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梅 梁捍东
(1.河北省社会主义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31;2.河北体育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41)
我国政党关系的发展历史,既是统一战线不断进步、创新和走向辉煌的历史,更是适应我国国情、不断调整政党关系的历史,这是由近代以来中国发展的进程与现实共同决定的。在此过程中,中国的制度优势得到充分的发挥与展示,统一战线进一步丰富和完善。因此,在建党百年之际,要科学归纳我国政党关系的经验,大力推进我国政党关系的发展,以进一步巩固新型政党制度。
关于如何处理政党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明确提出:“一是共产党人应该团结其他工人政党;二是无产阶级政党在革命中可以同其他民主政党结成联盟;三是无产阶级政党在同其他政党的联合中,必须保持自己的独立性。”[1](P285)但在中国共产党幼年时期,由于历史的局限,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理论的重要性,反而提出要“对现有其他政党,应采取独立的进取的政策”[2]。这一策略导致党的工作和建设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因此,党的二大制定了“联合全国革命新党派,组织民主联合阵线”的新方针;党的三大期间,确立了与国民党合作的政策。但由于当时力量对比悬殊以及国民党独占统治权的野心,致使第一次国共合作失败。抗日战争爆发后,党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提出以“既联合又斗争”的方针处理国共关系:“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反对顽固势力。”[3](P745)在此政策指引下,中国共产党对民主党派采取了争取、联合的方针,并通过民主党派团结了民族资产阶级和城市小资产阶级,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的合作也逐渐开展起来。比如,中国共产党与民盟在民主宪政运动、成立联合政府、召开党派会议、反内战和反独裁等斗争中的多次合作。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对民主党派做争取和团结工作,并在反内战、反独裁、反分裂的政策下与民主党派达成了广泛共识,最终于1949年9月召开了新政治协商会议,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
毛泽东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指出:“我党同党外民主人士的长期合作,必须在全党思想上和工作上确定下来。”他明确提出了在建国后共产党实行与民主党派长期合作的方针。但是,在新中国建立初期,党内党外思想并不统一。针对这种情况,在第一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毛泽东明确指出,“从长远和整体看,必须要民主党派”“要充分看到民主党派的作用”“要团结他们,使他们进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4](P6),并提出了对民主党派实行“团结、建设、进步”的方针。1956年4月,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提出了“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从此,“长期共存,互相监督”作为中国共产党处理同民主党派关系的基本方针而确定下来。
“反右”扩大化特别是“文革”时期,我国政党关系受到极大破坏,各民主党派的活动基本陷入停顿状态。1976年“文革”结束后,中国共产党就开始着手处理与民主党派的关系。这首先需要对民主党派的性质作出清醒认识,因此,邓小平在全国政协五届二次会议上明确指出,各民主党派“都已经成为各自所联系的一部分社会主义劳动者和一部分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的政治联盟,都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政治力量”[5](P186),这一论断赋予了民主党派新的政治生命。在党的十二大上明确提出“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方针,标志着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关系的“十六字”方针正式确立,成为正确处理新时期中国共产党同民主党派关系的重要准则。
进入新世纪以来,面对国内外新的形势变化与发展所带来的挑战与机遇,正确处理政党关系,是我国政治生活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内容。胡锦涛在第20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指出,要“巩固和发展我国社会主义政党关系,实现我国政党关系长期和谐”[6]。同时,他提出了实现政党关系和谐的“四个既要又要”原则。2007年2月,胡锦涛在党外人士迎春座谈会上再次强调,“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政党关系,促进我国政党关系和谐,是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重要内容”[7](P34)。社会主义和谐政党关系的提出,推进与稳固了我国多党合作政治格局,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把握和处理政党关系的水平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为开创我国团结合作新局面打下了坚实的政策和理论基础。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进入了新时代,民主党派担负的历史使命也有所调整,我国政党关系不断完善和发展。在2013年2月参加党外人士迎春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各民主党派是与中国共产党通力合作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参政党”[8]。习近平总书记对民主党派的定位,使得各民主党派的职能、地位、使命更加明晰、准确。2015年5月,《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试行)》对民主党派的性质和职能作了更为明确的论述,标志着多党合作关系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在政党关系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2018年全国两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新型政党制度”的重大政治命题。我国“新型政党制度”之“新”有诸多维度,其中一个重要维度就是中国政党制度是建立在一种新型政党关系基础之上的。“新型政党制度”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参政党”概念的提出,体现了把充分发挥民主党派作用视为促进政党关系的着力点,为新型政党制度在新时代的新发展解放了思想,提供了更加广阔的舞台。
党的领导是我国政党关系发展的政治前提和政治底线。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中明确指出:“领导中国民主主义革命和中国社会主义革命这样两个伟大的革命彻底的完成,除了中国共产党之外,是没有任何一个别的政党(不论是资产阶级的政党或小资产阶级的政党)能够担负的。”[3](P652)邓小平也指出:“我们国家是多党,但是,中国的其他党,是在承认共产党领导这个前提下面服务于社会主义事业的。”[5](P267)《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建设的意见》进一步强调,“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多党合作的首要前提和根本保证”。这些意味着各民主党派参与多党合作的各种活动都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进行。在我国政党关系上,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并不是组织领导,而是政治领导。周恩来曾经指出:“共产党的领导是指党的集体领导,党的中央和党的各级领导机构(省、市、县委员会等)的领导。起着领导作用的,主要是党的方针政策,而不是个人。”[9](P436)这就明确指出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实质是政治领导。这种政治领导,要靠党的先锋队作用来实现,通过正确的政治纲领和路线方针凝聚同盟者,增强政治认同。正是因为坚定不移地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才实现了政党关系的良性运行和长期稳定,在不断深化对民主党派性质与作用的认识基础上,最终发展为新型的政党关系。
一个国家选择什么样的政党制度、实行什么样的政党关系,是由一国的具体国情决定的。如果不顾本国的具体国情,一味地生搬硬套和随意移植外国的政党制度模式,必然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中国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这种教训。民国初年,革命先行者孙中山曾设想在中国实行竞争型多党制,但当时多党竞争制度赖以生存的资本主义文化还没有形成,封建主义文化仍然占据主要地位。加之刚刚起步的资产阶级力量还很薄弱,而袁世凯所代表的封建势力拥有封建主义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基础,且拥有强大的封建军阀武装,最后竞争型政党的实行不得不以失败告终。中国共产党在吸取历史经验教训的基础上认识到,一定要结合中国的具体国情,找到一条适合自身发展的政党道路,并为之进行不懈的实践和探索。毛泽东明确指出,“既不赞成别的党派的一党专政,也不主张共产党的一党专政”[3](P760)。因为近代中国“不是一个独立的民主的国家,而是一个半殖民地的半封建的国家”[3](P542),中国各政党肩负救亡图存的使命,要想建立现代民主国家、伸张国权则必须开展政治合作。邓小平也指出:“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实行多党派的合作,这是我国具体历史条件和现实条件所决定的,也是我国政治制度中的一个特点和优势。”[5](P205)
马克思、恩格斯要求:“共产党人到处都努力争取全世界民主政党之间的团结和协调。”否则,无产阶级“在一切农民国度中的独唱是不免要变成孤鸿哀鸣的”[10](P435)。列宁强调“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无产阶级在民主解放运动中,必须与农民建立巩固的联盟,与资产阶级民主派建立联盟”[11](P197)。中国共产党在斗争过程中逐渐认识到团结奋斗的重要性,从党的二大开始就确定了“联合全国革命新党派,组织民主联合阵线”的方针。毛泽东在1925年发表的《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中指出:“中国过去的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12](P1)所以,“共产党同党外人士实行民主合作的原则,是固定不移的,是永远不变的”[13](P809)。但他同时强调,共产党在与各类政党实行联合的过程中要保持自己在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的独立性,并要争取对革命的领导权,以确保革命沿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我国政党关系的建立和巩固,是以承认政党的多样性为前提的,因为之所以有其他政党存在,在于它们在历史上和现实生活中联系代表不同的社会群体和界别。承认差异,正视差别,用合作与协商方式去对待处理差异,是政党政治的应有之义。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人早就懂得了“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的道理。早在春秋时期,《国语·郑语》就记述了史伯的论述,“和实生物,同则不继”,认为不同的事物之间实现和谐可以促进事物创造、创生,而强求一致不利于事物发展和创新;孔子又把这一思想做了进一步发展,在《论语·子路》提出:“君子和而不同。”这意为既要保持团结和谐的关系,但也允许“多样”的存在,主张对不同的意见和事物持宽容的态度,追求多样化的和谐。在政党关系上,求“同”求“和”,体现为各政党根本利益和政治目标的一致性。“不同”指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在各自性质、纲领、阶级基础以及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等方面具有差异。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在组织性质与功能、代表群众的来源等方面具有明显的差异,但是仍然能够成为新型政党制度框架内的合作伙伴,就是通过“尊重差异,求同存异”的制度信念,将不同身份、不同诉求、不同意见汇聚为共同的责任、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方向,实现一致性和多样性的有机统一,从而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党关系。
坚持和发展我国政党关系,必须尊重、维护和照顾同盟者的利益。土地革命时期,党制定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从而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巩固了工农联盟。抗日战争时期,党在抗日根据地实行“三三制”政权和减租减息政策,巩固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第一次阐释了照顾同盟者利益的思想。在总结宝贵经验的基础上,毛泽东于1948年1月提出了照顾同盟者利益的思想:“对被领导者给以物质福利,至少不损害其利益,同时对被领导者给以政治教育。”[14](P1273)新中国成立后,李维汉指出,“照顾同盟者的合理利益,是争取同盟者的必要条件”。改革开放以来,各党派成员在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上的具体利益差别日益明显,尊重、维护和照顾同盟者的利益,越来越成为中国共产党制定政策、开展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则。
早在1941年11月,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参议会上指出:“共产党同党外人士实行民主合作的原则,是固定不移的,是永远不变的。”[13](P809)建立新中国后,针对民主党派还要不要存在的疑惑,毛泽东在1950年春的第一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指出,“从长远和整体看,必须要民主党派”,民主党派“不但要继续存在,而且还要继续发展”[4]。继而,毛泽东在1956年4月19日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提出:“我们搞两个万岁,共产党万岁,民主党派万岁。”他强调,“这对党,对人民,对社会主义比较有利”[15](P35)。经过“文革”的曲折动荡,邓小平在总结经验教训时指出,“在今后的建设中,我们党还要同所有的爱国民主党派和爱国民主人士长期合作”[16](P4)。在此思想指导下,党的十二大报告中明确提出了“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方针,并在1993年的《宪法修正案》里增加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将长期存在和发展”的内容,从而将政党关系的“长期共存”上升为国家意志。
我国政党关系的形成、发展,是随着实践需求而不断推进的。进入新时代,我国发生了历史性的革新,“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新时代党的奋斗目标和总任务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基础上,在本世纪中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17]。实现新时代的奋斗目标和总任务,需要社会各方面的智慧和力量,尤其需要执政党与参政党、无党派人士团结奋斗、共同努力。这就为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的长期合作提供了新的现实依据。我国多党合作制度能将不同的政治主体纳入政治制度之中,从而推动新型政党关系不断深化。
随着各个时期中国共产党对其他政党性质、地位、作用认识的不断深化,相应地对于现代政党关系的理解也日益深入,我国新型政党关系的定位也日渐准确。党在成立初期,虽然马克思主义者强调联合其他非无产阶级政党的重要性,但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一度采取的是孤立主义的政党立场,不过很快,这一立场就因不利于自身发展而被放弃,从而推动了第一次国共合作。抗日战争爆发后,在民族生存的危机面前,毛泽东认为,“两党合作是实现全国各党派和全国人民联合抗战的基础,因此两党应该进行真诚合作”[3](P348)。在此思想指导下,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再度达成共识。同时,中国共产党也开始注重发展与其他政党的关系,支持其他政党在国统区开展民主宪政运动。新中国建立后,在第一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周恩来对各民主党派的性质、作用、发展和存在的问题等进行了充分阐述,“民主党派在人民民主统一战线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认为没有他们,岂不少些麻烦,这是不对的”[9](P172)。毛泽东也在此期间提出了“一根头发和一把头发”的著名观点,并在《论十大关系》报告中提出了“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进入新世纪,中国共产党对其他政党的认识持续深化,并于党的十二大上明确提出了“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方针。进入新时代,我国政党关系继续朝着日益紧密、平等、互动、和谐的方向发展。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体现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在生产生活中形成和传承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等”[18](P236)。我国文化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新型政党制度,是中华民族文化基因的集中体现之一。自古以来,“天下为公”“济世情怀”的理念为历代知识分子所崇尚,以此,在“天下为公”的价值理念下,就彰显出多点凝聚的现实性指向,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能够在国家利益的基础上实现政治理想的汇流和政治理念的互相融合、共生。而传统“和合文化”是新型政党关系凝心聚力的精神灵魂。“和合”包含世间万物相互之间的配合、合作、协调、合成,也包含多元文化碰撞之后所激发的新潜能和新内容。这些思想精髓恰恰论证了政党关系的长期共存、荣辱与共、和衷共济、同心同德。“同心同德”亦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脉络根基。《尚书·泰誓中》曰:“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这意指参与各方需要以共同的努力来实现同一个目标。“天下为公”“和合文化”“同心同德”为主要内容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是近代以来无数仁人志士为民族独立、人民幸福和国家富强牺牲奋斗的精神动力和力量源泉,也为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发展提供内在动力。
在现代中国政治结构中,中国共产党的权力受到监督是中国政治健康发展的基础保障。其中,政党监督是中国权力监督制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民主党派发展的历史和实践也可以看出,民主监督是其长期存在的政治基础、现实需要和价值体现。在新的历史时期,邓小平指出:“党外的民主人士,能够对于我们党提供一种单靠党员所不容易提供的监督,能够发现我们工作中的一些我们所没有发现的错误和缺点,能够对于我们的工作作出有益的帮助。”[5](P225)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对中国共产党而言,要容得下尖锐批评,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党外人士而言,要敢于讲真话,敢于讲逆耳之言,真实反映群众心声,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19]可以说,对于执政党而言,支持、鼓励民主党派开展民主监督是中国政治文明发展的需要,也是推进我国政党关系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