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医学中的人文精神

2021-01-02 11:50闵存云耿庆山刘贵浩
中国医学人文 2021年3期
关键词:医者医学医生

文/闵存云 耿庆山 刘贵浩

医学自古以来就是以人为研究的主体,病人是被研究的主体,医生则是进行研究的主体,二者均为自然的“人”,这就要求我们正确处理好这两类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认为这就是医学中人文的体现。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医学科学在不断进步,但医学的研究曾经走进了歧途,即以疾病为研究的主体,偏离了医学的“人”性,为了研究疾病,将人体分离、解剖成不同的部分,从器官、组织,一直到细胞和分子水平,以至于不少医生重视疾病的诊断和控制,而不重视病人本身的感受,从而产生了大量的医学人文问题,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量的医疗纠纷的形成。因为人类的疾病是人体的结构或功能失调所产生的各种反应或现象,再加上人体的复杂性,我们在关注疾病的过程中就必须以人为本,更多的应该是关注生病的“人”,而不只是疾病,因为所有疾病的治疗最终都是落实到生病的人身上。中医学在这方面做得远远好于现代西方医学。中医不仅把人当成一个整体,还将人与自然界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1。如《素问·生气通天论》中就说“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其生五,其气三,数犯此者,则邪气伤人,此寿命之本也”。因此,中医学在明确了医学复杂性的同时,更加注重以人为本的人文学研究。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医道难明,医者必须博闻广识

“医道”是中医学以人为本、人与自然相统一的整体观的体现,是中国特有的,是“儒家思想”“道家思想”与“医学”高度统一的结合体3。《素问·著至教论》中雷公说:“诵而未能解,解而未能别,别而未能明,明而未能彰,足以治群僚,不足至侯王”,意思是说明白医学知识只能治疗普通病,而无法治达官贵人的“疑难病”。必须是“得受树天之度,四时阴阳合之,别星辰与日月光,以彰经衡”,认真学习天文、历法等知识,做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才能够“可以长久,以教众庶,亦不疑殆”,明确了医道的重要性和复杂性。张仲景提出“人禀五常,以有五藏,经络府俞,阴阳会通,玄冥幽微,变化难极,自非才高识妙,岂能探其理致哉!”即天资聪慧的人才可以学好医学,并成为好医生。《备急千金要方》中说“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针经》……又须妙解阴阳禄命,诸家相法,及灼龟五兆、《周易》六壬,并须精熟,如此乃得为大医。若不尔者,如无目夜游,动致颠殒。”“不读《内经》,则不知有慈悲喜舍之德,不读《庄》《老》,不能任真体运,则吉凶拘忌,触涂而生”。说明中国历代医家都认为医学是非常难学,或者说是易学难精的一门知识,非“聪明练达”之人不能学,并且必须要有恒心,否则将会半途而废。

医道难行,医者必须身体力行

人的生命权是其他所有权利和保障的前提,没有生命就没有一切,所以医学不是单纯的自然科学,具有明确的社会属性,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结合体,医疗操作的过程就有着其他自然科学所不具备的坚难性。

沟通难

医疗行为的过程首先就是医者与病人进行沟通的过程,这一过程从病人进入医院求医那一刻开始,在医生接诊患者的那一刻进入高潮,直到病人取到药或完成治疗,顺利离开医院后这一过程才基本结束。导诊人员、挂号或收费人员、保安、医生、护士、药师、清洁工、陪护工等都有可能是这一过程中的一个节点。沟通过程的顺利与否、好与不好直接决定了医疗行为的效果,也是医闹的主要原因之一3-4。而每个人的性格、经济条件、社会地位、知识水平都是影响医患之间沟通的重要因素。家庭经济条件、子女对患者的孝顺度、父母对患病孩子的关爱度、患者家属对医疗的期望值等都是决定沟通成功与否的关键因素。《素问·五藏别论》中明言“凡治病必察其下,适其脉,观其志意,与其病也,拘于鬼神者,不可与言至德;恶于针石者,不可与言至巧;病不许治者,病必不治,治之无功矣”。针对不同的人,医生在解释病情、诊断、治疗的过程中必须采取不同的技巧,否则适得其反。如著名的医学家华佗,关羽接受他的刮骨疗伤法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曹操生性多疑,怎么能放心让他进行开颅手术呢?结果就是曹操将他一杀了之。因此,医生在与患者和其家属沟通时还必须掌握一定的技巧,做到“三因治宜”:因人、因环境、因时机不同而采取不同的交流方式。同时要多一分理解,多一些关爱,真正做到以病人为中心,而不是以疾病为中心。

医者之间的协作难

张仲景说:“观今之医,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终始顺旧,省疾问病,务在口给”。孙思邈说:“古来医人,皆相嫉害。扁鹊为秦太医令李酰所害,即其事也”“夫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炫耀声名,訾毁诸医,自矜己德”。明确指出了医者之间的不和谐性,需要众医者引以为戒。医生是医道得以良好运行的主体之一,医生的心态、医生对医学的态度以及医务工作者之间的协作等都是影响医疗执行过程的重要因素5。医者不信医,年轻医生对自己没有信心,尤其是学中医的人对中医没有信心,学西医的不断打击中医等是目前中医难于推广的重要原因。《医旨绪余》中说“医道之小,业医者自小之也”。其次,上下级医生之间的协作也是医道运行的关键点之一。不同级别的医生之间缺乏良好的沟通不仅可致行医难,还在可能因此而产生医闹等不必要的麻烦。不同医院之间,尤其是不同级别医院的医生之间需要良好的沟通和协作精神。但现实是很多医生有意无意之间在患者面前不断打击其他医院或其他医院的医生,很容易使患者及其家属对此前的医生产生不良印象,甚至产生报复心理,不利于社会和谐。因大家的见识和思维方式不同,各个医院的医疗条件有限,不可能做到诊断、治疗和效果完全一致,每个医务工作者应该多一些包容,多一分涵养。医者当互敬,不可有门户之见。医者本是“一母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满足需求难

几乎所有患者及家属均要求医生给予病人良好的诊治,向往享受最好的医疗待遇,而良好的医疗待遇必须有良好的经济基础,要满足大家的需求,国家的经济负担必将随之而上升。但我国的现实是人口众多,资源有限,只能做到基本医疗保障,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享受高级的医疗服务。部分医院实行的是绩效考核制度,经济效益好者收入高,经济效益不好的将受到限制,甚至裁员。这些都把医务工作者推向深渊。使医生与患者、医生与社会之间产生了一些矛盾。我们在部分患者眼中难免由“苍生大医”变成了“含灵巨贼”。《医学源流论》中有“治身犹治天下也。天下之乱,有由乎天者,有由乎人者”。医者不仅要有过硬的技术,同时还必须关心国家大事,关心政治,严格遵守相关的法律法规,更要了解广大人民群众的需求,适当做出相关的平衡决策。

医德易丧,医者必须守正、守心

由于医学存在复杂性和坚难性,这就要求从事医学工作的研究人员、医生、护士,以及其他与医疗相关的人员必认识到医学人文的重要性,做到以人为本。

医乃仁心仁术

明代的《万病回春》中明言:“医演岐黄,神圣之术也,学推孔孟,仁义之心也”。医学是以人为本,其基本宗旨是“治病救人”。首先体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病人与医生、病人与家属、医生与家属之间的相互协作关系。其中的关键一环是医生,这就要求我们医生必须有“大慈恻隐之心”。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中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古今医统大全》中有:“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医以活人为心,故曰医仁术”,并提出“凡为医者须略通古今,粗守仁义,绝驰骛利名之心,专博施救援之志……奚必计一时之利而戕贼夫仁义之心?甚与道术相反背,有乖生物之天理也”。《针灸神书》中有“命星可推终难定,相法虽奇未易通,若欲平生为善士,莫如医道有阴功”。这些著名的医家均告诫各位医生不能以名利为务。做为一名现代医务工作者,除了必须遵守希波克拉底誓言外,不防以孙思邈的大医精诚及《万病回春》中的“医者十要”为行医准则,不可唯利是图,要坚守行医准则,正确处理好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关系。

医者之责任重大

作为医道的主体之一,医生所面对的是生病的人,目的是要解除病痛,挽救生命,稍有不慎,就有致病人于死地的可能6。清代的喻昌在《医门法律》中说:“医之为道大矣,医之为任重矣”。《本草类方》中有“夫用药如用刑,误即便隔死生”。《古今医统大全》中有“至于汤药一物,少有乖谬,便性命及之”。 孔子说:“无妄之药,不可试也”。这就要求医生必须有精湛的医术和临危不乱的能力,不可孟浪行事。所以说“医本活人,学之不精,反为夭折”。《顾松园医镜》中明言“医操性命之权,责极重而极难”“医为司命之寄,不可权饰妄造,所以医不三世,不服其药”。《素问·藏气法时论篇》中说“毒药攻邪,五谷为食,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均说明了医生在制定治疗方案时,必须认真考虑多方面的因素,既要考虑疾病和患者的因素,又要考虑药物的因素。不能仅仅只考虑用药物治疗疾病,因为所有药物都存在一定的毒副作用,而针灸、按摩、心理治疗、食疗等手段均有其独特的疗效,对病人无明显的伤害,不防多加利用。

临证必须全面诊查、系统治疗

中医很早就引入了社会、人文思想来解释人体的生理和病理变化。以朝廷中的君臣关系来解释人体脏腑之间的关系,即“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制节出焉;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为了达到医疗的目标,医生必须认真对待每一个病人,进行全面细致的诊治。《素问·方盛衰论篇》中说“诊有十度,度人、脉度、脏度、肉度、筋度、俞度。阴阳气尽,人病自具。脉动无常,散阴颇阳,脉脱不具,于无常行,诊必上下,度民君卿,受师不卒,使术不明,不察逆从,是为妄行,持雌失雄,弃阴附阳,不知并合,诊故不明,传之后世,反论自章”。张仲景则告诫医生不可以“相对斯须,便处汤药”。清代的赵学敏在《串雅内外编》中说“医者意也,用药不如用意……苟意入元微,自理有洞解,然后用药无不验”。因此,我们在治疗用药时就不能只考虑某一个脏腑或局部的问题,必须注意不同脏腑之间的相互影响。如张仲景明确指出“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四季脾王不受邪”,指明了疾病状态下各个脏腑、器官之间的相互影响。这一思想不仅可以指导我们对疾病的预后做出正确的判断,对临床治疗中药物的选择同样具有良好的指导意义。必须把生病的人当一个整体进行对待,而不是将疾病与病人、患病的器官与器官之间割裂开来。比如现代医学中的慢性呼吸道疾病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必然影响心脏的功能,出现肺心病,治疗上必须考虑心和肺的问题,严重的还必须考虑到消化道(如肝淤血)、泌尿系统(如肾功能不全)等方面的问题,既要防止这些并发症的出现,又要考虑药物对不同器官的毒副作用,尽量选用一些有效、不良反应少的药物,更要做到尽可能不用药或少用药。

医者不可有贪念

汉代的张仲景就开始反对医者逐利,即不可“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医生贪图之心太重的后果是“进不能爱人知人,退不能爱身知己,遇灾值祸,身居厄地,蒙蒙昧昧,蠢若游魂”。《大医精诚》中明确指出“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但作救苦之心,于冥运道中,自感多福者耳”。《万病回春》中说“医道,古称仙道也,原为活人……医乃生死所寄,责任匪轻,岂可因其贫富而我之浓薄哉?”明代兰茂在《滇南本草》中说“后有学人,切不可贪大利而泯救病之思”。清代赵学敏说:“医本期于济世,能治则治之,不必存贪得之心”。可见历代医家均已经明确认识到医生这一职业不可以市场化,更不能以盈利为目的。

医者必须遵规守法

明《万病回春》中明言:“岂若遵礼惧法,屈己右人,存心恭敬,安分修德,使乡党称为端人乎”。清代喻昌在《医门法律》中说“医之为道大矣,医之为任重矣……恃聪明者,师心傲物,择焉不精,虽曰屡中,其失亦屡多。守门庭者,画焉不入,自窒死机,纵未败事,已咎在误时。工邪僻者,心粗识劣,骛险绝根,偶堕其术,已惨同婴刃。病者苦医之聚会盈庭,具曰予圣。浅者售,伪者售,圆滑者售,而以其身命为尝试……医以心之不明,术之不明,习为格套,牢笼病者。遂至举世共成一大格套,遮天蔽日,造出地狱,遍满铁围山界,其因其果,彰彰如也”。这就是说医学是人命关天之术,医疗安全是医疗实践中的重中之重,广大医务人员必须依法依规,严格按相关的规定办事,不可孟浪从事。

医者要有明确的目标

鉴于医道之难,医生必须明确行医的目的是什么。医学研究的目的是探索人类疾病的发生和发展规律、提出预防和治疗对策。因此,临床医学的最终目的至少应包括以下3个方面:预防疾病和损伤,促进和维持健康;呵护患者,解除疾病带来的痛苦;追求安详的、有尊严的死亡7。汉代的张仲景曾提出了最基本的目标,即“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而《黄帝内经》中提出的目标是要让广大人民群众“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因此,医务工作者要从疾病的预防、治疗等方面考虑患者及家属的需求,而不是只考虑疾病的治疗。除了用药之外,还要考虑饮食、运动等方面的措施。

总之,人文精神是中医学中的重要内容之一,尤其是《大医精诚》和《万病回春》中“医家十要”,值得我们每个医务工作者去继承发扬。国医大师孙光荣教授提出“六个守”(即守心,守信,守本,守岗,守纪,守法)和“医生八不”(即一不炫技,二不霸道,三不诱惑,四不奉承,五不泄密,六不图财,七不恋色,八不泄愤)是对从医者行为准则的高度概括。

让我们“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广大人民群众的健康和医疗卫生事业做出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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