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界面生产的文学类型

2021-01-17 09:17刘亚斌李艳云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媒介界面人工智能

刘亚斌 李艳云

(1.浙江外国语学院 中国语言文化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2.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宣传统战部,河北 承德 067000)

计算机、数字化和互联网等新媒介技术推动了当代文学的兴起与繁盛,产生出诸多不同风格和特性的新型文学作品,而其文本都是以界面(Interface)形式体现出来的,界面实现了利用新媒介手段书写形成的能够阅读和进行交互的物质载体、联结性平台和文本化行为的统一。媒介技术成为了文学生产力,促进了文学生产方式的变革,导致了创作的高速发展和作品的海量生成,也使艺术创作、阅读与接受、文本建构和产业化等文学活动借助于界面生产发生了历史性转型,形成了以界面进行生产或创作的文学作品,即界面文学(Interfacial Literature)。多角度把握界面生产的文学类型,阐明其转型和巨变所呈现出来的性质和意义是本文的任务和目的。

马克思在论述艺术生产时将其作为人类艺术创造活动的一种命名,认为它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也是重要的实践活动,体现着人的本质力量,是人类自我达成、自我提升的有效手段。[1]85-86因此,文学生产活动首先要确定生产者,这是文学生产力系统的基本要素。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都是生产力的构成要素,此外还有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等。因此,文学生产力当指文学生产过程中需要的生产者、物质材料、工具和技术等,即作者、出版和经销商、语言文字、书写工具、印刷手段、传播方式和声音图像技术等。伊格尔顿认为,文学生产力是由多种因素构成的综合体,包括艺术创造力、审美感受力和艺术想象力等,“这些文学生产力决定文学的分配、交换和消费方式并被它们所多元决定”,[2]47其生产能力主要是指艺术家的审美和创作能力,在当代文学生产力中,人工智能和媒介技术发挥了重要作用,呈现出界面文学的生产特性。总的来看,在界面生产的主体上,文学类型可分为人类文学、智能文学和交互文学。

口传文学时代很多流传至今的作品都是人类集体创作的结晶。古希腊时期的《荷马史诗》、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等都是享誉世界的集体文学作品。在网络同人文学中,爱好者也可能在某种艺术门类中从事集体创作,群穿小说《临高启明》就是招纳相同兴趣的写手来共同创制的小说,而网络接龙小说也是网络用户对未完成的文学作品颇感兴趣而参与进来的同人作品,早期作品如新浪网的《网上跑过斑点狗》、榕树下的《城市的绿地》等都是包括年轻作家在内的网民共同读写的结果。像群穿小说、接龙文学等同人作品完全颠覆了以往的文学生产模式,它不再是个体殚精竭虑的创造,而是体现了爱好群体的共同智慧。民族史诗或经典作品均有多人创制的痕迹,但没有网络那样的互动交流和感性发挥。网络文学平台的欲望化和虚拟性促成了文学生产的新机制,移动端的出现更将其碎片性、快阅读、语图化和同好社区等特征发挥出来,戏拟、拼贴、嬉笑和感性书写摆脱了理性深耕的困扰,凸显了一种后现代主义的美学追求。

强调个人性的文学创造主要是印刷媒介时代现代性主体建构的产物,艾布拉姆斯在对文学作者概念进行界定时首先就确定了其个体性,“通过自己的智慧和想象力,根据自己的经历和阅读”创作文学作品,体现自己的原创性,拥有相应的著作权和经济价值,如果是部杰作,那么会获得“很高的文化地位和长久的名声”,[3]15在新媒介时代同样存在着印刷时代的个人文学,但网络写作并不像普鲁斯特那样花费十多年时间呆在家里潜心创作《追忆逝水年华》,完稿后投递出版社出版,再到读者手里供其阅读;也并非像大仲马那样依托于报刊杂志连载自己的小说,按期数边写边发行;而是通过界面的交互性,与网络用户展开直接即时的交流,读者的催更、点评,甚至提供有趣线索等都会随时影响原作者的思路和创作。相比于现代创作主体以自身为端点的潜力挖掘,界面文学是无数匿名主体言说参与的创造。怀特海认为,自我创造并非封闭的行为,而是相互摄入的合生(Concrescence)过程,他者对自身有意义是因其能够根据自己的决定发挥其功能,成全的仍是自身的主体性。[4]25界面参与者、网游者都是平等的,各自独立而又相互依赖,共同参与言说、叙述的虚拟游戏,同时,他们却以主体性形式摄入和合生,造就了自我及其作品的创造,这势必改变现代主体作者观。

智能文学主要由人工智能创作。早在生产化的机器时代,人们就幻想按照规则和程度用机器来写作。随着计算机技术的不断发展,非人类智能体(Nonhuman Agent)出现在文学创作领域,比较著名的有《背叛》(英国,1998)、《真爱》(俄罗斯,2008)、《计算机写小说的那一天》(日本,2016)和“微软小冰”出版的诗集、撰写的专栏文章以及国内众多写作软件或创作机器制作的诗词作品等。克里希纳指出,计算机产生时其“命令语言都是可以输入的,但只有显示磁盘命令和其他怪诞的语言才能使其工作”,[5]174其内在语法受制于设计程序、算法和数字化控制等,体现结构主义的特性,具有某种人为的限制。目前人工智能已经可以模拟人脑的结构和机制,根据算法、规则和模式,以其海量储存的语言或图形等材料来进行艺术创作,使艺术、美学与科学技术的关联空前密切,也在走向科学美学的基础上提出了算法美学(Algorithmic Aesthetics)的新思路,在人工智能、人类大脑和艺术创作上利用编辑程序和算法系统来牵线搭桥,实现三者合一。这也有助于用计算机算法系统解释美学观念、解码作品,并运用于艺术设计、文学创作、文艺批评和审美评价活动,开启和构建人工智能美学(The Aesthetics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研究的新视域。随着时代的发展,智能化程度的提升让人工智能在未来可获其主体地位,成为能感知、思考和行动的机器,即根据复杂的现实环境调整自己的自主性系统,但是文学创作需要持续的感性体悟、生活经验和想象虚构的生产能力,有其偶然性和不确定性,在未来仍将引发人工智能文学和美学的相关争论。

交互文学主要是指人机合作产生的文学活动,它借助于人工智能和机器写作,利用各种软件和生成系统、计算机算法程序和VB语言编写等创制作品。随着人工智能的崛起,人类不再被当作出发点和锚定点,不再被当作万物的尺度,也不具有主体的权威性。后人类(Post-human)时代的说法就是超越人类界限的、多元智能体互动的新言说,它显示了抛弃单个实体或原子式的本体论,成就一种交互本体论(Mutual Ontology)的新尝试。交互本体论的物质体现便是界面,作为异质性联结的平台,它可吸纳多种智能体,各种媒介技术、物质生活、语言符号和虚拟影像等都能交织互动,突破各自界限,生成新的艺术世界。交互文学侧重非人类智能体、机器和软件等,使之真正参与到文本构建中,它带来的不仅是创作主体变化所引发的著作权和责任者的问题,而且存在多种智能体如何实现有效对接的问题。曼洛维奇指出,尽管人类创造了各种智能体,但“计算机究竟学习了什么”[6],又是如何组织和创作的,依然值得深究。强人工智能所拥有的想象力、思考力和情感交流能力将革新文学创作,它与人类的异质性互动、关联和合作共生具有广阔前景。

在关联文学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生产方式上,界面生产造就了新文学的魅力,而其审美则具有各种后学的特性,凸显了界面文学生产者的生产能力和合作精神。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界面文学生产的异质性关联,在生产对象上它不再局限于现实社会和想象世界,而是在虚拟、信息和其他互文本或文本块里汲取内容资料;它的生产技术则包括语言技巧、影音播放、拍摄录音、网络应用、人工智能和程序设计、剪辑技术等;在生产过程中它使用语言文字、影音符号、计算机和互联网等媒介资料和工具的混合资源,充分发挥界面平台的产能效应;其生产关系则立足于平等交互性,打造文学生产资料占有、分配和交往上的新型关系,形成粉丝文学的产业体系。界面生产对文学活动具有巨大作用,按照界面参与和功用来说,可划分为界面创作、无界面创作和跨界创作。

凭借计算机的广泛运用,文学活动中界面创作屡见不鲜,但其内在涵义却有差别。如果将界面只是当作一页纸,那么界面生产并没有体现其特色,想象打字机这样的人机交互就能明白,事实上不少学者正是在此意义上认为界面文学与传统文学只是载体差异,并无实质不同。实际上,计算机发明的早期,人类为驱动其工作而设计了显示屏,形成人机交互的界面,并辅之以相关硬件和专业化符号操作系统,使其完成各项任务。由于界面操作语言的精英化不利于计算机走向普及,满足市场化需求,它逐渐被视窗图像系统所取代,与互联网的崛起相适应,日益向便捷性和感性愉悦等充满人性化的类型和结构性范式变化。通过网络界面的异质关联,人工智能和机器、编辑程序和软件、影视动漫等各种媒介、界面要素结合,无论专业人士、普通民众等都可以创制虚拟情境和文艺作品。劳雷尔曾将界面看作舞台,“人是表现中不可缺少的因素”,[7]4但计算机、人工智能、电子代理和软件程序等都是行为者,即界面居住着各种智能体以及窗口、桌面、软件和媒介等因素,甚至日常世界都可纳入进去。

无界面创作即隐形的界面写作,在文学写作中仍会表现出界面意识。即便只当界面是张纸,在创作中也会考虑文学网站的类型归属、打榜动态、推荐规则和移动端客户的需求,其作品必须适合某种类型的阅读界面。现在,融媒体的倾向和IP产业的开发运行更加剧了文学创作必须考虑到其他媒介的界面特性,实现语言和媒介的融合交汇,“中国网络文学中‘潜影视剧体’和‘潜网游脚本作’写作倾向严重”,消解了文学自主性或语言文字的主体性。[8]250也就是说,文学写作需要“再媒介化”(Remediation)。随着仿生工程的发展,电子途径可直接与人类的生物神经网络相连,微型机器和人工智能等相继被植入人类肉体,“新的装置,如图像隐形(image-contact)和脑波界面(brain-wave interface),再加上从激光到视网膜的投射,正在朝着思维到机器的即时处理这一总体方向发展”,[9]62-63界面被隐形或是无界面的关联。克里希纳甚至认为最好的界面就是无界面,完全避免使用屏幕,“如果我们采用典型流程而非图形用户界面,我们就可以发现优雅的解决方案。所有这些只需要一点观察、移情和理解”[5]104,他还概括出贴合日常生活流程、做计算机主人而非仆人、适应个体情况等无界面三原则。在当代文艺活动中,利用数码媒体、历史遗物、3D打印件和现实产品等建构环境背景或某种装置,邀请参观者进入已非难事;亦可穿戴各种电子装置,用肉身连接、参与、体验和创造虚拟世界;或者将网络虚拟中的材料下载,甚至模型实体化来组构艺术作品。凡此种种,都是追求自然、真实的无界面创作行为。

跨界创作指联结和跨越不同界面的文艺创作,主要有两种情况,其一是网络文学作品的影视、动漫、网剧和游戏等改编续写,如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系列。基于此,各大新媒体公司逐渐走向一体化和全方位的经营,使各种文艺类型更容易互融互通,形成规模化的跨界生产体系;其二是经营模式的改变使影视、文学和动漫等爱好者能够齐聚一堂,让各种艺术在保持其特性的基础上相互融合,共同创新IP文化产品,如《斗破苍穹》就有跨媒介合作的行为,这有助于在超越既有艺术门类规则的基础上创造新作品。瑞安认为前者是改编(Adaption),用不同媒介讲述同一个故事,如果说以往媒介研究主要考察特定媒介形式的传播特性和功能,现在应将媒介与叙事联系起来,形成后者的“跨媒介叙事”(Narrative across Media),[10]18此后她发展自己的理论,更准确地概括为“跨媒介的世界建构”(Transmedia Worldbuilding),即围绕给定的故事世界,用不同媒介讲述不同的故事,相互串联,构成整体,与詹金斯(Henry Jenkins)提出的跨媒介叙事(Transmedia Storytelling)交相辉映,“一个跨媒体故事横跨多种媒体平台展现出来,其中每一个新文本都对整个故事做出了独特而有价值的贡献。跨媒体叙事最理想的形式,就是每一种媒体出色地各司其职、各尽其责”,[11]157而用户需以跨媒介方式参与进来,即以故事读者、影视观众、游戏玩家、网络游客、甚至主题公园的观光者等多重身份体验整个故事,成为全媒介存在者。由于数字化技术和大众媒介等所营造的虚拟和可能世界,当代叙事学强调要突破文学文本的局限,进而关注“故事世界”(Storyworlds)对用户认知结构和机制的影响,“人类大脑对被叙事以明确或暗示的方式唤起的世界的再现,无论叙事采用印刷文本的形式,还是电影艺术、漫画小说、手势语言、日常对话等其他形式,甚至还有被想象出来却没有物化成形的传说故事”,[12]106面对各种媒介、多重叙事构成叠加交织的世界,用户要调整以往的认知模式,运用认知绘图(Cognitive Mapping)快速识别其语码系统,协调经验结构和能量范畴等的关系,应对社会现实的媒介化和界面效用。

就文本形态言,界面文学存在线性文本、立体文本和随机文本的区别。线性文本是有严格线性顺序的,读者所阅读到的是作者通过语言、意象、风格和故事等所创造的结构化整体,体现着印刷时代的语言秩序,也即传统文学的文本惯例。就小说而言,其文体本身就是人生经验流的体现,情节自有其时间的延展性,代表的是封闭的线性事件的组合。在新媒介时代,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模拟人类大脑及其思维,具有结构化的空间倾向,依赖于程序化设计进行工作,其模式不仅影响到机器写作,而且深入到作家创作思维中。国内网络文学类型化写作大量繁衍,在文本组织上多采用空间化、分类和对应性的游戏模式。同人文学在线性文本上颇具特色的是以界面背后的算法美学或数字程序为根本的框架设置,其人物则以性别为基础,辅之以生理、性征、武功、精神、权力等属性,类似于游戏中的人物属性设定,按照配对发展情节,最后胜利完成任务,或以完美的爱情收关。流行于欧美同人圈中的三种性别设定模式分别是“ABO”、“哨兵向导”和“BDSM”,如“哨兵向导”模式中人的性别有男性哨兵、女性哨兵、男性向导、女性向导以及普通男性和普通女性等六种,哨兵孔武有力但精神属性差,而向导则精神意志超强,体型较小、性情温和,善解人意。[13]这种作品通过六种性别男女的搭配来构建小说的主要情节框架,预设人物的最终命运,然后填充具体的细节,保持其开放性,其他爱好者亦可帮忙书写以完成作品,体现出算法美学或科学美学的空间性、结构化、感性色彩和几何学特性。

立体文本是指文本形态上采用语言符号、声像影视和各种其他文本杂糅所组成的多线性、超链接和文本块等立体化效果。网络文学的立身之本是后现代文化精神,其文本特征“走向零散化、边缘化、平面化、无深度,通过各种炫目的符号、色彩和光的组合去建构使人唤不起原物的幻象和影像,满足感官的直接需要”,[14]语言符号杂糅、拼凑和戏仿。新空空道人的《贾宝玉新传》将民间流行的口头禅、运动口号、都市文化表述和域外词汇等都纳入进来,造成立体型的、超时空的语符群聚。同时,立体文本语图结合,声像呈现独具特色,有体态、姿势、动作和表情等身体符号,有对话、灯光、布景和装饰物等戏剧要件,有言说、运动画面、图像和音响等影视构件,有节奏、韵律、发声和音符等音乐元素,有形象、色彩、画法和设计等动漫要素,还有Emoji表情包、虚拟图像、人工智能体等新媒介符号和各种超文本链接、文本块及其组合、穿插等,历史遗物、现实事件和未来想象相结合,这些形式五花八门,各显神通,都汇集于界面平台,作为艺术世界的组成部分。台湾诗人运用数字化符号写作的数位诗,“在一个作品当中整合了文字、图形、动画、声音的‘本文’”,不只是传统诗歌语言文字的表现,“所以称呼这类数位诗的创造为一种‘新文类’,应当更为恰当”。[15]49-50立体文本层次结构多重相交,在既有的语音层、文字层、意象层、图式层和形而上层又增添了影像层、载体层、链接层、符段层等等。其蕴意丰富多彩,既有社会历史、媒介载体的意义,还有文化审美、虚拟创造的蕴涵。界面文学具有严重的圈子化倾向,如虚拟社区、朋友圈、爱好者论坛和粉丝群等,它们都有其自身的行话、桥段和活动方式,甚至利用界面程序中BUG专设寓意、幽默,而这种陷阱和捧哏只有圈内人士才能知晓。

随机文本在网络出现之前就已存在于西方数字文学创作中,在光盘、磁盘、软盘和其他数字化载体中充分运用软件程序和编辑技术在界面平台上制作随机文本的尝试屡屡出现,读者每次阅读都会碰到不同内容和形式的文本,其阅读经历宛如寻宝那样富有冒险性、传奇性和意外惊喜。萨波尔塔(Marc Saporta)的《一号组合》(Composition No.1)等作品就颇具实验性,利用页面设计,多窗口平行与交叉,按字母顺序标出段落却又可随意嫁接和跳转,并配备超链接、语音视频等,其阅读效果存在各种可能性。不同文本块的组接和每次随机内容的呈现都让读者有异样的体验。加上需要不断地操作、点击和播放,甚至需要快速阅读和记忆,否则内容到时就会隐没、翻页或转换,读者需眼、手、脑等全身心调动,专心沉浸其中而没有尽头。因此,在界面文学的文本效用方面出现了“沉浸诗学”(The Poetics of Immersion)、“沉浸美学”(The Aesthetics of Immersion)和“沉浸传播”(Immersive Communication)等种种说法。这些观点都认为新媒介技术,尤其是人工智和虚拟技术能让人全身心地沉浸其中。相较而言,立体文本主要是让用户将其注意力放在内容本身,而忽视媒介存在,调动起全感官,参与其直接的融入体验,具有临场感和真实性。随机文本更依赖于数字多媒介技术的交互作用,达到人机合一的程度,即用耳听声音、用眼看影像、用心去感受与思考、用手去点击、敲打、切换和触摸,肉身操作、心灵感应和机器反馈协调统一,用户关注媒介本身,忘乎所以。前者富有直感性(Immediacy),没有媒介作为中介性的存在,仿佛在体验现实,自然而然;而后者则需要在关注多媒介自身的基础上实现某种沉浸和超越,即凸显超媒介性(Hypermediacy),当然其中也存在着一种较为微妙的,让用户意识到对自然存在的、透明的直感性(Transparent Immediacy)的渴望。[16]34

新媒介时代,在学界出现了数字文学的说法,数字文学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首先,按传播形态可分为“网络文学与非网络数字文学”,后者包括各种线下以磁盘、光盘和软盘等为储存器,用数字化传播的文学,还有以阅读器存载的电子化传播的文学,以及传统文学作品的数字版和网络化,这些作品仍然可通过网络下载,并非网络传播的文学形态;其次,按文本形态可分为“线性文本为主的平面文本文学和以多重线性文本为主的立体超文本文学”,平面文本文学是纸媒时代建构出来的,数字文学会受其文化惯性的影响,而在网络出现之前就存在的立体超文本文学更具有数字化特色,以多链接技术、多线交叉叙事和跨媒体组接等方式进行文学创作;最后,以语言符号形态划可分为“语言符号文学和复合符号文学”,语言符号文学是文字书写和印刷文化的标志,新媒介时代延续文字传统,构造出语言符号的超文本文学,复合符号文学则是指整合朗诵、舞蹈、音乐、绘画和影视动画甚至3D虚拟景观等艺术符号的文学创作。[17]三种数字文学生产类型的区分较符合实际创作情况。对于界面文学而言,这种说法却忽视了人工智能、软件程序等非人类智能体的加入,无界面、跨媒介共同制作以及充分利用界面进行交互创作、随机阅读等文学活动状况。

界面是人类与计算机交互的中介,由此获得了自己的显性存在,且迅速发展为人工智能、计算机、移动端、互联网和软件程序等现在几乎所有媒介技术的关联平台,以确保各种技术、要素的运行和异质交互的开展。界面生产使文学创作大众化和智能化,创作者不仅有作家、读者等志同道合者,还有各种写作软件、编辑程序、人工智能和电子代理,以及机器和人类交互合作的创作行为;其具体创作方式上既有强调多媒介和形象化的异质性关联的界面创作,各种媒介及其界面形式的潜在交互的无界面创作,还有跨媒介改编和叙事的跨界生产,具有后叙事的特性;而其物化的文本形态则有重视空间、几何结构、对应和分类化的线性文本,各种符号声像和媒介结合重叠的、多线化、超链接和层次丰富的立体文本,以及依赖于人工智能和编程技术以达到每次阅读的内容和形式全然不同的随机文本,创造出具有操作性、沉浸性的虚拟美学、数字性与文学性兼容的新型文本诗学观念,拓展了文艺研究的新领域,有助于促进当代文学的发展,革新当代文艺学美学的话语、理论和观点。[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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