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英文学术期刊《红楼梦》研究述评

2021-01-31 10:12周琦玥
昭通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译本研究者译者

周琦玥

(山东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250100)

《红楼梦》在国际汉学研究领域向为诸多研究者所推重,也是较早传入西方学界的中国小说之一,这从《红楼梦》外译史上便可窥得端倪。就《红楼梦》的英译来说,1816年英国传教士马礼逊(Robert Morrison)首次将《红楼梦》中的部分对话译为英文,是迄今为止为人所知的首位《红楼梦》英语译者。嗣后又出现了诸多英文译本,但与马礼逊译本一样,也是对其中部分章节的节译或缩译。20世纪七十年代以来,中国学者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合译出版A Dream of Red Mansions,英国学者著名汉学家霍克斯和闵福德翁婿合译出版The Story of the Stone,《红楼梦》才有了英文全译版,这也是当下最为权威易得的两个版本。在《红楼梦》走出国门的过程中,霍克斯、闵福德、雷威安等汉学家于译介一道的努力居功至伟。

随着《红楼梦》外文译本日臻完善,国际学术期刊上与《红楼梦》相关的文章也日渐增多,诸多国外汉学家从人物形象、写作手法与技巧、文化研究、翻译研究,甚至其他跨学科的角度探讨与其相关的问题。此外,随着国内学者研究国际化视野的逐步提升,以及“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对研究者的鼓舞,越来越多的中国学者在外文期刊上发表《红楼梦》相关的学术论文,这也成为国际学术期刊相关文章的重要来源之一。为更好地推动《红楼梦》研究,笔者对新世纪以来英文学术期刊上刊载的《红楼梦》相关研究论文作了一次梳理、述评,并尝试解释国内外学界在《红楼梦》研究上存在一些差异的原因。囿于闻见所限,本文仅选取部分重要期刊所刊相关文章予以论述。

一、《红楼梦》人物形象研究

《红楼梦》塑造了为数众多而又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也正因为此,《红楼梦》人物研究(或称“《红楼梦》人物学”)成为红学研究中的重要分支,“在‘文学是人学’的意义上,红楼人物学是‘红学’的生命与核心”。[1]1

Ellen Widmer(2006)[2]试图从《红楼梦》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形象即黛玉和宝钗入手,分析其在续集小说《后红楼梦》《红楼复梦》中改头换面后的具体形象。黛玉在《后红楼梦》中从原有的羸弱小女转变成了执掌家族生活的中坚力量,无论是个人性格和家庭背景可以说是“reborn(重生)”般的较大改写。宝钗在《红楼复梦》中被塑造为文武兼修,领兵打仗的闺秀武士。然而在子弟书的书写中还是承袭了黛玉的悲情色彩。作者研究表明,之所以这样改编很可能是受到了《水浒传》《杨家将》一类作品的影响,当然读者的接受也起了一定作用,比如《红楼复梦》的作者陈诗雯她对女性命运的悲叹进而影响到了作品中的人物再造。

Maram Epstein(2020)[3]以《后红楼梦》中重生的黛玉为研究中心,她通过“practical household manager”的身份对于贾家的支持为家族带来的希望。黛玉坚持着自主权,展现出独立女性的锋芒,这一形象与女作家弹词中的主角类型一致。文章最后认为,作为《后红楼》小说的作者,女性作家的才华与能力值得重视。

与国内数量众多的《红楼梦》人物论相关论著相比,外国学者对这一问题虽有所关注,但并不像国内一样重视。我们认为这种现象的出现具有两方面原因:其一与外国学者的研究兴趣、研究观念有关,外国学者往往热衷于新理论的使用,特别是在文学研究中引入历史学、社会学、文化学等学科的理论。而人物形象研究着眼点较小,且不易于出新,因而未能吸引太多目光。其二则与文章作者的特点有关,由于社会历史因素、文化差异、语言壁垒等限制性条件的作用,《红楼梦》在英语读者群体中的阅读理解难度远高于国内读者。此外,国内诸多高校往往将《红楼梦》列入文史哲相关专业本科生的推荐阅读书单,加之大众传媒、新媒体对《红楼梦》的推崇,特别是“百家讲坛”、电视剧《红楼梦》的风行,极大提升了《红楼梦》读者群体数量,而《红楼梦》阅读过程中,最容易为人所想到,也最容易写出相关文章的问题便是人物论。正因为此,国内部分期刊如《青春岁月》《青年文学家》等刊载了众多本科生、硕士生等青年研究者的诸多《红楼梦》人物研究文章,这些文章多篇秩短小、语言洗练,也大大提升了国内《红楼梦》人物论研究的热度。

二、《红楼梦》与中国文化及中外文化比较研究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生平家世、命运遭际使之具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对社会生活面貌予以深入洞察,这使得《红楼梦》中蕴藏了大量可以反映清代社会生活、中国文化的内容而被誉为“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红楼梦》这样一部描摹世态人情的小说,与作为它的想象依傍与根基的作者真实生活如同镜像两端,作者于现实中的境遇往往穿插在笔端人物情节的发展之中。因此,《红楼梦》中的诸多描写,可以作为研究中国文化史相关问题的重要参考。部分跨学科的研究实际上也带有文化比较研究的色彩,本文也将其附于此。

Martin Woesler(2010)[4]一文关注自1815年《红楼梦》在西方的早期认同到1929年第一版完整译本的出现,细致罗列了早期文学家批评家对《红楼梦》的关注。作者指出早期对于《红楼梦》,支持和反对者互不相让。讨论之初,双方论争的领袖都形成了这样一种核心判断即其他的文学文化都比自己的文学文化低等。尽管文化存在差异,但中国社会内在改革的需要和西方文化的“现代性”促进了中国社会现代改革的进程。经过红学的不断发展,全译本的出现与传播,双方增进了解,并从“民族中心主义”的优越感向辩证思想转变,中国文学真正进入西方,不仅将《红楼梦》这类杰作与其他世界文学相比较,更重要的是将价值观带给西方读者。

Ma Ning(2015)[5]对比了《红楼梦》与歌德的《威廉·迈斯特》,认为《红楼梦》的美学内涵与欧洲的教育小说相似,因为它同样戏剧化了自我与社会之间存在的问题。作者指出《红楼梦》素来被认为是古典的,缺乏以现当代美学的思路去考量其中文学、艺术和自我的本质,因此在两部小说的比较中采用以“自我-社会轴心(self-society axis)”角度以及引入欧洲教育小说的概念为解读《红楼梦》提供新的切入点,并尽可能推动明清文学史上重新发现更广泛的现代文化活力元素。

WuYuanqiong(2018)[6]以《红楼梦》拼音为例从语言学的角度阐释中国书刊名拼音罗马化的原因,作者认为认为聚合音节是造成前后不一致的根源,它是由于对“ci”这个基本单位的模糊措辞和误解造成的,事实上作者该文认为,“zi”是汉字书名罗马化的基础,因此《红楼梦》的拼音罗马化是“Hongloumeng”,而不是“Honglou Meng”“Hong Loumeng”或者“Hong Lou Meng”。

ChanKar Yue(2020)[7]认为在中国文学中,“命运”的概念是无所不在的,它是连接文学作品本身与读者的文化感知的重要纽带,同样“命运观”与《红楼梦》中文学人物的爱情是紧密相连的,得出“小说中的大多数人物都是通过爱情来达到目的的,可以说他们是在一系列的梦境中暴露了自己最终命运的预感”的结论。

三、《红楼梦》译介研究

作为中国文化的集大成之作与中华文化对外交流的重要领域之一,《红楼梦》的外文翻译以及与之相关的译介学研究是中外学者都予以高度关注的重要研究领域,其外文译本及与《红楼梦》外译有关的研究成果迭出。近年来英文学术期刊上刊载了相当数量的《红楼梦》译介研究相关论文,值得国内从事红学、翻译学等相关学科研究者予以关注。

Martin Woesler(2011)[8]以闵福德的译本为研究对象,集中讨论闵福德改编中增加的刺激性联想场景。闵福德在翻译过程中改变了部分章节内容,均与情色有关。本文作者将它与不同手稿版、其它翻译本做了比较,认为闵福德的这种改变是对原著、霍克思译本及现有翻译的挑战,更是对原文的不忠实。

Ronald Gray(2011)[9]该文旨在对《红楼梦》英文翻译概述史和英文红学史进行爬梳,认为西方学者对这部小说的兴趣要比中国学者想象的更早,更广泛。首先,作者回顾了《红楼梦》英文翻译史的不同阶段以及西方红学的发展经历。然后对19世纪的英国翻译家和评论家进行辩解。最后,借助大量篇幅列出两个时间表即《红楼梦》的英文翻译史和英文版红学发展,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具体发展的轮廓,清晰再现有关《红楼梦》在西方的接受概况,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Li Defeng、Zhang Chunling、Liu Kanglong(2011)[10]从翻译风格与意识形态入手对比分析了霍氏译本与杨氏译本在社会、政治和意识形态语境下,不同的译者采取不同翻译策略的原因,如翻译的主要目的、对目标读者的明确意识,以及他们的母语都可能对他们的写作和翻译风格产生影响。此外,文章主体主要是应用语料库比较两人翻译风格,如霍氏常用长句表达,杨氏多用不同的词汇表达等细节问题。

Wang Yuefang(2012)[11]对两个全译本霍氏译本和杨氏译本进行了比较,主要关注点在于译者如何处理《红楼梦》翻译中的文化因素,以及翻译目的和翻译概要如何影响译者选择翻译策略和方法将中国文化元素转化为英语。作者选取《红楼梦》前八十章的190个样本进行比较探讨,认为杨氏采用异化策略是为了向西方读者介绍中国文化遗产尽可能多的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相比之下,霍克斯常常采取归化策略,目的是使译文流畅或透明,使读者更容易理解原文。

LiangLinxin、XuMingwu(2015)[12]从“协同翻译(Co-translation)”的角度分析翻译模式,作者指出“协同翻译”最好可以定义为由来自中国和其他国家的两个(或更多)译者合作、协作或共同将文本翻译成外语。文中将协同翻译分为:夫妻模式和朋友模式。前者是指一对翻译夫妻中一方来自中国,另一方来自另一个国家。朋友合作模式也是如此。选择标准规定翻译人员(一般为两名)应分别来自中国和另一个国家;他们应该联合翻译至少一本书;联合翻译的书应该来自中国,最初由中国作家用中文写成,然后联合翻译成英语或其他外语。因此该文研究以《红楼梦》译本为例探讨了协同翻译作为促进文化传播的潜力。

Liu Jinyu(2016)[13]则是探析了《红楼梦》蒙文译本的独特特点,同时比较了蒙古语和英语译本即哈斯宝译本、杨氏译本和霍氏译本在翻译过程、翻译策略以及评注方面的异同。比较得出在词语和句子的翻译上,三位译者把音译和意译混在一起。霍克斯的翻译中有许多习语,杨氏用了更多成语,哈斯宝基本用白话叙述故事。从整个翻译来看,霍氏注重传达原文的意思,在翻译语言上是正确的,却失去了原文的味道。杨氏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刻的理解,在翻译过程中努力呈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但也有翻译错误。文章的观点是就语言而言,哈斯宝对《红楼梦》的翻译效果最佳,更符合读者接受和文体表达。

Wu Yuanqiong、Fernández Díaz Natalia(2017)[14]考察了英国译者对流动文本的反应,因为译者的“流动文本(fluid texts)”决定了译者对这部作品的翻译,以及小说在翻译中的具体表现。以《红楼梦》为例,多个译本进一步复杂化了故事的流动文本。该文从整个故事的标题、章节标题和故事的详细信息等方面展示《红楼梦》翻译后的流畅文本。如霍克斯的翻译是折衷的,会在多个底本的基础上修订情节。邦索尔的翻译主要是基于一个版本,并没有采纳多个底本进行翻译,因此没有造成的明显不一致性。这种源于译者“流动文本”的新叙事,支配了译者的翻译原则,与翻译的本质有很大关系,应作为翻译研究的出发点。

Fan Shengyu(2018)[15]从“文本批评(Textual criticism)”角度分析了霍克斯翻译《红楼梦》之前构建其基础文本的方式,并试图对其翻译策略的原因作出解释。文中基本论点是对底本的理解和构建对文学翻译至关重要,因此霍克斯既是一位学者型的译者,又是一位文学编辑的双重身份造就了其在翻译界的重要地位和出版了广受好评的经典《红楼梦》译本。

Zhou Leonora Min(2020)[16]以霍氏译本和霍氏笔记中的相关内容为材料,采用“认知地图(cognitive map)”探索译者与叙事空间、叙事地点的心理互动与翻译策略之间的关系,例如文中尝试根据文本还原贾府和大观园的位置方略和地理空间,指出译者的认知地图为许多在文学翻译研究中被忽略的翻译表现提供了解释,挖掘出译者参与文本世界的意义,从而丰富对翻译的理解。

Ke Yu(2020)[17]在目的论的框架下比较了霍氏译本和杨氏译本中的物质文化负载词,首先由于翻译目的的不同,杨氏运用异化的翻译策略,尽可能地呈现曹雪芹作品原貌,向西方介绍和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和经典文学。霍克斯以可读性和可接受性为重点,用生动流畅的语言忠实地传达思想和效果,向西方读者普及《红楼梦》。因此,霍克斯更倾向于以读者为导向,通过同化、删除等手段来融合大多数文化负载词。最后作者指出目的论为我们的翻译批评开辟了新的视野。在翻译中,翻译的目的决定着对等的程度,因此应该更加重视对目的的研究,并提倡在汉译英过程中,中国译者应努力传递和保存原文中所蕴含的文化元素。

综合来看,《红楼梦》译介研究热度颇盛、研究成果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远远超过其他领域。目前英文学术期刊论著作者集中在对翻译策略、翻译模式、翻译理论的对比与研究,同时也出现了新角度、新方法,如以目的论、认知地图、流动文本等概念考论译者与译著。但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是,英文学术期刊上刊载的《红楼梦》译介论文有许多出自国内研究者之手,足见国内研究者对这一问题所给予的高度关注,以及《红楼梦》外译在国际汉学界的“显学”地位。

四、对《红楼梦》研究者的关注与介绍

《红楼梦》因其独特的魅力,吸引了诸多读者的关注,其中不乏广有新见者。对《红楼梦》研究者予以关注,介绍其学术观念、学术成果、学术贡献,既可以对相关专人研究提供助益,又可以为其他研究者的研究工作提供思维启迪。

Sun Haiqing(2006)[18]将目光看向博尔赫斯对《红楼梦》的关照。博尔赫斯称《红楼梦》为“…la novela mas famosa de una literatura cas itres veces milenaria……Abunda lo fantastic”(千年前最著名的小说)。该文就博尔赫斯对小说文本乃至古典文学的理解进行了细致析论,并对其作为虚构叙事作家的特殊身份进行了辩护,“与大多数《红楼梦》的学者不同,博尔赫斯关注的不是小说的某些具体方面,如人物、情节、叙事策略或历史语境,而是小说可以有如此宏大的文本结构这一普遍事实。想到小说与他在时间、空间和语言上的距离,他的惊讶之情更加强烈”。

Wei Xiaoping(2015)[19]介绍了斯洛伐克学者玛丽娜·查尔诺古尔斯卡(Marinaarnogurská)教授对汉学和哲学研究的贡献,特别是《红楼梦》翻译方面的建树。

与国内学术刊物上对《红楼梦》研究者关注与介绍的相关文章相较,英文学术期刊上此类文章数量较少,这与学者队伍数量的多寡密切相关。

五、结语

综上所述,新世纪以来英文学术期刊上刊载了一定数量的《红楼梦》研究论文,足见海外汉学研究者对《红楼梦》的关注和国内研究者为推动中华文化海外传播、增强民族自信与文化影响力付出的努力。近年来研究者更加注重考究《红楼梦》的文化背景,研究视角趋向多元,也推动了《红楼梦》研究国际化视野的提升与开拓。

但从文章数量以及不同领域的分布密度来看,仍然存在着较大的不平衡现象:英文学术期刊上刊载的《红楼梦》研究文章多集中在译介方面,而对其他着力不多,这与语言与文化的隔阂有关。即使在《红楼梦》英译研究内部,也存在着着力点的不同,目前对于《红楼梦》的全译本杨氏译本和霍氏译本的探讨仍是窥探中国古典名著外译的重要切入点,而对各类节译本、缩译本、编译本的重视程度仍显不够,新材料发掘与考释仍然呈现出分散凌乱状态,有待加强整合。此外,翻译研究的深度与广度仍有待加强,需要注重充分考究其深处意义,重视与文化背景、文化现象有关的词汇的合理翻译,并努力克服部分文章中所表现出的套用理论的特点。

此外,目前以跨学科视角研究《红楼梦》已经越来越吸引研究者的注意,但英文学术期刊上此类文章数目甚少。因此仍需要研究者努力打通学科壁垒,加强跨学科研究、交叉研究,注意吸收总结相关学科最新研究成果。《红楼梦》作为中国古典文化翘楚,其英译研究不应局限于文学与翻译领域,而应充分融会贯通宗教学、文献学、语言学、叙事学、历史学等相关学科的新成果、新理论,掌握最新动态,进行交叉研究。

《红楼梦》研究因其交融性特质和充分的材料依傍,有着巨大的发展空间。英文学术期刊所刊载的相关研究论文,往往可以为国内研究者提供启迪,值得予以关注。研究者应充分借鉴这些论文中所体现的先进经验,以更为开阔的视野、开放的心态进行研究,将文本考证与思想探求结合起来,解决研究过程中所遇到疑难问题,在《红楼梦》研究这块学术富矿上发掘出更多、更新颖的研究成果,并努力将其介绍到国际汉学界,为推动中华文化海外传播、增强民族自信与文化影响力提供智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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