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莉 王艺森
(燕山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0)
电影《时时刻刻》是英国导演史蒂芬·戴德利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获得了诸多殊荣,也是“女性主义”的代表作之一。影片由迈克尔·坎宁安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以弗吉尼亚·伍尔芙及其作品《达洛维夫人》为主要连接点进行编排。三个不同时空和不同身份的女性,都面临着相似的精神困境,渴求更有存在价值与生命意义的生活。影片用一天的叙事时长讲述她们一生中的主要经历。因其鲜明的“女性主义”表征,此前研究中,多注意作品的主体意蕴①如邬晓莹.浅析《时时刻刻》中的女性意识发展[J].沈阳工程学院学报,2018(03);刘冬阳.文学改编电影中的女性主义表达——以《时时刻刻》为例[J].电影评介,2018(03);,较少关注艺术手法。就艺术表现形式而言,《时时刻刻》同样有诸多可研讨之处。影片中,各类意象层出不穷,意象的交叉混合,直指“女性主义”主张本质,使得影片的主题更加富有诗意和别样的美感。
加拿大著名的文学理论家诺斯罗普·弗莱认为:“某种反复出现的原理对艺术作品来说是十分重要的。”[1]影片一开头,画面便呈现出了湍急的水流,最先给人一种急促、焦躁之感。水作为最先出现和最主要的意象,无疑有着重要的意义。从“女性主义”视角看,《时时刻刻》中的流水意象带有明显的“压迫”含义。
《时时刻刻》中,流水意象最为突出之处有三:一是作品开端,作家伍尔芙是一个非常具有才情的女人,但却有着难以言说的精神顽疾,在给丈夫写完绝笔书之后,带着已不可控的外在身体和内心情绪,平静地走入水流湍急的乌斯河中,宣告她的最终命运。二是承接,五十年代的美国家庭主妇劳拉·布朗,在读《达洛维夫人》期间,经由买花不能自主、邻居基蒂患有子宫疾病向她诉苦等外部因素,突然醒悟到自己的人生竟然毫无意义,于是带上过量的药品驱车到旅馆试图自杀。当她躺在床上与自我作斗争时,导演用真实的水从地面漫上来以展现她各种纷杂情绪的交错与逼迫。但是,劳拉最终醒悟了过来,并没有被内心的那股暗流吞噬,理智终于凌驾于感性之上,于是她决定生完二胎后就离家出走,更多的是完成了精神层面的解放。整部电影的风格基本上是现实主义的,但是从地面漫出来的水却突然跳脱出来,带有一丝浪漫魔幻的色彩,可见“水”这一意象运用之巧妙。三是呼应,到了克拉丽莎这里,理查德的前男友路易斯提前来到她的住所,在谈话中,克拉丽莎的情绪突然崩溃,打开水龙头时水流迸溅激烈,但是紧接着她就把水龙头关上了,情绪也慢慢地恢复到了正常,体现了克拉丽莎情感上能量的紧张状态安全地过渡到了稳定的心理过程。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曾经阐释过:水具有“渡人”和“净化”的作用。对于伍尔芙来说,“这种对他人及现实生活的逃遁和隔绝以寻求独处的愿望,其实是摆脱外在依赖,以此来证明自我的价值。”[2]水既是淹没肉体的可怕深渊,又类似于在母体安全孕育着的重生。在劳拉和克拉丽莎这里,水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代表着女性角色的内心情感,起到了观照主要人物情绪世界的重要作用。因此,《时时刻刻》三位女性的命运,都以“水”的意象承载。她们所受到的压迫,正是通过水的“淹没”获得缓解和救赎,而从另一种角度说,“回归于水”,亦有“女性主义”寻求自我归宿的意味。
伍尔芙在《达洛维夫人》中写的第一句话就是:“达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3]花的意象也就成为了仅次于“流水”意象的存在。影片借助买花的主体来揭示女性对自身行动和命运的自主程度。影片中,“花”的反复出现,既是女性的自我映照,同时也寄寓着希望之美。
伍尔芙家中摆放的是由女佣整理后的紫罗兰,紫色象征着高贵、优雅而忧郁。伍尔芙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以至于连出门散步都要事先跟丈夫和佣人报备,这说明买花或者采花的行为受到了严重约束。而且在随后安葬小鸟的过程中,被作为陪葬品的黄玫瑰象征着神秘的通往天国的美丽小径。丹·布朗在自己生日的清晨给劳拉买了一束黄玫瑰,这让劳拉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渴望自己去买花,无奈被“你需要多睡一会”之类的好言语软软地禁锢着。她的生活也如同黄玫瑰这般平淡而柔和,却又看不到激情和希望。克拉丽莎却如同“达洛维夫人”一样,大声喊出:“我要亲自去买花。”在花店里拒绝了“病态的百合”,挑选的主要是绣球和一把红玫瑰。如果细心观察一下,会发现在克拉丽莎的屋子里,无论是客厅、厨房还是卧室,都摆放有各式各样的鲜花,而且颜色大多是充满激情和富有生命力的亮色。可以说,这种自主买花的行为和亮色的鲜花意象表示着她能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掌握自己的命运,让自己的生命之花异彩纷呈。
“‘花’作为带有女权主义色彩的意象,其自由绽放象征着女性的自我觉醒,是女性努力冲决男权文化藩篱的诗意表现。”[4]“我要亲自去买花”这一平凡至极的想法却暗含着不同时代的女性共有的生命自主意识,在传统的男性话语社会的裹胁之下予以正面反抗,其强烈程度足以与男性中心主义泾渭分明,进而重构女性文化身份与现实地位,达成一种新的自我审视与社会认同。
在《时时刻刻》中,除了“水”和“花”这两种最主要的意象,“螃蟹”和“死去的鸟”的意象也寓意不浅,不容忽视。
克拉丽莎为了给理查德准备一次派对,特意买了很多他爱吃的螃蟹。“螃蟹”成为这场派对必不可少的存在之一,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派对本身。同时,螃蟹被放置在三面皆是“铜墙铁壁”的水槽中,闭塞且无法逃脱,显然跟理查德的处境有相通之处。当克拉丽莎第二次去找理查德的时候,理查德选择了跳楼自杀,这场精心准备的派对也随之搁浅。克拉丽莎把烹饪好的螃蟹倒进垃圾桶的那一刻,就是跟旧日的病态生活告别,从而开启了她新生活的历程。在这里,“螃蟹”的寓意就发生了流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畸形生活的化身。
“死去的鸟”这一意象出现在凡妮莎·贝尔来看望伍尔芙的场景中。在给小鸟的“葬礼”中,小女孩安赫莉卡和伍尔芙的对话看似简单,却富有哲理:
安赫莉卡:“这是雌鸟吗?”
伍尔芙:“是啊,雌鸟体型更大,颜色也不是很鲜艳。”
安赫莉卡:“我们死了会怎么样?”
伍尔芙:“我们从哪来的就回到哪里去。”
安赫莉卡:“她看起来很小啊。”(she looks very small.)
伍尔芙:“是啊,我们死了就会这样,看起来更小了。”
安赫莉卡:“但很安详。”
我们应注意以下三点:第一,这是个雌鸟;第二,安赫莉卡用“she”指代小鸟,并不用“it”;第三,伍尔芙自言当死亡来临后,我们也必不可免的要如同这小鸟一样。而且伍尔芙用了数朵黄色玫瑰放置在小鸟旁边,颇有些黛玉葬花的感觉。随后,她慢慢地侧卧在草地上,与不瞑目的小鸟对视,仿佛在天然的镜子中看到了不久后的自己。伍尔芙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尽是悲哀和无奈,小鸟生前在天空中自由地振翅飞翔岂不正是伍尔芙心底最渴望的存在样貌?此时此刻,随着飞鸟生命的陨落,她更是有着道不尽的苦楚。因此,“死去的鸟”就是伍尔芙的另类化身,同时也预示着她的最后命运。通过这种充满“殡葬仪式感”的事件去进行生命本体的追问。
《时时刻刻》中,对“水”“花”“螃蟹”“鸟”等自然意象运用颇多,绝非信手拈来,而是以此建造了一个“压迫——挣脱”的意象系统。其中,女性受到来自社会、家庭等各方面的猛烈挤压,无从获得真正的“自我”,只能苦苦挣扎。
《时时刻刻》中男性角色主要是女性角色的点缀,但是男性本身所蕴含的意义不容抹煞。作家张洁在《方舟》中说:“你将格外的不幸,因为你是女人。”①张洁.方舟[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3.作品中,性别之间的复杂关系无处不在,而最直接的表述,莫过于其中的男性形象。男性在影片中几乎就是“监牢”“囚禁”“束缚”的代名词。
伦纳德为了照顾患有精神疾障的伍尔芙,倾其所有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或许是因为天生注定的性别差异,伦纳德怎么也无法真正窥探到伍尔芙的心理思绪和内在情感。他全心全意的体贴在伍尔芙看来是一种无形的缧绁,让她透不过气。她的人身自由被褫夺,甚至两个女仆人也给她脸色看,仅仅有一隅能够进行自我创作的精神园地。对于伍尔芙来说,伦纳德的身份具有双重性,既是拯救者又是毁灭者。“当各种矛盾在同一时间展开时,这些多方面的合力足以将一个人的信念乃至生命彻底摧毁。”[5]最终伍尔芙终于在小镇的火车站爆发了,吼出了:“我受够这种软禁的生活了……我的人生被窃走了……我要死在这个镇上了……如果我能选择是在这里还是死亡,我选择死亡!”站在伍尔芙的角度来观察满怀爱意的伦纳德,他更象征着威严不可侵犯和强制女性遵从的父权制度。
劳拉也处于相似的境地,她的生活简单至极,颇为无趣。在丈夫生日的时候,仿佛只有制作一个精美可口的蛋糕才能证实自己不是一个无用的“摆设”,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尴尬地位。此时的劳拉已然明白,自己在二战后以男权为主导的社会中渺小如尘,家庭对她而言更是如同陈旧的坟茔和精神的荒原,买花尚不能自主,连儿子理查德那双敏感的眼睛也像摄像头似的一直“监视”着她,形成一种无形的性别压力和生理压力。贝蒂·弗里丹认为:“女性不可能通过他人——丈夫和孩子找到自我,也不可能在枯燥无味、老一套的家务劳动中找到它。”[6]所以她在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之后决定生完二胎后独自出走加拿大。这就表明了她对女性主体地位的彻悟与实践的勇气。
克拉丽莎与前两位女性相比,简直有如天壤之别。克拉丽莎身为新世纪的女性没有被传统父权社会所缧絷,她不再与男性朝夕相伴,而是选择了与女伴同居,并借助了先进的借精生育技术有了一个女儿。这是克拉丽莎对以父系权力为主导的传统家庭和现实社会的公开蔑视。理查德在她的生活里虽也饰演着“监牢”的角色,但是克拉丽莎却并没有成为以往男权主义的殉葬品,而是反过来去照顾着男性。而且在理查德死后,她终于从旧日的“禁闭”中走了出来。影片结尾,“克拉丽莎关上大门露出来的那不经意的一笑,暗示了她终于通过死亡以外的途径获得了解脱。”[7]三个处于不同时空的女性都以各自的举动去努力彰显自身生命的价值,从伍尔芙的自沉湍流到劳拉的离家出走,再到克拉丽莎以豁达的心境开启崭新的生活,向观者展示了女性主义循序渐进般的觉醒和女性解脱渠道的最优化选择。
“同性之吻”是这部电影的一大亮点,不同女性之间的数次拥吻折射出她们相互错杂的敏感细腻的情绪与矛盾胶合的心灵秘响。
正是过于肯定自我的权利,他人的爱恨成为一种负累和自由的枷锁。伍尔芙与凡妮莎·贝尔接吻,她想要从姐姐那里得到安慰和支持,以便证明自己还完整地存活于世上,证明自己并不是一切都需要别人的监视和控制。当邻居基蒂跟劳拉倾诉了自己内心的伤痛,劳拉给了她一个看似平静,实则热烈的吻。这个吻象征着两位女性之间的相互慰藉和支持,也同时间接地给劳拉莫大的勇气,想要冲破这家庭主妇般没有地位和价值的模糊身份的藩篱。克拉丽莎相比于前两位女主角,其做法更为大胆直接,她“背叛社会主流道德,打破文化符码的约束,并放弃自己在社会框架内约定俗成的地位和身份等等”[8]。她和女伴公然同居,亲吻已然成为了她们之间的一种生活习惯,在晚会取消和理查德的母亲到来之后,克拉丽莎在床上给了女伴一个坚实有力的吻。这个吻并不如平时场景中的那么浅薄,而是带着一种完全突破了依附男性和女性自我精神的彻底解放的姿态,可以说是弥足珍贵的一吻。
无论是伍尔芙与姐姐还是劳拉与邻居基蒂,亦或是克拉丽莎与女友萨莉,她们之间满载着诸多真实与丰富情绪的“吻”浮现出女性之间的惺惺相惜,“吻”在很大程度上就像是一支“强心剂”或“镇静剂”,将其视之为她们心中的精神支柱也毫不为过。同时也显露出女性试图脱出男性话语主宰的社会囹圄。
“派对”可以说是电影的一个重要线索,三个女性不可避免地面对着各自的“派对”。这里的“派对”意味着“性别融合”和“社会接受”。在“派对”中,个人的身份既凸显,又淹没;尤其是女性性别,总是被抹去,成为一个“适合”派对的“零件”。因此,面对“派对”的性别异化与“吞噬”,《时时刻刻》中的三位女性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抵制。
伍尔芙问姐姐离去后要去哪里,凡妮莎·贝尔说要去参加“连你也觉得无聊的晚宴。”但是伍尔芙却神色黯淡,不仅是因为她的行动受到限制,更重要的是根本就没有人想邀请她,这让她更觉得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的存在价值。
劳拉想给丈夫丹做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经过几番努力,终于成功。丹回家后,随即共进晚餐。劳拉精心化了妆,在餐桌正上方的暖色大灯的照耀下更显魅力,颇有些烛光晚宴的浪漫感觉。但是丹在餐桌上给孩子讲述了他和劳拉之间的故事,让劳拉不知所措,脸上细微变化的表情和试图阻止的打断都被忽视,一种不适感发散出来,与生日晚宴的情调格格不入。苏珊·格巴和桑德拉·吉尔伯特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中写到:“被男人所称颂的理想女性都回避着她们自己——或她们自己的舒适,或自我愿望,而这是真正的死亡的生活,是生活在死亡中。”[9]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场生日晚宴是劳拉借此来对枷锁般的家庭作最后的告别呢,很值得我们去思考。
克拉丽莎为了庆祝理查德获得了卡罗瑟斯奖这一殊荣,精心策划了一场派对,这是与《达洛维夫人》的最贴近处,因为克拉丽莎的绰号——“达洛维夫人”——是理查德在过去时段的某一个清晨给她起的,自此,克拉丽莎便与“达洛维夫人”的命运紧密粘连在一起。但是理查德无情地揭穿了她:“总是举办派对来掩饰寂静。”当克拉丽莎第二次去找理查德的时候,他却当着克拉丽莎的面跳楼自杀了,从而让这场派对有始无终。正如理查德所言,这场最终搁浅的“派对”正是对试图掩盖平淡无趣生活的帷幔的物化表达。
总体而言,与其作品中“派对”的热闹、喧嚣不同,《时时刻刻》出现的“派对”,都对女性造成了压迫,使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尤其是性别。“派对”喧闹与女性之“压抑”,构成了《时时刻刻》主要图景。
除了上述所列举,《时时刻刻》还有房屋处所、蛋糕、闹钟等意象。这些意象构成了女性生活的日常空间,其中,隐喻着女性受到的“压迫”及诉求。虽然不是主题意象,但在深化影片内涵、延伸角色特征等方面有着独一无二的作用。
福柯在《不同空间的正文与上下文》中说道:“我们时代的焦虑与空间有着根本的关系。”[10]伍尔芙最经典的女性主义文本即为《一间自己的屋子》,她呼吁女性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以保障写作的独立性。①弗吉尼亚·伍尔芙. 一间自己的屋子[M].王还,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2.因此,《时时刻刻》中无所不在的房间意象,无疑是对伍尔芙观点的注释。同时,影片也对“房间”意象做了引申,开发出其中的封闭质素,更好地表现了女性受到的多重束缚。因此,房间意象在《时时刻刻》中,具有女性与“日常生活”抗衡的意义。在影片里,“房间”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房子主人自我囚禁的封闭空间;一种是在男性话语下圈禁女性的监牢;一种是女性完成自我意识觉醒后的自由与欢快的神圣之地。
伍尔芙在小镇上居住的二层小楼和劳拉所在的美式传统房屋象征着囿限自由的樊笼;理查德杂乱晦暗的小型公寓是有意识的自我幽禁,把自身止足于狭小闭塞的空间,无法逃脱这孤独与绝望的泥潭。由此,我们不难理解他们接下来的种种看似疯狂的举动:伍尔芙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逃离小镇;劳拉实施了离家出走的计划;理查德突然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暴躁地把房间弄得一团糟,并把窗帘与隔离板拆卸下来,好让新鲜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漫散进来。
但是劳拉去的那个空间并不大的旅馆的房间,却是安慰她枯燥心灵的安全港。在这个房间里,劳拉仿佛隔绝了世间万物,在阅读和冥想的过程中,终于领悟到了生命的意义。无独有偶,克拉丽莎的富有现代审美性的大楼更是纯粹的安全感和归属感的象征,同时也是她女性意识的延伸和真实写照。因此,“房间”作为寓意非浅的文化象征符号,使人物角色心灵深处所潜伏的阴晦知觉逐渐被观者感知,把渴望自由与正视自我的正当愿望大胆地展露出来,以期获得更多的外界体认。
劳拉想给丈夫做一个精致的蛋糕来庆祝他的生日,因为她想不出除了做蛋糕之外还有什么能表达对丈夫的爱意。但是她悲哀地发现她竟然连一个家庭主妇最基本的技能都不会,在邻居基蒂来拜访她的时候,基蒂也在嘲笑着劳拉。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把第一个很不成功的蛋糕扔到了垃圾桶。之后便去了旅馆试图自杀,经过内心的挣扎幡然醒悟,回到家做出了第二个蛋糕。我们注意到,两次的蛋糕的色调都是以蓝色和黑色为主色调,上面有四朵黄色玫瑰花的图案,暗色调更多地象征着劳拉自身无处安放的价值以及模糊不清的人生意义;黄色玫瑰的图案与丹在清晨给劳拉买的黄玫瑰两相呼应,虽有暖意,但仍抵不过内心晦暗阴影的侵袭。因此,蛋糕既象征着劳拉对丈夫的爱,又是她内心情绪的外化和投射,两者彼此错杂、交锋。第一个蛋糕的结局也就喻示着她对以往和现今枯燥无味的家庭主妇生活的抛弃。
伴随着清晨的阳光,闹钟的刺耳铃声同时传入伍尔芙、劳拉和克拉丽莎的耳朵。我们细心观察一下他们听到铃声之前和听到铃声时的表现:伍尔芙在听到铃声前就已经是清醒的状态,并且呼吸急促,在听到铃声时,她像获得大赦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劳拉在铃响之前有过转身,但并未醒来,闹铃位于床的另一边,即她丈夫的那边;克拉丽莎在铃响前就已经醒了,并且知道女伴萨莉刚刚回到房间,但显然后来又沉浸在睡梦中,闹铃响时自己动手关上了它。仔细思考一下会觉得非常有意思,先说闹铃的位置,伍尔芙的闹钟不可控,象征着她的自由也受到了圈禁;劳拉的闹铃在丈夫那边,象征着她整日被家庭和丈夫的另类的禁锢,需要一定的反抗才可以获得人生的意义;克拉丽莎的闹钟由自己控制,正是象征着她最终成为最独立、最自由、最解放的女性。再来说听到铃声时的反应,伍尔芙听到铃声时仿佛有解脱之感,铃声之前则堪比梦魇,生理和心理上处于不安的状态;在劳拉这里,则代表着女性最可贵精神的苏醒;而对于克拉丽莎来说,这铃声预示着她新生活的开始与延续。
《时时刻刻》中驳杂繁复的意象使用,在显现其固有表征的同时,也暗含了诸多超越时空的感伤意识与觉醒精神,形成了自由与桎梏、生存与死亡、妥协与反抗的二重悖论。相对于原作,影片充分利用了画面优势,从不同意象的闪回、拼贴,完成了对“女性主义”主题的多维度探讨。这些意象形成“整体”合力,从历史现实的潜藏深埋中,发掘出高蹈的女性主体意识的华美舞者,将女性生命意义的特殊体验螺旋式地推向了顶点,将个性提炼为共性,由现象过渡到本质,诗化并升华了电影蕴含的多重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