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思
(中国人民大学 外语学院,北京 100872)
“崇高”的概念由来已久。朗吉努斯认为崇高是一种文体风格。“真正的崇高的文章总是可以提升我们的灵魂,让我们心中充满自豪感,满足感和炫耀的高兴,似乎是我们自己创作了那篇文章”[1]13。崇高有五个源泉:形成伟大概念的能力”,“慷慨激昂的感情”,“思想的修辞和言语的修辞”,“高尚的措辞的使用”,“尊严和高雅产生的总体效果”[1]14。前两个是先天的也是最重要的,因此,朗吉努斯的崇高同时包含了思想性和情感性的。伯克改抛弃了崇高的思想性,将“思想-情感双因说”改为“情感单因说”[2]131;其次,伯克探索了崇高的转化机制,首先要有“能够以某种方式激发我们的痛苦和危险观念的东西”[3]36;其次,审美主体要与危险保持距离,即危险要能带来真实的恐惧,但又由于距离的存在恐惧转化为幸存的喜悦,这便是崇高。
对于以上二者,崇高的是客体,不是审美主体。康德认为,崇高不是“面对生存威胁的精神紧张之痛,而是我们的认知思维无法把握之痛”[2]98。即崇高是“人的属性”[2]99,人之所以感受到崇高,不是因为客体的崇高,而是因为“人的内在性的崇高”[2]99。由于强调了人的主体性,康德极大地影响了浪漫主义文学。《柯利修姆遗迹(片段)》是雪莱1817年写的一篇叙事散文。逾越节时,居民正在举行盛大的庆祝宴会,一对父女走进了柯利修姆遗址。这时,一位陌生人与这对父女打招呼,由此开始了三者的谈话。
康德关于崇高的论著有两本。《对美与崇高感受的观察》沿用了伯克对崇高和优美的划分,但康德将崇高划分为恐怖的、高尚的和华丽的,“减低了负面情感在崇高中的比重[2]98”。在其成熟著作《判断力批判》中,他重新将崇高分为数学和力学的崇高。数学的崇高指“绝对大地东西[4]257”,也就是“超越于一切比较之上的大的东西”,或“与之相比别的一切都是小的”[4]259。自然是“可畏惧的”[4]270时就是力学的崇高。陈榕教授指出这两种崇高都是“对经验世界的超越”[2]99,“既是对人类认知极限的超越,也是对人类自身命运的超越”。
柯利修姆遗址符合数学的崇高。柯利修姆遗址是“拱门复拱门的一个巨大圆环”[5]5,屋顶是“穹隆似的”,石头“沉重巨大”,墙上的裂缝和窗户也宽阔巨大,拱门在数量上是多的,在规模上是“又高又阔”的。柯利修姆遗址中的一切都是巨大的,这种巨大对女孩来说,是难以用具体数字、尺度来衡量的。在整段描述中,反复出现“巨大”“宽阔”“很大”这种模糊的描述性词汇,除了在估算拱门的数量时用了“好像有一千多扇”这样的模糊表述,没有出现任何更为具体的数字和尺寸。这表明,柯利修姆遗址具有绝对的大,这种大是不可估算,不可认识,超出想象的无限的大。
柯利修姆遗址的绝对大也能通过女孩的第一反应得到证实。当问及沉默的原因,女孩说:“我怎能告诉您我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直到那位陌生人同我们搭话,我一直哑口无言,为眼前的壮丽景观所惊摄。”[5]4女孩无意间走入遗址,感到震惊,一时哑口无言,女孩形容这种感觉为“惊叹与欣喜”[5]5。康德认为,“心灵在自然里面的崇高者的表象中感到激动,而它在对自然地美者的审美判断中则是处在平静的静观中。这种激动比作一种震动,亦即对同一个客体的迅速变换的排斥和吸引”[4]268。所谓排斥表现为女孩的惊叹,因为壮阔的景观给女孩带来了认识上的冲击,该冲击对想象力来说是一种越界,因此女孩的反应是一种排斥,表现为语言的失效;同时“对于超感性东西的理性理念来说,产生出想象力的这样一种努力……是合乎法则的”。也就是说,当“表象对想象力构成一种压力,而理性本身又要求一种完整性”[6]116,激发出了认识的欲望,所谓的吸引表现为女孩的欣喜。
柯利修姆遗址能引发崇高并不仅因为规模,更在于柯利修姆遗址已经成为了自然。女孩第一次描述中,自然景观和人工建筑是并置关系。因为女孩只从建筑本身来理解,所以她的描述中只涉及了建筑结构和穿插其中的自然,局限于建筑内部。老人是从更广阔的视野去认识的——老人询问女孩柯利修姆遗址“是裸露在蓝天之下的吗?”[5]5即老人是从遗址与周围环境的关系来认识的。女孩的第二次描述中自然开始与人工建筑融合。透过“缝隙和窗口”可以看到“穹隆”[5]6,“未被囚禁的雨水滋润了花朵”。透过富有人工痕迹的缝隙和窗口来观察作为自然的天空,实现了自然景观和人类建筑的互动;当建筑与花朵一并被打湿时,柯利修姆遗址作为暴政剥削人民的象征这一历史含义消解了,到处都淋上了雨水的柯利修姆遗址终于成了自然的一部分。蓝天与遗址的互动中,作者用了四次“流动”来表明自然和建筑之间的动静关系,而不是第一次描述中“缝隙中”“长满了”各种植物这种简单、静止的并置关系。这座建筑久经风霜,失去了人类的照拂,最后变成了“相似与她(自然)自身的造物”,变成了山谷间的“山脉”和“峭壁悬崖”,而不是具有社会功用的祭祀场所。
康德强调想象力的作用,也同样把“想象力同天才加以联系”[7]42。康德认为,想象力是“构成天才的各种心灵能力”[4]326之一,它“用现实的自然提供给它的材料仿佛是创造出另一个自然”[4]327。本文认为,老人和女孩互相听取对方的话语,互为补充,互为理解。女儿看到的是引起崇高的表象,老人动用想象力对崇高进行理解,最终通过崇高导向了永恒的宗教——博爱。老人实行的是诗人的使命,向老人学习的是海伦和陌生人。另外,陌生人可以解读为像雪莱一样需要学习的年轻诗人。
凯文·宾菲尔德认为女孩的视角具有过去性[8]130。女孩看到的是被传统塑造的现实,没看到老人通过想象力所构建的那一部分,因此能感受崇高但无法理解崇高。但这有一定问题,因为女孩无法对崇高的审美体验进行把握并不是因为女孩的过去性视野,只是因为女孩看到的是赤裸的现实,不是传统塑造的现实。
宾菲尔德认为,克莱克(Clark)基于历史猜测老人的眼盲是由迫害造成的是没有根据的,因为文中没有出现关于眼盲的解释,甚至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都没有说明[8]130。但宾菲尔德认为是过去塑造了女孩的视野,所以女孩是从兴衰成败的角度来看的。柯利修姆失去了人类的照拂成为了一片废墟。她的描绘中,焦点是作为废墟的遗址,也就是曾经辉煌的建筑变成了废墟。但女孩的过去视角,虽然没有确指具体历史事件,但柯利修姆之所以能够修建正是依赖于强大而又残酷的暴政。事实上,在文章中唯一没有提到历史事实的人正是女孩。陌生人在引起话题时认为这“壮丽辉煌的遗址”[5]3比历史更吸引人,通过注解我们可知,老人在意的并不是作为过去历史的柯利修姆遗址,而是作为废墟的遗址。只有女孩只字未提遗迹的过去。因此,宾菲尔德和他所批评的克莱克一样,并没有摆脱古罗马竞技场浓重的历史阴影。
本文认为,女孩的视角不具过去性,只具有现在性。崇高的审美体验并不是因为眼前的景象激起了王朝兴衰今非昔比的落差感,而是对象的绝对大和人工建筑与自然景观交错并置引起了女孩的惊异和欣喜。由于女孩没有调动想象力通过类比的方式对认识对象进行把握,所以女孩哑口无言,难以准确形容出眼前景象给她的感觉。
安·罗从雪莱的诗人身份进行研究,认为陌生人是雪莱的投射[9]214。奇安·达菲从拜伦对雪莱的影响进行分析,认为《柯利修姆遗址》回应了拜伦的《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陌生人是拜伦式人物[10]166。虽然二人角度不同,但结论具有统一性,陌生人的真实身份可以理解为一个雪莱式的在诗歌创作道路上摸索的年轻人,年轻人有智识和远见,但认识不成熟、行为鲁莽,因此需要向真正的诗人——老人学习。
第一,陌生人的行为和外貌都是不成熟的。在行为上,他在不知道老人是盲人的情况下,就断定老人具有精神上的盲目。其次,他外表是年轻的。安提诺俄斯神秘死亡后,迷恋古希腊艺术风格的哈德良要求在在其疆域内到处建造并崇拜安提诺俄斯雕像。陌生人的外表和安提诺俄斯般“热切激动的温柔”[5]2的相似表明,陌生人本身也是年轻、极具魅力的人物。他的眼里有“深邃而富有洞察力的思想的光辉”,表明他的精神深度。“费解而无畏的品质”[5]3概括了陌生人作为需要道德引导的年轻状态——因处于成长中所以暂无法形成清晰的认识,因此是费解的,因为处于探索中的未成熟的状态,因而是无畏的。最后,其他人用意大利语称陌生人为“Il Diavolo di Bruto”[11]395,意思是“魔鬼布鲁图”。历史中的布鲁图因其天真的政治理想被罗马元老利用,背叛了凯撒。罗马人将陌生人比成布鲁图,暗示了陌生人的莽撞和天真。
第二,陌生人的形象符合雪莱对诗人的想象。他穿衣打扮有别于常人,举止“灿然华美、高贵庄严”[5]3,符合雪莱对诗人卓尔不群的认知。《诗之辩护》中,雪莱将诗人定义为“世间未经公认的立法者”[12]164),将诗人的地位提高到类似柏拉图哲人国王的地位。诗人处于统帅的地位,是时代灵魂、道德之眼。另外,雪莱对希腊文明极为推崇,曾在《希腊》序言中称“我们都是希腊人”[13]869。陌生人也有类似的特质,比如他的希腊语比拉丁语熟练,他拒绝和意大利人讲话,他的穿着打扮是希腊式的而不是罗马式的,他的神态是“热切激动的温柔”[5]3,他“女性般温柔、犹豫的羞涩情态”也和粗犷壮硕的典型罗马人形象不同。
最后,雪莱对陌生人的外貌和来历都做了模糊处理,唯独对他的“象牙色便鞋”[5]2精雕细琢——这双鞋雕刻精美,有两只翅膀“在后跟处相逢”。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希腊神话中双足长有双翼的赫尔墨斯。安·罗认为赫尔墨斯戏耍众神的桥段可与雪莱对法律和习俗的嘲讽加以对比,彰显了陌生人和雪莱本人之间的联系[9]215。另一方面,诗人的信使的身份也昭示了雪莱赋予诗人的崇高使命。《西风颂》中,雪莱将诗人和诗歌比作西风,革命的诗歌传遍每个角落,掀起社会变革。这与赫尔墨斯作为众神信使有着相似之处。诗人作为“最可靠的先驱,伙伴”[12]164对民众进行长期教育以达到革命的目的。诗歌之于诗人,正如云雀的歌声之于云雀:云雀通过歌唱将歌声传遍世界各处,使听着感到快乐;诗人通过诗歌对人类德性机能进行锻炼,使得想象力不断扩大,包容新思想的能力不断增强,同情能力随之上升,诗最终起到对人的博爱教育。
综上所述,与其说陌生人代表了作为诗人的雪莱,不如说代表了以雪莱为代表的年轻诗人。
老人通过想象力具化了崇高体验,帮助海伦和陌生人把握和理解了崇高。康德的概念中,想象力“是派生地表现对象的能力,也就是说对象先已存在,先有感性直观,通过联想、回忆等把先前的感性直观再现于心灵中”[7]42。因此,想象力是具有创造力的再现手段。想象力表现在修辞上是对比喻的运用。雪莱的诗学思想中,诗歌语言是一种比喻的语言。通过比喻诗歌能够:一,唤醒并扩大心灵以容纳更多未被理解的思想;二,将两个事物联系起来,使平凡事物表现出不平凡的特性,显现隐秘之美;最后,诗一旦引起共鸣,诗歌将永恒境界中的光明与火焰带到人间的使命便已完成。
老人问了女孩两次除了柯利修姆遗址还看到了什么,女孩第一次回答“没有什么了”[5]6,第二次回答看到了周边草地。这是因为,女孩看到的是显眼的建筑,所以觉得广袤的草地是空无一物;老人重视环境的整体性,因此询问了女孩两次。老人动用想象力将女孩所描绘的景色进行了类比,柯利修姆遗址和芳草地变成了阿尔卑斯山和山谷。之后,老人又进一步将遗迹和穿插其中的自然进行了类比,“拱门”和“遗迹的碎块”变成了荒野莽林中“野象用来藏匿幼崽的洞穴”[5]7。老人的两次类比中都将人工建筑比喻成了自然景观,也由此向海伦解释了崇高的原因,即经过岁月的洗礼,人工建筑已成为了“相似于她(自然)自身的造物,因而命定要分享自然的不朽。”[5]7当柯利修姆遗址的社会功用失效,通过将柯利修姆遗址中比喻成其他类似的想象世界,一是将其壮观场景再现于女孩和陌生人的心灵之中,二是成功将其消融为自然的一部分。因此,女孩通过老人的话理解了崇高的原因,达成了对崇高的把握。这时,崇高不再是一种审美体验,而是转化成了道德,也就是爱。
《柯利修姆遗址》(片段)最后的落脚点是爱,但老人的爱有三个层次。
首先,爱的根本性质是博爱,这种爱并非局限于人类。受葛德文的 “人道主义和博爱”[5]5影响,雪莱在《论基督教》中提出,完美世界应该“是能兼收并蓄每一个生灵的共和国……当人与人之间信任与友爱之情变得普遍时,财务与权势的差别也将消逝”[5]171。《论爱》中,爱是:“当我们在自身思想的幽谷中发现一片虚空,从而在天地万物中呼唤,寻求与身内之物的通感对应之时,受到我们所感,所惧,所企望的事物的那种情不自禁的,强有力的吸引,就是爱”[5]58-59。在《柯利修姆遗址》(片段)中,作为理想模型的柯利修姆遗址中的和谐不仅在于社会和自然的融合,更在于人类与动物,代际之间的融洽。野鸽子和幼崽的鸣叫正如老人和女儿的对话,代表了家庭血缘共同体。雪莱认为“宇宙万物都具有灵魂”[14]86,虽然人并不能和动物之间相互理解,但柯利修姆遗址所激起的都是“神圣庄严的”情感强度。因而在柯利修姆遗址中的鸽子和人类一样,是平等的、和人类“一样地幸福”[5]7。
其次,爱的前提是所有存在都有一种超越自身的共性。老人认为人生之不幸在于理解的缺失,正如每个存在内心都存在一个“外人无法逾越的圆圈”,圆圈之间相互排斥,造成理解的难度。雪莱在这里指出了浪漫主义的基本问题,即作为具有个性的单子如何形成共同体的问题。雪莱认为,存在这样一个前提,每一种存在的天性深处,除了互相排斥的圆圈以外,还存在着具有深层共性的东西,当所有个体的深层共性融为一体,真正的理解便达成了。这种融合的共性,就是老人所说的爱。学术界有很多关于雪莱文章中的爱的讨论,文妮佳认为是“宇宙精神”[15]50,拉里希则认为是深层真理(deep truth)[16]179,雪莱自己也曾定义为 “一”的精神(the One Spirit)[13]814。拉里希指出,雪莱意义上的深层真理是不具意象的(imageless),是不可表达的。它是视觉现象和想象力的相遇,而后者感知到与视觉现象相似的其他现象,这种相似性内部正隐含着宇宙的深层结构。雪莱认为,这种共性不仅存在于人与人之间,也存在于人与万物之间。所以,只有借用想象力才能表现出这种深层真理。而人又拥有寻找相似物的冲动和被相似吸引的欲望,当渴望相似的情感通过诗歌激发出来时,就引发了广泛的同情。女孩作为普通读者渴望着老者的解读,作为未来诗人的陌生人渴望着拥有解读的能力,这便是被相似物吸引并寻找相似物的欲望表现。之所以老者的话更有启发性,是因为他通过类比的方式指出了超越表象的深层共性。
当共鸣产生,就引发了爱的第三个层次——作为共鸣的爱的目标。寻找相似物一是为了审视自我,二是求得“共振”[5]60,后者也是爱的目的。由于人能够借助想象力理解他人,与他人共鸣,产生仁慈的冲动。因此,就像通感是天生的品质一样,仁慈也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公正正是调节仁慈的运用的具体办法。陌生人和海伦都意识到了柯利修姆遗址不同凡响的景观,但陌生人误会了老人,认为老人在精神上是盲目的,并不能把握眼前的景色,海伦只看到物质结构,没有看到它与自然的关系,隔阂便产生了。当老人借用想象力,将其他相似的自然的视觉现象与眼前的景观进行比较,激发起了三人内心的“共振”。这种共振并不是因为老人的描绘很离奇,而在于三人内心都存在类似的景观结构。也就是说,并不是阿尔卑斯山脉和柯利修姆遗址这巨大的建筑有多少视觉上的相似性,而是阿尔卑斯山脉和周围山谷的关系,类似于柯利修姆遗址和其周围空地的关系。这种抽象的共性难以用直接的话语描绘,所以最直接的办法便是通过比喻的语言重现另一相似物。当够理解他人的理解,深度沟通得以实现,隔阂得以消除——女孩表达的欲望得以满足,父亲说出了自己没有说出来的话,陌生人也感到了共鸣,得到了成长,产生了作为共鸣的爱。
总之,雪莱的遐想中,理想社会是建立在真善美之上的由知识和美德构成的理想国度。人不光对爱有信仰,对爱有渴求,还有爱的能力。为实现这建立在“利他主义和大公无私的永恒原则之上”[13]2的世界,雪莱认为要对人民进行教育。因为诗人具有敏感的天性,通过想象力传达深层真理,唤起人们心中沉寂的同情,因而诗人所写的诗歌具有教育和审美功能。这种从个体到一般,从具体到超越的思维方法借用刘晓春的灵魂诗学图景可以概括为从“个体灵魂(自然)到尘世灵魂(情感),最后到宇宙灵魂(想象)”[14]2的途径。通过诗人个体的呼唤去改变江河,最终实现对社会的革命。雪莱的诗学构想,从作为个体的诗人出发,最终目的是高层次的诗人使命。
当雪莱的思想不再激进,雪莱及其理论本身已完成经典化,他的思想光辉却从未因融入传统而失去阵地。在后工业社会的今天,雪莱的时代面临的问题仍未过去。由于科技不断博取人类更大的注意力,人文学科的价值面临现实拷问,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造成想象力和诗的功能急剧萎缩。在传统已然失效的后现代主义社会,科技代表的理性主义与诗歌代表的想象王国之间的冲突仍悬而未决。雪莱至少提供了一个出口和方向,即面对资本主义不可避免的向前发展的社会现实,无论诗人地位如何都应当意识到自己作为引路人的地位,意识到作为时代良心的责任,要永持拒绝和批判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