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梦茹 , 汪 杨
(安徽大学 文学院, 安徽 合肥 230031)
2019年,格非在《收获》第5期上发表了新作——长篇小说《月落荒寺》。在这部小说中,格非依旧保持着对知识分子人物形象的关注,与他的《江南三部曲》一样,镌刻着作家本人对社会现状广泛而深刻的思索。虽然,该小说延续了作者以往的题材方向,但是,作者在写作中使用的叙事技巧却有新的提升与突破:在时间的安排、空缺与重复的设置等早期先锋性的技法之外,主要人物林宜生为叙事提供了不竭的动力。林宜生不仅是一个角色,还是小说情节的一部分,他的言行举止在小说叙事中具有重要的功能性意义。
普罗普认为:“功能可被理解为人物的行动,其界定需视其在行动过程中的意义而定。”[1]27《月落荒寺》的主要人物大致有:林宜生、楚云、白薇、周德坤、陈渺儿、曾静、李绍基、伯远等。故事中的这些主要人物均占据着重要篇幅。他们的出场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弱化或者遮蔽其中任何一个角色的叙述都会导致读者对故事主旨内涵的理解产生偏差。作为小说中的关键,如何处理人物的出场是作家必须面对的难题。格非并没有将众多人物放置在同一水平线上,众多人物的出场都是从主人公林宜生的角度呈现出来的,读者在林宜生的牵引下认识并探索他们所处的情欲与物欲世界。格非故意以林宜生为原点,对其做主要的正面描写,再由点到线地根据他的言行举止,一步步把与之相关的人物推到读者面前,使这些角色在呼之欲出的情境里应时而出。
在小说开篇不久,男主人公的生活经历如前情回顾一般,被格非用寥寥数语简要带过。文科博士毕业的林宜生在北京一所理工科背景的大学任教,在课堂上备受学生欢迎,可他却没有成就感。四年前,林宜生与出轨的妻子白薇和平离婚。在为成绩不好的儿子伯远物色外语老师的过程中,结识了神秘莫测又冷若冰霜的英语老师楚云。在这里,女主人公楚云伴随着林宜生物色英语老师出场了。年轻美丽的楚云很快走进了林宜生浮荡空寂的心,素与林宜生话不投机的儿子与楚云也十分契合。但是,好景不长,楚云身上的神秘气质渐渐显露,她对自己的身世和经历讳莫如深。楚云的身世之谜令林宜生不得其解。林宜生再三试探也只略知一二。林宜生从楚云口中得知辉哥的存在,并了解到辉哥那些耸人听闻的往事。林宜生的儿子伯远出国留学,不久便与蓝婉希重逢。楚云这时离奇失踪。林宜生一心想要找到她并解开其身世之谜。林宜生经过多方求助,在朋友提点下得知了楚云毁容的消息。楚云名义上的哥哥辉哥答应让两人见面。中秋音乐会上,楚云躲在暗处,林宜生未能如愿。七年后,各自成家的两人意外在山上重逢,相见无言,百感交集。在小说叙事中,儿子伯远与蓝婉希,前妻白薇与派崔克,女友楚云与辉哥等人的叙述话语总是与林宜生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林宜生始终支配着与之相关的恋爱、婚姻、家庭的篇幅及其所牵连的人物形象的刻画塑造。
林宜生不仅控制着恋爱婚姻家庭中次要人物分量的占比,也主导着好友圈的出场频率。和楚云相遇相知相守的短暂时光相比,林宜生有一个相对固定的好友圈。在这个相对固定、不定期聚会的朋友圈中,周德坤与林宜生是大学同学,陈渺儿与周德坤是夫妻,李绍基、曾静夫妇与林宜生在妇产医院相识,查海立、杨庆棠等人是这个较稳定圈子里偶尔变动的人员。这种变动是与周德坤息息相关的。孤身一人来到北京的林宜生自然是由这位老友接待的。闯荡多年,周德坤在北京终于有了立足之地,与年轻貌美的陈渺儿在繁华的中央商务区过得有滋有味。在男女关系上,周德坤随意潇洒,除了陈渺儿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外,与孀妇赵蓉蓉保持着各取所需的关系。为了一时的床榻之欢,和佣人老宋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林宜生与李绍基、曾静夫妇的交往始于伯远出生之际。李绍基作为政界人物,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至正司级。他的政治地位为他和他的朋友们带来一些有形无形的便利。林宜生凭借出色的文字能力,长期帮助李绍基润色内参文章,也能得到高档香烟等回报。权钱利益是他们维系关系的重要纽带。小说以林宜生和楚云之间的情感纠葛为主线,以李绍基曾静夫妇、周德坤陈渺儿夫妇、赵蓉蓉、儿子伯远等人的故事为辅,通过这些情节叙述有张有弛地描摹并刻画了林宜生、周德坤、李绍基等各具特点的人物形象。林宜生作为故事的主要角色,在许多场景、情节中都能寻觅到他的身影。借助他的举止行动,读者才得以接触到故事里的其他人物。如果没有他,观众便不可能了解到他的好友圈,也不可能知道楚云、白薇等人。林宜生是串起小说各类人物形象的线索,将这些本来毫无关联的角色汇集在一起,串联成一个息息相关的人物群体,也让小说叙事的整体脉络及线索逻辑结构更加清晰,更具条理。
研究叙述的视角就是在研究谁在观察故事,这个观察故事的人物就是视角承担者。“所谓视角的承担者即作品中感知焦点的位置,换句话说即由谁感知。”[2]23林宜生作为枢纽型人物,不仅将这些不相关的角色串联成一个息息相关的人物群体,同时,这些人物的命运和人生走向也通过他的视角展示了出来。从故事开篇到末尾,读者跟随林宜生一起旁观着楚云、白薇、李绍基、周德坤等人的生活轨迹,并通过审视这些人的命运,反观了林宜生的内心困境。
年轻美丽的楚云因外语补习,与离婚数年的林宜生相识,点燃了林宜生孤独又躁动的内心,两人很快坠入爱河。不久,楚云身上的神秘气质渐渐显露。林宜生发现,作为一名英语补习老师,楚云可以做到对日本俳句、古典音乐信手拈来,但她对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却讳莫如深。楚云的身世之谜令林宜生不得其解。但是,随着故事的有序展开,林宜生逐渐探知到了楚云的秘密,楚云身上那层化不开的迷雾也成为过眼云烟。从初识、相恋到楚云的失踪、毁容,乃至七年以后两人的再度重逢,楚云的人生轨迹在林宜生这个节点得到了浓缩和展示。前妻白薇和林宜生以前是同事。林宜生从自身立场出发,稍带几分情感偏向地讲述了前妻白薇出轨事件的细节。从他口中读者可以发现,他试图说服自己,白薇是自由的。前妻远赴加拿大以后的生活状态他是并不了解的。在林宜生和白薇之间,儿子伯远的情感天平有很大倾斜。伯远潜意识地认为,肯定是父亲做了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关系一直不太融洽。直至楚云介入,两人的关系才渐渐好转。伯远出国以后,去探视了母亲。这样,白薇出国后的穷困潦倒才被林宜生知悉。李绍基虽然在官场沉浮多年,但仍然没有做好随时应对暴风雨的准备。官场失意后,他试图用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迷惑自己,研习茶艺、礼佛、养鱼。李绍基在与林宜生一起解读佛经的时候,没有办法全身心投入,总是脱离经文谈官场上的政治斗争,发泄自己的不平之意。所以,这些尝试并没有实际效果,李绍基没有收敛身心,淡泊明志,反而越来越颓废。然而,李绍基在给失去楚云消息的林宜生出主意时,却重现过往神采,聪明睿智一如既往。不久,他的个人命运发生转机,上级落马,他的官位失而复得。周德坤大学毕业后在北京闯荡多年,终于实现了在“资产阶级头上拉屎撒尿”的人生理想。他有年轻貌美的陈渺儿,但还是要勾搭赵蓉蓉,与家里的佣人老宋之间的关系也不清不楚。对周德坤来说,道德修养已经失去了警戒控制效力,对金钱、权力 、异性的贪婪已占据了他的身心,内心的不满足使他想要更加疯狂地掠夺物质。周德坤渴望别人对他的社会地位的认同,因此他邀请好友来家做客,多次筹办艺术展,想努力摆脱被社会边缘化的事实。
林宜生的这群朋友一般只在朋友聚会时出场。赵蓉蓉在丈夫查海立去世以后,很少出现在朋友聚会上,但她与周德坤之间的权色交易却没有因此中断。与《望春风》中的王曼卿相似,赵蓉蓉打破了传统婚姻家庭的边界,主动对林宜生投怀送抱,被拒以后又与周德坤不清不楚。她无视伦理观念对人性的束缚与压制,认为美好无瑕的胴体能够满足男性的欲望需求。作者用欲望化的方式书写赵蓉蓉,赵蓉蓉也因此成为小说中欲念贪婪的符号。通过描写赵蓉蓉,也可以看出林宜生内心的蠢蠢欲动,这充分暴露了男性隐秘的情欲和潜意识心理的表征。八人组之间的不定期聚会看似是良好友情的标志,实质上整个关系网以权钱利益为纽带,是利益维持了这个关系网表面上的亲密无间。只要可以在这个金钱和利益织成的关系网中有所收获,这个关系网就没有割裂的可能。林宜生见证着这些人物的命运轨迹与走向:赵蓉蓉的引诱、李绍基的飞黄腾达、安大夫的劝导像锁链一般欲将林宜生勾入欲望的深渊。这些人物的塑造,反衬了主人公林宜生的纠结与彷徨,深入刻画了这一个知识分子群体的复杂面孔。
格非在《月落荒寺》中一如既往地展示了讲述故事的娴熟能力。在他笔下,时间像一个任人拿捏的玩偶,故事时间和文本时间在这里产生了巨大的疏离和偏差。整个故事从倒叙中缓缓铺陈开来,其间穿插着许多与次要人物相关的叙述。“在倒叙林宜生与妻子白薇失败的婚姻、和儿子紧张的关系以及他与楚云相识的经过后,‘线头’背后的叙事迷宫方才缓缓开启。”[3]116-117叙事迷宫的构筑虽然与隐含叙述者“我”所运用的技巧紧密相关,但这个迷宫却是以林宜生为中心的。林宜生为小说制造了大量的悬念,作家将其人生经历裁剪并重新拼合,使之形成了一块块具有神秘氛围的生活碎片。正如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所言:“谜团对于情节而言必不可少。”[4]95神秘因素在小说中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和价值,暗含谜团的情节具有高度发展的潜能,让味同嚼蜡、枯燥乏味的故事变得跌宕起伏,让读者在厚重的话语迷宫中体会到了阅读的奥妙。
故事最大的悬念当属楚云与林宜生之间的聚散离合。林宜生的身份信息在小说开头就已点明并始终是确定的,而女主人公楚云的身份却夹杂着神秘的氤氲气息。林宜生离婚后精神上孤独寂寞,渴望有一位女性走进他的生活,此时,楚云恰好出现了。然而,这位迷雾般的女子并没有将林宜生的生活带上正轨,反而抛出了更多引发林宜生去探究的秘密。小说从林宜生的视角对楚云展开描叙,林宜生了解的也就是观众所能捕获的,没有人能掌握楚云的全部信息,这本身就增加了这个人物的神秘性。文中有几处地方提到了楚云过往的职业经历:初次见面时,楚云是新东方的一名英语老师;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林宜生发现楚云不仅在日本俳句、唐诗宋词上有所涉猎,而且在朋友聚会上她谈论的内容还涉及古典音乐。这些特质让林宜生十分惊奇。楚云本人曾说自己在美国芝加哥生活过。朋友聚会时,陈渺儿认定自己在嘉里中心遇到的职员是楚云,确凿无疑。几个有限的线索并没有解开楚云的神秘面纱,反而增加了其身份的不确定性和多重性。伯远在出国前向林宜生透露,楚云在辅导自己阅读的时候忽然流下眼泪,说自己可能会像七仙女那样被迫离开人间。这个细节意味着楚云有可能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楚云后来的离奇失踪,是否早被其预料也未可知。“楚云易散,覆水难收”“即使如今不是梦,能长于梦几多时”等随意谈起的古典诗句,给楚云这个人物增加了些许梦幻气息。诗句的暗指和隐喻性,带来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效果,让故事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迷雾。
在描写赵蓉蓉这个人物时,格非埋下了很多线索,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每一个情节都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林宜生在第一次准备把楚云介绍给大家时,就暗自担心赵蓉蓉的态度,但在此处没有说明原因;儿子伯远去美国后与母亲见面,提到父亲的新欢。母亲问了一句:“这个女人,我认不认识?她是不是姓赵?”[5]130安大夫给林宜生会诊,林宜生回忆起几年前他与赵蓉蓉在山里曾经有过一段暧昧不明的情愫,这时事情的真相才水落石出。起初,我们只知道林宜生患有精神疾病,但并不了解其背后原因。到此,读者才恍然大悟:林宜生沉重的精神负担很大部分来源于他和赵蓉蓉那段隐晦不清的过往。格非在不同的故事节点里不经意地埋下了许多细碎的伏笔。这些铺垫在之后逐渐得到了印证和点拨。这时,作家本人的叙事意图在这些机关的巧妙设置下被展现,而读者则在他的诱导下心甘情愿地走进了叙事迷宫。
林宜生虽然是这个社会的一分子、生活的参与者,但身边发生的这些事好像与他全然无关,如发生在十字路口的惨烈车祸,竟未能打搅他品茶赏花的闲情逸致。他对生存环境的疏远与冷漠给故事制造了奇异的触感。“这种疏离感渗透于林宜生的视野,以至于滤掉了生活之中的血污与骇人听闻的暴力。”[6]90楚云的失踪,辉哥的出现,伤口淋漓的血色画面可以在他的感知中瞬间褪色。面对朋友的种种遭际,他也像是一位不动声色、没有情感立场的旁观者。格非将叙事技巧与主人公林宜生的生活轨迹紧密贴合,让林宜生波澜不惊的人生具有了传奇意味,给读者带来了一种充满神秘感的阅读体验。
小说叙事可以间接体现创作主体的叙事伦理,不同内容主题的叙事模式蕴含着作家主体的叙事目的、叙事意旨以及情感文化立场与道德判断。《月落荒寺》作为典型的知识分子书写文本,通过对林宜生的描写,以个别知识分子的形象来反映整个时代具有相似性的人物群体,表现他们多舛的命运和复杂的心路历程,暴露严峻的社会现实;同时,也表露出格非对小人物的精神和命运的关注,对时代的深刻审视与批判。小说采用第三人称内聚焦式的叙事方式,林宜生背后有一个隐藏的叙事者“我”在场。虽然是两个主体,但他们的身影有很多重合。林宜生的心理波动映照着作者“我”的情感起伏。因此,即使将第三人称改为第一人称,“除了引起语法代词本身的变化之外,不引起任何其他的话语变化”[7]30。
在格非以往的作品中,对知识分子精神、物质层面的关注一目了然,也会表露出知识分子的责任感和焦虑感。《山河入梦》中的谭功达,作为一个普通的县长,一心想要修建普济大坝、大运河,努力构建能够实现共产主义的乌托邦,直到弥留之际还心存幻想,实则是异想天开。《春尽江南》中的谭端午,失去诗人的光环后,甘愿在县志办公室做一个整日浑浑噩噩的职员。困顿、消极、倦怠占据着谭端午的身心,只有频繁阅读欧阳修的《新五代史》等书籍才能获得心灵上的慰藉。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知识分子这一群体本身崇高的特质土崩瓦解,他们不再能够主导社会发展的进程,趋炎附势,追逐名利成为当下时代潮流的大方向。“曾经建立在集体记忆基座上的现代知识分子人格雕像,经由这些年市场经济与功利主义文化的风雨剥蚀而面目模糊。”[8]198知识分子逐渐边缘化,他们不再是时代向前发展的引路人,开始沦为大众消费文化语境中的被启蒙者。自身的渺小、束手无策及与复杂现实的对立是造成知识分子内心痛苦焦虑的根本原因。
在《月落荒寺》中,格非通过学院派知识分子林宜生,探寻个体在时代剧变中的精神嬗变及如何面对生存困境等问题,对时代洪流中的知识分子进行了心理层面的剖析和道德审判。在作品中,可以窥见格非作为学院派知识分子的强烈责任感,以及他对现代文明日益扭曲变形的焦虑。林宜生作为高校老师,自己所授的课程不受待见,博士毕业的他被社会边缘化,丧失了知识分子在以往社会里的中心地位。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使他受挫,现实的生存问题逼迫他不得不站起来与社会握手言和,走进世俗欲望的泥淖。他开始懂得贿赂教研室主任,接受李绍基馈赠的书,在聚会上劝楚云喝茶。种种行为表现证明,林宜生已经流于世俗。但是,对这些物欲的追求却不能给他带来精神上的富足。相反,道德的谴责,信仰的崩塌使他在世俗与理想间苦苦挣扎。林宜生在授课的时候谈到“如何有效抵抗资本主义”这个问题。他说,要想彻底打败资本主义,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不工作。同样,在与老贺的父亲聊天时,他说疯狂并不是一种自然疾病,而是文明的产物。这表明:作为知识分子的林宜生是始终觉醒着的,但他无力抵抗当今的社会现实。并且他也意识到:只有顺应、依附这个时代,才能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林宜生在新型消费文化社会遭受着精神创伤,面临着生存困境的考验。而且,他遇到的问题也是当下尚存良知,未完全沉沦的知识分子面临的共性问题。作家对这类人物的精神困境是持同情和理解态度的。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知识分子的困境也意味着这类人群更像一根能思想的芦苇,思想让他们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坚持与快速转型的社会相抗衡的信念。林宜生在安大夫请求帮忙的时候拒绝了。作为大学老师,学院派知识分子,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面对赵蓉蓉在山上的赤裸裸引诱,林宜生虽然微微有些动摇,但经过内心强烈的自我挣扎,最后也拒绝了。看到儿子伯远与女朋友蓝婉希和好如初相拥而泣的场面,林宜生许下愿世界为他们变好的祝愿。所以说,在林宜生内心,始终有一方净土。他仍有建构现代文明的强烈责任感和使命感,期冀现代社会的价值体系有发展变化。这类人群以为,实现他们心中的乌托邦建构是有可能的。格非是他们的同盟,与他们站在同一个立场。这说明,“叙述者保持客观的姿态,并不意味着作品不带任何意识形态的痕迹,只是作品中的主观因素不在叙述者的叙述中流露,而是借助叙述结构的要素诸如情节的设置,人物的安排,或文体技巧(寓喻、象征等)表现出来。”[2]49格非如实转述了这一群体的真实心境,表现了快速发展的当代社会中精英阶层攀爬与挣扎的真实面貌,当下部分知识分子的孤独与困顿。同时,也流露出作家本人对时代的批判意识和强烈的责任感,凸显着作者想要改变社会面貌的美好愿景。
作家格非的新作《月落荒寺》书写着学院派知识分子在快速发展的商品消费文化时代面临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变迁,讲述了这一群体在新的历史境遇下的浮沉起落。格非从千万知识分子中摘取了种种特质,并将其糅合成林宜生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这个角色不仅是小说情节内容的一部分,同时也为叙事提供了不竭的动力。作家通过文学创作,反映了时代洪流对小人物在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冲击,间接表达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学院派知识分子内心的挣扎和呼喊;同时,这些冲击和呼喊也引发了读者一系列心灵上的拷问,足以发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