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的动物源性和传染源控制

徐建国

传染病预防控制国家重点实验室，北京 102206

武汉不明原因肺炎疫情的病原体初步确定为新的冠状病毒[1]，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将其命名为新型冠状病毒(2019 novel coronavirus，2019-nCoV)[2]，所引起的疾病被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命名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与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coronavirus，SARS-CoV)和中东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Middle East respiratory syndrome coronavirus, MERS-CoV)不同，2019-nCoV在系统发生树上形成独立的分支，和一种蝙蝠来源的冠状病毒序列同源性高达96%[3]。2019-nCoV和SARS-CoV都使用血管紧张素转化酶2(angiotensin-converting enzyme 2，ACE2)受体[3]。现有研究提示，2019-nCoV来源于某种或某几种野生动物[1,4]。 最近有新闻报道，从穿山甲分离到疑似新的冠状病毒，与2019-nCoV的序列同源性达99%[5]。

1 全面禁止果子狸交易是控制 SARS-CoV流行的关键措施

SARS-CoV曾经是冠状病毒中对人类威胁最大的病毒。2003年Guan等发现果子狸是SARS-CoV的主要动物宿主[6]，广州野生动物市场随即关闭。但是，疫情控制后不久重新开放[7]。2004年1月SARS病例在广东省再度出现，4例患者都到过某餐馆用餐，就餐7 d后发病[8]。据1例患者回忆，放在餐馆门口的笼子里关着数只活的果子狸，以此招揽顾客。2004年1月从广州新源市场封闭前1 h采集了91只果子狸标本，结果全部检出SARS-CoV。这些果子狸体内SARS-CoV被分离，并从中获得了病毒全基因组序列。显然，该次疫情与食用果子狸有关。而为市场供货的14个省、市人工饲养的 1 400 余只果子狸中，无一检出SARS-CoV[9]。可能的原因：广州新源市场已被SARS-CoV严重污染，外省、市的果子狸进入该市场后才被感染，而感染SARS-CoV的果子狸被卖到餐馆，最后顾客到餐馆就餐后被感染。为此，广东省对市场上所有果子狸进行捕杀，并做无害化处理，防止了病毒扩散。随后展开市场动物监测的数据表明，清除病毒的效果很好[10]。

为有效预防再度发生SARS疫情，钟南山院士、管轶教授等提出禁止果子狸交易的建议。由于果子狸养殖产业形成在前，广东省发生SARS疫情在后，尽管禁止果子狸交易存在一些争议，但是广东省在全省范围内严禁果子狸交易，从此再未出现SARS疫情。可以说，及时、全面禁止果子狸贸易，成功预防了SARS再度发生[10]。

2 关闭活禽市场有效控制了人感染禽流行性感冒病毒的疫情

2006年2月，Wang等发现广州市某超市出售的活禽携带H5N1禽流行性感冒(简称流感)病毒，导致人间感染。在超市79份动物笼拭子标本中，发现l份禽流感病毒H5N1阳性，并从中分离到病毒；在112份市场从事活禽交易人员的血清标本中，发现l份禽流感病毒H5N1中和抗体阳性。因此认为，超市的一些活禽可能携带禽流感病毒，但不表现出明显的症状。鉴于以极低的概率感染人群，建议在病毒流行期间禁止销售活禽[11]。

2013年，我国发生人感染H7N9禽流感，推测出售活禽的农贸市场可能存在传染源。江苏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很快从出售活禽的农贸市场环境标本中检测到病毒基因，证实出售活禽的农贸市场是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毒的主要场所[12]。上海市断然采取措施，于2013年4月6日率先关闭了农贸市场。之后报告的27例患者中22例均为4月6日之前发病，4月13日后再无新发感染病例，疫情得到有效控制。杭州市于4月15日关闭农贸市场，之后报告的23例患者中18例在4月15日之前发病，4月22日后再无新发感染病例。所以，在病毒流行期间关闭出售活禽的农贸市场，是预防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毒的有效措施[13]。

但是，如果市场存在携带病毒的活禽未被全面捕杀并很快扩散到其他地区，疫区就有可能扩大。我们通过大数据技术，根据活禽销售去向的信息，推算出疫情扩散的范围和方向，并据此预测可能发生疫情的省份和地区，结果不幸被言中[14]。2013—2014年，人感染H7N9禽流感疫情来势凶猛，规模似乎要远远大于2012—2013年疫情。由于临近春节，人口流动密度和强度空前加大，对疫情发展的影响难以估量。2014年1月26日，国家卫生行政部门要求发生疫情的地区相关部门，向当地政府建议关闭农贸市场[15]。结果，2014年春节过后，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例数并未出现预期或担心的高峰。因此，关闭活禽市场的措施有效预防了2014年度可能出现的大规模人感染H7N9禽流感疫情，堪称我国应对新发、突发、重大传染病决策的典范，其意义值得进一步研究和探讨。需要说明的是，H5N1和H7N9禽流感病毒的人-人传播能力是较低的。

3 2019-nCoV的野生动物传染源控制策略

迄今为止关于2019-nCoV的动物宿主没有完全定论。蝙蝠、穿山甲等作为动物宿主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仍然难以解释的是疫情传播如此之快，推测2019-nCoV可能有多个动物宿主，或者是携带2019-nCoV的动物在湖北地区广泛存在，或者可通过飞沫等方式传播病毒。

WHO最早把2019-nCoV从接触到发病的最长时间定为14 d。后来的一些研究发现，一些患者的潜伏期可能长达20多天。武汉市于1月1日关闭了华南海鲜市场。如果能够像广东省2004年1月处理果子狸那样，捕杀所有野生动物并进行无害化处理，疫情的走向肯定会明显不同。仅仅对市场采取关闭和消毒等措施，不足于控制携带病毒的野生动物向外扩散。由于这些携带病毒的野生动物在地下流动，武汉市其他地方出售野生动物和消费野生动物的情况没有全面禁止，1月14日左右发病患者人数呈井喷式增长且涉及范围大，形势严峻。根据现有情况分析，这些携带2019-nCoV的野生动物，很可能已经扩散到湖北省其他地区乃至邻近省份。

SARS的成功控制得益于2个因素：①成功控制了果子狸贸易(传染源)；②SARS-CoV未在人群中具有持续传播的能力。

那么，控制SARS-CoV的措施适用于2019-nCoV吗？关键看2019-nCoV是否具有在人群中持续传播的能力。如果此次疫情过后，2019-nCoV(像SARS-CoV那样)在人群中消失，那么控制野生动物传染源将是非常重要的预防措施。调查、研究和控制携带病毒的野生动物将是我们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为了有效控制诸如2019-nCoV的传染源，国家有关部门已明令严禁野生动物交易。

从目前的传播速度和传染性来看，COVID-19具有与甲型流感相似的一些特征。一旦具备像甲型流感那样在人群中持续传播的能力，它将对我们形成巨大的挑战，而现有的应对策略必须重新做调整，疫苗将成为预防控制的关键。

4 需要调整与野生动物的相处之道

经济发展了，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消费野生动物，导致人类跟野生动物、媒介生物接触的机会不断增多，且规模很大，发生传染病暴发不可避免，如SARS、鼠疫、COVID-19等[3, 6, 12, 16]。我国对野生动物携带的微生物研究甚少，或者说基本上没有开展。但是，已发现野生动物中存在多种病毒，如冠状病毒、喜马拉雅型蜱传脑炎病毒、新甲型肝炎病毒、温州病毒、荆门蜱传病毒、小双节RNA病毒等，以及一些尚未明确的烈性病毒[17-20]。此外，喜马拉雅旱獭、高原鼠兔、秃鹫、藏羚羊、藏野驴等野生动物还携带多达近50种病原性细菌，且多达90%以上均属未知细菌，其公共卫生意义不明[21]。

一些野生动物的正常菌群还是人类的烈性病原体[22]。譬如，青藏高原食肉动物秃鹫的粪便标本中含有大量的产气荚膜梭菌，甚至占肠道细菌总数的70%。产气荚膜梭菌具有多种蛋白酶类，可帮助秃鹫消化死尸，从而获得营养；但对人类而言，产气荚膜梭菌一旦侵入人类机体，可分解人体组织，产生气体，引起气性坏疽等[22]。可见，类似产气荚膜梭菌等烈性病原体，并不是为人类而存在的，其中的生态学关系值得研究。

5 结语

为了有效控制COVID-19疫情，为预防未来可能发生的重大、新发传染病事件，人类需要全面禁食野生动物，认真研究野生动物中存在的微生物，研究与野生动物的和谐相处之道，从源头控制、预防重大传染病事件发生。如果我们以前没能从SARS的教训中看到野生动物传播新发传染病风险的话，这次总该看到了。痛定思痛，亡羊补牢，未为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