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代表着光明,在没有电的古代社会,古人用燃油(脂)灯对抗黑暗,并赋予它各种材质和造型,表现出极大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汉代灯具造型多样,分为两大类。象生类,如人俑灯、羊尊灯、牛灯、朱雀灯、凤鸟灯、雁足灯、连枝灯等,或是取形于日用器皿,如豆形灯、槃灯、卮灯、三足炉形灯、行灯、拈灯、奁形灯、耳杯形灯等。多枝灯或称连枝灯、连盏灯,从材质和造型上都与其他灯具有很大的不同。汉代多枝灯以陶质居多,象生类、器皿类的灯以铜质为主,通常只有一个灯盏。多枝灯整体造型像一棵树,有多个灯盏。
多枝灯大量被发现于中原地区的汉墓中,多为陶质,这些灯具除了在分布范围上集中,造型特点和装饰风格也相似。[1]多枝灯体积较大,一般由底座、灯柱、灯枝、灯盏及饰件构成,高在100厘米左右,底座直径在30至40厘米左右,灯座、灯枝、灯柱均可拆卸。灯座往往呈山峦状,上面塑造各种动物和人物,造型生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汉代陶多枝灯当属洛阳涧西汉墓出土的“百花灯”(图1)。
多枝灯在材质上除了陶以外,还使用铜作为构造材料。河北平山战国中山王墓出土的十五连盏铜灯是早期多枝灯的代表。(图2)中山铜灯注重制器的巧思,十五枝灯盏两两中心对称,灯因其金属质料显得纤细婉转,装饰也更具设计感。铜多枝灯还被发现于广西罗泊湾汉墓中,为九枝灯(图3),其造型简洁,形态优美,却无其他装饰。
多枝灯除了作为一种实用器外,在汉代还作为一种随葬的明器。墓葬中的多枝灯强调了它的礼仪功能——从实用器变为一种观念化的器物。
上述洛阳涧西汉墓是一座砖室墓,由墓道、甬道、前后室、北耳室组成。多枝灯位于前室西半部砌出的高5厘米的砖台上,宴饮用器、百戏俑围绕多枝灯呈半圆形分布,这个区域可视为墓主的生活娱乐区,陈设的器物和俑皆为明器。(图4)
战国中山王墓的十五连盏铜灯,灯座铭文显示铜灯作于王厝十年,据同墓所出铜鼎铭文可知,王厝十四年为其“方壮”之年,推测铜灯可能完工于他二十几岁时。[2]中山王墓由椁室和三个库室组成,灯出自三个库室中的东库,与东库的小帐、屏风、方案等为一个组合,均有铭文、制器年代、工匠名字。西库放置的是青铜礼乐器、玉石器和陶器。学界认为东库放置的是生活用器,西库放置礼仪用器,这是战国晚期墓葬出现的将随葬器物分类的倾向。[3]由此可见,厝墓铜多枝灯极有可能是生器,汉代陶多枝灯多作为明器使用,二者功能与性质不同。
陶多枝灯的装饰细节也能给我们一些启示。如上文所提到过的洛阳涧西汉墓出土陶多枝灯——“百花灯”,其灯盏盏沿上有火焰形状的叶片装饰,这种装饰可以看作是点燃烛火时的状态,表示它正在被使用。这些细节除了装饰作用,更重要的是象征着墓葬中的烛火永不熄灭,它们要陪伴墓主一起得到永生。
汉代升仙和长生思想极盛。陶多枝灯灯枝上的羽人、龙、蝉等,包括山形灯座上的各种动物和人的形象,都提示着多枝灯所试图创造的某种空间,这些形象不是生前世界的写照。《汉武帝内传》中写到西王母遣史告诉武帝,七月七日要降临与其相见,于是武帝“燃九光之灯,列玉门之枣,酌蒲萄之醴,宫监香果,为天宫之馔”[4],准备迎接西王母,“九光之灯”应该就是多枝灯,西王母的居住地便是汉代人认为的仙界。陶多枝灯山峦形状的灯座就像是描述西王母居住的地方,灯座上的各种野兽,再加上彩绘云气纹的渲染,以及灯枝上的羽人御龙,都暗示着仙界图景。这些神话与想象通过多枝灯表现出来,其意境也颇为浪漫。传说西王母所居处是太阳落山的昏暗世界,中国油灯博物馆所藏的汉代西王母陶多枝灯(图5)正是这个想象世界的写照。这件陶灯刻画了西王母高坐在整个灯架的上层,而在她左右是三足乌和蟾蜍所代表的日月,灯有九个灯盏,或许当灯燃起的时候,人间和仙界就沟通了起来。
多枝灯还出现在汉画像石中,徐州睢宁九女墩汉墓后室门额就有多枝灯的图像(图6),围绕多枝灯的是羽人、仙草、瑞兽等,也暗示了多枝灯与升仙的联系。
灯给人光明,人们想象的黄泉是幽暗寒冷的,如果有灯的指引和照耀,一切就不会那么可怕。因此古人认为在死后的世界里可用多枝灯来对抗对死后世界的恐惧。多枝灯所表现的主题,只是汉代世界观中的一个侧影,反映出工匠和艺术家们丰富的想象力。
注释:
[1] 比较有代表性的陶多枝燈有河南洛阳涧西七里河东汉墓出土的十三枝灯、河南济源出土的二十九枝灯、河南陕县东汉墓出土九枝灯、河南密县后士郭汉画像石墓出土的二十一枝灯、河南灵宝张湾汉墓的十四枝灯、河南济源市桐花沟十号汉墓的多枝灯。
[2]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厝墓——战国中山国国王之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
[3] 巫鸿.“明器”的理论和实践——战国时期礼仪美术中的观念化倾向[J].文物,2006(06):72-81.
[4] 郭璞.山海经 [M].北京:京华出版社,2000.
作者简介:吕建明,洛阳博物馆助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