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莉◇
新冠肺炎疫情是“非典”疫情后又一次巨大的公共卫生安全挑战,病毒的传播速度和范围都是空前的,对整个人类社会的生命健康都造成了极大威胁。新冠肺炎疫情持续已经一年有余,虽然还未真正意义上结束,但随着社会各行各业的复工复产与正常运作,抗疫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在沉淀之后,人们可以走出悲痛,去记录和反思疫情期间的种种体验。疫情终将过去,唯有挖掘“数字”背后所淹没的故事和人性温暖,去记录那些或悲伤或痛苦的情绪,去展现疫情中彼此的希望和守护。因而,记录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这一公共卫生事件,凝聚抗疫合力,应是抗疫书写的题中之义。
面对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死亡和苦痛,任何诗意的书写都显得矫揉造作;任何故作欢快的调侃都显得廉价;任何空洞的叙事都有可能淹没掉疫情当下渺小的、独特的个体。正如汶川地震之后,诗人朵渔写下《今夜,写诗是轻浮的》:“今夜,我必定也是//轻浮的,当我写下//悲伤、眼泪、尸体、血,却写不出//巨石、大地、团结和暴怒!//当我写下语言,却写不出深深的沉默。//今夜,人类的沉痛里//有轻浮的泪,悲哀中有轻浮的甜。”①朵渔:《今夜,写诗是轻浮的》,《作品》2008年第6期。在此次疫情中,诗人沈苇同样发出了感慨:“大疫。//诗是无力、无言、无用//惟有殇痛、祈祷和敬畏”①沈苇:《无用之诗》(3首),《长江文艺》2020年第5期。。
面对饱受新冠肺炎疫情伤害的人们,夸张的悲伤和同情对于受害者而言也许是残忍的、不道德的,抗疫书写不能仅仅为了共情而“抒情”。在经历了巨大的灾难和悲痛之后,人们的情感需要言说出口,但抗疫书写应保持其尊严和风骨,用悲悯的笔端去描写灾难、反思灾难。
面对疫情带来的恐惧和悲痛,许多人选择用文字来表达和抒发自己的万般感受,记录所见所闻。目前抗疫主题文学多以诗歌、散文、日记、非虚构纪实类作品为主,这也符合文学创作的规律。有深度的长篇报告文学和长篇小说的问世则需经历长时间的生存体验和情感积淀,才能厚积薄发。抗疫诗歌、散文、日记等借助网络的便利而广泛传播,成为人们宣泄情感、传播爱心、抚慰心灵的一种表达途径。当下,抗疫书写“文学作品虽然数量众多,但却良莠不齐,能够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精品不多,抗疫题材文学创作质量还有待提升。比如,当前不少诗歌创作模式化倾向严重……”②张堂会:《灾难的文学记忆与审美救赎》,《鸭绿江》(上半月)2020年第10期。要么漫无边际地堆砌悲哀和发泄极致的情绪,要么高亢地发表仪式性、空洞的赞颂,因为缺乏艺术沉淀和深入的理性思考,往往粗糙而肤浅,难以经受住时间的检验。
铺天盖地的抗疫书写中,不乏有一些空洞虚伪的抒情,一些写作者则选择在当前的创作热潮中撤离或保持沉默。湖北作协主席李修文就说自己“目前的心是乱的,现在没法写作”。③张堂会:《灾难的文学记忆与审美救赎》,《鸭绿江》(上半月)2020年第10期。不禁让人联想到汶川地震后,四川省作协主席阿来的创作情形。2008年汶川地震后,涌现了许许多多描写地震的文字。然而,作为四川省作协主席的阿来却迟迟没有动笔,而是经过十年的沉淀才写出庄重的长篇小说《云中记》——“下午两点二十八分,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城里响起致哀的号笛。长长的嘶鸣声中,我突然泪流满面。我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十年间,经历过的一切,看见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重现。”④阿来:《不止是苦难,还是生命的颂歌——有关〈云中记〉的一些闲话》,《阿来研究》2019年第2期。地震引发的悲痛和怜悯沉淀在内心深处,当再次被牵引出来之时,依旧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这的确是值得当下的作家借鉴的创作经验。对待抗疫文学创作,写作者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不应仅为了追求即时性和关注度,放弃文学的尊严,而应在沉淀之中去找寻思想的深度和力量。
“在灾难面前,文学何为,作家何往,这既是叙事学的命题,也是伦理学命题。”⑤沈杏培:《灾难文学的叙事伦理与书写禁忌——从“新冠”时期说开去》,《鸭绿江》(上半月)2020年第10期。像诗人朵渔、沈苇那样对自身写作进行伦理反思的作家不在少数,所以在谈疫情后如何书写之时,写作者首先要做的便是沉淀。“面对事实,理解创伤,让记忆沉下来,让心灵发声,让苦难不因时间的推移、也不因贫乏的书写而失重。”⑥谢有顺:《苦难的书写如何才能不失重——我看汶川大地震后的诗歌写作热潮》,《南方文坛》2008年第5期。在沉淀中积蓄书写的力量,在书写中敬畏个体生命,是写作者更为道德和清醒的选择。
新冠肺炎疫情威胁着世界各国人民的生命健康,影响了社会的正常运转。在疫情席卷之时,抗击疫情不仅成为国家和人民对灾难做出的最迅捷的反应,也成为这一时期内文学创作的重要主题。“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种由唐代新乐府运动领袖白居易倡导的文论思想,在疫情当下同样为众多写作者所尊崇。文学可能不是一门“实用性”的学科,在疫情当下不能像医学工作者那样奔赴前线为那些被病毒感染的人们驱赶病毒,但是文学却因其文字的力量可以温暖人、感召人、抚慰人,用其对伟大抗疫精神的彰显激励了疫情下的人们。
在新媒体时代,抗疫作品的创作和传播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因此在微信群、微信朋友圈以及微博等媒介上,抗疫文学作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然而,即时性的书写由于理性和艺术的沉淀不足,往往难以被人铭记。在抗击疫情的大背景下,积极的书写虽鼓励和安慰着那些深陷灾难恐惧中的人们,但也不可避免地形成了模式化的创作。例如,在公众号等平台上涌现的许多诗歌都表达出了一种“期盼”模式,如期盼春天到来、疫情退散等。“向上的”文学创作在一定的时代背景下具备积极的社会意义,情绪激昂的文字毕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人心,给予深陷恐惧和绝望中的人们以战胜病毒的信心,甚至也强化了民众的国家和民族认同。但从文学的价值和意义来看,这些抗疫作品往往缺乏一种深刻的悲剧精神,还不足以给予人们强烈的思想震撼。
这一时期抗疫书写作品呈现出了趋同化的特点,“在话语表述、情感体验和主旨意蕴方面都如出一辙,给人千人一面的感觉”①张堂会:《灾难的文学记忆与审美救赎》,《鸭绿江》(上半月)2020年第10期。。其中,随笔和日记大多以记录作者的个人生活、情绪和见闻为主。诗歌则多以歌颂医护人员、逆行志愿者,赞扬火神山医院、方舱医院等建设速度之快以及表达对“春天”到来、疫情结束的期望。人们在互联网上纷纷用诗歌表达自己的体验和情感,“我们将铭记//沧海横流,方显国家治理能力//集中力量办大事//正是我们的制度优势//寒冬正逝,不远处//是春暖花开日。”(徐文华《我们将铭记》)“没有硝烟,已于战时//无论生死,只因忠诚//你以‘请战’的姿态//守护着前方的每一寸领土//以凛然的风姿//坚守着萦绕耳畔的每一个‘音符’//只为,春日明媚的阳光//和,熙熙攘攘的温馨。”(朱丹丹《守护》)“村委会的高音喇叭//滚动广播着防疫须知//声音震动,抖落了//几块斑驳的锈迹//像一个站在高处的哨兵//看到危险正在逼近//为了挽救我们//一块沉默的铁//竟然变得声嘶力竭……”(王单单《花鹿坪防疫记》)
这些产生于疫情初期的抗疫文学作品,一方面是对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这一全球性事件的个人记录,另一方面也是凝聚的人民性和国家认同等诸多价值内涵的艺术呈现。向宝云在《灾难文学的审美维度与美学意蕴》一文中,提出了灾难文学创作的三个维度,即“政治/社会、哲学/美学、生命/伦理等三重维度”②向宝云:《灾难文学的审美维度与美学意蕴》,《社会科学研究》2011年第2期。,当下的抗疫文学创作体现出的“对社会现实的强烈关注”③向宝云:《灾难文学的审美维度与美学意蕴》,《社会科学研究》2011年第2期。自然应属于“政治/社会维度”。这是“灾难文学的初级阶段,也是文学存在发展的策略”。④向宝云:《灾难文学的审美维度与美学意蕴》,《社会科学研究》2011年第2期。这一阶段的抗疫文学作品在思想上还存在可开拓的空间。
首先,“抒情主体被架空于个体存在的具体场域,再次化身为‘我们’甚至‘历史’进行歌唱”。⑤支宇:《灾难写作的危机与灾难文学意义空间的拓展》,《中华文化论坛》2009年第1期。这是支宇对汶川诗歌所呈现出的问题的敏锐发现,对评价疫情初期的抗疫书写也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初期抗疫书写的抒情主体大都是“医务工作者”“志愿者”“人民”等一些“大我”形象,而对疫情背景下的每一个“小我”、每一个个体面对集体性的灾难时的主体价值选择、个体在一场灾难中所处的复杂关系中的“命运”关注较少。疫情之下的每个个体,包括那些不幸的感染者,其生命经验必然有其独特性,但却在极大程度上被共性化的精神和情感遮蔽了。因此,这些抗疫书写的精神内涵就容易趋同化。
其次,当下的部分抗疫书写忽视了对于人性以及伦理等问题的深入挖掘和反思。“在现实中,当突然降临的灾难摧毁了人们的一切物质生活条件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在生存的压迫下显露出动物性的野蛮、残暴和不择手段的求生本能。”①向宝云:《灾难文学的审美维度与美学意蕴》,《社会科学研究》2011年第2期。疫情在全国蔓延,涌现了许多暖心的人和事,但也不能因此而忽视在此期间“人性失范”的事件和案例。2020年末,四川成都突发疫情,感染者赵某的个人信息在网络平台上被恶意传播,一些网民不分黑白地对其进行侮辱和谩骂,丧失了基本的悲悯之心。另外,一些感染者本应做好自我隔离,及时就医,但却怀着黑暗的心理在电梯里做出吐口水的恶劣行为,大大增加了病毒传染的风险,人性之丑陋暴露无遗。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口罩的需求量大大增加,有些无良商家看到商机,让临时生产的不合标准的假口罩在市面上流通,趁机哄抬口罩价格,这种发国难财的罪恶行为,写作者也应该加以反讽。这些同样都是疫情之下的众生相,写作者不能仅仅只看到积极能动的一面,停留在灾难写作的第一个维度上,而应该向纵深发展,集中展现复杂多层次的人性,多一些对于伦理和生命的反思。
总之,当下的一部分抗疫书写所呈现的思想意义空间还较为单一。无论是诗歌、报告文学,还是随笔、日记,虽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抗击疫情的斗志,有效地抒发了个人的情感,但还有待开拓出更丰富的意义空间。除了发表对受害者的悲悯,抒发面对疫情的不安与恐惧,表达对医护人员等的赞扬,写作者也应该思考和表达如何在“文学”丰富、鲜活、多维的艺术表现里,建构起整个民族的文化记忆。
“文化记忆有固定点,它的范围不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这些固定点是一些至关重要的过去事件,其记忆通过文化形式(文本、仪式、纪念碑等)以及机构化的交流(背诵、实践、观察)而得到延续。”②简·奥斯曼:《集体记忆与文化身份》,转引自陶东风:《文化研究》(第11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新冠肺炎疫情作为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理应具有被记忆的价值。因而,抗疫文学书写应该发挥其优势,用文字去洞察疫情背后的故事,构建一种关于新冠肺炎疫情的文化记忆。这样的书写应“建立在悲悯和反思的基础之上”③王焱:《公共灾难的文学书写需理性反思》,《社会科学报》2020年2月20日。,放弃过于空泛的赞颂,给予读者深刻的审美感受和思想震颤。同时,抗疫书写还应该对处于疫情背景之下的个体给予重视,看到普通人在疫情之下的命运、道德以及人性。要真正建构属于本民族的文化记忆,抗疫书写应放在历史的长河和地域的宽广维度上去展开。只有这样的抗疫文学作品,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承担起延续民族文化记忆的重任。
倡导抗疫书写的“大众化”,并不意味着忽视和回避在抗疫过程中涌现的英雄人物以及他们的感人事迹,而是在具体的创作过程中,不能一味地停留于对英雄人物的描写和表达,这样的书写容易将“英雄”概念化,遮蔽英雄“光环”背后的灾难性、苦难性。抗疫书写一定离不开英雄人物形象,对这些人物的描写不能仅仅停留在对其英雄行为的夸张表达上,而应该将他们作为日常生活中的一个个体,一个普通人,写出他们面对疫情时的那种心理转变、道德取舍。
加缪的《鼠疫》之所以在今日仍被视为一部有价值的灾难文学作品,就在于作者更深层次的哲学和命运思考,即“归还英雄主义其应有的次要地位”和 “赋予真理其原本面目”①阿尔贝·加缪:《鼠疫》,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鼠疫席卷奥兰城,城中的每一个人都处在一种焦虑、挣扎、恐惧的状态之中,但里厄、塔鲁、朗贝尔等人却积极无畏地投身到这场与鼠疫抗争的战斗中。《鼠疫》的艺术魅力就在于它虽然也突出了以里厄为首的一行人在面对灾难时的那种信念和勇气,其中也不乏一些关于人性道德选择和对宗教信仰的思考。最为重要的是加缪在抗击鼠疫的日常性中去记录这些英雄人物的心灵世界及其精神转变,对笔下的里厄、朗贝尔以及塔鲁等人的描写避免了套话式的修饰。记者朗贝尔因为鼠疫滞留于城中,在鼠疫之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个人的幸福,为了能够逃离这座已经封闭起来的城市,他千方百计要求医生里厄为他开具未染上鼠疫的证明。但后来,里厄和塔鲁身上的执着和博爱,又让朗贝尔发生了转变。他决心摒弃个人的幸福,投入到这项抗击鼠疫的社会义务中。加缪并没有对这群“英雄”的选择大加赞扬和讴歌,甚至他自身对选择本就充满着迷茫和困惑。在这一层面上,这些人物英雄般的行为已经被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存在、对于生命的思考。
在此次抗击疫情过程中,也涌现出了许多的英雄人物,如钟南山、李兰娟等,他们尽管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却依旧不顾生命安危奋战在抗疫第一线。同时也有许多勇敢的普通人和志愿者,他们或是默默地捐赠了物资就转身离开,或是逆行武汉,坚守在抗疫前线。除此之外,还有“火神山医院”和“雷神山医院”的建设者、疫情防控一线执勤的守卫者等等,这些人身上彰显出来的英雄色彩,写作者既不能忽视,也不能夸张渲染。写作者在刻画这些“抗疫英雄”时,应自觉祛除套话式的书写和激昂的情绪表达,聚焦于英雄人物抗击疫情的具体细节和日常性,塑造出真实可感的英雄。同时,写作者也应对英雄人物的精神世界展开更多的理性刻画,从而给予读者以精神上的感动与升华。
“命运书写不是对真实发生的灾害事件和此事件所激发出来的情感的记录与再现,它要求我们写人的‘命运’,将个体的人置放在真实的灾难中写,写个体在一场灾难中所处的历史、现实、社会等等所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中的‘命运’。”②支宇:《灾难写作的危机与灾难文学意义空间的拓展》,《中华文化论坛》2009年第1期。命运书写应以人为中心,将个体的人置于动荡的命运之中,写出个体对生命的思考、人性的选择。
疫情背景之下,每个人都参与了个体命运的构建,每个人面对疫情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和应对。抗疫书写正因为对命运、对伦理道德做出思考,才彰显出它的审美特征,即对个体、道德和生命的关怀。遭遇疫情,许多人的命运因此发生了转变。大连小伙蒋文强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前本想前往长沙,却误入武汉被滞留下来。不能归家的他选择穿上防护服在武汉医院做起了志愿者。武汉疫情解除,回到家乡,大连又突发疫情,蒋文强又不得不再次穿上防护服。一次坐错车的经历,让他的人生有了巨大的改变。来自江苏扬州的护士张敏与来自新疆克拉玛依的护士李梦鸽素不相识,他们人生原本也很难发生任何交集,但他们却因为驰援武汉的共同目标而相识,最终走向婚姻。抗疫书写要以文学所独有的形式将这些人物的命运加以提炼和言说。只有洞察每一个个体面对灾难时暴露的人性、做出的价值判断以及命运的转变,才能尽可能真实地呈现灾难过程。
抗疫书写如果要建构整个民族的文化记忆,那么就要给予疫情背后的时代特征以关注和书写。同时,写作者也要对不同地域下抗疫事迹进行记录,增加地域色彩。时代特色与地域特色的互动,增加了抗疫写作的厚度和深度,更有利于建构民族的文化记忆。
新冠肺炎疫情作为一场公共卫生安全事件给全社会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和恐惧,但作为一个文学事件的抗疫书写则让人们在灾难中看到了个体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也看到了一个民族的形象和作为。抗疫书写彰显出来的苦难记忆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和升华着整个时代的文学创作,它是一个个体、一个民族的心灵史。抗疫书写与时代的相互关系,同时也表征着写作者对于时代的价值态度和取向。疫情激发了写作者的情感,促生了抗疫书写,体现了“个人化”写作对于现实生活的精神介入。作为文学事件,抗疫书写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文学理论阐释的范围。在一定程度上,它须是一种对“历史”的记录与写作。
另外,将写作与地域特征结合起来,也是当下抗疫书写可以进行突破的地方。作家阿来的小说《云中记》,将目光放置在四川的一个藏族村落,讲述汶川地震后祭师阿巴对云中村以及死去村民的怀念和追忆,思考人与灾难之间的关系,充满了浓厚的川西地域色彩和宗教色彩。迟子建也创作了一批通过灾难来展现人们生存和精神境况的小说,她的《白雪乌鸦》《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等小说,都将故事设置在她熟悉的“北国”世界,对矿难和鼠疫等灾难情景进行了再现。地域上的差异,形成了文化上的多样性,如果将抗疫书写置于写作者熟悉的环境和地域视野之下,不仅可以对某一地域的疫情进行记录和反思,还可以彰显出抗疫文学的地域特色。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范围已经扩展至全球,不同地域的人们对新冠肺炎疫情所形成的文化记忆也一定存在差异和特点。写作者要抓住这种地域感受差异,结合地域文化特色展开文学反思和创作。
新冠肺炎疫情是全球性事件,而创作则是个体化的表述,但这并不表明这两者之间不会发生关联。写作者通过抗疫书写能够将个体的记忆升华为一种集体的文化记忆。当疫情过去,生活依旧在继续。而文学作品则可以让人们在平淡如水的、繁复平庸的生活中记住疫情发生时的“痛感”和抗击疫情的力量,这正是抗疫书写的重要意义所在。写作者应在理性和艺术的沉淀后,秉承着人文关怀,去书写疫情之下的个体生命和经验,在写作中咀嚼当时的伤痛,在沉思中洞察人性,但愿其中能够蕴藏一些经得起时间和人性考验的伟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