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政策工具、信息不对称与绿色创新——基于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程 华 黄诗倩

(浙江理工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杭州 310018)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1 环境政策工具、信息不对称与绿色创新

政府补贴、信息不对称与绿色创新。关于政府补贴与企业创新绩效的研究较丰富，大多研究支持“挤入”观点。由于研发活动具有知识溢出、高成本、高风险特点，企业研发热情受挫，研发融资困难。企业对研发活动现金具有敏感性[1]。而政府选择性地向企业发放补贴，是对其研发能力的认证，有利于完善信息不对称，引导社会资本投资企业创新，尤其对银行贷款有信号传递作用，且政府补贴与银行贷款跟进对创新有显著的协同促进效应[2]。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H1：政府补贴促进企业绿色创新；H2：政府补贴通过向外部传递积极信号，缓解信息不对称，进而增强了企业绿色创新能力。

环境规制、信息不对称与绿色创新。环境规制对绿色创新的影响研究主要围绕“波特假说”和“成本遵循”。“波特假说”认为，从长远来看，环境规制会倒逼企业绿色创新，从中得到“创新补偿”，弥补“规制成本”[3]。“成本遵循”认为，环境规制加大了企业的污染治理成本，挤出了研发等领域的资金配置。

支持“波特假说”的一个论点，环境规制规范企业环境信息披露行为[4]，对企业绿色创新有促进效应。陈璇和钱维发现，《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颁布实施一年后，企业加强了污染排放信息披露[5]。相反，当缺乏有力的环境规制时，股东的监督动机不足，管理层便不愿意披露环境信息[6]。而绿色创新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程度越强，管理层利用创新不确定进行盈余管理等违规操作的空间就越大，创新的投入产出效率就越低[7]。综上，本文提出假设H3：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创新具有促进作用；H4：环境规制通过环境信息披露，缓解信息不对称，进而增强了企业绿色创新能力。

1.2 生命周期的调节作用

在不同生命周期，政府补贴与绿色创新。在成长期，企业刚进入市场，严峻的竞争压力下，主要目标是不被淘汰，长远规划尚未实施，研发动机也未被激发。若在该阶段获得政府补贴，企业更可能将资金用于日常经营，而不是全部投资于研发。在成熟期，企业盈利状况较稳定，有一定的资本积累，有更多的精力和能力从事更高风险的研发活动。企业为谋求转型，会主动开展研发活动。在成长期，企业的内部控制等监管制度并不完善，高管更方便进行短期投资等自利行为[8]。高管比股东承担了更多研发风险，却无法拥有同等收益，因此，高管利用政府补贴从事研发的意愿低下。据此，本文提出假设H5：在不同生命周期阶段，政府补贴对企业绿色创新的促进效果不同；H5a：相比成长期，在成熟期政府补贴对企业绿色创新的促进作用更大。

在不同生命周期，环境规制与绿色创新。环境规制对绿色创新有多重效应，在不同阶段，“成本遵循”和“波特假说”的博弈结果可能不同。第一，成长期企业融资约束更显著，而环境税等环境规制会增加成本，挤出绿色创新投资，此时，“成本遵循”大于“创新补偿”。且成本控制是成长期企业成功的关键因素[9]。加之环境资源的公共属性使得企业污染治理成本嫁接给社会。成长期企业更可能冒险选择直接排放污染，而非按规制要求治理污染。相反，成熟期企业在制定发展战略时会最大限度地考虑环境规制，把握机遇。企业甚至会执行高于规制标准的行为，并将其视为差异化优势的来源。成熟期企业为劝退潜在进入者，形成市场壁垒，希望政府制定更严格的环境标准[10]。因此，本文提出假设H6：在不同生命周期，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创新的促进效果不同；H6a：相比成长期，在成熟期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创新的促进作用更大。

1.3 生命周期的中介调节效应

在不同生命周期，信息不对称在政府补贴与绿色创新中的中介效应。在不同阶段，政府补贴的信号传递效果可能不同。Dewa和Ibrahim研究发现，成长期企业与外界市场的信息不对称程度较高[11]。成长期企业的各项机制还在建设中，信息披露机制也不健全[12]。即使企业获得补贴，市场也较难接收到企业研发能力被认可的讯号。此外，我国政府提供的补贴并没有完全体现择优性[13]。外部投资者会因成长期企业的高度不确定性而对其保持更谨慎的投资态度，此时政府补贴更有被解读为政治救助的可能。综上，本文提出假设H7：信息不对称在政府补贴和绿色创新中发挥的中介作用受企业所处生命周期的影响；H7a：相比成长期，在成熟期信息不对称在政府补贴与绿色创新中的中介作用更强。

在不同生命周期，信息不对称在环境规制与绿色创新中的中介效应。由于信息披露机制尚未健全[12]，成长期企业即使按照环境规制的要求治理污染，绿色行为也可能不为公众所知。在成熟期，企业绿色创新行为借助丰富的披露渠道更容易被社会知悉。因此，本文提出假设H8：信息不对称在环境规制和绿色创新中发挥的中介作用受企业所处生命周期的影响；H8a：相比成长期，在成熟期信息不对称在环境规制与绿色创新中的中介作用更强。

基于假设H1-H8，构造理论模型(见图1)。

图1 理论模型

2 研究设计

2.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选取沪深A股上市企业为样本，考虑投入转化为产出存在滞后性，为减轻内生性，对投入变量滞后一期处理。绿色专利数据对应2013—2018年，其余变量对应2012—2017年。数据处理：剔除ST企业；剔除政府补贴和排污费存在缺失值的企业；剔除2013—2018年绿色专利合计为0的企业；所有连续变量在1%和99%的分位数上进行缩尾。排污费数据来自年报，专利IPC来自国家知识产权局，手动搜索收集整理。其余数据均来自CSMAR数据库。最终获得样本企业75家，企业年度观测值437个，其中成长期样本219个，成熟期样本181个，衰退期样本37个。

2.2 变量设计

被解释变量。绿色创新(Green)，本文参考董直庆和王辉的研究[14]，以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的“国际专利分类绿色清单”列示的IPC号，核算了企业每年的绿色专利申请数，并取其自然对数。

解释变量。政府补贴(Subsidy)，用企业收到的政府补贴衡量补贴强度；环境规制(Gegulation)，用环境部门征收企业排污费来衡量规制强度。为防止异方差，对政府补贴、排污费数据进行对数处理。

调节变量。生命周期(T)，基于Dickinson模型，根据现金流特征，并借鉴陈红等的研究[15]，将企业生命周期划分为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见表1)。对样本所处的生命周期赋值，成长期T为0，成熟期T为1，衰退期T为2。

中介变量。信息不对称(Information)，参考宋献中等的研究[16]，计算公式如下，其中Rit(k)表示i企业t年第k个交易日的股票收益率，Vit(k)是日成交量，Dit为当年交易天数。比值越高，信息不对称程度越高。

表1 生命周期划分现金流组合

(1)

控制变量。企业规模(Size)、净资产收益率(Roe)、存货比例(Stock)、现金持有量(Cash)、董事会规模(Board)、两职兼任(Pt)、监事会规模(Supervise)、两权分离度(Separate)、流通股股票日平均换手率(Sight)和委员会设立数量(Committee)确定为控制变量。

模型中可能存在遗漏影响企业绿色创新的变量及代理变量不充分，导致回归模型内生性。采用GMM迭代进行回归，使用解释变量的滞后项作为解释变量的工具变量。再用2sls回归，使结果更稳健。

3 实证结果与分析

3.1 信息不对称对环境政策工具与绿色创新的影响分析

信息不对称在政府补贴与绿色创新之间的中介作用。逐步回归，表2模型(1)和(2)均为政府补贴对绿色创新的直接效应，GMM(2SLS)回归结果显示，政府补贴的回归系数为0.223(0.226)，该结果表明政府向企业发放补贴能带动企业绿色创新，假设H1得证。模型(3)和(4)中，政府补贴的系数显著为负，说明政府补贴与信息不对称程度负相关，即政府补贴具有信号传递作用。模型(5)和(6)中，政府补贴和信息不对称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信息不对称在政府补贴与绿色创新之间具有中介效应，政府补贴通过发挥“认证”效应，降低信息不对称，进而促进绿色创新。假设H2得证。

信息不对称在环境规制与绿色创新之间的中介作用。表3模型(1)和(2)中，环境规制系数都显著为正，说明环境规制的“创新补偿”效应大于“成本遵循”效应，激励了企业绿色创新，支持假设H3。模型(3)和(4)中，环境规制系数为负显著，环境规制有助于企业环境信息披露，降低信息不对称。模型(5)和(6)显示，环境规制系数为正显著，信息不对称系数为负显著，中介效应存在。假设H4得证。环境规制引导企业披露信息，减轻信息不对称，进而对绿色创新发挥积极作用。

3.2 在不同生命周期的相关影响分析

在不同生命周期，政府补贴对绿色创新的影响。为研究生命周期的调节作用，对各生命周期的子样本分组回归。因衰退期样本过少，本文主要分析成长期和成熟期。表4中模型(1)和(2)是成长期的研究结果，模型(3)和(4)为成熟期的研究结果。在生命周期各阶段，政府补贴都有积极作用，但对成熟期企业的作用更大。模型(3)中政府补贴系数为0.260，大于模型(1)中系数0.228；模型(4)中系数0.260，大于模型(2)中系数0.216。

通过Stata的Marginsplot命令绘图，显示成熟期样本的斜率明显大于成长期，即政府补贴对绿色创新的作用受到生命周期的调节，成熟期企业使用政府补贴的效率更高(见图2)。综上，假设H5和H5a成立。

表2 信息不对称在政府补贴与绿色创新中的中介效应

表3 信息不对称在环境规制与绿色创新中的中介效应

表4 生命周期对环境政策工具与绿色创新的调节作用

图2 生命周期对政府补贴与绿色创新的调节作用

在不同生命周期,环境规制对绿色创新的影响。分组回归研究生命周期的调节作用。在表4中模型(5)和(6)结果显示，环境规制对成长期企业的绿色创新作用不显著。而模型(7)和(8)，环境规制的回归系数显著性为正，表明环境规制的绿色创新作用阶段在成熟期。通过绘图，更直观地展现了生命周期对环境规制与绿色创新的调节作用(见图3)。假设H6和H6a得证。

图3 生命周期对环境规制与绿色创新的调节作用

3.3 信息不对称的中介调节效应分析

另外，为验证在不同生命周期，信息不对称在政府补贴与绿色创新中的中介效应存在差异，对有调节的中介模型(14)检验。调节变量不同取值时的中介效应见表5。在成长期，置信区间包含0，政府补贴传递积极信号的中介效应不存在，此时政府补贴促进绿色创新更多地依靠其他路径。在成熟期，置信区间为[0.001，0.051]，中介效应显著存在。对衰退期，本研究不讨论。假设H7和H7a得证。

表5 PROCESS检验1

在不同生命周期，环境规制通过披露环境信息，从而促进绿色创新的中介效应也有差异。由表4中模型(5)和(6)可知，在成长期，环境规制对绿色创新作用不显著。在该阶段，中介作用自然也不存在。正如表6所示，T取0时，置信区间包含0。而在成熟期，置信区间不含0，环境规制通过缓解信息不对称，从而作用绿色创新。假设H8和H8a得证。

表6 PROCESS检验2

4 研究结论

本文在研究环境政策工具对绿色创新影响的基础上，同时纳入信息不对称和生命周期变量，构建了一个调节的中介模型。研究结论如下：

环境政策工具包括政府补贴和环境规制，都能有效促进企业绿色创新。同时，信息不对称均在其中发挥了中介作用。两个环境政策工具都能减轻信息不对称程度，改善透明度。

环境政策工具的绿色创新效应受到生命周期的调节，为企业如何运用资源因时制宜地开展绿色创新提供参考。成长期的效果弱于成熟期。其中，环境规制在成长期无显著作用，可能是受到严重的融资约束，环境规制的“成本遵循”被放大，“创新补偿”无法足够弥补“规制成本”。可能需利用专门的税收激励工具诱发成长期企业的创新自主性。而成熟期企业的风险承担能力和创新实力较强，为延迟进入“衰退期”，加之环境规制的监督，绿色转型的潜能被激发。

在单一中介效应的基础上，利用有调节的中介模型，进一步阐释了信号传递在企业践行生态文明建设中的重要性。信息不对称的中介作用还受生命周期的影响。在成长期，信息不对称在环境政策工具与绿色创新间的中介作用不存在。成长期企业的信息披露渠道较少，社会公众无法及时获知其收到政府补贴、遵守环境规制的利好讯息。且即使接受了信号，但因成长期企业的固有风险，外部市场也不会对信号有明显反应。在成熟期，信息不对称的中介作用显著存在。借助较完善的信息披露机制、资本市场的信任，环境政策工具通过信号传递对绿色创新产生积极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