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宁 陈珍珍
2020年11月,《青年文摘》发文盘点了年度“十大网络热词”。其中,不仅有疫情期间红极一时的“逆行者”“云监工”,也有“双11”集体狂欢后的“双节棍”“尾款人”,还有反映社会情绪的“打工人”“网抑云”。
网络热词是新兴的网络语言,指网民在网络活动中创造并高频率使用且具有一定公认性的词汇。它是青年亚文化在网络空间中的产物,形式简洁凝练,语言犀利幽默,成为网民表达意见、宣泄情绪的载体,也成为透视转型时期中国社会的发展现状与文化心理的一扇窗。
近年来,网络热词作为基于互联网传播的新型语言,大量地向日常生活中的语言渗透,线上、线下的界限逐渐消弭,有效推动了社会话语的多元化,成为大众传播的成功范式。相较于传统语言,网络热词的传播具有典型的凝练性、快消性和融合性的特点。
1.凝练性。在快节奏的时代,人们更加注重网络交往中的效率,新媒体环境中产生的网络热词也以更加凝练的方式呈现。一方面,句式凝练。网络热词大多短小精悍,易于传播。如“双节棍”“工具人”等都简单明快。另一方面,意义凝练。得益于网络传播的匿名性,网民可以抛开现实压力表达真实情感,网络热词被赋予高度凝练、独特有趣的含义,成为网民释放情绪的载体。“打工人”以黑色幽默的方式表达了成年人在职场和生活中的双重压力,一夜之间爆火,大家纷纷成为“打工人”,由此也衍生了诸多变体,如“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都是人上人”等,表达了对现实生活的无奈。
2.快消性。囿于网络媒介的传播特性,信息更迭迅速,造就了网络热词来得快,去得也快,具有典型的快消性特点。一方面,网络热词大多来源于热点事件,但热点事件的传播具有周期性,随着事件的兴起与衰落,网络热词也呈现出“初始扩散阶段-病毒式传播阶段-湮没阶段”的传播路径。以2020年的“双11”为例,10月21日凌晨,李佳琦、薇娅等直播间开启预付定金通道,一夜之间大家成为“尾款人”,“尾款人”一词引起广大网民的关注。11月1日,第一次支付尾款结束后,“尾款人”掀起了传播小高潮,无数的相关话题被激活、讨论。直至11月11日,最后一次支付尾款活动结束,“尾款人”再次掀起讨论热潮。随着“双11”活动的结束,关于“尾款人”的讨论也趋于冷却。另一方面,网络空间中的热点话题层出不穷,网民们出于“求异”和“盲从”心理,不断地创造和追逐新的网络词汇,也会降低原有网络词汇的热度。
3.融合性。网络热词产生于网络空间,被网民广泛接受并使用后,也逐渐从虚拟空间蔓延至现实社会,具有明显的融合性特征。从青年亚文化的角度看,网络热词具有强烈的个性化色彩,在与传统大众话语的斗争与碰撞中,不断被主流话语接受与收编,从小众走向大众。2020年五四青年节前夕,B站邀请著名演员何冰发表献给年轻一代的演讲《后浪》,全网刷屏,“后浪”也成为关注度极高的网络热词。随后,《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光明日报》等主流媒体纷纷引用“后浪”一词,“后浪”成为“正能量”“朝气蓬勃”的代名词,也实现了从网络用语向主流话语的融合与转变。
网络热词是一种全新的生活语言和表达方式,与媒介进步、社会发展及观念革新都息息相关。不论是对热点事件的观照,还是自身情感的表达,网络热词都是借助媒介的影响力,从人民群众的视角反映现实生活,由人民群众的创造性凝练而成。
1.草根网民的原创。媒介技术的进步打破了时空限制,网络用户不仅是信息的浏览者,也是内容的生产者。20-39岁网民群体是我国网络用户的主力军,他们正处于生命的活跃期,善于接受和创造新事物,具有较强的表达欲望和新媒体使用能力。同时,由于现实压力大,这一群体常常在网络上寻找消遣娱乐、情感诉说的通道,网络热词在这一过程中不断产生。例如“双节棍”“网抑云”等具有鲜明网络亚文化色彩的词汇,都源于网民对生活的自嘲,经过网友自发地转发和使用,成为红极一时的流行词汇。同时,网民们会对网络热词进行充满趣味性、讽刺性的二次创作,在网络空间及现实生活中带来裂变式的迷因传播。
2.社会热点的共鸣。新媒体的发展,使得媒介技术下沉,人人都有知情权、话语权。当一个社会热点事件发生时,网民可以通过网络进行沟通,围绕共同关心的话题,自发讨论,形成舆论,推动事件的传播,也促进网络热词的形成。加之这些热点事件本身的影响力,能够快速吸引网民群体的关注与参与,助力网络热词的传播与流行。2020年新春伊始,新冠肺炎肆虐全国,疫情发展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居家期间,网络成为公众了解事态进展的主要阵地,在这一过程中推动了“逆行者”“云监工”等网络词汇的流行。
3.媒介产品的助推。近年来,短视频、电影、电视剧等热门媒介产品也成为网络热词的重要来源。热门媒介产品本身具有一定的受众基础,收视率高,传播范围广,能够相对高效地吸引网民注意,激起网民的情感共鸣。加之新媒体赋权,网民拥有自由表达与创作的权利,能够从媒介产品中汲取需要的素材加以创作,并借助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辐射力加以传播,形成热度。
在“使用与满足”理论中,受众是有特定需求的人。新媒介环境下,网民对互联网的使用也是基于特定动机,满足自身需求的过程。随着新媒体的发展,网民通过使用网络热词表达情绪,影射现实,使网络空间成为语言的“狂欢广场”,具有重要的社会功能。
1.自我娱乐。受消费主义思潮的影响,追求娱乐成为大众的常态化价值诉求。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逐渐失去辨别信息的耐力,阅读方式趋于碎片化、轻松化,期望以简洁的方式传递复杂信息,以轻松的方式解构严肃话题。网络空间则为网民提供了语言的“狂欢广场”,充满趣味性、个性化的网络热词成为网民娱乐消遣的方式,迎合了网民的娱乐心理。例如,用“双节棍”表达对单身的自嘲,用“工具人”表达人格被物化的无奈。形式多样、感情充沛的网络热词丰富了人们的娱乐生活,用诙谐幽默的方式达到了良好的传播效果,迎合了娱乐至死时代的语言狂欢。
2.纾解情绪。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社会问题层出不穷,社会情绪不断积累,不同群体都在寻求情感表达的通道。同时,媒介技术的发展带来权利转移,为受众提供了自由表达的空间,大众获得话语权。在开放便捷、身份平等的网络空间中,网民拥有了表达诉求、抒发情感的平台,通过网络热词或诙谐、或讽刺、或幽默的表达,既阐明了对热点事件的看法,又在一定程度上宣泄了心中的压力,有利于疏导社会情绪。例如,“打工人”“工具人”一经出现,便唤起了职场人的群体共鸣,迅速衍生了大量表情包、顺口溜等,在二次创作与趣味恶搞的过程中,网民在职场中的郁闷、焦虑等情绪得到纾解。此外,一些充满正能量的网络热词在广泛传播中也有利于消解社会矛盾,激励人们奋发向上,如“后浪”一词便给无数青年带来巨大的精神鼓舞。
3.延展话语。如今,网络语言作为一种被广泛使用的语言形式,是媒介发展的产物,体现了汉语体系的包容性与丰富性。以网络热词为代表的网络语言,源于现实生活,意义却远超现实内涵,体现了鲜明的时代特质。以“集美”为例,“集美”原寓意“集天下之美”。快手主播“迷人的郭老师”因口误把“姐妹”说成“集美”,“集美”一词流传开来,在社交平台中随处可见女孩们互称“集美”,“集美”也延展出了集中美好、集中向上、集中发财等含义。近年来,网络热词成为汉语新词汇的重要来源,它以创造性的表达方式丰富了汉语的内涵,延展了话语体系,为汉语的发展注入了新活力。
4.舆论监督。美国学者福克斯和米勒认为,话语天然地是政治的。新媒体时代,互联网为大众提供了开放且自由的话语空间,大众在这一空间里行使着知情权、表达权和监督权。诞生于社会公共事件中的网络热词,虽以讽刺自嘲为主,实际却是现实民意在网络空间中的投射,反映的是大众普遍关心的热点问题。作为一种新兴的表意方式,网民通过网络热词展示态度、发表言论,在媒体的聚焦放大下得到重视与倾听,强化了舆论监督的积极作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超过1亿的网友通过直播“监工”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的建造,见证着齐心协力的中国速度,也督促着建造工作的按时完成,“云监工”一词横空出世,成为舆论监督的符号与载体。
网络热词是一种全新的文化景观和话语表达方式,它突破了以往的大众传播模式,赋予草根网民自由的表达权与创作权,承载着网民的心理诉求,也折射出当前的社会背景,成为了解社会生态、文化的一扇窗。诚然,网络热词的出现激活了文化发展的可见性,但在其广泛的传播过程中也存在诸多消极影响,我们要加以理性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