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昌
(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南京210023)
“党同人民群众的关系,是陈云同志始终高度重视的问题。”[1]延安时期,陈云就深刻认识到,群众在革命事业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国共产党必须高度重视群众工作。陈云在延安时期的六篇相关著作生动展现并大致勾勒了其群众工作思想的主体框架,即现实依据:做好群众工作是做好一切工作的基础;核心要义: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对群众工作的领导;实践诉求:解决群众切身问题和改善群众的生活;目标旨归:通过发动和组织群众争取革命的胜利。
一个政党能否夺取政权,能否巩固其执政地位,关键在于能否得到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能否拥有稳固而广泛的群众基础。[2]中国共产党来自群众,也必将依靠群众。做好群众工作是做好一切工作的前提,群众工作的好坏是测量党组织巩固程度的重要标准,群众工作是开展好党政军民学各项工作的基本环节,党的一切工作都必须以群众工作贯穿始终。
“如果党在自己的党的狭小圈子里闭关自守,如果它脱离群众,如果它蒙上了官僚主义的灰尘,那它就会遭到灭亡。”[3](P398)“当布尔什维克保持同广大人民群众的联系时,他们将是不可战胜的,——这可以认为是一个规律。”[4](P623)国际共运和中国革命实践的经验都证明:脱离群众的党组织是绝不可能巩固的,党组织的巩固必然以群众工作的高质量完成为前提。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陈云一贯认为党必须始终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并切实做好群众工作,这样才能不断巩固党组织。1939年6月,陈云在《党的支部》中把群众工作的成效和支部工作的成效联系起来,他提出,“支部在周围群众中间工作的好坏是测量支部工作好坏的尺度”。[5](P148)这包含了两层含义:一方面,只有党支部中的每位党员都积极主动地去做群众工作,党支部周围的群众工作才得以顺利开展;另一方面,群众工作开展得顺利会促进党员积极性的提高,党支部生活也会随之健全和完善。同年9月,陈云在《巩固党和加强群众工作》中将群众工作的重要性进一步提升到影响党组织巩固性的高度上,他指出,“群众工作的好坏,是测量党组织巩固程度的标准之一”。[6](PP256~257)在陈云看来,基层党组织要以苏维埃时期的江西兴国县为典范,踏踏实实做好党支部在群众中的工作,这既可以推动党员在群众工作的实践中得到应有的锻炼,又可以加强党和群众之间的联系,对于党组织的巩固和健全大有帮助。当然,虽说党组织在群众工作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党组织的数量与群众工作的好坏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关系。正如1940年12月陈云在《党与群众运动》中所谈到的,“党的群工好坏不以组织数量为标准”。[7](P306)(“群工”即“群众工作”的简写)群众工作的好坏从某些方面反映了党组织的巩固程度,而党组织的巩固程度则在某些方面决定了群众工作的好坏。
群众工作在做好党政军民学各项工作中都是最基本的环节,没有群众工作为依托,党政军民学各项工作都是难以开展和维系的,在革命年代更是如此。在不断推进党的事业发展和抗战胜利的过程中,最根本的一条就在于在开展党政军民学各项工作的同时要做好群众工作。1939年11月,陈云在《开展群众工作是目前地方工作的中心》中作出了“充分发动群众是开展一切工作的关键”的论断。而且他还以华北根据地为例,从党的方面、政权方面、军事方面以及民众团体方面全面分析了当时党内外工作存在的弱点:大多数党支部还没有成为当地群众的核心,从群众内部发动群众改造乡村政权做得还非常不够,大多数根据地内的群众工作还差得很远,乡村的大多数民众团体还很不健全、没有涌现出真正的群众领袖、没能成为抗日政府的支柱。总的来说,就是群众工作较为薄弱,虽然党政军民学各方面的工作独立完成得比较好,可是它们之间联系起来、协同合作的工作却做得很欠缺。这一环节如果不能很好地抓住,党政军民学各方面的工作成效都得大打折扣,这样一来抗日根据地就无法坚守、抗日游击战也就无法长期坚持。因此,党政军民学各团体都应该高度重视,把做好群众工作视为自己的份内之事。同年12月,陈云在《陕甘宁边区的群众工作》中详细总结并阐明了群众工作之于党和军队发展以及革命大局的必要性,他郑重地告诫全党,“没有群众,军队是不能扩大的;党脱离了群众,就成了光杆子的党,这样的党也是不能存在的”。[5](P171)党和军队要深入到群众中去,积极开展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否则党和军队就无法发展。不仅如此,粉碎敌人的“扫荡”、争取抗日战争的最终胜利也离不开群众的支持。
群众工作是涉及面广、各种矛盾相互交织的基础性工作,要想做好并非易事,必须有一个主心骨做中流砥柱。毫无疑问,中国共产党的基层组织就是党在群众中的中流砥柱,群众工作的开展也必须从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对群众工作的领导来着手。一方面,党支部要充分发挥战斗堡垒作用;另一方面,党的基层组织要以原则性和灵活性相结合的理念来领导群众工作。
党支部做群众工作的主要目的就是争取和动员周边的群众,使其同党站在一条战线上,可以说党支部担负着极其重大的责任和使命。鉴于此,陈云认为支部不但要在组织形式上具有堡垒的特点,而且要在实质上真正能起堡垒的作用。抗战时期,党领导八路军、新四军和广大群众积极抗日,在人民心中建立了空前的威信,但这并不代表所有党支部都已真正起到战斗堡垒的作用。在陈云看来,党支部应该尽快建立自己的工作体系,并要求党员领导干部在实践中去落实和完成。1939年6月,陈云在《党的支部》中就这一主题作了详细说明。一方面,陈云阐释了“党支部为什么是党在群众中的堡垒”的原因,并提出党支部的四大基本任务:第一,支部是党团结群众的核心组织;第二,支部是征收党员的机关;第三,支部是教育党员的学校;第四,根据地内的党支部要领导党政军民学各项工作。可见,团结群众在支部的四项任务中居于首要地位。陈云还强调:“支部中每个党员积极地、经常地进行群众工作,是支部周围的群众工作开展的基本条件。”[5](P148)在这里,他将党支部进行群众工作的必要性再次提升到了全新的高度。另一方面,陈云回应了“党支部如何做党在群众中的堡垒”的问题。首先,党支部的每位同志应该密切联系群众,了解群众情绪、倾听群众呼声,并且散发党的报纸、宣传共产主义,根据群众的思想认识水平解释党的政策和口号,以争取最广大的群众。其次,党支部(尤其是战区党支部)做群众工作的中心环节是动员群众加入游击队、自卫队,在组织和领导他们参加抗战的同时开展生产运动、进行经济建设进而改善他们的生活。最后,党支部要依据当地的实际来选择合适的群众组织形式。如战区党支部要积极组建自卫军、慰劳队、少先队等适合战争需要的组织形式,在此基础上组织农民救国会、工人救国会、妇女救国会、青年救国会等更为广泛的群众组织;大后方及敌占区党支部则应该先把积极分子组织起来,再通过他们去组织其他广大群众。另外,在实践中要重视将与群众在一起、领导组织群众和向群众学习三者密切结合起来。
群众工作千头万绪、纷繁复杂,要很好地领导群众工作,党的基层组织就应该“在党的领导之下,从维护群众自己的利益出发,从群众内部去发动群众斗争,把群众团体自下而上地建立起来”。[5](P164)关于如何领导群众工作的问题,陈云在《巩固党和加强群众工作》中给出了“经常性”和“适当性”两大原则。在他看来,党的群众工作重心在乡或者村,党的方针、政策、决议、命令等的具体落实主要是靠党的乡村组织。党的基层组织在面向乡级时应该注意以下四个方面:其一,要采取组织上的办法,使党和群众团体更好地接近群众。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区委及区级团体所管的地区进一步缩小,将人口稠密的大乡划为小乡,增强上下联系,提高工作成效。其二,“支部要经常注意解决群众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经常了解群众的情绪,群众的呼声”。[5](P158)党的基层组织要引导支部党员去倾听群众呼声,解决好群众的切身问题,党才能更加受到群众拥护,党的动员工作就能顺利完成,党的干部也能在群众运动中得到更大的锻炼。其三,要使群众工作变得活跃起来,不在于群众团体的数量。要尽量避免召开可有可无的会议,多去民众夜校等组织和群众谈心,讲讲古典名著、谈谈国家大事、聊聊家常琐事,如此一来群众自然不请自来、只增不减,抗战动员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其四,要把绝大部分的民众组织于团体之内,特别是要将妇女有序地组织起来,重点在于要号召和鼓励妇女入党、参加妇救会等团体,激发妇女运动的力量。此外,陈云在《党与群众运动》中还特别要求,党应该秉持不包办的原则去领导群众工作,尊重群团组织的独立性,团结非党干部,稳定好干部队伍。
群众工作的开展必然以群众的理解和支持为前提,而要争取群众的衷心拥护则必须解决其切身问题,改善其生活,使群众切实感受到中国共产党以为人民服务为己任。在此过程中,党必须充分认识解决群众切身问题和改善群众生活是群众工作的关键,同时要采取适当的工作方式和方法。
中国共产党是为人民群众谋福利的政党,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不仅是革命的重要目的,也是发动人民群众参加革命的重要手段。党要使人民群众参加到革命的洪流中,就必须关心群众的生活,改善群众的政治、经济、文化地位。[8]革命经验证明,凡是群众生活得到改善的地方,群众就更加有积极性和组织性。反之,群众就难以组织,汉奸活动也比较猖獗。但有些同志对于发动群众的重要性认识还不够深刻、到位。为此,陈云在《陕甘宁边区的群众工作》中强调,“我们要注意群众的切身问题,帮助他们解决困难,这是发动群众的关键”。[5](P172)陈云还进一步提出要时刻注意为群众谋福利。在他看来,党的基层组织用极大的精力关切群众问题,不但不会妨碍上级分配的相关工作,而且还能够为群众工作的开展做好充分的准备,使党的动员计划得以更为高效的实施。因此,党的基层组织必须将群众动员工作和解决群众切身问题一体推进、相机处理。在党中央所在的陕甘宁边区,有些地方进行了土地革命,群众有了土地不再受地主的残酷剥削,生活得到了改善,吃穿有了基本的保障。但是还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边区商业资本的剥削比较严重,很多地方的群众缺乏农具,抗日军属家庭缺少劳动力,医疗卫生条件较差等,这些问题在有些同志看来是小事,可是在农民眼里却是大事,如果对此置若罔闻、解决不好,必定会给扩大军队规模带来困难,甚或会影响军队的稳固。此外,陈云还以彭湃为楷模来教育和鼓舞党员干部,认为大革命时期彭湃之所以能在海陆丰革命根据地受到农民拥护,就在于他非常关心群众的疾苦,时刻帮助群众解决切身问题,极大提高了党在群众中的威信,这对于党、群众和革命事业都是大有益处的。
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适当则可事半功倍,否则便可能事倍功半。陈云在《党与群众运动》中强调,“改善民生需要的,但必须适当。主要不在向好,而在慢坏”。[7](P303)具体地讲:第一,要以法令为基本准则,一切经过法令、一切依照法令;[7](P303)第二,要通过合作、安插失业(增收、减支)等方式将改善民生的态度由消极变为积极;[7](P303)第三,要通过有力的战争动员造成热烈的群众斗争,将改善民生的负担转移一部分到贪污、新旧不公者身上,而非全部加在地主、富农身上。[7](P303)另外,要做到“节省民众人力物力,为老百姓打算,也为自己打算——长期打算——驮狗政策”,[7](P304)坚决不能将所有的人力物力负担都平摊给老百姓,要保证老百姓的基本生活需要,为老百姓着想也就是为党的事业着想,二者是内在统一的。陈云还指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必须视当地的实际情况而定,这不会也不可能有固定的具体方案。只有群众真正了解自己问题的症结所在,因而党员干部要多向群众学习、多同群众讨论和沟通,从而得出最合适、最有效的办法。在《开展群众工作是目前地方工作的中心》中,陈云列举了晋察冀边区一个样板支部的案例来说明“共产党员要领导群众,就必须首先向群众学习”的道理。[5](P169)作为典范,该党支部召开的十次会议就有六次都是讨论群众的切身问题,因而深得当地群众的信赖,群众工作也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比如,该村动员了51人参加八路军和出外救亡工作,占全村人口的13%,而有些村可动员的人数占比却都不到全村人口的2%或1%。
群众工作的最终目标是通过解决群众的切身问题和改善群众生活,取得群众的支持,进而宣传动员群众、发动组织群众争取革命的胜利。在革命战争年代,发动和组织群众是决定群众工作成败的最后一环。在此阶段,必须牢牢把握行政村和群众团体工作,同时在领导群众斗争和群众运动中要注意正确的方针策略。
行政村和群众团体的工作是发动和组织群众的两大基本工作。一方面,“行政村的工作是发展群众运动的中心一环,它是县的工作的枢纽”。[5](P174)乡和行政村的干部是直接完成党的工作任务的人员,只要这些基层组织的干部积极工作,中央的一切指示和政策就都可以落到实处,反之什么事都做不成。1939年12月,陈云在《陕甘宁边区的群众工作》中指出,做好行政村的工作要有这三大抓手:第一,“要建立一个纯洁的、健全的、得力的党支部”。[5](P175)党支部建设得好,党员就可以深入群众、了解情况、解决问题,领导群众组织做好各项工作。第二,“要深入下层,做检查工作,不能只看下面的报告”。[5](P175)报告的内容和实际情况有时是不同的,同样的任务却有不同的完成办法,所以一定要深入检查基层工作尤其是支部的工作。第三,“要开好行政村的群众大会”。[5](P175)行政村往往范围大、人口多,凡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事都应该召开会议、共同讨论、发扬民主,且会议的形式要生动活泼,时间要尽量压缩,不说无关紧要的问题。另一方面,各种革命团体的挂牌建立并不等同于已将群众发动起来。陕甘宁边区的群众有着深厚的革命传统和很高的政治觉悟、抗日热情,但即使如此,边区自上而下发动群众工作做得还不够到位。1940年12月,陈云在《党与群众运动》中明确表示,群众团体工作要致力于提高质量,并从六个层面依次作了解释。其一,群众团体工作的任务是什么?从大的方面来讲,就是服务革命战争、教育、组织和生产。[7](P304)其二,对于群众团体要自上而下地组织和充实,加强民主作风、去除官僚习气。[7](P304)其三,必须懂得群众团体的工作中心在农村,重心在下层,具体的工作开展要以支部工作为依托。[7](P304)其四,支部要积极培养群众团体的领袖并吸纳知识分子。[7](P304)其五,在群众团体组织中要处理好基本会员和非基本会员之间、小组与村民大会之间的关系,要将上下独立系统与县级联合会作为群众团体的组织中心。[7](P304)其六,要理清群众团体和政权之间的关系,二者的目的是一致的,但具体工作的侧重点不同,完成任务的方式也有所不同。群众团体必须服从法令,为巩固政权而服务,但它有自己的独立性而绝不是政权的附庸。地方政权既要在尊重群众团体独立性的同时防止其非法活动,还要保护好地方工作人员。[7](P304)
领导群众斗争和群众运动的工作十分庞杂,且具有较大的挑战性。在陈云看来,这未必不是好事。1939年12月,陈云在《陕甘宁边区的群众工作》中提出,在领导群众斗争中要下大力气把边区的参战动员变成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向群众做好宣传解释工作。一方面,党员干部首先要明确,今日之困难是为了明日之胜利,牺牲私利可以换来千万人民的解放,要向工农大众讲清楚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小利益和大利益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提高他们的觉悟。另一方面,要坚决同破坏战争动员的坏分子作斗争,提高劳苦大众的参战积极性。因而斗争是讲道理的斗争,不是简单的斗争和盲目的斗争。1940年4月,陈云在《关于领导大后方群众斗争的意见》中提出了四点关于群众斗争的意见,为党领导后方几省的群众斗争指明了方向:其一,一切斗争不应该是勉强的,而必须是真正的群众斗争。[7](P243)其二,群众斗争在国民党区域内应该采取合法斗争的形式,尽量争取社会进步人士与开明士绅的同情、援助,使斗争易于取得胜利。对于群众自发的斗争,我们也应该参加并使之获得社会同情从而以胜利宣告结束。[7](P243)其三,斗争应该以抗日及团结为口号,坚定地站稳立场,防止顽固分子的分裂及打击。[7](P243)其四,共产党员在斗争中必须以群众的面目出现,并尽量发挥非党积极分子的作用。[7](P243)同年12月,陈云在《党与群众运动》中明确谈到了群众运动的目的和策略。关于群众运动的目的问题,陈云认为搞群众运动并非一定要动员群众去参加革命,其主要目的在于动员群众去支持革命。[7](P303)关于群众运动的斗争策略,陈云提出要斗则以胜利为第一要求,同时要适可而止。[7](P306)
延安时期陈云群众工作思想的四重向度是环环相扣、紧密联系、内在统一的,它在革命年代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群众工作提供了重要指针,为党争取群众支持、领导群众斗争和群众运动、取得中国革命事业的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新时代,我们仍有必要从陈云群众工作思想中汲取历史智慧,并将其与当今时代条件相结合,推动党的群众工作取得新发展,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更好地凝心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