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耶与上海《女子月刊》

2021-01-17 01:51冉思尧
关键词:月刊

冉思尧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革命作家”“红色才女”莫耶(1918—1986),福建安溪人,原名陈淑媛、陈媛、陈爰,笔名莫耶、白冰、椰子、沙岛等,1937年10月随“救亡演剧第五队”到达延安。在延安女作家群中,莫耶是其中极特殊的一位——能敏锐捕捉不同时期信息并写下极具时代特征的作品,其代表作歌词《延安颂》(1938)和短篇小说《丽萍的烦恼》(1942),迄今仍是研究延安文人心灵史、精神史的经典范本。但梳理莫耶研究现状,多截断式关注“延安莫耶”并将其置于特定群体中论证延安文人集体精神镜像的“共性”或“异质”,忽视了作家主体——因过往人生经历尤其文学创作、文人交游等文学印迹的差异而沉淀的——“延安书写”中的个人化文化心理内涵,将莫耶与特定群体同质化,似乎其本身缺乏独立的研究价值(1)需要强调的是,叶茂樟著《圣歌未曾止息——莫耶传》关于“上海莫耶”和“延安莫耶”部分多直接搬用笔者及其他研究者成果,并无新见,因此本文未将叶著列入研讨对象。参见叶茂樟:《圣歌未曾止息——莫耶传》,北京:新华出版社,2017年。。在名义上,莫耶归属于鲁迅艺术学院培养出来的延安女作家,但实际上其在上海《女子月刊》时期就已登上文坛。该杂志是20世纪30年代上海鼓吹妇女解放的重要女性刊物。莫耶在《女子月刊》上发表了大量作品,并在该杂志社工作近两年,有较丰富的编辑出版经历。这直接影响了她赴延安后的创作理念风格、文化身份认同和人生道路选择,也积淀了区别于其他延安女作家的精神特质。基于此,本文细致爬梳《女子月刊》旧刊,拟详细勾勒“上海莫耶”,完整呈现其赴延安的文化路径,为莫耶研究乃至延安文艺研究提供新的理路。

一、姚名达、黄心勉夫妇与《女子月刊》

姚名达(1905—1942),字达人,号显微,江西兴国人,先后就读于上海南洋公学、清华大学研究院,师从梁启超专治史学,是现代著名史学家,也是近代目录学研究的奠基人之一。姚名达夫人黄心勉(1903—1935),原名黄邦瑞,字慕琰,江西兴国人,虽然仅是县立高小毕业,但求知欲极强。夫妇俩移居上海后,她开始热心妇女问题。1932年1月28日,日军进攻闸北,姚氏夫妇的住地被焚毁,姚名达“为女子图书馆和《妇女中国史》积累的图书、史料以及写就的部分书稿”(2)徐柏容:《姚名达与女子书店、〈女子月刊〉》,《中国编辑》2005年第4期。也付之一炬。闸北惨象、家庭财产的巨大损失和租界歌舞升平的鲜明对比,深深刺痛了姚氏夫妇。夫妇俩和胞弟黄邦俊商定“要办一个《女子月刊》,从言论上唤醒同胞,从智识上开发女性”(3)姚名达:《黄心勉女士传》,《女子月刊》1935年第6期,第4434页。。自此,夫妇俩先后筹办女子书店和《女子月刊》杂志,积极投身妇女运动。

整个民国时期的妇女运动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19世纪末至20世纪民国初年;“五四”时期至20世纪30年代初;20世纪30年代初至新中国成立。(4)何黎萍:《西方浪潮影响下的民国妇女权利》,北京:九州出版社,2009年,第368页。第一、二阶段主要追求“妇女权利在法律上的体现与认可”,“属于女权运动的层面”;第三阶段在争取女权之外,还涉及追求现实中两性的真正平等,“属于妇女解放运动的层面”(5)何黎萍:《西方浪潮影响下的民国妇女权利》,第368-370页。。同时,近代中国妇女运动受惠于西方妇女运动,两者又有明显区别。西方近代以来的妇女运动,因资产阶级革命早已成功,其斗争的焦点在社会内部。而近代中国还在为摆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现状而努力,20世纪30年代又面临日本侵华的民族危机以及国内尖锐的阶级矛盾,使得20世纪上半叶中国的妇女运动始终裹挟在国家解放与民族解放的历史洪流中。

姚氏夫妇创办《女子月刊》的1933年,正处于民国妇女运动从第二阶段向第三阶段的过渡期。1927年大革命失败、1931年“九·一八事变”、1932年“一·二八事变”,国内局势的急剧变化使得“五四”以来蓬勃发展的妇女运动陷入低潮,贬低、束缚、压迫妇女的陈规旧礼泛起。此时影响大、发行广、创刊十数年的大型女性刊物《妇女杂志》(商务印书馆出版)受沪上战火殃及,业已停业,而沈兹九主编的重要进步刊物《妇女生活》尚未创办,如时者言,“中国的妇女缺少一个在知识和思想上通消息的刊物”(6)金仲华:《三八节与女子月刊的诞生》,《女子月刊》1933年第1期,第36页。。姚氏夫妇在1933年“三八妇女节”出刊的《女子月刊》,自觉承担“为国家社会着想”“讨论妇女问题”“开发妇女智识”“促进妇女运动”(7)姚黄心勉:《女子书店的第一年》,《女子月刊》1933年第2期,第127-134页。的历史使命,充当了当时妇女运动的指路明灯。这是姚黄二人对正处于低徊期的中国妇女运动的重要贡献,也是《女子月刊》在民国妇女运动史上最主要的价值体现。

二、莫耶赴《女子月刊》的时间及原因

关于莫耶赴《女子月刊》的时间,目前主要存在以下两种说法。

第一种,1936年莫耶到上海《女子月刊》社。该说法来自莫耶本人回忆:“一九三六年,‘闽变’那年,我为摆脱封建家庭的束缚,靠投稿的关系,到上海‘女子月刊社’任编辑工作,时年十八岁。”(8)莫耶:《我的家乡》,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安溪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工作组:《安溪文史资料》第1辑,1988年,第2页。“闽变”即1933年的“福建事变”,时间上与前文矛盾,显系作者记忆之误。该说法可信度低。

第二种,1934年秋莫耶到上海《女子月刊》社。这出自莫耶的八弟陈文炳先生的文章:“1934年秋,陈爰到上海《女子月刊》社当校对、编辑”(9)陈文炳:《莫耶传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安溪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工作组:《安溪文史资料》第1辑,1988年,第5页。。陈老自幼随姐姐长大,二人感情深厚。他多年来致力于对大姐莫耶的宣传和相关史料的搜集,对其生平事迹也最为熟悉。该说法被广泛引用。

其实莫耶本人曾对赴《女子月刊》社时间有清晰说明。她编讫1935年第9期后,在《编余》中写道:

把改好第九期的稿编排就绪后,身上顿觉得轻松一下,……咦!是八月二号啦!日历的影子跳上了我的眼帘,我怔住了,脑膜浮上了一页的追忆,去年今日在这个十点多钟的时候,我正从海船踏上了上海这在我眼中的新的世界,而匆匆地到了女子书店认识两位新见面的人物——黄心勉,姚名达。从这一天起,我就开始恐惶地来尝试新的工作——编辑女月……(10)陈爰(莫耶):《编余》,《女子月刊》1935年第9期,第5029页。

由此可知,前述两说法均有误。莫耶是1934年8月2日早上10点多到达上海,随即入职《女子月刊》。

莫耶离家赴沪的原因,其本人自述为摆脱封建家庭的束缚“写信向女子月刊求援,姚黄来信要我去《女子月刊》当编辑”(11)莫耶:《莫耶书信二封》,赵清阁编:《沧海往事: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书信集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年,第196页。。陈文炳进一步补充了相关细节:莫耶受国文教师兼中共地下党员陈海天影响,思想左倾激进,“闽变”事件后在陈海天的领导下创办《火星》刊物,内有“打倒南京政府”的文字。时任安溪、南安、永春三县联防总队长兼福建讨逆军第三路副司令(未赴职)的父亲陈铮得知此事,怕给全家招来杀身之祸,怒将莫耶禁于家中。祖母心疼孙女将莫耶悄悄放出,莫耶遂写信求助投过稿的《女子月刊》,同时向远在东溪的母亲告急。其母见信后赶赴厦门,拿十八个银元托人将莫耶送往上海。(12)详见陈文炳:《我的家》,蔡有谋、胡毅雄主编:《闽南地方文献资料丛刊》第五辑,香港:香港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2-43页。

但黄心勉、姚名达有不同的陈词。前者在1935年第1期《女子月刊》的一篇文章中称,“我又得了一位从读者队里跑来帮忙的天才作家白冰妹妹”(13)黄心勉:《微笑的期待》,《女子月刊》1935年第1期,第3423页。,后者也在1935年第6期以发文称夫人黄心勉去年六月“因身体不健,始邀《女子月刊》一读者陈白冰女士来代她主编那周刊和月刊”(14)姚名达:《黄心勉女士传》,《女子月刊》1935年第6期,第4439页。。1935年,编辑部同人黄邦伟的一篇文章也可佐证:“本刊主编之黄心勉女士,近为抚养小孩以及管理家庭琐事所累,无暇独自支持本刊,故不得不有特请陈媛女士前来本社帮忙之必要”(15)黄邦伟:《自己的感想和对本刊对希望》,《女子月刊》1935年第1期,第3615页。。从《女子月刊》编辑部的角度来看,则是主编黄心勉事务繁杂、身体有恙,莫耶才受邀来“帮忙”。

其时《女子月刊》亦缺人手。黄心勉曾在1934年第4期中谈及:

人员方面,当本刊创办之始,只有我们夫妇两人,包办一切。过后因为事务繁忙,我的丈夫又专门教书去了,才添聘张景熙先生担任发行的事体。搬入新屋以后,陆续添聘杨瑞仪、郑斐英、张淑蕙等女士。……一方面虽然得到许多读者的同情,可是并没有能干的女性,自动来帮忙。(16)黄心勉:《女子书店的第二年》,《女子月刊》1934年第4期,第2389页。

因此,综合双方立场、言说语境及刊物实况,莫耶赴《女子月刊》是双方“各有所需”的巧合:莫耶急待摆脱家庭谋求出路,黄心勉身体不适正需帮手,双方一拍即合。

三、莫耶在《女子月刊》的任职情况、编辑活动及编辑思想

关于莫耶在《女子月刊》的任职,其本人称任编辑,在与赵清阁的通信中又称,“1935年黄心勉死后,姚名达把我当主编,其实只是挂个名,我还是个文艺编辑”(17)莫耶:《莫耶书信二封》,赵清阁编:《沧海往事: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书信集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年,第196页。。流传最广的仍是陈文炳对大姐回忆的整合:1934年秋,陈爰到上海《女子月刊》社当校对、编辑,后来挂名《女子月刊》主编。已有涉及莫耶与《女子月刊》关系的研究都是以月刊为中心,梳理刊物人事变迁时顺带提及莫耶。因莫耶非研究重点,故涉略莫耶的部分多为介绍其行迹,且行文多粗疏错讹。论者基本默认陈老的说法即从编辑到主编的常理推导,未考辨莫耶的任职情况,未关注此间莫耶的创作情况、编辑活动、编辑思想和离职时间。已有研究界定莫耶任职主编的时间主要有三种:1935年3月(18)参见方晨:《20世纪30年代都市女性问题研究——以〈女子月刊〉为中心》,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31页;王虹婷:《民国〈女子月刊〉与女性主义的表达研究(1933—1937年)》,广州:暨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第20页。;1934年9月(19)蔡文静:《传播学视角下的〈女子月刊〉研究》,沈阳:辽宁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第10页;王双双:《〈女子月刊〉的救国思想研究》,哈尔滨:黑龙江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第25页;王萍:《基于民国女性报刊的女子阅读研究:1912—1937》,南京: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第49页。;1935年5月(20)孟雪欢:《〈女子月刊〉对中国女性职业问题的探讨》,南昌:南昌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第8页。。

《女子月刊》每期卷末对该期编辑有三种介绍样式:编辑兼发行者、编辑者代表人、主编者。莫耶在1934年第9期至1935年第1期中列于“编辑兼发行者”名单的首位,1935年第2期至1936年第1期为“编辑者代表人”。莫耶为“编辑者代表人”期间,每期均由她绍介该期主要内容,《女子月刊》创刊周年纪念文章也为其所写,个别约稿还有莫耶表赞赏的按语。黄心勉在莫耶成为“编辑者代表人”的1935年2月,忙于照顾生病住院的胞姊宝姑和第四个女儿,3月不幸病倒,5月4日去世(21)上官公仆:《妇女与恋爱》,《女子月刊》1935年第5期,第4156页。,期间不可能负责主编事务。“主编者”姚名达在接手月刊后的1936年第2期中称“白冰近来积劳成疾,要我代她主编,以便调养”(22)姚名达:《编后小记》,《女子月刊》1936年第2期,第136页。,都说明“编辑者代表人”即是主编。

那么,“编辑兼发行者”名单中排在首位的,是否也为主编呢?1934年第4期黄心勉提及添聘的编辑名单,为我们探究该刊编辑部人员配置提供了关键线索。黄心勉在1934年第4期中称本刊创办后陆续添聘了杨瑞仪、郑斐英、张淑蕙等人(23)黄心勉:《女子书店的第二年》,《女子月刊》1934年第4期,第2389页。,而1934年第1至7期的“编辑兼发行者”为黄心勉或黄心勉、姚名达,未出现其他编辑名字。鉴于姚氏夫妇的创始者地位,其时姚名达又身兼商务印书馆编辑和多所学校教职,排在首位的黄心勉是显而易见的主编。这说明排在首位的“编辑兼发行者”多为主编。

编辑部同人在1935年第1期“读者园地”栏目的讨论文章,也提供了重要旁证。黄邦伟盛赞“本刊自陈女士主编以来,编制力求完善,内容甚为精彩,颇为社会所欢迎”(24)黄邦伟:《自己的感想和对本刊对希望》,《女子月刊》1935年第1期,第3616页。。依据该栏目刊载文章的具体内容与说话口吻,可以确定本期编辑至少包括郑斐音、黄邦伟、吴素因三人。而本期卷末介绍“编辑者兼发行者”人员为:陈爰、金光楣、黄心勉、姚名达。这同样说明卷末所言“编辑”并非真正从事编辑校对的普通人员,姓名排在首位的“编辑兼发行者”就是主编。

1936年2月,姚名达接手主编后,在编后记中称“白冰,她是女月的三朝元老,担任主编已一年有半”(25)姚名达:《编后小记》,《女子月刊》1936年第2期,第136页。。1936年第1期是莫耶任主编的最后一期,由此倒推“一年半”,那么莫耶出任主编也就在1934年9月左右。1934年第9期卷末“编辑兼发行者”介绍恰为“陈爰、黄心勉、姚名达”,也从侧面说明名字排在首位的“编辑兼发行者”即是主编。

由此也能看出不同研究者判定莫耶任职主编时间的依据:成为编辑者代表人(1935年3月);月刊卷末出现莫耶名字(1934年9月)(26)前文所列确定1934年9月莫耶任职主编的论文,行文时又介绍莫耶的任职是从编辑到主编,说明论者实际上对莫耶任职的认知较模糊,得出莫耶1934年9月任职主编并非是深入研究的结果。按照莫耶1934年8月到杂志社的时间判断,实际她一来月刊就挂名主编,而非先为编辑。;第一任主编黄心勉去世(1935年5月)。可以确定,莫耶任主编的起止时间实为1934年9月至1936年1月。

《女子月刊》1934年第8期出版日期为“民国二十三年八月一日”,第9期为“民国二十三年九月一日”。而莫耶于1934年8月2日就抵达上海,考虑到第9期《女子月刊》的组稿、校对、印刷、出版所需时间,说明时年16岁的莫耶到《女子月刊》并非从普通编辑做起,而是一开始就任主编。但莫耶晚年回忆称自己仅挂名主编、实为文艺编辑,所有稿件都是姚名达所约。鉴于赴沪事件在其人生经历中的特殊性,她的回忆细节可能有误,对事件性质不会错判。因而莫耶的主编头衔,极可能存在“名实之别”。

莫耶任主编时间段为1934年9月至1936年1月,其中1934年第9至12期、1935年第1期陈爰、黄心勉、姚名达三人为主要“编辑兼发行者”(27)1935年第1期增加了金光楣,1935年第2-8期妇女生活栏目由她负责编辑。有研究者指出金光楣有妇女协进会的背景,将她引入是为了解决刊物经费。这也意味着莫耶实际地位弱于金光楣。但该研究者弄错了1935年《女子月刊》公布编辑名单的期数,应为第2期。详见李晓红:《女性的声音:民国时期上海知识女性与大众传媒》,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年,第178-179页。。考虑到姚氏夫妇的创始人身份和莫耶的初来乍到,这期间的莫耶只能是挂名主编。1935年第2至12期、1936年第1期莫耶为“编辑者代表人”,姚名达也在1935年第3期中称请莫耶为总编辑,但同时又宣布自己为《女子月刊》社长,主要“对外负责”,“心勉为副社长,对内负责”,“添聘金光楣、孙昌树、萧柏馨、陈白凌、朱鸿禧为各栏编辑,心勉、名达亦分编一栏”(28)姚名达:《我为什么肯当社长》,《女子月刊》1935年第3期,第3788-3789页。,并提前在1935年第2期卷末公布了该期编辑名单。这组名单(29)需指出的是,创刊时《女子月刊》也公布过一个庞大的编辑名单,分属各个栏目,研究者多有引用。其实稍核对月刊所有供稿者姓名以及后来公布或提及的编辑人员,便可知该编辑名单极可能是个噱头,或者仅对月刊有道义上的支持。参见:《女子月刊特约编辑》,《女子月刊》1933年第1期,第145-146页。从1935年第2期一直公布到第8期,期间第6、7、8三期赵清阁取代去世的黄心勉成为读者园地栏目编辑,又增加了时事评论栏目编辑陈荫萱。除开封禾子任主编、左翼力量强力介入月刊的时期,孙昌树、朱鸿禧、上官公仆、萧柏馨、鲍祖宣等一直是该刊的主要撰稿人。孙昌树、朱鸿禧等身兼栏目编辑和主要撰稿人,其负责的“妇女问题”“时代知识”等始终是《女子月刊》的重点栏目,所占版面最多,必然影响削弱主编权力。至于莫耶最擅长的领域——文艺创作栏目,也是由陈白凌直接负责。从这一角度而言,陈文炳称大姐莫耶在《女子月刊》主要从事校对、编辑、一度挂名主编,更符合实情。

1936年2月,姚名达接任主编,再度公布月刊编辑名单,莫耶名列其中。该名单在第2、3、4期上均有,到第5期时取消。但1936年第5期登载的“陈爰启事”称,“爰已于二十五年四月一日起辞卸女子月刊编辑职务,此后爰与女月仅有社友关系”(30)陈爰(莫耶):《陈爰启事》,《女子月刊》1936年第5期,第25页。,这说明莫耶在卸任主编后,实际仅担任了《女子月刊》1936年第2、3期的编辑。那么,莫耶在月刊的任职情况最终可大致确定为:1934年9月至1936年1月任(名义上)主编,1936年2、3月任编辑。因黄心勉和姚名达先后实际主持月刊工作,栏目编辑又有独立的编辑计划(31)孙昌树:《本栏的计划》,《女子月刊》1935年第5期,第4144-4146页。,似乎很难确定莫耶任主编期间该刊物的哪些变化能代表其本人的编辑活动或编辑思想。但笔者认为,莫耶在1935年5月黄心勉去世、12月姚名达宣布回归月刊的时段内,极可能独当一面。1935年第8期莫耶公布的刊物变革方针,和迥异于各期的1935年第9期大致能代表她的编辑理念及其努力方向。

1935年第8期是悼念黄心勉女士的第三特辑,但悼念专栏“伤心之页”所占版面由第一辑的1/4强、第二辑1/5强降至本辑1/6弱,刊物内容也淡化了前两期的沉重压抑。卷首是莫耶的略带喜庆的改版文章《女月的新姿态出现》,该文首先声明办刊主旨,立足“新女性的需要”“搜罗各门各类于读者有益的知识”;其次,内容上减少复杂栏数,确立各栏目主旨,强调要充实“时代知识”;再次,改革排版,以直行排列代替以前的分栏,调整字号和行距;最后,将以往的义务供稿改为稿酬制。(32)陈爰(莫耶):《女月的新姿态出现》,《女子月刊》1935年第8期,4633-4636页;

1935年第9期的封面设计是《女子月刊》中唯一一期没有使用插图的,刊头重新题写,中用黑体字标示“第三卷第九期”,下书“时代妇女的特辑”,疏朗大方,极富文艺气息。内容上首辟“女性文学讲座”专栏(33)1933年第5期也有“文艺讲座”专栏,但该文所谈女子与文学,意在批评当时女作家没有真实反映女性生存境遇,论说空泛,逻辑不严,广义上属于揭示妇女问题而非探讨文学。详见:蕙兰:《女子与文学》,《女子月刊》1933年第5期,第37-38页。,所刊谭正璧《中国女性文学之研究》即为莫耶约稿,分三期登完。

在莫耶任主编之前,每期登载的文艺作品始终占1/4左右版面,但妇女问题和时局变动才是刊物的关注核心。黄心勉直言“文艺的体裁和自我的描写是比较容易写的,千篇一律,怪没有意思”,月刊采稿标准是“使得读者增益新知”“必须有益于女子”(34)心勉:《我们的希望——献给我们的月刊和爱我的读者》,《女子月刊》1933年第8期,第3-5页。。前期所登文艺作品或观念先行式注解该期主题,或与该期主题无关,理论栏目和文艺栏目之间缺乏互动呼应,文学性并不突出。

1935年开始出现互动迹象,“怎样读书”逐渐成为理论栏目的新话题。所组稿件一开始就将读书方法和学术研究并重,并很快缩小范围突出文学门类,具体体现在1935年第5、7、8、9、12期和1936年第1期。1935年第5期“百科研究”5篇文章,两篇谈读书经验,三篇谈怎样研究哲学/经济/历史(35)需说明的是,“百科研究”栏目为姚名达负责,来稿有蔡元培、何炳松等大家作品,这显然来自姚熟络圈层的供稿。但姚后来接任刊物后并没有再组织类似稿件,且黄心勉1935年4月病重、5月去世,说明“怎样读书”的编辑理念应是主编莫耶的。详见:《百科研究》栏目,《女子月刊》1935年第5期,第4208-4219页。;第7期拓展到如何阅读英文小说,实际还是谈阅读不同题材小说的方法(36)恭兴:《怎样读英文小说》,《女子月刊》1935年第7期,第4508-4511页。;第8期特意组了专辑“读书指导”,治学方法和读书经验仍是重点(37)详见:《读书指导》栏目,《女子月刊》1935年第8期,第4729-4741页。;第9期开辟女性文学讲座专栏,待至1936年第1期时,该类稿件又由文学史介绍扩至文学批评和文艺理论(38)徐契:《论作品与生活》,《女子月刊》1936年第1期,第106-110页;王慧珍:《丁玲及其作品的转变》,《女子月刊》1936年第1期,第111-114页。。

1936年第2期姚名达接手后,读书指导和文学研究方面的话题即归沉寂。由此可以推测,将月刊办成独立的、规范的、偏重文学性的知识女性读物,是莫耶的编辑思想及付诸实践的方向。

四、莫耶在《女子月刊》发表的作品及风格特色

莫耶在《女子月刊》上发表的文学作品,依据研究界普遍承认的陈爰、陈媛、白冰、椰子、沙岛等曾用名或笔名梳理,可作如下分类。

新诗:《前线上的战士们》《月夜的琴》(1933年第4期);《献给慈爱的母亲》(1933年第6期);《乡怀》《她》《黄叶》(1933年第8期);《寂寞的夜》《白鸽》《心的悲哀》《秋之晨》《母亲来了》(1933年第9期);《姑娘哟》(1934年第2期);《海角之冬》(1935年第1期);《致勉姊》(1936年第5期);《告诉您——勉姊》(1937年第5期)。

戏剧:独幕剧《宿舍小景》(1933年第6期)、《滚!》(1933年第8期)、《贼》(1934年第8期)(1935年第3期登有莫耶独幕剧集《晚饭之前》的广告);四幕剧《最后关头》(1936年第4期)、《女性之群》(1936年第6-7期)。

小说:短篇小说《张伯伯的嫁女》(1933年第7期)。

日记:《乡村里的片段》(1934年第8期)。

纵观莫耶在月刊发表的所有作品,多集中于来月刊之前和离开月刊之后,编辑月刊期间则基本没有。来月刊之前的作品各类体裁均有,诗歌和戏剧创作数量占优,闲愁、思乡、妇女问题是这时期的创作主题。1932年,14岁的莫耶随父亲移居厦门鼓浪屿,远离故乡和母亲就读慈勤女子中学。诗歌《月夜的琴》《心的悲哀》《白鸽》《秋之晨》《寂寞的夜》和《乡怀》《黄叶》《母亲来了》,展现了她作为学生的青春期闲愁和对故乡、母亲的思念。而从独幕剧《宿舍小景》对女学生生活的展示到短篇小说《张伯伯的嫁女》揭示农村男尊女卑观念与亲情的扭结,再至新诗《她》《姑娘哟》、独幕剧《滚!》《贼》披露社会底层妇女的悲摧境遇,可以看出莫耶已将目光从身边投向社会。虽笔触稚嫩,但其思考的深度和广度已超越了同龄人。诗歌《前线上的战士们》和独幕剧《宿舍小景》中呼吁抗日的部分片段,也显示了莫耶的爱国情怀。

莫耶离开月刊后在该刊发表4篇作品,两首新诗和两部四幕剧。四幕剧《女性之群》借李春嫂母女和阿秀的不幸遭际来展现家庭、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摧残,仍然延续了莫耶早期独幕剧的写作主题,但在人物塑造和情节设置上更老到。两首新诗《致勉姊》《告诉您——勉姊》名为怀人,实是抒发对国事的忧虑。四幕剧《最后关头》则通过营造镇压学生运动的长官罗国栋、投身救国运动的女大学生罗芳(罗国栋之女)、×方重要人物兼罗国栋好友的谷田三人之间的矛盾冲突,直接表达了对国民政府镇压学生爱国运动的不满,号召人们觉醒起来、抗日救国。

期间莫耶也有作品发表于其它刊物,1932年、1933年上海另一份女性刊物《玲珑》分别刊载了她的三篇短篇小说和一首新诗(39)所刊小说署名为“鼓浪屿陈淑媛”,故可确定三篇小说均为莫耶所作。其中《可怜的她》和《小猫的悲剧》篇幅较短,属短篇小说,《她觉悟了》虽刊于“中篇小说”栏目,但实际篇幅并不长,故笔者也将其归为短篇小说。参见陈淑媛(莫耶):《可怜的她》,《玲珑》1932年第2卷第63期,第617-616页;陈淑媛(莫耶):《她觉悟了》(一),《玲珑》1933年第3卷第14期,第614-613页;陈淑媛(莫耶):《她觉悟了》(二),《玲珑》1933年第3卷第15期,第669-667页;陈淑媛(莫耶):《她觉悟了》(三),《玲珑》1933年第3卷第16期,第730-729页;陈淑媛(莫耶):《小猫的悲剧》(上),《玲珑》1933年第3卷第20期,第984-981页;陈淑媛(莫耶):《海水》,《玲珑》1933年第3卷第20期,第994-993页;陈淑媛(莫耶):《小猫的悲剧》(下),《玲珑》1933年第3卷第21期,第1051-1049页。,1936年上海《文化生活》杂志刊载了她的工作计划(40)白冰(莫耶):《不算计划的计划》,《文化生活》1936年第1期,第2页。。四篇文学作品未脱离莫耶偏好的写作主题,但三篇小说的创作水准明显逊于那首新诗,结构松散、情节芜蔓,带有“五四”时期主观型叙述小说的特点。

由此可以看出,莫耶早期最主要的发表阵地是《女子月刊》,最擅长的体裁是诗歌和话剧,最关注的主题是妇女解放和国家时局。这直接影响了她赴延后的道路选择(上前线成为文艺女兵)、体裁偏好(集中话剧创作)和创作风格(战地故事、小说创作上的戏剧性特征)。

五、莫耶离职时间及原因

莫耶离职时间在上文已有清晰说明,即1936年4月1日。其离职原因,姚名达在1936年第2期有过公开解释:“白冰近来积劳成疾”(41)姚名达:《编后小记》,《女子月刊》1936年第2期,第136页。。莫耶本人在月刊第3期进一步说明离开理由:“第一,为着休养身体”;“第二,我深深的感觉到,现在正是需要我埋头努力的时期,我必须抽出大部分的时间,来从事修养自己的学识,读自己所要读的书和经验一切所需要的。”(42)陈爰(莫耶):《致女月读者》,《女子月刊》1936年第3期,第132页。从双方当事人公开声明来看,莫耶的离开和“积劳成疾”有一定关系。曾受莫耶约稿的谭正璧,在1943年11月的《忆白冰》中也提及,莫耶写信告诉他,“她已离开那个杂志的编辑部,而住到辣斐德路的一家妇孺医院里去”(43)谭正璧:《忆白冰》,《天地》1943年第2期,第40页。。但谭正璧接信后去过医院两次,都没找到本人。这至少从侧面说明莫耶的病不严重,“积劳成疾”不是她离开的主要原因。

至于莫耶的第二条理由,从其人生履历来看,她离职后没有选择埋头读书。依据陈老考订:莫耶1936年10月参加鲁迅葬礼,11月回东溪组织妇女识字班,1937年7月参与组建上海救亡演剧队第五队,8月随第五队到西北大后方进行抗战宣传,9月到西安,10月到延安(44)详见陈文炳:《我的家》,蔡有谋、胡毅雄主编:《闽南地方文献资料丛刊》第五辑,香港:香港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3-44页。。事实上救亡演剧队是上海戏剧界救亡协会在1937年淞沪会战后的第三天组织成立的,共十三支。谭正璧也在《忆白冰》中提到“在‘八一三’以前不久,我突然又接到她自她故乡——厦门鼓浪屿寄来的一张明片”,告诉他“她即日便须回到上海。”(45)谭正璧:《忆白冰》,《天地》1943年第2期,第40页。由此可推出莫耶离开月刊编辑部后的大致经历:1936年4月至10月在上海,期间住过医院、参加过鲁迅葬礼,11月返乡组织识字班,次年8月初回上海参与组建救亡演剧队第五队,8月20日随第五队离开上海深入内地进行抗战宣传,9月到西安,10月到延安。

笔者认为,促使莫耶离开的直接原因是工作掣肘和情感困扰。前文已对莫耶任职主编的“名实”有详细考辨,兹不赘述。概言之,姚氏夫妇对月刊的实际掌控和栏目编辑独立自主的编辑计划,都极大制约和分散了莫耶的主编权力,使其无法完全实现自己的办刊理念。情感困扰则来自于黄心勉去世之前的“托孤”。莫耶晚年在给好友赵清阁的信中称,黄心勉临死前请求她“代她照顾孩子们长成”,“后来姚就一再向我表示亲热,把我挂上主编,以此来拉住我”(46)莫耶:《莫耶书信二封》,赵清阁编:《沧海往事: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书信集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年,第196页。。当时莫耶正与化名陈沦的沈醉相恋,自然无法践诺。思乡也是不应忽视的潜在因素。莫耶在1936年第5期的《致勉姊》中提到“去年的二三月里,我因怀念着母亲和故乡而想归去”。黄心勉生前埋怨她舍不得母亲,不想让她回。(47)陈爰(莫耶):《致勉姊》,《女子月刊》1936年第5期,第25页。父亲陈铮当时娶有两房姨太太,均随其驻军厦门,莫耶母亲也即陈铮原配妻子却留在了安溪老家。莫耶对母亲的牵挂不单是年幼思归、母女情深,更有她在妇女解放思想指导下对无法出走的“娜拉”(母亲)的深刻同情。

莫耶离开的根本原因,是她和姚名达在思想倾向、政治立场上的分歧。莫耶生于福建省泉州市安溪县东溪乡,海路便捷。泉州在宋元之际一度为世界第一大港。该地人民与海外往来频繁,莫耶祖父陈纲尚即是旅缅华侨,极疼爱莫耶的祖母马尔树就是缅甸人。莫耶在这样的地域环境中长大,自然具备超越一国一族的大视野。同时,最早被西方坚船利炮轰开、最先受到殖民者侵扰的也是东南沿海。1932年莫耶随父亲生活的厦门鼓浪屿被称为“万国租界”,日本浪人横行,莫耶和同学们还受过英舰水手的调戏欺侮。现实的刺激让她一方面很早就显示出浓郁的爱国情怀,如在慈勤女中校刊上发表呼吁支援东北义勇军的独幕剧《募捐》;另一方面强烈的民族屈辱感又让她对贫弱无能的现世秩序深感失望,如被欺侮后她发表在《蓝天》的长诗《无声的期望》。当时名义上统一中国的南京国民政府,其发迹也在东南沿海。莫耶父亲是地方举足轻重的民军首领,家中还有蒋介石题的中堂和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写的匾额。其父既受拉拢也遭倾轧,陈家安定与否和其政治地位、军事实力直接相关。1940年8月父亲被同僚郑旌溪设计杀害(一说是福建省主席陈仪为剪除异己),也直接导致陈家的败落(48)参见陈文炳:《我的家》,蔡有谋、胡毅雄主编:《闽南地方文献资料丛刊》第五辑,香港:香港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0-16页。。因此,莫耶从小具备自觉的民族意识,并对国民政府的内幕有直观认识,缺乏对其统治的认同感。基于此,莫耶才会被中共地下党员陈海天的观念所吸引,阅读进步书籍,参与创办写有《打倒南京政府,工农团结起来》的左翼刊物。

1933年,莫耶给《女子月刊》写信称赞其为“理想中的杂志”,和自己喜欢研究“妇女问题”不谋而合(49)陈淑媛(莫耶):《理想中的杂志竟实现了》,《女子月刊》1933年第5期,第157-159页。,但真正打动她的是姚黄夫妇始终将妇女解放置于国家解放和民族解放中的宏大理念。且无论是月刊早期提倡的“不能离开了社会经济变革的联系,而空谈女权”(50)孙昌树:《娼妓制度于社会政治经济组织》,《女子月刊》1933年第6期,第32页。,还是选登的其他文章观点如“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性质的国家”(51)萧玫:《中国妇女运动的动向》,《女子月刊》1933年第10期,第18页。,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在国际帝国主义和封建教理的夹攻中消沉(52)郝玲星:《动荡中的中国妇女》,《女子月刊》1933年第10期,第13-14页。,“只有在阶级的统一战线的斗争,妇女解放运动才能收获巨大的成效”(53)郝玲星:《妇女解放的意义》,《女子月刊》1933年第6期,第12页。,推崇苏联对妇女权益的制度性保障(54)叶荫:《欧美妇女参政运动概观》,《女子月刊》1933年第10期,第40页。,认为中国有出路、中国妇女才有出路(55)陈荫萱:《中国妇女的出路》,《女子月刊》1934年第1期,第1714页。,甚至呼吁“打倒我们最大的敌人(指日本——引者注),女权才有翻身希望!”(56)梁翰清:《战时女性的动向》,《女子月刊》1934年第4期,第2408页。大都暗合莫耶从陈海天那里接受的左翼思想的知识谱系。

但是,莫耶追寻的妇女“解放”路径和姚名达完全相反。她的早年经历和创作作品互证式地说明了她对国民政府的不认同,也意味着她想探寻新的“解放道路”。1937年,莫耶在纪念黄心勉的长诗里对“泥腿子”“农民”“工友”“工潮”的歌颂(57)白冰(莫耶):《告诉您——勉姊》,《女子月刊》1937年第5期,第59页。,已能看出其思想倾向。

鉴于姚名达的爱国烈士身份,后来者大多淡化或避而不谈其思想倾向和政治立场。事实上姚名达一直信奉三民主义,警惕左翼思想。他是站在国民政府的立场来谈妇女解放、国家解放和民族解放,提倡女子职业和女子教育是其妇女解放思想的两翼。虽然《女子月刊·发刊词》强调无政治背景,但“妇女问题讲座”专栏一直将“共产横行”(58)高玉芬:《怎样才可以解放中国的工农妇女》,《女子月刊》1933年第2期,第161页。列为阻碍妇女解放的因素,认为妇女运动在国民党的指导下才“逐渐复活”(59)林灏:《中国妇女运动的回顾和前瞻》,《女子月刊》1933年第3期,第15页。。黄心勉也将“妇女前途”和“民族前途”寄希望于“蒋介石先生在南昌提倡新生活运动”(60)心勉:《新妇女运动与新生活运动》,《女子月刊》1934年第4期,第2277-2280页。。姚名达将大革命失败归责于中共,他还解聘了和《女子月刊》有很好交谊、但思想左倾的发行编辑赵清阁。有左翼背景的封禾子在1936年第8期继任主编后,刊发阿英、夏衍、洪深、郭沫若等左翼作家稿件、组织参与“国防文学”讨论,也在编辑3期之后被姚名达紧急撤换。而《女子月刊》先后引入的金光楣及其背后的上海妇女协进会和提倡“读书运动”的中国文化建设协会,均属于国民党组织干社的外围组织。姚名达对国民政府的拥护不仅体现在刊物编辑上,还包括文化活动和学术研究,如后来参加实际成立于1941年的江西省文化运动委员会,该会提倡三民主义,抵制马列主义、共产主义思想;其任教的中正大学“研究三民主义空气浓厚”,他克服“非难和阻碍”坚持“以三民主义为观点为立场”讲授中国历史,写有《三民主义与史理学》。(61)朱英等著:《民间社会对辛亥革命的记忆与诠释》,罗福惠、朱英主编:《辛亥革命的百年记忆与诠释》第2卷,湖北: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57页。

正是姚名达和莫耶在思想倾向、政治立场方面的原则性分歧,才使后者决心离开,也才使莫耶赴延的文化路径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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