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彤 肖 航
(1.2.武汉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2)
党外知识分子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与运用过程中一个十分重要的群体,邓初民是其中一位代表性人物。一直以来,邓初民坚定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以笔杆当枪杆,理论联系实际,为20世纪的中国寻找出路。他晚年曾在回忆自己的一生时讲道:“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唯物主义,把它真正作为认识论和方法论,应用于一切领域,是何等的重要。”[1](P1597)本文结合20世纪中国的历史背景,查阅报刊、期刊、各地方文史资料集,探讨邓初民在革命工作和教育事业中的研究与贡献,展现他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所具备的学术功底与爱国情怀。
个体信仰的确立不仅仅关乎个体自身的成长与反思,更与整个社会关系密不可分。伴随着20世纪中国时局的变幻,加之自身学习的深入以及阅历的丰富,邓初民坚定地选择马克思主义,且坚持践行着马克思主义者的历史使命。
1889年10月20日,邓初民出生于湖北石首的一个农民家庭,他自幼在父亲的私塾中学习,在父母的教育和影响下成长,父母作为第一任老师对邓初民起到了良好的启蒙教育作用。在念中学时,邓初民就接受了“兴汉反清”的思想,[2](P391)并与同学们到校外宣传“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革命纲领。辛亥革命之初,邓初民到武汉江汉大学读书,结识了“林一足”,此人历经辛亥革命并失去一条腿故名“一足”,林一足经常聚集同学们宣传社会主义,发放社会发展史一类的书籍,他是邓初民与马克思主义结识的重要媒介。
辛亥革命后,邓初民东渡日本,考入东京法政大学,学习政治学。邓初民利用课余时间专门学习日文,扫清阅读障碍;他刻苦用功,学习《共产党宣言》《哥达纲领批判》以及《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等著作,学习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对拉萨尔主义的批判以及对未来社会的构想;在当时日本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学者河上肇的讲授下学习《资本论》,这些学习经历为邓初民日后深入学习马克思主义夯实了理论基础。1915年,“二十一条”签订的消息传到日本,邓初民与李大钊等学者成立“中国留日学生总会”并创办会刊《民彝》,邓初民为《民彝》编辑李大钊连夜写成的《警告全国父老书》,后载入《李大钊选集》。“智者竭其智,勇者奋其勇,富者输其财,举国一致,众志成城。”[3](P28)包含着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先驱的救国决心,邓初民与李大钊也因此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二人还组织了“神州学会”,揭露袁世凯的卖国行径,驳斥帝国主义鼓吹的“中国国情不适合民主政治”的谬论。[2](P391)
1917年,邓初民由日本留学归国,1919年,他前往山西,应阎锡山要求代写一本参加辛亥革命的回忆录,他便借此机会在图书馆大量读书看报,后来在李大钊的指引下对学生进行教育和组织群众开展革命工作。邓初民选用山西图书馆中的马列著作以及《新青年》等期刊作为教材,向学生宣传马列主义,将马列主义真正运用到革命实践中。此后,邓初民辗转多地教书,宣传革命思想;他著成《中国社会史教程》《新政治学大纲》《政治科学大纲》等学术性著作,推动国内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向前发展;他还参与创办《新觉路》《双十月刊》《民主星期刊》《唯民周刊》等报刊杂志,以笔杆为枪杆,宣传进步思想。
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邓初民前往武汉开展革命活动。在大革命时期,他开始接受中国共产党的直接领导,进一步加深了对中国共产党的认识,决心在党的旗帜下为新民主主义革命事业而奋斗。邓初民在实践中不断加深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无论是政治学领域、历史学领域,甚至于哲学领域,他都坚定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分析问题,指导实践。
革命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拿枪杆的,另一种是拿笔杆的。邓初民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发挥特长,利用手中的笔杆,分析局势,动员大众,为救亡图存不断寻找出路。
邓初民运用矛盾分析法对中国所处的特殊形势进行分析,通过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指出中日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换而言之,即民族对立,压低了阶级对立。但抗日反汉奸的革命,并不与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相冲突。它只是革命战术的变更,并不是革命策略的变更。”[4]
邓初民坚持唯物史观,重视人民群众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一致抵抗外敌,争取民族独立。1944年,抗日战争进入反攻阶段,抗战胜利的火苗烧得很旺,全民族抗战势头凶猛。邓初民指出人民是历史本身的真正创造者,是历史本身的真正主宰者。只有全民族咬紧牙关,昂扬斗志,才能实现民族革命的胜利,人民才能拥有由人民自己创造的,掌握在人民自己手里的,为人民自己服务的人民的政权。“逆流总只是逆流,人民的政权,必然要在人民的世纪中最后胜利,彻底胜利,永久胜利!”
为了起到宣传鼓动的作用,邓初民把自己的研究用通俗的文字讲给大众听。他从政治形势说到政治动员,明确只有一切从实际出发,才能整合各方条件,集中力量,抗日救亡。他看重历史的经验与教训,尊重事件发展的规律。他不仅认识到实践对认识的作用,更清楚地指出认识对实践的反作用,用正确的理论指导实践才能抗日到底。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取得最终胜利。但迎接人民大众的仅是短暂的和平。1946年,南京国民政府召开国民大会。会上通过的《中华民国宪法》与《训政时期约法》一脉相承,都是确定国民党一党专政的统治。宪法公布后,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强烈谴责,且均不承认国民党召开的国民大会和所通过的宪法。邓初民一贯主张和平、民主、独立,坚决反对内战,他直言南京国民政府召开的国民大会的违法性以及所通过宪法的违法性,并指出“今天尤其迫切的问题,是根本反对目前召开的一党国大,及其制宪工作”[5](P781-786)。面对这一现状,连书几篇檄文表明自己的立场观点。
邓初民再论人民的历史作用,反对内战,呼吁和平。早在抗战接近尾声的时候,邓初民就围绕“一切为了人民”这一主题阐述一个一切为了人民、为人民利益服务的国家、政府和党。他指出,这一个国家、政府和党的政治指导原理,主义、政纲、政策、战略战术,是一定要把最广大人民的最大利益作为真理的最高标准,作为一切行动的最高标准的。[6]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邓初民仍高举反对内战的大旗,始终要求独立、民主、和平,认为这是中国当前政治问题的中心和根本要求,并指出目前局势的和战前途取决于战争双方实力的对比,国际势力对中国内战的态度取决于反内战的人民力量。[7]他希望能够充分调动人民大众反内战的力量,让人民主宰历史。1947年,解放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在此情势逐渐明朗之际,邓初民撰文阐述怎样为人民服务。他从人民一词出发,解释人民、人民之所务、人民的当务之急,由此引申出怎样为人民服务——最根本的是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具体而言就是要“参战、参军、参加土改、参加生产、参加一切民主改革,这就要依靠无产阶级,团结其他劳动人民,知识分子,中小资产阶级,及一切民主党派,民主人士”[8]。他主张参加斗争,向人民和工农兵学习,改造学习,才能真正做到为人民服务。
邓初民站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上分析战争实质。历史、现实、未来是相通的,历史是过去的现实,现实是未来的历史。首先,邓初民运用历史思维解释中国内战的性质、特点,以及立刻制止内战的可能性,以此讲明战争的本质以及停止内战的必要性。[9]他善于从概念出发,一步一步分析问题,就战争的本质进行论述,以达到反对内战,主张和平的目的。其次,邓初民结合国外历史,运用战略思维综合分析中国内战,把中国置于世界大背景之中,指出民主的、追求和平的力量才是主导力量。
邓初民运用联系和发展的观点分析和平攻势与停战途径。邓初民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揭示事物内在联系和外在表现,认为当时的和谈是一种烟雾,是一种和平攻势,他引导大众要分析局势,认识所处环境,一切靠自己,不能被烟雾所迷惑。同时,邓初民指出停止内战的最有效途径即结束一党专政,他认为“如果一党专政不结束,非但不能解救目前中国严重的政治局面与险恶的社会混乱,而且更会孕育今后国内更大更多的纷争,乃至于掀起更大规模的内战”[10](P756-759)。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此后,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到1956年底三大改造基本完成。在这一时期,统战工作对象为各民主党派成员及无党派人士,统战工作任务是完成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
邓初民提出要加强团结改造知识分子。他以在北京的走访调查为实践基础,得出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的主要途径归结于自我教育与自我改造,也就是说要通过其本身的业务途径来达到思想改造。[11]
邓初民对于知识分子的两面性问题有着深刻的认识。他坚持唯物辩证法,指出知识分子不是一个阶级,不是一个概念,而中间派的知识分子就是具有两面性的知识分子。这种两面性不是凭空独立形成的,而是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两面性的反映,这种两面性必然有其产生的历史条件。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统战工作中,对于知识分子的改造十分迫切,对知识分子、个人和集体都必须彻底地进行社会主义改造。邓初民提出要改造就要先认清自己,实事求是地认清自己就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一事实,才能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改造需要斗争,而“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把反右派斗争深入再深入,深入到各民主党派中、各层组织机构、基层当中、知识分子左中右各种政治分野中、广大群众中”[12]。
邓初民作为民盟元老提出对民盟成员进行思想上的改造。中国民主同盟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政治集团,有必要把思想教育和思想斗争摆在重要位置。邓初民指出,在思想斗争中,必须注重思想斗争是作为阶级斗争的一种形式,马克思列宁主义是行动的指南而非教条,要使各民主党派都成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政治力量,就要把各民主党派变为真正革命的政党,必须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把它武装起来。[12]
邓初民作为中国近现代社会科学家、教育家[13](P266),自1917年留日归国后,辗转多地讲学,坚持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指导青年学生。
在学生的眼中,他是一位“身材高大魁梧,戴着一副白色眼镜,说话温和,态度严肃,谈笑风生,平易近人”[14](P38)的老师,“老是穿着象征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长衫”[15](P167)。1936年春,邓初民受聘于广西师专,讲授政治学。同年9月,广西师专与广西大学合并,邓初民担任社会学系主任,他以自己的著作《政治学》为教材讲授课程。他在讲课时始终讲普通话,不带湖北口音。他从不照本宣科,而是善于向学生分析讲解现实情况,特别结合批判对日妥协、独裁专制安内攘外的做法,把革命思想和科学知识融为一体。那个时候,他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他所讲的内容却完全是马列主义的基本观点,使学生在接受知识的同时,也受到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熏陶和影响。[16](P24)邓初民和学生的亲密关系建立在革命友谊的关系上,他立足于自己深厚的理论基础,为学生讲课时经常运用马列主义观点详述社会发展的规律,以生动的实际材料充实讲课内容,为革命播种,不只是说说而已。[16](P24)除了教学之外,邓初民还积极参加课外活动,例如校刊的编纂工作,话剧团的排演工作。他虽然体态魁梧,本来是一位慈祥热情的长者,但愿意扮演一位昏庸的官僚,且在教学备课、学术研究繁忙之际,还能够抽出时间去参加排演,从不迟到,认真负责。[17](P241-246)此外,他积极支持学生的救亡活动,在回忆广州的“一二九”运动时曾讲自己“没有死,也没有上过前线,更没把抗日的血同亲爱的同学流在一起,诺言未践,急债未偿,回首前程,只有益增内疚而已!”[18](P293-298)
1937年9月,邓初民到武汉,积极宣传抗日,后受聘于朝阳学院,随学校前往成都并讲授政治学。1940年,邓初民到重庆,他并没有继续讲学,而是在周恩来的领导之下,投身爱国民主运动中。尽管没有直接与青年学生面对面接触,邓初民仍然不断以自己的文字鼓舞青年学生:前进的青年学生有坚定的政治方向,要有百折不挠的奋斗勇气,要有吃苦耐劳的韧性,要有实事求是的工作精神,要有临机应变的机制,要有以身作则的模范作用,要有极端严肃的私人生活和极端成熟的私人修养,通过努力奋斗,才能改造自身,改造这个历史环境。[19]1945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之后,他主办《民主星期刊》《唯民周刊》等刊物,宣传民主同盟的政治主张,揭露蒋介石政权的反动罪恶,持续推进民主运动。
中国问题的解决需要依靠人民,而人民中的一大重要组成部分,便是青年。思想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在旧社会,青年学生学习的目的是取士,而近代中国的历史环境,青年学生、知识分子一方面具有旧社会的传统思想,另一方面又具有新社会的现代意识,这是由中国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决定的。邓初民认为,青年唯一的出路就是要克服身上好空谈、不实际的问题,热情地、勇敢地、实事求是地投入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洪流中,反对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的反动统治。[20]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华北人民政府委任当时身在北京的邓初民为国立山西大学校长,邓初民义不容辞:“初民菲材,忝长山西大学,渥承欢迎,无任惶悚。一俟公毕,当即来校。”他为了山西大学的发展,殚精竭虑,在他的努力下,国内众多知名教授汇集山西大学,壮大了师资队伍,极大地促进了山西大学的发展。他为学生讲国际国内形势、知识分子的改造,也讲党的历史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身体力行,为教育事业倾注自己的心血。他呼吁广大青年学生要“为加强我们的学习而奋斗!为把我们自己培养成为一个真能负担起国家建设任务、德才兼备、体魄健全的人才而奋斗!为完成祖国交给我们的任务而奋斗!”[21](P96-101)
在1949年到1956年过渡时期,中国共产党开展了大规模的教育和改造工作,而时代赋予广大青年人的是更重的使命和任务。邓初民响应党关于培养青年共产主义道德的号召,提出培养青年共产主义道德品质的途径。他指出,必须教育青年划清无产阶级的道德与资产阶级那种唯利是图、腐朽糜烂的道德观的界限,揭露和批判资产阶级思想以及其他剥削阶级思想对青年一代的侵蚀和毒害。要注重加强对青年的劳动教育,培养青年人爱护公共财产的品德,提高青年人的纪律性和组织性,培育忠诚老实、勤俭朴素的精神,及时定期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22]
首先,邓初民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认为只有用“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观点方法,才能改造中国。[23](P389-392)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统战工作中,他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法分析社会形势;他坚持唯物史观,重视人民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发动人民的力量,为民族独立与民族解放造势。在教育工作中,他坚持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指导青年学生。邓初民在实践中选择马克思主义,不断加深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与理解,并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开展实践活动,这种良性循环是党外知识分子提高自身政治觉悟的有效途径之一。
其次,邓初民作为民盟元老,在新中国成立后积极配合引导知识分子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并且对知识分子的两面性等相关问题有着深刻的认识,是中国共产党不断优化知识分子理论政策的有益补充,启示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制定知识分子政策。
最后,邓初民作为老一辈爱国知识分子,其认识与实践的经历对于现当代青年知识分子来说,是榜样和楷模。毛泽东曾评价邓初民:“民主精神未减,尤其学术有成。”[24](P29)对于青年知识分子来说,了解和学习老一辈知识分子精神无疑是最好的教材,有助于当代青年知识分子不断进行实践创新、不断自我提升,更有助于开创新时代知识分子发展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