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华
(岭南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东 湛江 524048)
晚唐诗坛温庭筠与李商隐以“温李”并称,二者皆为晚唐绮艳派诗人,他们创作了大量咏史诗,将南朝政治作为一个整体进行批判,揭露和讽刺南朝君主的奢靡生活,批判他们腐朽无能的政治行为。温庭筠还有两首咏史诗批判了隋朝和南唐君主。
南朝指东晋时期在中国南方出现的宋、齐、梁、陈四个汉人政权。南朝时江南生产力水平迅速提高,经济发展很快,少数君主如宋代开国君王宋武帝刘裕发奋图强,力主收复中原,统一北方,但大多数君主生活奢侈腐化,政治上腐败无能。
南朝齐武帝萧赜虽主张富国强兵,却有一种特殊的不良嗜好:射雉。他常常大清早就带领一帮人马去金陵钟山射雉。皇帝乃一国之主,早起应该处理朝廷大事,齐武帝却只顾首先满足个人嗜好,这样的君王肯定难以做到勤政爱民,这样的朝政也肯定腐败无能,无所作为。齐废帝东昏侯萧宝卷一味追求个人的奢靡享受,将金子熔化做成金泥巴涂抹墙壁,把皇宫装饰得富丽堂皇。陈国最后一位君主陈叔宝,坐拥君位后,醉生梦死,在隋炀帝杨广率大军到达其行宫时,仍然与张贵妃、孔贵人等一起莺歌燕舞,逍遥享受。《南史·陈本纪》卷十载:“后主愈骄,不虞外难,荒于酒色,不恤政事,左右嬖佞珥貂者五十人,妇人美貌丽服巧态以从者千余人。”[1]南朝统治者奢侈腐化的生活方式,腐败无能的政治行为,对后世政治生态产生了很坏影响。
唐代诗歌发展史上,诗人们针对历史事实创作了咏叹前朝历史、评价前代历史人物的咏史诗。晚唐诸多诗人往往将南朝君臣视为一个整体进行批判,揭露南朝君臣的腐化生活,批判讽刺南朝君主腐败的政治行为,李商隐的《南朝》“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2]1和温庭筠的《鸡鸣埭曲》“南朝天子射雉时,银河耿耿星参差”[3]1525即是如此。
后世君王也有仿效南朝君主的,如隋炀帝。隋炀帝攻打陈后主,亲眼目睹了陈后主富丽堂皇的宫殿和奢靡生活,在建立政权后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游玩江都——扬州,其场面之奢华,声势之浩荡远超前代君主。《炀帝开河记》载:“炀帝御龙舟幸江都,舳舻相继,连接千里,自大梁至淮口,连绵不绝,锦帆过处,香闻百里。”[4]《隋遗录》载:“帝御龙舟,萧妃乘凤舸,每舟择妙丽长白女子千人,执雕版镂金楫,号为殿脚女。”[5]荒淫奢靡程度,令人叹为观止。晚唐、五代十国时期,南唐君主李璟、李煜父子精于文艺,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研制文学音乐等艺术,但却荒废了政事,他们日夜笙歌燕舞,尽享奢华生活,《十国春秋·南唐二·元宗本纪》载:“(元宗)召大臣、宗室赴内香宴。凡中国、外域,名香以至,和合煎饮,佩带粉囊,共九十二种,皆江南所无也。”[6]当时中原没有统一,政治形势一片混乱,元宗只顾自己的闲情逸致,沉迷于香氛,却没有雄心收复中原,统一北方,从而安定天下,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他们父子在中国古代文学历史上留下许多名篇佳作,但他们文学上的才华与贡献不能掩盖政治上的缺陷和污点,作为一国之君必须首先治国平天下,给黎民百姓安康的生活,他们政治上的不作为导致了国家的衰败与灭亡,应是亡国之责的主要承担者。
南朝奢靡腐化的政治生态对后世产生了很坏的政治影响,后世诗家写了很多咏史诗,批判南朝君臣的腐败,以此警醒历代治国君王。
温庭筠和李商隐写了大量咏史诗批判南朝君主奢靡的生活,揭露南朝君主腐败无为的政治现实,主张一种积极有为的政治理想,同时借此表明他们对晚唐政治现实的失望和不满。
温庭筠的《雉场歌》描绘了齐东昏侯射雉的享乐生活:
茭叶萋萋接烟曙,鸡鸣埭上梨花露。彩仗锵锵已合围,绣翎白颈遥相妒。雕尾扇张金缕高,碎铃素拂骊驹豪。绿场红迹未相接,箭发铜牙伤彩毛。麦陇桑阴小山晚,六虬归去凝笳远。城头却望几含情,青亩春芜连石苑。[2]65
诗人客观展示了齐东昏侯射雉的场景,艾叶遮蔽成为艾帐,东昏侯射雉用的是金银缕弩,野雉羽毛有金色的,猎马纯是黑色的,射雉场是绿色的,射雉场彩仗盛威浩大,合围猎物的鼓声锵锵,游猎排场盛大。东昏侯为了个人淫乐,让射雉场周围的农田都荒芜了。据《南史》记载,齐东昏侯这样的射雉场有260处,这将荒废多少农田!可见帝王的个人不良嗜好会给天下百姓带来多少灾难和痛苦。诗歌中没有一句主观议论,只用彩笔客观描绘,却深刻揭示了帝王的奢侈生活方式给人民和社会带来的巨大灾难。透过诗歌不难看出,齐东昏侯这种生活奢侈腐朽的政治集团也必然迅速灭亡。
温庭筠咏史诗《鸡鸣埭曲》批判讽刺了南朝齐武帝的腐朽生活,“鸡鸣埭”是南朝君主齐武帝多次驾车游玩的地方。诗的开头两句“南朝天子射雉时,银河耿耿星参差”即标出“南朝天子”,之所以没有直接点明“齐武帝”,大概就是为了暗示奢靡腐败不仅仅是个别君王,而是整个南朝的大多数君主;诗中的“盘踞势穷三百年”,明言南朝三百年,在这三百年间,鲜有励精图治的王者,尽是些腐败无能的昏聩君主;诗歌结尾处的“《玉树后庭曲》”是南朝陈后主创作的曲调,这曲调象征着南朝君主腐化的生活和萎靡的精神。这首诗的主题就是讽刺整个南朝君臣的荒淫享乐,批判腐朽亡国的政治环境。
消灭陈朝的统帅是隋炀帝,他亲眼目睹了陈后主的奢靡生活,竟然也受到江南小王朝奢侈享乐政治环境影响,没有吸取陈朝亡国的惨痛教训,变本加厉地淫乐享受,其程度远超前代君主陈后主,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温庭筠的《春江花月夜词》就专门讽刺隋炀帝,批判其奢靡生活。隋炀帝专程下到江南,重点目标是江都扬州,随他游玩的船队连绵十里,彩旗飘飘,诗句极力铺张其场面,写出了其奢华和浪费。《春江花月夜词》用密集意象、艳丽色彩描绘这种盛大场景:
百幅锦帆风力满,连天展尽金芙蓉。珠翠丁星复明灭,龙头劈浪哀笳发。千里涵空澄水魂,万枝破鼻团香雪。漏转霞高沧海西,玻璃枕上闻天鸡。[7]
一条船有百幅锦帆,该是一条多大的船啊!而且船上的装饰物都用金水描绘,可见其浪费奢侈。这必然带来悲惨的政治后果“一醉昏昏天下迷”“四方倾动烟尘起,犹在浓香梦魂里”。诗人谴责隋炀帝,认为他腐朽昏聩的政治行为和生活方式,必然让天下秩序大乱,必然激起民众的愤怒和反抗,隋炀帝的政治生涯也必然短暂,其灭亡也就是必然的。
温庭筠的这些咏史诗虽然喜欢使用密集的意象、鲜丽浓艳的辞藻展示前朝君主的奢靡生活,但并非只有外在的铺陈华丽,还有着丰富的历史内容,更有一种深刻的讽刺意味和批判精神,这使得温庭筠的诗歌内蕴铮铮“艳骨”。
李商隐也针对南朝的腐朽创作了大量咏史诗。李商隐在《南朝》一诗中写道:
玄武湖中玉露催,鸡鸣埭口绣襦回。谁言琼树朝朝见,不见金莲步步来。敌国军营漂木柹,前朝神庙锁烟煤。满宫学士皆颜色,江令当年只费才。[3]1525
诗歌揭露了南朝几位君主的腐朽堕落生活:齐武帝携宫中妃嫔游玩琅琊城,很早就出发了,到达湖北埭时鸡始鸣,如此早起不是早朝处理政务,而是游玩享受生活;陈朝陈后主妙解音律,亲自制定艳曲“琼树朝朝”,整天沉醉于莺歌燕舞之中,一心享受荒淫奢侈生活,却没有一点心思去研究治国理政之道;齐朝齐废帝也是一个奢靡腐化的君主,他把黄金熔化,制作成朵朵莲花,贴在地面上,妃子们在黄金莲花上缓步而行,国库的黄金银两不是用于强大国家、改善民生,而是用于帝王的娱乐享受,腐败透顶。一首《南朝》可谓写尽南朝大多数君主的腐朽、奢侈和无能。李商隐在诗中虽然没有明确地批判他们,但鲜明地表达了作者的政治态度,以此警告晚唐君主。
李商隐在《咏史》中写道:
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3]1539
诗歌高度概括了南朝的政治总特征,尖锐批判了南朝君臣。第一句“北湖南埭水漫漫”描绘了六朝古都金陵的风景特点,北湖、南埭曾经是南朝帝王和大臣的游乐之地,金陵的多少烟云风华都烟消云散了,如今只剩下漫漫的一片水气,诗人的这种历史虚无感,实际上对南朝腐败政治的一种有力否定。第二句诗人用“一片降旗”这一特写镜头,概括了南朝的覆灭。小小的一片降旗,宣告了腐朽的六朝命运之终结,“百尺竿”说明降旗之高,耻辱之深。诗人愤怒地批判了六朝一些君臣荒淫无耻的生活,昏聩腐朽的政治行为。诗的第三和第四句意脉出现了转折,深入一层批判这些昏君腐臣,认为这三百年的历史就是一部令人失望的耻辱历史。从东吴到陈亡的三百年历史可谓长矣,但六朝诸代更迭太快,恰似晓晨残梦。三百多年来,孙吴、东晋、宋、齐、梁、陈等均定都金陵,每个王朝历史短暂,亡国迅速,险要的山水根本不能保江山稳固!因此,诗的前二句“北湖”“南埭”已经为下文埋下伏笔,而“一片降旗”高高挂在石头城墙上,陈朝的覆灭证明了险要的山水根本不能保护江山社稷。“钟山何处有龙盘”?诗人用反问句,否定了金陵古城是“虎踞龙盘”之地,戳穿了人们的历史美梦!在此李商隐通过诗歌告诫君王:险要的山川并不能保护一个王国的长治久安,只有勤政爱民,发愤图强,才能确保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宁,才能永保江山社稷的稳固,偌大的中国,根本就没有什么“龙盘之地”,南朝没有,正在走向衰亡的晚唐也没有。金陵的险要山水并不能保护腐朽的南朝政权,大唐的大好河山也无法保证大唐王朝的永世万代。诗人将批判矛头直指王朝最高统治者。因此批判六朝或者南朝君主,就成了李商隐咏史诗的重要政治内容。
李商隐的咏史诗用凝练的笔触概括南朝政治特点,含蓄深刻地批判南朝君主政治上的腐败无能,总结封建王朝兴衰成败的历史教训,发人深省。
南北朝时期,长江流域的农业生产力水平大大提高,江南经济充分发展,物产丰富。但是在这样良好的经济条件之下,南朝各代君主中很少有王者去收复中原,统一北方。大多数君主守着剩山残水,享受着小朝廷奢侈腐朽的颓废生活。南朝梁简文帝萧纲带头制作香艳的“宫体诗”,用华丽的词藻描绘宫廷奢靡生活及儿女私情,为了享受歌舞,皇宫里面整天充斥着靡靡之音。诗歌和音乐反映的是人的精神状态,儒家认为“诗言志”,梁代宫体诗和音乐也反映了梁代君臣的襟怀抱负,“审音知其政”,从他们醉心的靡靡之音中可以了解梁代腐朽堕落的政治生态环境。陈代君臣奢靡腐化生活远超梁代,腐朽的政治生态导致了陈代的迅速灭亡。《旧唐书·音乐志》记载:“《春江花月夜》、《玉树后庭花》、《堂堂》,并陈后主作。后主常与宫中女学士及朝臣相和为诗,太常令何胥又善于文咏,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此曲。”[8]温庭筠创作咏史诗,客观描绘南朝君主的腐朽享乐生活,有着深刻的警示意义。晚唐特别是温庭筠所处的时代,唐王朝内廷外室矛盾重重,王朝统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但是晚唐君主却沉醉于梦中,耽于享乐:唐穆宗迷恋美色,沉醉于美酒不能自拔;唐敬宗终日嬉闹玩耍,贪恋宫女美色,《旧唐书》记载“帝好深夜自捕狐狸,宫中谓之‘打野狐’”[9];唐武宗钟情于野外围猎;唐宣宗喜欢文学歌词,尤其喜欢《菩萨蛮》,贪欢歌舞享乐;唐懿宗生性暴虐,骄奢淫逸。唐朝尤其是晚唐君主如宪宗、穆宗、武宗大多喜欢服食丹药,希望长生不老,享尽人间欢乐。温庭筠揭露南朝君臣上下奢侈享乐生活情形,批判讽刺南朝腐朽无能的政治环境。李商隐的咏史诗则要求后代君主深刻反省历史,吸取历史教训。对晚唐统治者来说,温李的咏史诗是一面明镜。
晚唐温庭筠、李商隐等绮艳派诗人的咏史诗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晚唐外有藩镇割据,内有宦官乱政,国势一天天衰落下去,晚唐君主不是发奋图强,恢复盛唐的政治局面,而是沉溺于奢靡生活,不理朝政,以至于唐王朝最终灭亡。晚唐一部分士大夫欲拯救大唐王朝,希望恢复盛唐雄威。虽然他们大多数沉沦下僚,但是仍然深切地关怀着天下苍生,希望拯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黎民百姓。温李的政治诗篇体现了这种浓烈的济民救世雄心,其咏史诗曲折地流露了这种淑世情怀。
温庭筠是花间派的始祖,似乎是一个典型的“浪子”,但他也接受了儒家思想,是一个汲汲于功名的传统士大夫。年少时期,温庭筠就有建功立业的伟大抱负,屡次参加朝廷的科举考试,渴望中举,为唐王朝建功立业。温庭筠在诗歌《书怀百韵》中写道:“功庸留剑舄,铭戒在盘盂。经济怀良画,行藏识远图。未能鸣楚玉,空欲握隋珠。”[10]501陈述自己高远的政治抱负和高超的政治才识。为了实现伟大理想,温庭筠努力研读儒家经典,希望将来能与天下英才一起为国效力:“五车堆缥帙,三径阖绳枢。适与群英集,将期善价沽。”[10]501温庭筠不仅在诗中表达这种仕进热望,也积极应考,曾经多次积极地参加科举考试。据刘学锴先生考证,开成四年温庭筠参加京兆府试,从大中二年至九年,温庭筠至少参加了四次进士试[11],尽管科场屡战屡败,但温庭筠晚年还坚持科举考试,希望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想和抱负。
藩镇割据是晚唐社会的一个重大政治威胁,它扰乱平民的安宁生活,威胁中央政府的稳定。温庭筠坚决反对地方军阀割据,坚决维护唐王朝的统治。《奉天西佛寺》叙写唐德宗建中四年,地方军阀朱泚发动叛乱,德宗逃向奉天,躲避战争灾祸之事。诗中温庭筠用无知的“狂童”比喻叛乱的地方军阀,斥责他们的背叛行为,自觉拥护唐王朝权威。“星背紫垣终扫地,日归黄道却当天。”最终军阀被铲除,国家重新归于统一,这是天道所向,任何人也不能违背和阻挡。诗歌表现出了一个儒家正统士大夫所肩负的社会责任感。
李商隐虽然终其一生没有登上高位,但是他那种深厚的淑世情怀是极其鲜明的。李商隐少年时代就有雄心壮志,其《骄儿诗》写道:“儿慎勿学爷,读书求甲乙。穰苴司马法,张良黄石术。”[12]诗人十分忧心儿子将来会重复自己的坎坷遭遇,因此希望他学兵法,为帝王师,长大后为国安边,而不要死读经书,成为腐儒,以免一事无成。诗的大部分篇幅写儿子,惬意、自豪之情溢于笔端;写自己篇幅虽不多,但感慨弥深,自嘲自怨,深寓怀才不遇之悲愤,然而说到国政大事,又流露出真诚而深切的担忧。
李商隐写了很多爱情诗,悱恻缠绵,用词精工绮丽,艺术性很高。但李商隐也写了很多政治诗,寄托他的政治理想和抱负,最有名的是长篇政治诗《行次西郊作一百韵》。诗歌直面唐王朝的社会政治现实:首先描绘了诗人亲眼目睹的荒废凋敝的破败乡村景象,客观展示了晚唐王朝衰败的真实面貌。接着,诗人叙写了从唐初到唐开成年间的兴衰发展史,客观分析了唐朝兴盛的原因,也揭示了衰败的缘由。最后,诗人批判和揭露了那些尸位素餐的宰相和大臣,书写了对国家前景、衰败王朝的忧心忡忡,并提出了治国理政的政治主张:“系人不系天”。诗歌中对唐王朝面临的种种社会政治危机的揭露,显示了李商隐高远的政治视野,治国理政良策的提出,展示了李商隐卓越的政治才华,同时也传达了诗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忧国忧民的淑世情怀,流露出李商隐拯救衰败唐王朝的雄心壮志。
晚唐绮艳派代表诗人温庭筠、李商隐创作咏史诗,揭露南朝君臣的奢侈享乐生活,批判南朝腐朽政治环境,给晚唐统治者敲响了历史警钟;温庭筠、李商隐身处唐王朝的末世,却雄心万丈,欲拯救风雨飘摇的大唐王朝,浓烈的淑世情怀流泻于咏史诗篇。他们的咏史诗虽然风格艳丽,但却都有着深厚的历史情怀和批判精神,内蕴铮铮“艳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