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光明,李慧彬
淮河流域水旱灾害民间信仰研究
龚光明,李慧彬
(阜阳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自古以来,淮河流域就是水旱灾害的主要发生地,落后的科技局限了先民应对水旱灾的能力和效果,但又不忍坐视庄稼受损。在此两难境地,转而求助神灵,希望借助神力消除水旱灾害,保护农作物,由此产生了淮河流域水旱灾害的民间信仰。但残酷的现实证明,祈求神灵并不能消除水旱灾害,无法实现人们驱灾保稼的心愿。因此,水旱灾祈禳的民间信仰只是一种期盼和心理安慰,是一种无奈举措。但这种民间信仰民俗却蕴育着先民丰富的生产生活智慧,有着深远的文化启示。
淮河流域;水旱灾;民间信仰
淮河流域自古至今都是水旱灾主要发生地,水旱灾给域内生产生活带来巨大危害,遏制了经济社会的发展。虽然采取了兴修水利等措施,但仍难以抗御水旱灾。无奈之下,人们转而求助神灵,期盼依靠神力禳除水旱,从而逐步发展成为淮河流域独特而又多彩丰富的水旱灾民间信仰文化。
邓云特说:“我国救荒思想发展的原始形态,即天命主义的禳弭论。”[1]就是灾害发生时祈求神灵以消除灾害,这是不同时代人们无力应对灾害时的惯常活动。它的理论基础是万物有灵论及“天人感应”说。万物有灵论认为水旱等各种自然现象都由某种神灵操纵,只要适时祭拜相应神灵即可消灾止难。“天人感应”说认为水旱等灾害是上天的警告与谴责,警示人类活动顺应天意,终止不当行为。水是世间万事万物必需的最重要的自然资源,久旱不雨、雨水泛滥均能致使农业减产甚至绝收,造成物质资源严重短缺。淮河流域是我国重要的粮食产地,每当水旱灾肆虐、人力无法应对时,人们便祭拜各种他们认为与水有关的神灵,希望借助超自然的力量消除水旱灾,由此创造了淮河流域丰富多样的水旱灾信仰文化。淮河流域水旱灾民间信仰神灵体系主要有两大类:
在人类历史上,人们普遍认为水旱灾由某些神灵操纵,只要时常祭奉,这些神灵就会及时显灵,结束水旱灾。淮河流域水旱灾害自然神灵信仰包括:
1.龙王
龙王是道教主要神祇之一,是海洋之神,掌控风雨,因此成为水旱灾多发地人们重点祭拜的神灵。龙王分为大、小龙王,大龙王主要指四海龙王,它们分掌东、西、南、北等四海;小龙王则掌管各地河流、湖泊等规模相对较小水域。各地龙王庙主要供奉四海龙王,每逢水旱灾,人们便至龙王庙祭拜祈愿,祈请龙王显灵终止水旱灾。《太上元始天尊说大雨龙王经》载:“如是诸龙王闻是称善,即现感通,兴腾云雨,遍洒人间,救彼焦枯,悉得生发,免其时害,无损禾苗。”解除旱情,赐福人间。
淮河领域是水旱灾主要发生地,盛行龙王信仰,几乎各地都有龙王庙。光绪《睢宁县志》:“生民之大利莫如农桑,而大患莫如旱涝……县署西有龙王庙,所谓有功德于民者则祀之。”龙王可使风调雨顺,利于稼桑,民间广泛祭祀。据史料记载,早在殷商时期就已出现龙王信仰,高诱注《淮南子》中“土龙致雨”条下有:“汤遭旱,作土龙以像龙,云从龙,故致雨也。”唐代于龙池设坛祭奉,《唐会要》:开元二年(714),“诏令祀龙池”。北宋建隆二年(961),下诏把五龙祠迁到京城东春明坊,沿袭唐代祭祀五龙之旧制,“春、秋常行其祀”。明清时,龙王庙遍于各地。清代淮河中上游河南、安徽等很多地方都有龙王庙,如祥符县、凤台等二十余州县各有两座或以上,亳州、盱眙两县多达六座[2]。淮河流域龙王庙遍布,因为人们相信龙王能兴云布雨,造福人类。这些州县大多水旱灾害频繁发生,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河决睢州坝而南,州城东北伯党集等处正当其冲,所决之处,至今犹有池塘陂泽,每霖雨则汪洋数十里”(1)。光绪十三年(1887)八月十三日,“石家桥黄河决口,自郑州以下淹没四十余州县,人畜死者无算”(2)。大量龙王庙便于及时向龙王祭拜,终止水旱。水旱灾害越频繁之地,龙王信仰越虔诚。太和县地处涡颍之间,河流顺轨之时,民不知有河患。但南岸一遇决溢,东南地势平旷,则太和辄为横流所趋。一旦浮天之水猝不及防而至,室庐阡陌人民鸡犬都难逃厄运。此时,祈于龙神,争取其护佑(3)。
龙王庙选址不尽相同。荀子曰:“川渊者,龙鱼之居也。”嘉庆《怀远县志》:“怀远有涡河,龙潭自宋已显,宜为秩祀。”光绪《凤阳府志》:定远龙王庙“在县东北十五里泉坞山北,庙前有泉,祷雨辄应”。光绪《续修睢州志》:睢州黑龙潭“在城北二十里,向为祷雨坛,康熙初建庙其旁,庙中有井”。光绪《亳州志》:杜芾“见北关外有井焉,泉源清净,予以供朝夕者不啻万家”,感慨“立龙王庙于上,以祈福佑,由来旧矣”。光绪《凤台县志》:凤台县龙王庙“在县东北白龙潭上”。综合以上来看,主要集中于河边、井旁、泉边等地,这些地方被认为是龙王经常出没之处。
也有在治所附近者,其目的是便于官府每年春秋之时进行例行的祭祀活动,以及水旱灾发生时祭拜。此类活动由官府组织,仪式隆重,同治《六安州志》记述了春秋致祭的时间、跪拜礼仪及供品等详情。光绪《重修五河县志》:“遇旱,同城文武官步行(至龙王庙)致祷。”但祈拜需应验才行。同治《叶县志》:康熙四十六年(1707)“春三月不雨,地亩龟坼”,知县于三月二十五日率僚属及邑之士庶,祷于深山之潭,“从者皆见小青蛇出于潭际,昂首四顾,游泳而没,得无神格微诚,故示隐显,以昭灵奇也欤?”小青蛇是龙王化身,喜降甘霖。顺治六年(1649)五月,寿州“大淫雨半月,洪水泛涨”,毛贵领兵民抗洪,见桥南有龙王庙基,久颓废。毛贵“诚心愿许,果能保护水退无恙,重修庙宇,装塑神像”,不几天即水退,当地居民得以保全。后毛贵“亲诣庙基,破土兴工”,乃重建龙王庙(4)。
宋代推行土龙、画龙及蜥蜴祈雨制度。真龙难觅,只能以人造龙取代,以供祭拜。土龙祈雨始于殷商,此后历代都沿袭这样做法,《淮南子》:“用土垒为龙,使二童舞之入山,如此数日,天降甘霖也。”唐玄宗李隆基曾命高僧设坛祈雨,大雨多日不止,由旱灾变为涝灾。玄宗便令止雨,不空造五、六条土龙置于水中,口念咒语,于是雨止天晴。宋代详细规定了土龙祈雨的程序与方法,敕令各地推行。咸平二年(999)大旱,真宗要求各地效仿唐代李邕《祈雨法》所述方法,造土龙祈雨⑺。此次大旱主要发生在开封及其周边地区,即黄河以南、淮河流域中上游区域。景德三年(1006)夏,开封旱灾再生,真宗又颁《画龙祈雨法》,明确规定了祈雨时间、主祭官员、祭祀圣坛、如何画龙等细节,令有司刊行。熙宁十年(1077)四月,因夏季干旱,神宗颁行《蜥蜴祈雨法》(5);元丰五年(1082)三月,京师又旱,神宗再次令地方依《蜥蜴祈雨法》所示方法祈雨,最终旱情得到缓解。宋廷推行的土龙祈雨、蜥蜴祈雨、画龙祈雨等法,主要在淮河流域中上游地区。
潼河龙舞。主要流行于江苏泗洪潼河一带,由一条大龙领着十二条小龙共舞。潼河舞龙风俗的产生,是因为人们认为龙是行云布雨的神物,节庆时舞龙寓意风调雨顺,干旱时舞龙则表达人们求雨的愿望。
可见,淮河流域与龙有关的水旱灾神灵信仰普遍存在,流行范围、时间极为广泛。
2.淮渎
河神信仰在中国古代极为普遍,历史悠久。人们认为每条大小河流之中都有河神,它们掌控着河水。黄河水神是古代民间影响最大的河神,商朝就建造了河神庙。此后,地方性河神崇拜逐步活跃,唐天宝年间(742-756),“河渎封灵源公”(6);宋康定元年(1040),仁宗赵祯封河渎为显圣灵源王(7);元至正十一年(1351),顺帝封河渎神号灵源神佑宏济王(8)。
淮河之神称为淮渎,其庙宇为淮祠、淮源庙、东渎大淮之神庙等,是历代祭淮主要场所。淮渎庙中供奉的“东渎大淮之神”掌管淮水。历代统治者把淮渎庙看成吉祥祈福圣地,经常遣使祭淮祈雨,以求丰年。据《资治通鉴》所载,最早的淮渎庙是西汉时所建,在桐柏山主峰东北麓固庙村,称“淮祠”。《汉书·郊祀志》:西汉神爵元年(前61),祀淮渎于平氏(今桐柏县西北)。乾隆《桐柏县志》:东汉延熹六年(163)正月,“南阳太守中山奴卢君增广庙制,躬身致祭,并遣官致祭者再”。并在庙前刻碑,碑文说:“淮出平氏……立庙桐柏,春秋崇奉。”此后,历代经常修缮淮渎庙,是淮河神信仰的可靠证明。
开宝六年(973),宋太祖派人把淮渎庙迁至桐柏县城东。《重修淮读长源公庙记》记载:“先是长源公庙,在桐柏县之西南,地方湫隘,渊流沮洳。”《重建淮渎庙记》:“汉延熹六年,创祠桐柏西南三十里,庙宇湫隘,迫近市廛。”乾隆《桐柏县志》则详载说:宋太祖派人考察淮源,因“地方湫隘,渊流阻洳”,遂将旧庙移至“群山峙前,长淮环后”的桐柏县城东。原庙所在地交通不便,不仅不便于淮渎庙维护,也不方便官方祭拜,因此迁至交通便利之所,以方便不时祭拜。
建造淮渎庙,祭淮目的在于解决淮河水患、水旱灾等问题。只要适时于淮渎庙虔诚祈祷,多会应验。农业在传统社会中占主导地位,只有风调雨顺,农业才能丰收,政权才得以稳固。但受时代局限,人们更多地寄希望于神灵庇佑,祈禳活动成为历代应对水旱灾首选方案,淮渎庙便应运而生。淮河两岸为膏腴之地,是历史上著名粮仓,对社会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历代都重视治理淮河水患。洪武三年(1370),朱元璋发布《定各神号诏》,把淮源列为四渎之首,频繁进行祭祀淮河的活动。康熙也亲手书写“灵渎安澜”,以颂淮源,康熙帝在位61年中共祭淮12次,可见对祭淮的重视。
3.风师、雨师、雷公、电母
风、雨、雷、电等都是常见自然现象,但因科技局限,历史上很长时期人们无法认识其本质,认为这些现象由神灵主宰。因而每逢风雨不调、水旱为灾时,便向那些他们认为操纵风雨的神灵祈拜,盼望神灵及时停止水旱灾,回归风调雨顺状态。宋代重视雨师、风师等神灵祭祀。“风伯、雨师,诸州亦致祭。大中祥符初,诏惟边地要剧者,令通判致祭,余皆长吏亲享。……有司言:‘唐制,诸郡置风伯坛社坛之东,雨师坛于西,各稍北数十步,卑下于社坛。祠用羊一,笾、豆各八,簠、簋各二。’”(9)宋咸平二年(999)旱,“诏有司祠雷师、雨师”(5)。太和县风云雷雨山川坛,后称神祗坛,在崇文门外。明宏(弘)治间建。……云、雨、风、雷等神居中,山川之神位于左,城隍神则居于右(3)。
此外,还有城隍、神农、关帝等神灵,在对水旱灾“专职”神灵拜祈无果情况下,它们也会成为官民祭拜的对象。
乌丙安指出,民间崇拜大贤大圣,主要因为他们为国为民之功德,通过祭祀表达民众对其感戴,因此“圣人崇拜是民间崇拜中最贴近历史生活真实的崇拜形式”[3]。各地都重视祭奉历代先贤,虔诚祭拜。乾隆《颍州志》曰:“夫位不论大小,要于尽职。考官于颍者,或兼保厘之任,或著循良之称,莫不功在当时,誉流后世。……于是乎载之以口碑,报之以祠祀。”(10)
淮河流域先贤祭奉最典型的便是禹王,其供奉之所即禹王庙。今之涂山为古涂山国,在怀远县城东南的淮河东岸。涂山、涂山禹王庙及其庙会都和大禹治水有很大关系。尧舜时代,洪水泛滥,沿淮之地一片汪洋,人畜受洪水之害者无数。禹临危受命,为根除淮水之患,历经险阻沿淮实地考察,一直到桐柏山。他借助涂山氏之力,在涂山劈山导淮,在此大会诸侯,最终解决水患。大禹治水成功,解除了淮河流域水患,保障了沿淮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因此赢得人民的崇敬。夏以后,历代虔诚祭奉大禹。大禹治水大会诸侯的涂山,也成为世代名山。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刘邦经过涂山时,曾下令于此建造禹庙以镇涂山。自此,禹王庙便成为历代祭拜大禹的重要场所,香火延绵不绝。
东汉应劭《风俗通》载,秦汉之际每逢节日沿淮人民都会齐聚禹王庙赶会、观灯,最终演变为纪念大禹的涂山禹王庙会。宋元祐七年(1092),苏轼路过涂山,作有《上巳日与二子迨过游涂山荆山记所见》,对禹王庙会盛况作了详细描述:“淮南人谓禹六月六日生。是日,数万人会山上。”(11)明万历朝(1573-1620),增祭禹王庙碑记记载:“涂山禹王庙者,因禹会诸侯之处而建立,以崇德报功也,按《县志》,唐宋历有之,至我朝定祀典,命有司以六月六日祭,相传为禹诞期”,并“增春秋二祭并夏之祭为三”(12)。禹王庙会主要影响淮河中下游地区,代代传承的主要原因是纪念大禹治水成功。除怀念大禹功德,还有祈求大禹保佑沿淮地区,以达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目的。
以上是淮河流域水旱灾民间信仰中主要祭祀的神灵。毫无疑问,这样拜来拜去,总会遇到拜祭时恰巧下雨或天晴的天气,这一“恰巧”正被拜祭的神灵就被认为是人们的拜祭感动了它们,应验满足了拜祭者的诉求,此后一段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将成为重点拜祭对象,直到被另一同样“恰巧”显灵应验的神灵取代。因此,神灵祭拜遵循着“尔方唱罢我登场”的原则,轮番分享供奉,各神灵也都会遭遇祭拜“不灵”而失去祭拜者的“虔诚”,也都会“巧遇”应验,从而幸运地取代其“前任”独享供奉。因此,现实之中,一旦祈祷不能及时应验,人们便会对所祷之神的弭灾能力产生怀疑,进而更替祈祷对象。显然,依赖这些“神灵”消除水旱灾是不可能的,这种祈神弭除水旱灾的方法更代表一种心理安慰,既然是心理安慰,难免产生“久病乱投医”现象,只能轮番祭拜各种神灵,直到天气正常下雨或止雨为止。如此周而复始,诸家神灵轮流“享受”官民祭拜。
根据淮河流域水旱灾民间信仰的神灵体系,可以把其祭祀神灵的特点概括为普遍性和地域性两方面。
指的是淮河流域水旱灾神灵与其他地方信奉同一类或同一个神灵,如龙王、风师雨师雷公电母等,这些神灵不仅被淮河流域人们用于祈祷消除水旱灾,其他很多地区也因这些神灵的同样功能加以供奉。
淮河流域龙王、风雨雷电等神灵信仰如上文所述,几乎各地都有,是普遍现象。乾隆在1750年2月南巡时,巡视路线上仍不忘派遣官员祭拜金龙四大王、河渎、淮渎等神灵,如清代淮河中上游几乎各州县都有龙王庙,凤台等20余州县有2座,亳州、盱眙更有6座[2]。
宋咸平三年(1000),王嗣宗出任并州知州,“州境有卧龙王庙,每穷冬,阖境致祭”⒂。并州,即今山西太原等地区。元至元三十年(1293)九月,漕司言:“通州……今丈量,自深沟、榆河上湾,至吴家庄龙王庙前白河,西南至坝河八百步。”(13)榆河,即今北京温榆河。修建龙王庙,是为了祭奉龙王,祈求其消除水旱灾,保障农业生产安全。清道光十六年(1836)五月,“上诣黑龙潭祈雨。……上诣静明园龙王庙祈雨”(14)。道光帝一个月内两次赴黑龙潭、龙王庙祈雨,既表明该年旱灾的严重,也说明对龙王消除旱灾能力的信任。
可见,龙王在我国古代是家喻户晓的神灵,是各地公认的管控风雨之神。因此,龙王庙遍及各地。一旦发生水旱灾害,官民便前往龙王庙虔诚致祭,恳请龙王显灵消灾止难。
除龙王、风师、雨师等信仰外,先农、城隍、关帝、观音等也是淮河流域常用于水旱灾时致祭的神灵,只不过这些相对于前者,其“功能”似乎要多。而且,在很多情况下,它们在消除水旱灾方面的“功能”是人们在祭祀龙王、雨师等“专职”神灵无果时“久病乱投医”的结果。
淮河流域水旱灾信仰体现了明显的地域特征,选择与普遍性神灵相关的地方神灵加以膜拜,这也是传统文化地域性特征的具体表现。
淮河流域龙王的民间信仰中,地域性表现最突出者当属张龙王了。张龙王信仰源于颍上张路斯化龙的传说,遂逐步演变而产生。北宋封张路斯为“昭灵侯”,自此由地方信仰升至国家信仰,盛行于阜阳及其周边地区。苏轼《昭灵侯庙碑记》记述了张氏化龙经过:“隋之初,家于颍上县百社村。年十六,中明经第。唐景龙中,为宣城令,以才能称。夫人石氏生九子。”自宣城卸任后返回故里,经常到焦氏台的南岸垂钓。有一天,他发现垂钓之地有宫室楼殿,随后进入居住。自此以后便晚上出去,第二天一早回来,而且每次归来身体都寒冷且潮湿。夫人惊问之,曰:“我,龙也;蓼人郑祥远者,亦龙也。”郑氏和我争夺此处宫殿,明日我们决战,要其夫人命其九子助战。次日,张氏九子以弓矢射中郑祥远,郑遂怒而离去,“公亦逐之,所遇为溪谷,以达于淮”。张氏跑到合肥西山而死,“九子皆化为龙”。
苏轼《祈雨迎张龙公祝文》描写了旱灾时人们向张龙公祈雨的情形:“岁旱夏秋,秋谷既微。冬又不雨,麦槁而腓。”张龙公掌控雨雪之大权,苏轼率吏民拜祭,恳其适时降甘霖,解决旱灾。苏轼也并非一味“讨好”张龙公。张龙公若能应祈布施雨水,人们就会“鼓钟旄旗”送其归于庙宇;反之,则很可能被弃置于荒郊野外,直到应验为止,最终在12月10日降雪后,便“以华其归”。欧阳修《祈雨祭张龙公文》也记述了类似情况:“于此之时,以一日之雨,救一方之旱,用力至少,其功至多。此非人力之所能为,而神之所甚易也。”(15)先是称颂张龙公降雨应验之功德,夸赞其非凡法力,能轻易应对旱灾。如此敬奉神灵,“其有不动于心者乎?”欧、苏都肯定了张龙公对地方的恩德。苏轼《祈雨迎张龙公祝文》:“稽首龙公,民所祗威。德博而化,能潜能飞。食于颍人,淮颍是依。受命天子,命服有辉。为国庇民,凡请莫违。”“赫赫龙王,甚武且仁。赴民之急,如谋其身。”张龙公神通广大,是颍淮之地人们信赖的仁义之神,人们的每次祭请都能应验,祈求得到满足。“有不应祈,惟汝不虔。”如果祭拜后没能应验,也不是龙公之错,而是因为祭拜之人不够虔诚。同时,苏轼指出:“旱我之罪,勿移于民。”即是把致旱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不要降灾祸于百姓。这是古代流行的罪己行为,官员愿意以自己替代老百姓来承受上天的惩罚。
同治《颍上县志》中有苏轼关于各地建造张龙王庙的记载:唐中宗景龙后,张龙王被“颍人世祠之于焦氏台”;乾宁中(894-897),刺史王敬荛扩大张龙王庙规模。宋乾德中(965),蔡州大旱,刺史司超听说张龙公灵验,便在蔡州建造祠堂祭拜,此后从淮南及陈、蔡、许、汝等州民众争相去祠中祭奉;景德中(1004-1007),谏议大夫张秉奉宋真宗诏书“益新颍上祠宇”;熙宁中(1068-1077),“诏封公昭灵侯”。元佑六年(1091)秋,颍州大旱,苏轼“迎致其骨于西湖之行祠,与吏民祷焉,其应如响。乃益治其庙,作碑而铭之”。可见,正因为张龙王能及时应验,官方才大力推动建庙和祭祀张龙王。
在其他掌管水旱灾的神灵信仰方面,淮河流域也都表现了如上文所述的共性与地域性特点。此不一一赘述。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淮河流域作为我国主要地理分界线,该地区传统文化也体现出南北文化交融的特点,在水旱灾害的民间信仰方面也深受南北文化的共同影响,打上了一定的南北民间信仰的印记。
淮河流域水旱灾民间信仰有其历史根源,是时代发展的产物。尽管祭拜神灵不可能给防治水旱灾带来丝毫实际效果,但从心理上给面对肆虐的灾害不知所措、无可奈何的人们提供了安慰,减轻甚至消除了他们“坐视”农作物毁于水旱灾所带来的心理压力与内疚。同时,从淮河流域水旱灾害民间信仰层面,今天更应该看到其潜在的文化启示作用。淮河流域水旱灾信仰中蕴育着先民颇为丰富的生活生产智慧,在敬畏自然、敬畏生命、节制欲望、纠正技术迷信等方面都具有深远的文化启示作用,深入挖掘仍对当今有较大的现实价值。
(1)光绪《续修睢州志》卷一《地理志·河患》。
(2)民国《郑县志》卷一《天文志·祥异》。
(3)民国《太和县志》卷一《舆地·坛庙·龙神庙》。
(4)光绪《寿州志》卷五《坛庙》。
(5)《宋史》卷一〇二《礼五·祈报》。
(6)《旧唐书》卷二十八《礼仪四》。
(7)《宋史》卷一〇五《吉礼八》。
(8)《元史》卷四十二《顺帝纪》。
(9)《宋史》卷一〇三《吉礼六》。
(10)乾隆《颍州府志》卷六《名宦》。
(11)嘉庆《怀远县志》卷四《祠祭志》。
(12)《宋史》卷二百八十七《王嗣宗传》。
(13)《元史》卷六十四《河渠志一》。
(14)《清史稿》卷十八《宣宗本纪二》。
(15)参见乾隆《颍州府志》卷九《艺文志》。
[1]邓云特.中国救荒史[M].上海:三联书社,1958:197.
[2]徐士友.兴龙泽物:清代淮河上中游地区龙王庙考察[J].江汉论坛,2014(8):109-114.
[3]乌丙安.中国民间信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222.
On the Folk Beliefs of the Flood and Drought Disasters in Huaihe Basin
Gong Guang-ming, Li Hui-bin
(History, Culture and Tourism School,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37, Anhui)
Since ancient times, Huaihe Basin has been the main place of flood and drought disasters, backward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imited ancestors’ ability and effects of coping with flood and drought disasters, but they couldn’t sit by idly and watch crops being damaged. In this dilemma, they turned to pray for gods’ help, hoped to eliminate flood and drought disasters with the help of gods, and protected crops, and thus produced folk beliefs of flood and disasters in Huaihe Basin. But cruel reality proved that praying for gods couldn’t eliminate flood and drought disasters, and was unable to achieve people’ wish of getting rid of disasters and protecting crops. So, the folk beliefs of praying for gods to eliminate flood and drought disasters were only one expectation and psychological comfort, and turned out to be a helpless move. But these folk beliefs have ancestors’ full wisdom of production and life, and have far-reaching Cultural inspiration.
Huaihe Basin; flood and drought disasters; folk beliefs
2021-02-07
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孵化项目“明清以来淮河流域祈禳民俗研究”(AHSKF2019D027);安徽省高校协同创新项目“‘淮河文化论坛’特色栏目可持续发展与集成传播研究”(GXXT-2020-039)。
龚光明(1968- ),男,博士,副教授,皖北文化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区域文化史、灾害史;李慧彬(1995- ),女,阜阳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2019级学科教学(历史)专业硕士研究生。
K928.4
A
2096-9333(2021)02-0009-06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