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维国,孙 妍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现代汉语中的文言用法是指在现代汉语书面语中仍然保留了一些文言的用词或者语法结构,在沿用过程中,这些文言用法发生变化融入了现代汉语语法体系。现代汉语中的文言用法研究涉及文言和白话两种语体相关性问题的探讨。
文言和白话的关系在争论中发展。吕叔湘在《中国文法要略》中较早地提出文言和白话的关系问题,他认为文言是书面语语体,白话则是指现代汉语口语的书面形式,文言句式也存在于现代汉语书面语中。[1]张中行认为,白话是口语的,文言是书面的。[2]他着眼于文言和白话的书面形式,认为文言与白话的关系“历代相传,现代汉语中仍然掺杂相当数量的文言成分”。郭绍虞的看法是,白话在用字和用词上可以沿用文言的特征。[3]徐时仪认为,汉语文白的转变是在文言和白话此消彼长的过程中形成的,文言与白话是“你中有我”的关系。[4]
1.偏重词汇和词义历史演变问题。汉语词汇和词义的历史演变突出的特点是,很多古代汉语单音词的词义在现代汉语都要用双音词来表达,古代的单音文言词就成了现代双音词的构词语素。最早对此进行说明的是王力的《古语的死亡、残留和转生》,他认为古语的死亡有多种原因,其中包括由综合变为分析,由一个字变为几个字。[5]另外,蒋绍愚、杨荣祥、宋亚云也都有进一步的阐发。[6-8]
2.词汇学和语法学相结合。现代汉语中文言用词的研究既是词汇学问题,也是语法中构词法问题,所以相关的成果往往是二者的结合。朱承平比较早地注意到了现代汉语中文言用词问题,他在《毛泽东著作中的文言词》中讨论了毛泽东著作中文言词的使用情况,认为文言用法就是词的用法。[9]苑春法、黄昌宁研究发现,双音复合词的词义透明度极低的词多表事物名称,其中有很多的古汉语词,而且一部分词在现代汉语中仍然在使用。[10]毛学河在《成语是古汉语特点的缩影》中列举了成语中保留的古汉语特点,比如,成语中有很多古音、古形和古词,语法方面保留了词类活用、句式、虚词和特殊形式等。[11]骆晓平认为“大数冠小数”这种表示约数的形式保留在成语中。[12]
3.新理论方法的运用。现代汉语中文言词汇的研究上,渐渐从传统的结构主义描写走向新理论方法的运用。新理论方法主要是词汇化理论,这又涉及历时词汇化和共时词汇化两个方面。大部分学者从历时词汇化角度探讨这一问题,董秀芳的《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是这方面研究的代表,系统地描写了短语、句法结构和跨层结构衍生发展成双音词的情况,很多文言的单音词的词汇化过程就是复音化过程,古代汉语中的单音词成为现代汉语双音词的构词语素。[13]历时词汇化理论将古今词汇问题有机的结合起来,姚振武、刘利、刘云均在这方面有所研究。[14-16]相对而言,运用共时词汇化理论探讨现代汉语中文言词汇问题的成果较为少见。胡敕瑞的《从隐含到呈现(上)》和《从隐含到呈现(下)》在学术界影响很大,这两篇文章采用术语“概念融合”显然是受Talmy共时词汇化理论影响的,文章从隐含到呈现的类别和具体原因等角度对古今词汇相关性问题提出了新的看法。[17-18]
1.系统性研究不足。表现在相关研究专著较少,系统性和全面性的研究亟需加强。现代汉语中文言语法的研究极具代表性的成果是孙德金的著作《现代书面汉语中的文言语法成分研究》,该书系统全面地探讨了现代书面汉语中文言用法的界定、研究意义、研究对象、文言与白话关系等理论问题,对现代书面汉语的“其”“之”“于”“以”“所”文言标记、“VA为B”使成结构、“以A为B”意动结构、“名(状)+动”结构、“动(状)+动”结构等进行了详细的描写解释,勾勒出现代汉语中某些句法中文言用法的情况,但对构词法中文言用法探讨得较少。[19]除此之外,刘景农著书总结了现代汉语和文言相同的句式和虚词。[20]徐时仪《汉语白话史》(第二版)从历时角度概述了白话取代文言的过程,为白话史研究提供了参考。[4]
2.句法结构的个案研究引关注。比较早地注意到现代汉语句法结构中有古汉语“遗留”情况的是王力,他认为“所”字结构继承了古汉语的用法,但并未深入研究。[21]邢公畹则对汉代出现过一段时间的“动宾式动词+宾语”句式在现代汉语中能否长期使用存疑。[22]晏鸿鸣则反对邢公畹的观点,认为这种文言句式的保留是语言经济原则决定的,并且丰富了现代汉语。[23]对此,王克仲、陈文运、孙德金、郭攀、岳中奇等都进行过相关研究。[24-28]
3.文言标记和词类活用研究受重视。文言标记指现代汉语中的文言虚词,目前的研究涉及的虚词局限于“于”“之”“所”少数几个,并不全面。詹人凤的《试论现代汉语中的“于”》、汪维辉的《“所以”完全变成连词的时代》、杜克华的《现代汉语助词“所”语法再探》、徐阳春的《谈“之”“的”互补》等都是这方面的代表性成果。[29-32]文言用法的词类活用方面,张伯江、孙德金、杨佳玉也作了相关研究。[33-35]
4.构词法的研究相对薄弱。现代汉语构词法研究的成果很多,但从构词法中保留文言用法这一视角进行探讨的较少。孙德金在《现代书面汉语中的文言语法成分研究》中用一章内容对此进行了概括说明,但多是泛泛而谈。[19]目前来说,从文言用法探讨现代汉语复音词构词问题的主要有史维国和王婷婷的《现代汉语偏正式“动·动”复合词研究》、史维国的《现代汉语构词中使动用法及意动用法研究》等。[36-37]
1.具体语言事实研究的较少
与国内研究情况相比,国外学者的研究成果更为少见,相比较而言,日本汉学家在这方面取得的成绩多一些。在国外研究中,很难看到结合具体的语言事实进行探讨的论著,从历史角度研究现代汉语具有代表性的国外专著为太田辰夫的《中国语历史文法》,太田辰夫在对某些现代汉语问题说明时提及了文言用法的影响,他认为现代汉语动词重叠用法源于古汉语的动量用法。[38]还有一些日本学者也注意到了现代汉语中保留着古汉语的文言用法。志村良治研究疑问词时发现“底”的疑问功能依然保存在闽南语中。[39]入矢义高在文学作品用词研究中提到了古汉语的“遗留”情况。[40]西方学者中,美国汉学家罗杰瑞(Jerry Norman)认为很多文言书面用法在现代汉语中仍有沿用,文言并没有完全灭绝。[41]
2.相关语言理论方法探讨的较多
虽然国外学者很少结合现代汉语的语言事实来说明其对文言用法的沿用,但他们的语言理论方法对这方面的研究有很大的启发性。如Hopper、Ramat等都认为语法化的研究表现在共时和历时两方面,其理论方法(比如“语义滞留”原则)对于现代汉语中文言用法的存留具有很强的解释力。[42-43]Givón提出了历史的句法和共时的形态关系问题,今天的词法曾是昨天的句法的观点。[44]而Talmy提出的共时词汇化模式有助于古今汉语语法融合性的解释。[45]
在国内,现代汉语中的文言用法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仍存在很多问题:(1)对现代汉语中文言用法进行了基本的界定,明确了研究对象。对文言与白话关系问题、现代汉语中文言用词讨论的较多,而关于现代汉语语法中的文言用法研究的成果则不够丰富。(2)现代汉语语法中文言用法的研究不够系统和全面,多是一些个案研究;与句法研究相比,构词法研究更为薄弱;句法研究方面,倾向于描写,但并未把现代汉语句法中的文言用法概貌完全勾勒出来,同时理论解释性不足。(3)语料不够丰富,缺乏基于大规模语料库的考察;现代汉语句法中文言用法的本体分析与对外汉语教学的应用互为结合的研究仍是一块荒地。
而国外,在探讨某些语言理论方法时,涉及到现代汉语中文言用法的相关问题,但缺乏结合汉语语言事实的研究成果。为数不多的结合汉语事实的研究也主要集中于20世纪前半叶,说明相关问题并未引起海外学者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