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燕琳,王玉萍,陶 然,刘钰瑞,方明良
军校学员是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拥有“军人”和“学生”的双重身份,意味着承受着双重责任和压力。作为“军人”,他们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练就坚强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来随时应对国家重大事件。作为“学生”,他们要加强专业技能的学习,保障社会安全。尤其对于医学专业的学员来说,专业课的学习压力负担极重,承担的责任巨大。此外,在2020这个特殊的年份中,经历过重大突发卫生公共事件,目光更是更聚焦医学之上[1]。在这样的背景中,医学专业的军校学员值得引起关注。学员的心理健康是完成任务的前提保障,本研究选择“主观幸福感”来作为个体对自我心理健康状况评估的主观指标,并通过内、外两方面探究影响学员主观幸福感的因素。
主观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指个体依据自定标准对现有生活质量做出的整体评价,是对自己心理健康状况的评估,也是衡量个体生活质量的综合性心理指标。主观幸福感包括生活满意度的认知评价以及正性、负性两方面的情感体验[2]。由于主观幸福感涉及个体的情绪体验,因此它与情绪智力密不可分[3]。情绪智力是指准确的感知、评价和表达情绪的能力,接近或促进情感的思维能力,以及能够理解情绪和情感知识,调节情绪的能力[4]。情绪心理学家Salovey和Bar-on认为情绪智力和主观幸福感相互关联,情绪智力水平较高的个体可以很好地感知、使用并调控他人的情绪,从而频繁体验到较多的积极情感及较少的消极情感[5]。国内外相关研究也表明情绪智力对主观幸福感具有预测价值[6,7]。其中,自我效能感可能起到中介变量作用。自我效能感最早出现在班杜拉“自我效能”的概念模型中,是个体对自身能否完成特定任务的整体知觉[8]。它是人们对自己是否能够成功的主观判断,而幸福感是对一个人心理健康的正面评价。积极的自我效能感和自我认同本身就包含了较强的幸福感,更能使人们的幸福感得以维持和强化。有研究发现,自我效能感与主观幸福感存在显著正相关,而且自我效能感可以对主观幸福感进行一定程度的预测[9]。同时,情绪智力与自我效能感之间也有密切的关系。根据Bar-on的情绪智力理论,情绪智力可以影响个人成功应对环境需求和压力的能力,情绪智力高的个体能控制使用自身的情绪来帮助他们有效地解决所遇到的问题,更成功地应对环境需求和压力,这些成功的经验可以增加个体的自我效能感。
生态系统理论认为,个体发展源于个体与环境的交互作用,领导风格作为一种环境调节因素,作用于个体自身的调节机制来影响其心理[10]。在组织中,领导风格是个体情绪和心理体验的重要来源,会对个体的幸福感造成影响[11,12]。华人研究者提出本土化的家长式领导,更适合中国国情。家长式领导包括三个维度,威权领导是其中一个引人入胜的元素,指领导者强调其权威是绝对而不容挑战的,对下属做出严密控制,并要求下属毫不保留地服从[13]。军校是要求“绝对服从”的特殊地方,会更多使用威权领导这种方式来使学员养成服从意识。但威权领导会压抑学员的个性和贬低抑制学员的能力,使其感知到组织森严,从而产生消极态度和不利定位,这些理解和感受都会降低学员在组织中被重视的感觉,降低其自我效能感[14],从而会使个体产生更多的消极情绪以及对生活的满意度降低,即主观幸福感下降。综合研究结果,本研究以军校学员为研究对象,提出以下设想:(1)军校学员的情绪智力水平能正向预测其主观幸福感;(2)军校学员的情绪智力通过自我效能感来影响主观幸福感;(3)威权领导可显著调节情绪智力和自我效能感间的关系,见图1。
1.1对象 采取整群抽样方法,选取军校学员为研究对象,发放问卷330份,剔除胡乱作答、漏填和极端值等无效问卷18份后,获得有效问卷312份,问卷有效率为94.5%。研究对象均为男性,年龄在19至31岁之间,平均(22.86±1.629)岁。
图1 本研究的假设模型图
1.2测评工具 (1)情绪智力量表:采用由Wong和Law等人编制的情绪智力量表[15]。该量表共16个条目,包含自我情绪评估、他人情绪评估、情绪调节和情绪运用四个维度。量表采用5点计分,1分表示“极度不赞成”,5分表示“极度赞成”。得分高表示情绪智力发展良好。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58。(2)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采用由Ralf Schwarzer等人编制,王才庚等人翻译修订的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16]。该量表共10个条目。量表采用4点计分,1分表示“完全不符合”,2分表示“尚算符合”,3分表示“多数符合”,4分表示“完全符合”。得分越高则说明个体的自信心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12。(3)威权领导测量量表:采用由郑伯埙、周丽芳以及樊景立开发的威权领导测量量表[17]。该量表共13个条目,包含威服、专权、隐匿、严峻、教诲五个维度。量表采用5点计分,1分表示“从不”,5分表示“总是”。得分越高表示下属认为上级的威权领导表现越明显。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42。(4)主观幸福感量表:采用Diner等人编制的主观幸福感量表,该量表具有较高得信度和效度[18]。该量表共19个条目,包含整体生活满意度(5个条目)、积极情感(6个条目)和消极情感(8个条目)三个维度。量表采用7点计分,生活满意度维度,1分表示“强烈反对”,7分表示“强烈赞成”,积极情感与消极情感部分测量一周内所体验到的情感,1分-7分的变化为无到有,1分代表“根本没有”,7分代表“全部时间都有”,消极情感部分为反向计分。分数越高代表个体的主观幸福感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16。
1.3统计学方法 使用SPSS 24.0软件进行统计学处理。首先,为检验共同方法偏差是否会对研究结果造成影响,根据Podsakoff等人[19]建议,采用Harman单因子检验的方法,将情绪智力量表、自我效能感量表、威权领导量表和主观幸福感量表的所有变量纳入一个探索性因子分析中,结果显示,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共有9个,且未旋转时第一个因子的方差贡献率为27.206%,小于40%的临界值标准,表明本研究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其次,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Pearson相关分析以及通过 Hayes的PROCESS程序采用 Bootstrap方法对中介作用进行检验,并设置样本量为5000,置信区间为 95%。
2.1各变量的相关分析 在相关分析前,分别做情绪智力、自我效能感、威权领导及主观幸福感4个变量间的简单散点图,见图2。进行相关分析,各变量的平均数、标准差和相关矩阵见表1。情绪智力与主观幸福感显著正相关,表明情绪智力是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因素。情绪智力与自我效能感显著正相关,自我效能感与主观幸福感显著正相关,为进一步检验自我效能感在情绪智力与主观幸福感间的中介作用提供了支持。此外,威权领导与自我效能感显著负相关,与主观幸福感也显著负相关,为进一步检验威权领导在中介路径“情绪智力→自我效能感→主观幸福感”中的调节作用提供支持。
表1 各变量的平均数、标准差和相关系数
2.2威权领导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 采用Hayes提出的PROCESS for SPSS Model 59进行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模型的数据分析[20]。该模型执行两个回归方程:(1)方程1分析自变量X(情绪智力)和调节变量Me(威权领导)对中介变量M0(自我效能感)的交互效应;(2)方程2分析中介变量M0(自我效能感)对因变量Y(主观幸福感)的预测效应,也分析中介变量M0(自我效能感)和调节变量Me(威权领导),以及自变量X(情绪智力)和调节变量Me(威权领导)对因变量Y(主观幸福感)的交互效应。为了避免变量间的多元共线问题,数据处理之前,对所有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本研究的表格内同时呈现了未标准化系数(B)和标准化系数(β);Hayes提出的SPSS程序仅呈现出为标准化系数,本研究中的标准化系数(β)是通过对变量进行标准化处理之后再执行Hayes的程序所得出的。
结果发现,见表2:(1)在方程1中,情绪智力(B=0.33,SE=0.03,β=0.59,P<0.001)可显著预测自我效能感,威权领导(B=-0.05,SE=0.02,β=-0.11,P<0.05)可显著预测自我效能感,且威权领导与情绪智力的交互项显著预测自我效能感(B=-0.01,SE=0.002,β=-0.12,P<0.01);(2)在方程2中,自我效能感可显著正向预测主观幸福感(B=0.77,SE=0.17,β=0.24,P<0.001)。但自我效能感与威权领导的交互项对主观幸福感的预测作用不显著(B=0.03,SE=0.02,β=0.10,P<0.05)。因此,自我效能感可显著中介情绪智力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而这一中介路径的前半段“情绪智力→自我效能感”受威权领导的调节。
为了更清楚地解释威权领导在“情绪智力→自我效能感”这一中介路径中的调节效应的实质,将威权领导按照正负一个标准差分成高、中、低组,采取简单斜率检验考察不同威权领导水平上情绪智力对自我效能感的影响,相应的简单效应分析图见图2。结果表明,高、中、低威权领导水平下,情绪智力与自我效能感之间均呈显著正相关,但高威权领导水平的正向关系较弱(B=0.49,P<0.001),中威权领导水平的正向关系次之(B=0.59,P<0.001),低威权领导水平的正向关系最强(B=0.70,P<0.001)。
综上,情绪智力通过自我效能感这一中介过程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受到威权领导的调节。具体而言,威权领导削弱了情绪智力通过自我效能感而对主观幸福感的保护效应。
图2 情绪智力、自我效能感、威权领导及主观幸福感间的简单散点图
表2 情绪智力对主观幸福感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
图2 威权领导对情绪智力与自我效能感关系的调节作用
目前关于测评军校学员心理症状的研究较多,但从主观方面通过“主观幸福感”这一因素来探究学员心理健康水平的研究较少。既往研究并未涉及主观幸福感、情绪智力与自我效能感的路径关系分析;同时,军校纪律严明,上下级分明,干部多采用威权领导的方式来管理学员,作为一种外界的压力和风险因素,可能会影响自身的心理调节机制,进而影响军校学员主观幸福感。为建立提高军校学员幸福感的理论体系,本研究在既往研究结果上进一步分析主观幸福感与情绪智力、自我效能感、威权领导的路径关系,得出以下结论。
3.1情绪智力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 本研究发现,情绪智力与主观幸福感显著正相关,可正向预测主观幸福感,与本研究研究假设1相一致,表明情绪智力是主观幸福感的重要促进因素,即情绪智力水平越高,主观幸福感越高。情绪智力高的军校学员更乐观、灵活,能够更准确地知觉到自己和他人的情绪,向他人准确传达自己的感受,并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影响他人的感受,拥有更好的人际交往能力和适应能力,从而达到显著的幸福生活目标,获得更大的幸福感。这样的学员总是快乐的,他们倾向于关注生活中美好的一面,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此外,由于情绪智力是一种处理情感信息的心理能力,情绪技能可能会改变情感体验的平衡,从消极到积极,从而产生更高的积极影响[6]。
3.2自我效能感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也发现,自我效能感显著中介军校学员情绪智力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这一发现与本研究研究假设2相一致,表明情绪智力水平高会增强军校学员的自我效能感,进而提升主观幸福感,即自我效能感是情绪智力影响主观幸福感的重要中介过程。
班杜拉的研究指出,影响自我效能感形成的四个因素分别是成就经验、替代经验、言语说服以及情绪唤醒。其中情绪唤醒是指当个体的消极情绪占主导时,个体会倾向于逃避或者回避,从而降低自我效能感;而当积极情绪占主导时,则会增强自我信念。情绪智力高的军校学员具有较好的情绪识别和调控能力,善于运用各种策略调整消极情绪,避免不良情绪对训练与学习生活的影响,更倾向于积极面对各种困难与挫折,自我效能感高。此外,成就经验是指成功的经验可以增加个体的自我效能感。与Gundlach实证研究的结果一致,情绪智力越高的军校学员,越善于处理训练和学习生活中的各种关系,从而使各项任务得以顺利完成。随着各项任务的完成次数不断增多,信心也会相应不断增加,即情绪智力高的个体自我效能感高。
自我效能感较高的军校学员,胜任感更强,会更加积极主动地克服过程中遇到的任何困难。他们自我评价越高,对自我与自身所处的总体环境会有良好的整体性评价,对自己充满信心,由更多的积极体验,因而幸福感很高。此外,自我效能感强的学员往往把成功归因为自己的能力和努力,把失败归因为自己努力程度的不足或外部不可控的因素,这种归因方式能促使学员提高动机水平,增强正性情绪体验,增强主观幸福感。因此,这些变量间的递进关系为自我效能感成为中介变量创造了机会。
3.3威权领导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还发现,威权领导水平显著调节情绪智力与自我效能感之间的关系。相较于高威权领导水平的军校学员而言,情绪智力与自我效能感的关系在低威权领导水平上更强,这与本研究研究假设3相一致。具体而言,军校学员的发展是个体自身特征与周围环境交互作用的结果,外界环境的负面因素会影响个体的自我认知从而降低个体的主观幸福感。威权领导在情绪智力对自我效能感的促进作用中有“破坏”效应,相比于威权领导水平较低时,在威权领导水平较高时,情绪智力对自我效能感的促进作用会减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情绪智力水平较高者比情绪智力水平较低者的自我效能感仍有显著的增加。威权领导水平较高,也就是干部大权在握,不愿与学员沟通,并对学员进行严密的控制,漠视学员的建议和贡献,将成功归因于自己,失败归因于学员的能力不足或能力不够。高水平的威权领导,也就意味着更多的专权和压制,批评和贬损,会使他们产生更多的负面情绪,对自我认知产生负面影响,他们需要有更好的处理情感信息的心理能力来缓解外界的压力。因此,威权领导会对“情绪智力→自我效能感” 这条路心理调节的路径产生负面作用,从而影响学员的主观幸福感。
在灾害频发、公共卫生医疗体系面临巨大挑战的情况下,军人群体和医疗群体责任重大。医学专业军校学员承担着双重责任,时刻准备着奔赴一线,这就需要学员们拥有良好的心理能力来应对。根据本研究的结果,提示要通过心理干预、团体活动等方式努力提高学员的情绪智力,使其能更好地感知并调节情绪,并利用情绪思维来更好地应对现实中的压力;另一方面,变革现有管理模式,单纯的“威权领导”模式虽有助于树立学员的服从意识,但会削弱学员的自我效能感水平,影响其主观幸福感,降低心理健康水平。更鼓励采取恩威并施的方式,既重视服从意识的培养,又关注学员们的自我效能感及幸福感,维持良好的心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