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迪
骑一匹宝马,使一柄快剑,歌一曲壮词,弹一把好琴。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迈,又何恐明日的飞蛾扑火?有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决绝,又何惧余生的转瞬即逝?
荆卿!呜呼!渐离!壮哉!
被历史从如烟尘世中拾起的两块宝玉,在喧嚣尘世中也未被人忘记。而他们的那段往事,亦将成为千古绝唱,直到整下世界不再有他们所憎恶的战争。
荆轲,一个有着拳拳赤子之心的卫国人,要去刺秦了!说燕太子丹的气势,劝樊於期的强硬,持徐夫人利刃的残忍,踏雪高歌的豪气,要跟他同去了!荆轲在苍中醉酒笑泣,荆轲在马背上意气风发,荆轲在咸阳宫中微笑着迈出最后一步。他癫狂而豪气冲天,他残忍而心怀众生。荆轲是聪明人,所以才能献上“呈头送图,图客车匕现”的计谋。他又是愚蠢的,所以才会在强敌窥伺中只身一人走向死亡。
剑折了,剑意还在;腿断了,冲劲不减;身中人剑,流血七步,杀气和豪气冲天而出。我们想象着在那溅血的咸阳宝殿内,脸庞坚毅的锦衣男子张狂大笑,脸上再无面对君王与政事凡事时的虚伪微笑。他蔑视着狼狈奔走的秦王,他睥睨着乱成一锅粥的文臣武将,他知道自己活着——并将继续活着。于是他身死,豪放而讥讽的笑声却仍在咸阳宫内徘徊萦纡,久久不散。
君王又如何,重臣又如何,強秦又如何,不败又如何。我要你,要这世上众生,都听见并永远记住我的名字,我是荆轲。
左右既前,斩荆轲。
真的有人听见,并记住了他。琴师高渐离,任秦的通缉追杀下经过了十年的颠沛流离,却一点没敢忘记自己的挚友荆轲。他记得那些醉酒欢歌的日子,那些弹琴舞剑的日子,那个易水送别的日子。温润如玉的琴师,在这十年间用“情”与“义”,硬生生将自己炼成了玄铁之剑,一把只为刺入一人心脏,只为传承一人情义的无形之剑。
即使千年,百年,高渐离都坚信自己懂得荆轲。
士,为知己者死。高渐离,要去刺秦了。
他被剜双目。他被废双足。他的手被沉重枷锁束缚。他的心,从未动摇。
所以他才能在杀友仇人面前,扮演了那么久的顺从奴隶。高渐离的琴声悦耳依旧,只是无人听出那个个音符皆是仇恨苦水浸成的。真正的乐音,早已赠予了死在十年前的挚友,无处寻回。高渐琴抚琴一笑。
时空达到同步。十年前后的一幕重合得太突然,也太相似。淬毒匕首与飞出的银针在两个时空同步,一起射向高台上的秦王。两个时空的秦王皆险险避开,大吃一惊。以工代殿下,两个时空的大臣与宾客都轰然动乱。殿上,相似的背影同在两个时空中同时扑向秦王。同样狠辣的眼神,同样张狂的笑容,从未变更
荆轲举起匕首。高渐离举起了筑。
然后,迎接着必定到来的死亡结局,一同走去。
高渐离倒下了。已然失明的双目,忽然映出了谁的笑颜。
荆卿。原来你也在此处。渐离不枉此行。
十年后,高渐离举筑扑秦,不中,伏诛。
故事到这里,似乎要结束了。两人的生命,在最辉煌的最后,落下帷幕。只余后人一个。
背影与无尽的深思,然后一共走向生命沉睡的森林,不复归来。
谁人能说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