升与工作满意度下降

根据NRO的报告，中小学教师在近五年内离职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工作压力是教师离职的一个重要原因，工作压力主要体现在教师的工作负荷上。根据世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简称OECD）2018年关于K12（Kindergarten through Twelfth Grade）教育的调查，荷兰小学教师每年平均工作时间为940小时，远高于OECD的平均水平（799小时）。荷兰中学教师每年的平均工作时长为1 000小时，也高于OECD的913小时。①OECD. Education at a Glance 2018: OECD Indicators [M]. OECD, Paris: 2018: 334另外，根据教师教学与学习的国际调查（Teaching and Learning International Survey，简称TALIS）2018年的报告（见表4），中小学教师在一周内的平均工作时间超过35小时，除课堂教学工作外，教师备课、同事交流、批改作业、日常行政工作均超过2小时。并且，荷兰中小学教师通常需要跨年级授课，这也对教师工作带来了极大的挑战。

表4 TALIS 2018荷兰中小学教师在一周内从事下列活动的平均时间（单位：小时）

相比于所承受的教学工作压力，教师的薪资待遇似乎并未达到教师的期望水平。2015年，小学教师的时薪比劳动力市场中同等学力的雇员平均低14%，且这一差距随着学历背景的提升而表现得更为明显。②PORAAD. Onderwijslonen primair onderwijs fors lager in vergelijking met marktsector (2017-07-12) [EB/OL]. [2020-11-30].https://www.poraad.nl/nieuws-en-achtergronden/onderwijslonen-primair-onderwijs-fors-lager-in-vergelijking-met-marktsector.这也使得荷兰中小学教师的工作满意度正在持续下降，许多中小学教师目前陷入了职业倦怠。比如，根据AOb教师工会组织的统计，27%的中学教师正在经历职业倦怠期，并且这一比率是荷兰所有职业中最高的。③European Trade Union Committee for Education. Netherlands : Quality crisis and teacher shortage force Aob to launch fresh round of strikes as government fails to offer long-term funding solution. [EB/OL]. (2020-01-30)[2020-07-29]. https://www.cseeetuce.org/en/news/member-organisations/3 572-netherlands-quality-crisis-and-teacher-shortage-force-aob-to-launch-fresh-roundof-strikes-as-government-fails-to-offer-long-term-funding-solution.自2017年以来，荷兰中小学教师已组织了十余次教师罢工，强烈要求提高教师工资待遇、加大教育经费投入以及减轻教师工作负荷。在此期间，许多教师陆续离开了工作岗位，转而进入其他行业，从而使教师短缺现象越来越严重。

三、荷兰应对中小学教师短缺问题的国家及区域策略

在解决中小学教师短缺问题上，荷兰主要采取了两类措施，一类是全国性的基本措施，一类是区域性的强化措施。荷兰应对教师短缺问题的全国性措施主要由政府部门制定，中小学教师教育机构、教师工会组织、中小学教育委员会与各中小学校共同推进，措施包括扩大教师培养规模、补充兼职教师队伍、鼓励失业教师再就业、提高教师工作待遇、减轻教师工作压力以及提倡创新教学形式。除全国性措施之外，荷兰根据教师短缺的严重程度还实施了区域性的强化措施，区域性措施通常由政府拨款，各地区、市政府制订相应计划，而学校拥有较大的参与权。区域性措施主要涉及实施教师短缺区域补贴计划、制订区域行动计划、建立区域合作关系。具体来看：

（一）荷兰应对教师短缺的全国性基本措施

1. 扩大教师培养规模，提高教师行业吸引力

为了鼓励更多的人进入教师行业，荷兰国会下议院批准通过了一项决议，规定进入师范专业的学生针对前两年的课程学习可申请减免50%的学费，而其他专业的学生仅可在第一年申请减免。这一措施旨在吸引更多的人对教师行业产生兴趣，进而扩大师范生的培养规模。此外，2018年11月，荷兰教育、文化和科学部在《中小学教育和媒体管理条例》中发布了针对中小学助教的教师培训计划（PO/1 416 144）。该计划中提到，政府于2019年拨款100万欧元，2020-2023年拨款1 100万欧元，对进入教师培训课程学习的助教提供每人每年5 000欧元的补贴，该资助最高可提供四年。①Ministerie van Onderwijs, Cultuur en Wetenschap. Staatscourant van het Koninkrijk der Ned erlanden. [EB/OL]. (2018-12-4)[2020-7-29]. https://zoek.officielebekendmakingen.nl/stcrt-2018-68026.html.

除对学习者的支持外，荷兰政府还激励高等教育机构参与到教师培养体系中来。比如，荷兰教育、文化和科学部拨款140万欧元对格罗宁根大学、特温特大学以及乌特勒支大学等提供资助，用于支持为大学期间非师范专业的学生提供教师培训课程，鼓励大学生由其他专业（如计算机科学、化学）转入师范专业，从而弥补当前教师供给不足的现象。在扩大教师培养规模方面，政府与大学已建立深入合作关系，旨在共同培养未来教师。②Utrecht University. Universities set up teacher training programmes to alleviate shortage of computer science and chemistry teachers. [EB/OL]. (2016-03-09)[2020-07-29]. https://www.uu.nl/en/news/universities-set-up-teacher-training-programmes-toalleviate-shortage-of-computer-scien ce-and.

2. 鼓励失业教师再就业，延长兼职教师工作期限

由于荷兰教师短缺区域分布不均，因而仍有一些地区不仅没有教师短缺问题，反而存在教师失业情况。荷兰大约有11 000名小学教师失业，其中48%的失业教师表示仍想回到教育领域，23%的失业教师表示仍想回到课堂中。③Tekst Karen Hagen-Redactie Onderwijsblad. Klein deel werkloze leraren kan terug voor de klas [EB/OL]. [2020-07-29].https://www.aob.nl/nieuws/klein-deel-werkloze-leraren-kan-terug-voor-de-klas/.因此，帮助失业教师重新回到教学工作岗位，将有助于缓解教师短缺问题。荷兰政府规定，自2018年9月开始，离职小学教师再入职成为一名教师时，可向每人提供2 500欧元的补贴，并规定该申请适用于再入职后已经工作超过6个月的教师。④Dienst Uitvoering Subsidies aan Instellingen. [EB/OL]. (2019-07-15)[2020-07-29]. https://www.dus-i.nl/subsidies/tegemoetkomingherintreders-primair-onderwijs.这一措施在颁布之初就指出将用于推动1 000名荷兰失业教师在未来两年内重新回到中小学校工作。

此外，为了弥补当前的教师供给不足，政府鼓励中小学校雇佣更多兼职教师从事教学工作，从而弥补师资不足导致的教学困境。在过去，学校通常只能为兼职教师提供一次性兼职合同，比如兼职教师在流感爆发期或者全职教师请假期间作为替代者而被雇佣，这一合同也只能持续较短时间。在未来，政府鼓励学校与兼职教师连续签订合同，延长兼职教师的工作期限。此外，荷兰政府要求学校与符合条件的兼职教师签订长期性合同，即向兼职教师提供永久编制。比如，政府规定如果学校连续向兼职教师提供3份及以上的连续合同（合同间隔期不超过6个月），或者如果兼职教师与学校签订的临时合同超过三年，那么教师的临时合同将更改为长期合同。①Rijksoverheid. [EB/OL]. [2020-07-29]. https://www.rijksoverheid.nl/onderwerpen/werken-in-het-onderwijs/vraag-en-antwoord/wanneer-verandert-mijn-tijdelijke-arbeidscontract-in-een-vast-contract.

3. 提升教师工作待遇，减轻教师教学工作压力

2018年，教师工会、小学教育委员会与荷兰政府签订了减轻小学教师工作压力的集体协议。协议规定在2018-2019学年，政府将向小学拨款2.37亿欧元用于减轻小学教师的工作压力与提高教师的薪资待遇，并在2020-2021学年将其调整增加至4.3亿欧元。根据荷兰政府与小学教师工会组织签订的集体协议，2018年小学教师的平均薪资上调8.5%，紧接着2019年又上调了1%。而根据中学教师集体协议，在2020年，中学教师的薪资上调3%，年终奖也增加0.6%，另外还可获得750欧元的一次性奖金。②Janene Pieters. [EB/OL]. (2020-04-09)[2020-07-29]. https://nltimes.nl/2020/04/09/secondary-education-teachers-get-3-wageincrease-new-contract.除了改善教师的薪资待遇外，学校还可以利用这笔资金来招聘新教师，从而减轻教师的工作压力。

4. 提倡创新教学形式，有效分配教师工作任务

除了上述措施外，荷兰政府还鼓励中小学校尝试寻找多种途径来解决暂时性的教师缺口。比如，部分荷兰学校正在推行中小学校学生远程学习模式。如果某些科目在某些中小学校已经被取消，学生可以通过电脑、平板等技术设备参与到另一个学校开设的关于该科目的学习课程中。这样在保证学生学习效率及效果的同时，还减少了教师的需求量。此外，一些学校正在推行更为灵活的学习时间安排，将学校设定为全年开放的学习场所，学生可选择一周在学校学习四天或者五天，并且在节假日也可以选择上课时间。在保证学生每周平均学习时间在25小时的基础上，学校为学生提供个性化的课程安排。

与此同时，为了进一步解决教师短缺问题，一些学校开始尝试转变班级组织形式，突破原有的常规班级制。学校将中小学生划分为70人-90人不等的大规模班级，每个班级中配置一定数量的教师、支持人员。同时，每个班级内部主张实施工作差异化战略，提倡建立跨学科教学团队。在团队中，教师与支持人员之间可以互相协调来分配工作任务，教师可选择自己所擅长的工作内容，而将部分工作交给助教，这样可以有效减少教师的工作压力以及所需的教师数量。根据荷兰政府企业人员劳资关系中心（Centrum voor Arbeidsverhoudingen Overheidspersoneel，简称CAOP）的报告，如果荷兰有10%的小学采用此种方式，那么所需的小学教师数量可能会比传统的班级组织形式减少15%。①CAOP. Verkenning naar het anders organiseren van onderwijs en de mogelijkheden om het voorspelde lerarentekort in het primair onderwijs (deels) op te vangen. [EB/OL]. [2020-07-29]. https://www.rijksoverheid.nl/documenten/rapporten/2017/10/02/anders-organiseren-van-onderwijs.

（二）荷兰应对教师短缺的区域性强化措施

1. 实施教师短缺区域补贴计划

2019年，政府针对教师短缺严重的地区设立了《教师短缺区域补贴计划》（Subsidies Regionale Aanpak Personeelstekort），该计划鼓励教师短缺严重的地区向政府提出申请。2019年政府针对该补贴计划共拨款120万欧元，并且在当年有57个地区申请了该项补贴。②Dienst Uitvoering Subsidies aan Instellingen. [EB/OL]. [2020-07-29]. https://www.dus-i.nl/subsidies/regionale-aanpaklerarentekort.2020年，政府将拨款调整到280万欧元，申请地区也增加至67个。③Voorzitter van de Tweede Kamer der Staten-Generaal. Betreft Intensivering aanpak tekorten in het onderwijs en de lerarenopleidingen [EB/OL]. [2020-07-29]. https://www.rijksoverheid.nl/docum enten/kamerstukken/2020/06/16/intensiveringaanpak-tekorten-in-het-onderwijs-en-de-lerarenopl eidingen.此外，作为教师短缺问题最严重的五个城市，阿姆斯特丹，海牙，鹿特丹，乌得勒支，阿尔梅勒与政府达成协议，协议规定未来四年这五个城市可得到政府单独拨款，用以实施应对教师不足的紧急计划。

2. 制订区域行动计划

在一些教师短缺现象相对严重的地区，市政府会与当地学校、教师培训组织共同制订教师行动计划来应对教师短缺问题。比如，2016年，阿姆斯特丹市政府与学校、教师培训机构共同签订了《阿姆斯特丹教师短缺行动计划》，并将以下几点作为行动目标：①增加教师培训计划注册人数；②加强教师行业吸引力，招聘更多教师；③建立教师快速上岗培训计划；④改善当地中小学教师的生活条件等。区域所制订的计划目标与国家目标是一致的，但区域计划的执行力度更强。④City of Amsterdam. [EB/OL]. [2020-07-29]. https://www.amsterdam.nl/onderwijs-jeugd/onder wijs-en-jeugd/word-leraar/#hdfb22e20-d6f6-410f-b20b-a15d9459338f.并且，在2019年，阿姆斯特丹市政府再次修订了行动计划，将解决教师短缺问题作为长期目标。此外，阿姆斯特丹还与其他四个城市（海牙，鹿特丹，乌得勒支，阿尔梅勒）共同制订了应对教师短缺的中期计划。

3. 建立跨区域合作关系

由于教师短缺存在区域不平衡现象，因此推动跨区域或同一区域跨学校的合作似乎成为解决教师劳动力市场供给匹配问题的有效措施。比如，Voion建立了教师劳动力市场信息分享平台，该平台发布各区域的教师招聘及应聘信息，从而实现教师劳动力的区域流动。此外，如果某个地区的学校存在教师严重不足的问题，可以申请向周围其他学校寻求支持，从而在短期内帮助该学校避免教师不足带来的严重后果。⑤Voion. Regionaal samenwerken is de moeite waard Handreiking regionale samenwerking of personeel sgebied. [EB/OL]. [2020-07-29]. https://www.voion.nl/nieuws/regionaal-samenwerken-is-de-moeite-waard/.

总的来说，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的现状是由社会、政府、学校和教师个人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在解决教师短缺问题上，荷兰目前已建立起短期与长期并进，国家与区域协调的应对机制。尽管荷兰针对教师短缺问题所采取的措施实施时间并不长，但根据最新预测，荷兰2024年预计缺口人数将有1971人，而在之前的预测中则为4 172人。由此可见，荷兰采取的应对中小学教师短缺措施在短时间内取得了显著成效。①Relevante Cijfers Arbeidsmarkt Leraren 2019 - (bijlage bij Kamerbrief Arbeidsmarkt Leraren 2019). [EB/OL]. [2020-07-29].https://www.rijksoverheid.nl/documenten/kamerstukken/2019/12/16/kamerbrief-over-de-arbeidsmarkt-voor-leraren-2019.

四、对我国的启示

尽管荷兰与我国的教育体系存在差异，但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的现状与成因仍能引起我国对教师管理机制的反思，荷兰应对教师短缺的策略仍能对我国的教师管理实践带来启示意义。这是因为，在讨论我国的中小学教师劳动力市场变化时，人口老龄化、学校工作环境、地区经济差异等均是我国正在面临的且不可忽视的问题，与荷兰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在此基础上，我国可以从荷兰的教师管理实践中获得如下启示：

（一）动态调整教师培养规模，积极应对教师老龄化结构压力

荷兰教师短缺的重要原因是在老龄化背景下教师培养规模的持续缩减，这对我国的教师人力资源管理提供了前车之鉴。我国目前已经进入人口老龄化社会，教师行业的老龄化结构日趋明显，伴随着中小学校在全国范围内的扩建，对教师的需求量也逐年上升。根据我国人力资源保障部门的统计，2020年第三季度，小学和中学教师进入招聘量大于求职量的职业排行前100名，进一步证实了中小学教师目前的供需不平衡现象。②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 2020年第三季度全国招聘大于求职“最缺工”的100个职业排行 [EB/OL]. (2020-10-23)[2020-11-30]. http://www.mohrss.gov.cn/SYrlzyhshbzb/dongtaixinwen/buneiyaowen/202010/t20201023_392932.html.在未来，随着老龄化结构的凸显，退休教师数量的增多，以及学校扩建的现实需要，教师供给不足的现象极有可能发生。如果届时再调整教师培养规模，必然无法即时满足教师的数量需求。因此，国家应做好中小学教师的离职与需求预测，特别是对退休教师数量的预估，在此基础上适当调整教师培养规模，保证教师培养规模与教师需求规模相匹配，以应对师资不足的压力。

（二）警惕大城市教师离职热现象，着力改善教师工作环境

根据过往研究，我国城市中小学教师的工作压力相比于农村地区更高，其中家庭生活是造成这一压力的重要因素，③董艳娜. 城市和农村中小学教师压力现状及成因分析[J]. 科技创新导报, 2014, 11(14): 145-146.这与荷兰的情况相类似。因此，我国在未来要重点关注大型城市中小学教师的生存现状，缓解大型城市教师的就业压力，防止离职热现象发生。此外，在荷兰中小学教师短缺的成因及策略分析中，教师工作环境始终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改善教师工作环境，特别是农村地区教师的工作环境也是我国当前亟待解决的重要难题。近年来，我国乡村教师的流动及流失意愿始终处于较高水平。④王艳玲, 李慧勤. 乡村教师流动及流失意愿的实证分析--基于云南省的调查[J].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7, 35(3): 134-141+173.这其中，物质资源匮乏，基础设施不健全等已成为主要的影响因素。①唐一鹏, 王恒. 何以留住乡村教师-基于G省特岗教师调研数据的实证研究[J]. 教育研究, 2019, 40(4): 134-143.要吸引和留住乡村教师，就要设法改善学校环境、提高教师的工资待遇等，从而保证教师供需匹配。

（三）建立跨省市教师劳动力协调机制，平衡区域间教师供给压力

目前我国中小学教师招聘大多以各省市独立开展为主，区域间的协调程度并不高。许多编制教师在进行跨省市，甚至市内不同学校之间的流动时，通常需要满足各项条件，并办理各类手续，使得教师的跨区域流动较为困难。同时，不同区域之间缺少教师劳动力市场信息互动交流平台，导致教师储量过剩的区域无法及时获取信息并向教师短缺地区输送师资力量。为应对这一系列问题，我国应效仿荷兰的跨区域合作策略，积极建立跨省市中小学教师劳动力市场信息交流平台，鼓励教师供给过剩区域的求职者转向其他短缺区域；制定在职教师区域间流动的标准程序，保证区域间协调流动的高效性；鼓励不同区域之间或学校之间建立师资互助关系，以协调区域间的教师供需平衡问题。

（四）鼓励学校探索创新教学形式，有效利用现代教育技术

创新教学形式是荷兰应对中小学教师短缺的重要举措，旨在突破现有教学模式的束缚，主张更为灵活的教学实践形式，从而提高教师工作效率或减少教师人员投入，这种创新意识与行动值得我国借鉴。针对我国教师短缺问题严重的中小学校，学校管理人员与一线教师应当积极参与到教学形式的创新探索中，结合现有的教育资源与学生的学习特点，合力寻求适应教师短缺情势的教学形式。其中，充分利用现代教育技术，是促使教学形式创新与多元化的关键。尽管现代教育技术的发展依然无法取代教师的角色及核心工作任务，但它可以为教师提供虚拟空间教学与管理的可能，也可以拓展教师对教学形式创新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