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当凶宅试睡员

望月

2021年11月9日，国内一家拍卖平台发布一场24小时“凶宅试睡员”的直播。试睡员在某处发生过自杀事件的凶宅内，如常居住，24小时不间断展示房屋的居住体验。这段视频引发了大量网友的围观。

其实对于“凶宅试睡员”，在我国讳莫如深，但日本却大行其道。本文主人公张建军就是一名凶宅试睡员，在过去几年时间里，他先是当凶宅试睡员，每月收入达到2万元。在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他帮助房东将凶宅卖出去，一年成交量高达20套，轻松实现月入百万元。

租住凶宅

我叫张建军，家乡在福建漳州。2016年，我到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为了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我和来自日本北海道的山本青木决定租一间公寓。我们到网站上发布了寻租消息，几天后，山本青木神秘地说，他已经找到了一套房子，离学校不到1公里，价钱每月6万日元，合4000元人民币。我简直不敢相信，学校附近的房子动辄上万元人民币，房东怎么会以这么低的价格租给我们。

当天下午我们约房东看了房，房子80平方米，两房一厅，窗户正朝着公园，而房子的楼下是一个小广场，几个老人在下棋。我非常满意，当即提醒山本青木，尽快和房东签协议。可是山本青木却在房间里来回查看，每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然后对房东说：“我们还要考虑一下，明天早上给你答复。”

回来的路上，我抱怨山本青木，这么便宜的房子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应该赶紧下手。可是山本青木却面色凝重地说：“据我了解，这套房子是凶宅，据说半年前房东的父亲就吊死在房间里，所以租金才这么低。”我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问他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

“在日本，有一个专门统计凶宅的网站，只要输入小区的名字，网站就能罗列出小区各栋各单元的凶宅的情况，我输入看房的小区和单元时，里面详细地记录了房间情况，显示房东的父亲因为巨额债务自缢而亡。”

“我们还要不要租这间房子？”山本青木把选择权交给我，我犹豫了，这么便宜的房子确实难找，可是一想到有人死在房间里，我就毛骨悚然。见我不说话，山本青木倒乐了：“其实在日本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租凶宅的，一方面是价格低，有些不到正常价位的一半，有的甚至只有正常价位的三分之一。另一方面，日本的凶宅数量实在太多了，2011年，日本有22457人自杀，死在家中的占59%，常年累积下来，凶宅的套数就达到了百万套，这些房子空着实在是浪费，于是房东就通过降价的方式将房子租出去。”

听了山本青木的话，我心一横，哪有房子不死人的，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第二天一早，我和山本青木就联系房东，并签订了半年的租房合同。

搬进去的前一天，我们找人将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我又到附近的寺庙求了平安符，挂在房间的大门上。

搬进房间的第一天晚上，到半夜我都没有睡着。我敲了敲山本青木的房门，他倒睡得香甜。

星期六，山本青木返回老家，屋子里静得可怕，突然门铃响了，开门一看，门外站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子：“很高兴认识你，我就住在你的隔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交个朋友。”我正求之不得，连忙把他迎了进来。他自我介绍说叫柳生青云，是早稻田大学的大三学生。竟然还是校友，我们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最后竟聊到了凶宅的话题上。我这才得知，原来他租的房间也是凶宅，房东的母亲是一个80岁的老太太，房东移民到了美国，寡居的母亲去世半个月后无人知晓，直到尸体发出了臭味才有人报警。

我到柳生青云的房间里看了看，发现他把房间布置得非常温馨，根本没有压抑感。在柳生青云的介绍下，我又认识了他的几个朋友，他们也在附近租了房子，一聊竟然都是凶宅。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学生是租住凶宅的主力军，几个年轻人住一起，也就不怕什么鬼怪了。

然而就在我决定安心地在这里住下去，半年后再签协议时，房东却要求把租金提到12万日元，我们不得不另觅他处。“不要紧，迟早我们会找到合适的房子。”山本青木安慰我。

凶宅试睡

半个月后山本青木给我打电话：“有一套房子离学校不到2公里，感兴趣的话下午我们去看房。”我喜出望外，当即让山本青木联系房东确定看房时间。

在楼下等待房东的间隙，山本青木神秘地说：“这又是一套凶宅，据说房间里一位70多岁的阿婆自杀了。”有了上次睡凶宅的经验，我不以为然：“只要房租不高，凶宅也没什么。”半个小时后房东来了，我和山本青木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房子，当我们准备和房东谈价格时，房东却先开口了：“只要你们愿意住下來，我不要你们的房租都行。”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还有不要房租这样好的事情。就在我狐疑地看着房东时，他拿出了一份协议书。我仔细地读了协议，除了详细列明打理房间的细则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利于我们的条款。但是当我提出租房的时间能否从两个月延长到一年时，房东拒绝了。虽然我搞不懂房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我不想失去这么好的机会，爽快地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我们照例对房间进行了打扫，还请了高人来“驱鬼”，一番折腾之后，我们搬了进去。说实在的，这套房子不管是户型，还是朝向都非常不错，房东还时不时给我们送一些精致的果点，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我得意地在微信朋友圈里炫耀起来，同学山岛的话让我坠入冰窖：“你们不过是沦为了到凶宅里试睡的小白鼠，房东之所以如此大方，不过是为了把凶宅‘洗干净’”。后来，在山岛的讲述下，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按照日本的法律，房东在把凶宅租给租户时，需要向租户详细地讲述凶宅的情况，为了把房子租出去，房东只好低于市价。但是不少房东只会告诉第一任租户凶宅的情况，然后通过第一任租户的协议书，证明房间是安全的，从而向随后的租户索要高的租金。

我恍然大悟，房东之所以只租给我们两个月，不过是把我们当成他的试睡员。当天晚上，我查了试睡员的一些资料，发现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不少房东为了尽快把凶宅租出去，甚至给付好处费。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赚钱的契机，于是就上网搜索“试睡凶宅”的帖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我就联系了房东柳生麻仁，他的帖子已经挂在网上半个月了，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试睡员”，好处费从2万日元，上升到了5万日元。

柳生麻仁说，他的哥哥破产后，为了偿还债务，将妻子残忍地杀害然后骗保。由于现场太过血腥，尽管重新装修，但是房间还是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没有人敢租。

我心一横，和柳生麻仁签了三个月的租房协议，按照协议，他每个月付给我5万日元。由于山本青木有事不能和我一起过去，我像之前请了一样高人“驱鬼”，还按照网友的叮嘱买了一只黑狗做伴。然而住进去当晚，一想到这里是血腥的杀人现场，再加上外面风雨交加，迷迷糊糊中，我总感觉被什么东西压着，醒来后却发现是黑狗挤到了我的床上。

深夜12点，就在我半睡半醒时，电话响了，是山本青木打来的，接通之后，山本没有说话，而是不停地哭泣，哭声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接着又是一阵沉寂。我的心惊恐得都快跳出来了，十几秒钟之后，终于传来了山本青木爽朗的笑声：“小子，没吓到你吧！”我怼了回去：“没被鬼吓死，却被你吓死了。”

住了半个月后，柳生麻仁找到我说，他朋友柳下惠也有一套凶宅，问我感不感兴趣。看了房子之后，我又和柳下惠签订了三个月的租房合同，按照合同，我每个月可以得到3万日元的好处费。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们看上的只是我签字的合同，根本不在乎我是否住在房间里面。

我在网上发布了当试睡员的帖子，并附上我有过多次试睡的经验，果然不少人联系我。我签订协议之后，再把房子零租金转手给需要租房的留学生。就这样，我每个月的业务至少有五六单，收入达到2万元人民币。

凶宅经纪人

有一次，因为感冒我认识了医生浅仓蓝，他知道我在试睡凶宅，就问我能不能帮忙买到一套便宜的凶宅，还说可以给我20万日元中介费。我觉得挺不可思议：“日本人不是很忌讳凶宅吗，你怎么要买这样的房子呢？”浅仓蓝说：“是的，大多数日本人对于凶宅还是忌讳的，但是作为医生的我，见惯了生死，对于凶宅也就不那么忌讳了。再说我刚参加工作，凭借现在的收入，肯定要二十年才能买得起房子。”

当天晚上，我就给房东柳生麻仁打电话，问他的房子卖不卖，柳生麻仁声音有点发抖：“你的意思是有人愿意买我的房子？”第二天，在我的联络下，柳生麻仁和浅仓蓝见了面，几乎没怎么聊，两人就谈好了房价，并支付了定金50万日元。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浅仓蓝发来的20万日元的好处费，而作为感谢，柳生麻仁也给了我5万日元“中介费”。想着这么轻松就拿到了25万日元，我意识到帮助房东把凶宅卖出去，蕴藏着更大的商机。

经过调研，我发现对凶宅感兴趣的有几类特定人群：法医、刑警、医生、护士，以及风水师、阴阳师，还有一些生意人认为某些凶宅带来偏财运，专门求购凶宅。于是我制作了广告，请人到医院和法院门口派发。我的广告起到了作用，一些人纷纷找到我。然而就在我的业务开展得如火如荼时，客户泷泽秀明却以我没有详细说明凶宅的情况将我告上了法庭，并索要50万日元赔偿。

在法庭上，我极力辩解，作为中介人我的主要工作是牵线搭桥，房子是凶宅，在购买之前原房东也向他做出了说明，至于原房东隐瞒部分情况，我也无能为力。可是，法院最后支持了原告诉求，判我赔偿50万日元。原来按照日本的法律，作为房屋买卖的中间人，有责任了解房子的全部情况，并提交给买家让他做最后决定。

吃一堑长一智，这以后每次我都会想尽办法调查清楚房间的情况。有一次，我接到客户相叶雅纪的电话，原来她的房子刚发生了命案，想把房子尽快盘出去。我去看的时候，里面的遗体刚刚被搬走，一些人体组织和头发还在地上，地面上的各种液体特别瘆人，而且越往里走，尸臭越强烈，我差点没忍住吐出来。出来之后，我详细地记录了房子的情况。最后，虽然这套房子直到半年后才卖出去，价格不到市价的三分之一，但是我觉得特别地踏实。

随着做这一行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发现除了把凶宅卖给市民，还可以通过拍卖把整个用地卖出去，让发展商重建。当然，卖家在售卖此地时会清楚说明这是凶宅，重建新屋自然不会卖出好价钱，所以更好的做法是：先以超低价卖出，吸引发展商购买;发展商不会即时重建，而是把屋拆卸变空地，继续转卖。

就这样，我每年可以卖掉几十套凶宅，因为名气在外，我经常接到凶宅主人的求助电话，希望我能将房子卖出去。不少人在得知我卖凶宅后，关心地问我：“你还好吗？安全有保障吗？”也许在别人看来，我的工作需要经常进出各处凶宅、“鬼屋”，但我自己并没有太多心理负担。出于对死者家属心理的理解和安慰，我也不喜欢把这些特别的房产称为“鬼屋”。虽然比起普通的房产销售来说，我要承受更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但这正是我的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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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凶宅试睡员”职业现状

在中国做“凶宅试睡员”收入怎么样？客户会提奇怪的要求吗？每完成一单后会给自己“去去晦气”吗？记者独家采访了有着3年从业经历的“凶宅试睡员”张先生，他向我们揭開了这份职业的“神秘面纱”。

记者：是什么经历让你接触到这个行业的？

张先生：当时刷抖音，看到了一个发布招聘“凶宅试睡员”的视频，看着也不错，就去面试了，但当时没成功。可能我不是主播的原因吧，因为他们招聘的都是那种可以直播的主播，后来我自己去找有需求的业主和房地产商。

记者：“凶宅试睡员”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张先生：其实“凶宅试睡员”这份工作并没有我们大部分人想得那么简单，并不只是说去那里睡一晚，它对于个人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首先要保证你这个人身体是健康的。其次，业主也会提出一些要求让你去做。例如：他会让你去做不开灯看看厕所，或者不开灯看看床底等类似的事情，主要是想烘托出一种恐怖的氛围，证明这个房子“没鬼”，是安全的。

记者：你从事“凶宅试睡员”到现在接过几单？

张先生：差不多也就3单吧，平均一年接一单吧。记者：那您接的每一单，需要在“凶宅”内住多久？

张先生：一般是从晚上7点入住，到第二天白天7点，共12小时。

记者：你是怎么收费的？

张先生：我的收费标准基本上是1400元一天，也可以按照1分钟1块钱来计算，但是不得低于1400元。

记者：和你一样从事“凶宅试睡员”的人多吗？

张先生：从事这份职业的人并不多，我们这个圈子流动性特别大，有的人做了一段时间不做了就退出了，也会有新的人加进来。到目前为止，全国范围内大概仅有14人还在做这份工作，我们是全国各地都跑的。

编辑/张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