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季邑
(暨南大学 社会科学部,广东 广州 510632)
中国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1925年3月12日在北京逝世后,中国国民党著名左派领袖人物邓演达化悲痛为力量,高高举起孙中山新三民主义旗帜,贯彻执行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坚持与中国共产党密切和真诚合作,同蒋介石的叛逆行为进行不妥协斗争,为第一次国共合作做出了重要贡献。1927年7月国民大革命失败后,邓演达不仅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进行坚决斗争乃至最后英勇牺牲,而且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承、丰富和发展孙中山各方面思想,最终提出平民革命理论。比之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理论,邓演达的平民革命理论更接近于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之新民主主义理论,在近代中国政治思想史上占有一定地位。限于篇幅,本文仅梳理邓演达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孙中山外交思想的继承和发展。
孙中山外交思想是其整个思想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比较集中地反映了近代中国人民反对帝国主义侵略、争取中华民族独立和提升中国国际地位以及近代世界人民追求理想社会的强烈愿望,它包含孙中山早期(1923年以前)和晚年(1924年1月国民党“一大”以后)外交思想。孙中山早期外交思想的基本内容包括反对西方列强与修正不平等条约、民族自决与中外各民族共致世界大同等内容;而其晚年外交思想的基本内容则包括通过国内唤起民众、国外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利用帝国主义列强之间矛盾来反抗帝国主义侵略和废除不平等条约、实现世界大同等内容。孙中山外交思想尤其是其晚年外交思想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推动斯时中国民主革命向前发展,而且在其逝世后被邓演达所继承、丰富和发展。
孙中山外交目标尤其是其晚年外交目标大致有二,其中之一是要反对或消灭帝国主义(另一外交目标是要实现世界大同)。不过,孙中山有时将其表述为“求中国之自由平等”。如1925年3月11日孙中山在《国事遗嘱》中说:“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1]425具体而言,对外即“促进中国之国际地位平等”[2]330。在孙中山那里,世界列强亦即帝国主义列强在弄“强权”“压迫”中国和世界“各弱小民族”,所以“我们受屈民族”“要把那些帝国主义来消灭”“打破强权”,这样才能“把我们民族自由平等的地位恢复起来”“才配得来讲世界主义”[2]360,365,388。因此,孙中山“求中国之自由平等”就是要反对或消灭帝国主义。
孙中山对帝国主义的本质有一个逐渐认识的过程。五四运动前,按照近代民族主义本质要求,孙中山民族主义应以反对侵略中国的帝国主义列强为主旨,以建立独立统一的民族国家为目的。辛亥革命前孙中山一直奔走海外,始终相信世界列强支持其革命事业。正如他1907年1月10日在《丙午萍乡之役致革命军首领照会》一文中所说:“本总统历年奔走欧美诸州,运动联合,现今如英、法、德、日、美等国,上至政府,下至人民,均极倾心赞助,愿进东亚文明之幸福,而保全世界公共之和平。”[3]7所以,斯时孙中山民族主义思想主要是反满即“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至于反对帝国主义列强的主张,其并未明确提出。相反,孙中山要求革命军“更严禁妨害外国人之生命、财产、教堂、商埠等,俾外人不得乘机至内地”[3]7。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后,为了继续争取世界列强的支持,孙中山11月16日发布《通告各国书》,其中说:“与各友邦共结厚谊,使世界享和平之幸福,而人类跻于太平之境域,此余终日孜孜以求之者。”还承认清政府与列强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继续有效[3]14。1912年元旦中华民国正式建立,孙中山是日在《临时大总统宣言书》中依然说:“与我友邦益增睦谊,持和平主义,将使中国见重于国际社会,且将使世界渐趋于大同。”[3]23后来,严酷的现实迫使善良的人们不再对弱肉强食的帝国主义列强抱有什么幻想。孙中山逐渐认识到,满清政府虽已被推翻,但中国仍然是“半独立国”,还不能与“完全独立国”并列;同时他看到日俄英法等帝国主义列强企图瓜分中国,使之到1921年12月开始明确说:“满清虽已推倒,而已失之国权与土地,仍操诸外国,未能收回。”“以言国权,如海关则归其掌握,条约则受其束缚,领事裁判则犹未撤销;以言土地,威海卫入于英,旅顺入于日,青岛入于德。德国败后,而山东问题尚复受制于日本”“中华民国固未可谓为完全独立国家也!吾人若以救国为己任,则仍当坚持民族主义,实行收回已失之土地与国权”[1]188。1923年元旦孙中山在《中国国民党宣言》中进一步指出:清朝政府“与各国立不平等之条约”,使中国依然“陷于为列强殖民地之地位”,所以他主张要“力图改正条约,恢复我国国际上自由平等之地位”[3]133。
以1924年1月30日通过的中国国民党“一大”宣言为标志,孙中山旧三民主义发展成为新三民主义,其新民族主义明确提出反对帝国主义列强的主张:“吾人欲证实民族主义实为健全之反帝国主义”“国民党敢郑重宣言,承认中国以内各民族之自决权,于反对帝国主义及军阀之革命获得胜利以后,要组织自由统一的(各民族自由联合的)中华民国”[2]320,321。1924年3月2日,孙中山在《三民主义·民族主义》第六讲中再次明确主张“扶持”世界上的“弱小民族”,共同抵抗“列强的帝国主义”“要把那些帝国主义来消灭”[2]388。1925年3月11日孙中山在《国事遗嘱》中继续坚持主张要“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废除不平等条约”[1]425。孙中山这些主张和思想既是合理和积极的,又是可贵和难得的。
孙中山外交思想尤其是其晚年外交思想主张反对帝国主义列强,废除不平等条约,从而使中华民族获得完全解放。这些思想被邓演达所继承和发展。国民大革命失败后,邓演达外交目标亦大体有二,其一是反对帝国主义列强,以使中华民族完全获得解放(另一目标是“促成世界大同的实现”)。如邓演达1930年9月1日在《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一文中提出:“要彻底的肃清帝国主义在华的势力,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使中国民族完全解放。”[4]3481931年4月3日其在《现时国际及中国的形势与我们斗争的路向》一文中进一步指出:“复兴中国革命”目的之一在于“解放中国民族”,为此要“铲除帝国主义(在中国)的势力”“无条件的撤废一切不平等条约”[4]275,278。邓演达此外交目标自然继承和发展孙中山上述外交目标。
孙中山早期和晚年外交思想中都有追求“世界大同”这一内容。孙中山始终主张中华民族和世界各民族最终共致“大同”,亦即共同实现世界大同。在他那里,所谓“世界大同”,就是世界所有国家“渐并”为“一世界唯一大国”[5]115,亦即世界大家庭。据冯自由记载,中国同盟会成立之前,孙中山尝语人曰:“余之主张为‘大同主义’,在英语应名之曰Cosmopolitan,亦即‘世界大同主义’也。”[6]换言之,1905年8月前,孙中山秉持“大同主义”即“世界大同主义”。至民国建立初叶,即从1912年至1916年,孙中山才较多谈论“世界大同”。斯时他主要受欧文、傅立叶和布朗基等近代欧洲空想社会主义者主张的影响,这些乌托邦派“只希望造一个理想上的安乐世界,来消灭人类的痛苦”[2]479。在某种程度上,孙中山的“世界大同”理想还受中国近代早期维新思想家胡礼垣“万国大同”思想的影响。另外,一些客观现实因素也对孙中山产生着或多或少的影响。就国外客观因素而言,世界交通越来越方便,各国之间联系随之愈加密切,所以,孙中山认为,世界所有国家将逐渐融合为世界大家庭;同时,斯时西方列强主导世界体系,以武装求和平,以大欺小。热爱世界和平和反对强权政治的孙中山对此极为不满,希望进行改变。就国内客观因素而言,孙中山虽然对帝国主义列强侵华史满腔义愤,但是幻想它们“协助”其革命事业,尤其是宋教仁遇刺案发生前,孙中山希望维持国际和平,以专力于“内治”。因此,孙中山当时不得不在其外交政策中把西方列强视为“友邦”,对之“持和平主义”,亦即主张与它们“益增睦谊”[3]23。国内外上述客观因素导致孙中山较多谈论“世界大同”。在民国建立的最初几年,他尤其向往这种世界,不仅呼吁中华民族和世界各民族为实现这种世界而共同奋斗,而且希望中华民族在其中发挥推动作用。孙中山1912年9月3日在北京五族共和合进会与西北协进会的演说中说:“我五大种族皆爱和平,重人道,若能扩充其自由、平等、博爱之主义于世界人类,则大同盛轨,岂难致乎?”[5]1151923年1月29日孙中山在《中国革命史》一文中指出:“对于世界诸民族,务保持吾民族之独立地位,发扬吾固有之文化,且吸收世界之文化而光大之,以期与诸民族并驱于世界,以驯致于大同。”[1]2601924年8月孙中山在《三民主义·民族主义》演讲中主张中外各民族共同努力,“用固有的道德和平做基础去统一世界,成一个大同之治”[2]388。孙中山的这些主张既反映了近代中国人民对公正理想社会的憧憬,亦体现了世界人民对美好世界的追求。
孙中山实现世界大同的思想被邓演达所继承和发展。国民大革命失败后,邓演达在外交目标上亦主张中华民族与世界各民族共同实现世界大同。如同孙中山一样,邓演达认为,中国在实现世界大同方面要起“促成”亦即推动作用。邓演达1931年6月25日在《怎样去复兴中国革命——平民革命?》一文中指出:“如果中国革命由中国人民自己去复兴,那不但是可以恢复中国人民自信的活力,恢复中国民族自信的活力,而且更进一步可以促成世界的转变,促成世界大同的实现。”[4]318邓演达的这一主张表达了当时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对理想世界的向往。
孙中山晚年亦即国民党“一大”后在实现其外交目标的途径上,首先主张国内唤起民众。1924年1月30日孙中山在国民党“一大”宣言中明确指出:“吾人欲证实民族主义实为健全之反帝国主义,则当努力于赞助国内各种平民阶级之组织”,唤起“民众”“与民众深切结合”“中国民族之真正的自由与独立始有可望”[2]320。1925年3月11日孙中山在《国事遗嘱》中再次明确指出:欲达“中国之自由平等”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1]425。孙中山主张“唤起民众”而不是仅仅依靠少数英雄好汉来反抗帝国主义,说明他斯时已经认识到工农群众力量的重要性。在此策略指导下,当时国民大革命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特别是在他实行“扶助农工”政策后,革命之势日趋旺盛。毛泽东1949年6月30日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盛赞孙中山唤起民众的思想,指出:晚年孙中山“深知欲达到胜利”“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孙中山和我们具有各不相同的宇宙观,从不同的阶级立场出发去观察和处理问题,但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怎样和帝国主义作斗争的问题上,却和我们达到了这样一个基本上一致的结论”[7]。
孙中山唤起国内民众反抗帝国主义的思想亦被邓演达所继承和发展。国民大革命失败后,在邓演达那里,要打倒帝国主义,途径之一就是唤起国内民众。早在1927年7月3日《汉口民国日报》上发表的《我们现在又应该注意什么呢?》一文中,邓演达便明确指出:“各级民众”“能够参加民族革命”“革帝国主义者统治的命而求中国的自由独立”;这样的民众“非常广泛”“革命的政党”就应该让他们“起来”“打倒帝国主义”[4]124,126。到1930年9月1日,邓演达在《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中再次明确提出:“要彻底地肃清帝国主义在华的势力,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使中国民族完全解放,一定要唤起并组织广大的民众,使其觉悟的参加反帝国主义的斗争”“只有广大的民众觉悟起来,组织起来,才能无畏的作反抗帝国主义之斗争,直接由国民会议决定,立行取消一切不平等的条约”[4]348。1931年7月在《我们为什么要推翻南京的蒋政府,我们要求的是什么?》中邓演达继续呼吁“恢复民众运动”[4]321。邓演达的这些主张是进步和合理的,亦继承和发展了孙中山唤起国内民众的思想。
晚年孙中山在实现外交目标的途径上还主张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来共同反对帝国主义和实现世界大同。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孙中山认为帝国主义列强不仅在中国不断制造战祸,企图瓜分中国,并从经济上加紧侵略中国,而且还压迫世界上其他一些民族或国家,给这些民族或国家带来深重灾难。孙中山于是提出中华民族要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具体而言,包括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和世界上的“弱小民族”,共同反对帝国主义的压迫,使世界被压迫民族都获得解放。
五四运动前,孙中山曾先后发动辛亥革命、二次革命、反袁护国运动和护法运动,但始终未能如其所愿将中国建成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第一次世界大战暴露出西方资本主义的种种弊病,使孙中山开始怀疑自己多年的奋斗目标,所以五四以后,孙中山欢迎十月革命,向往并“特别关注”苏俄。十月革命爆发后,孙中山曾致电列宁,祝贺苏俄革命取得成功。大约与此同时,他对西方国家的援助已经极度绝望,开始从以前幻想西方列强援助自己的革命事业逐渐转到寻求苏俄的帮助。苏俄政府副外交人民委员加拉罕先后于1919年7月、1920年9月两次代表苏俄政府发表对华宣言,自动提议放弃沙俄从满清政府取得的各项在华利权,这一举动更引起孙中山对苏俄的注意,由此拉开其联俄联共的序幕。1922年6月16日陈炯明发动兵变,使孙中山失去广东最后的地盘;事变后,孙中山向苏俄释放出这样的信息:“我坚信苏俄甚至在我患难时也是我唯一的朋友。”[8]504并开始同苏俄进行实质性的磋商会谈。孙中山1923年1月与苏俄代表越飞发表《孙文越飞宣言》,奠定联俄政策的基础。孙中山1923年3月2日至4月2日期间在与美国友人布罗克曼的谈话中明确说:“对于来自美国、英国、法国或者其他强国的援助,我们已经绝望了。”“以某些迹象表示了帮助我们南方政府的唯一的国家就是俄国的苏维埃政府”[8]588。
1924年1月,孙中山在广州主持召开中国国民党“一大”,确定了“联俄、联共和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此后亦即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他明确主张反对帝国主义,并将联合苏俄当成实现这一目标的主要途径。如1925年3月11日孙中山在《致苏俄遗书》中指出:苏俄是“自由的共和国大联合之首领”“希望国民党在完成其由帝国主义制度解放中国及其他被侵略国之历史的工作中”与苏联“合力共作”“俾中国可免帝国主义加诸中国的半殖民地状况之羁缚”[1]427。晚年孙中山主张联合苏俄并采取联俄政策来反抗帝国主义的压迫,此举顺应当时的世界潮流,有助于国民大革命向前发展。毛泽东1940年1月在《新民主主义论》中赞道:“孙中山先生之所以伟大,不但因为他领导了伟大的辛亥革命(虽然是旧时期的民主革命),而且因为他能够‘适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提出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革命政策,对三民主义作了新的解释,树立了三大政策的新三民主义。”[9]当然,孙中山在联合苏俄的同时存在局限性,如并没有彻底抛弃对世界列强的幻想。
帝国主义列强不仅压迫中国,而且剥削和压迫世界上其他弱小民族或国家。孙中山因而非常同情世界上这些民族或国家的遭遇,关心和帮助它们的独立和解放。孙中山主张中国应与世界上这些民族或国家联合起来,共同向帝国主义展开斗争,以使它们获得独立。早在辛亥革命前,孙中山就支持亚洲各被压迫国家的独立斗争。1907年4月,部分中印两国革命志士在日本东京发起成立“亚洲和亲会”(亦称“东亚亡国同盟会”),宗旨是“反抗帝国主义,期使亚洲已失主权之民族,各得独立”,谋求亚洲各民族解放斗争的相互支援。孙中山对此积极支持。斯时孙中山在会见参加“亚洲和亲会”的越南革命志士潘佩珠时说:“中国革命党成功之时,则举全力援助亚洲诸被保护国同时独立,而首先著手于越南。”[10]1911年3月上旬在加拿大温哥华接见日本记者时又说:要“唤醒亚洲各国,尤其是中国和印度。”“唯有中国发生革命,印度亦从沉睡中觉醒,亚洲各国方能联合起来”,反对欧美列强[8]131-132。
晚年孙中山不仅明确主张反对帝国主义,而且在实现反帝目标上明确主张中国要与世界弱小民族或国家联合起来。他1924年1月6日在《关于建立反帝联合战线宣言》中指出:“我等同在弱小民族之中,我等当共同奋斗,反抗帝国主义国家之掠夺与压迫。”[3]1531924年8月在《三民主义·民族主义》演讲中孙中山又主张中国要“扶持”世界上的“弱小民族”,共同抵抗“列强的帝国主义”“要把那些帝国主义来消灭”[2]388。
孙中山上述主张表达了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人民要求在反对帝国主义的民族解放运动中实行国际大联合的呼声,为世界被压迫民族如何争取独立和获得解放指明了方向,对世界被压迫民族的解放斗争无疑具有深远的影响。
孙中山联合“世界以平等待我之民族”亦即苏联和世界弱小民族来共同反抗帝国主义的思想同样被邓演达所继承和发展。国民大革命失败后,邓演达认为,“世界现时正由三种势力”即帝国主义势力、苏联和被压迫民族的势力“支配着”[4]259,276。其中,苏联和被压迫民族的势力(即“新兴的民族国家——如印度及中国”)属于世界上“平等待我的革命势力及民族”。他主张,中国在反抗帝国主义的斗争中要联合“平等待我的革命势力及民族”(即苏联和被压迫民族的势力以及“各弱小民族”)。1930年9月1日邓演达在《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中指出:“中国革命的势力在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工作中,可以并且应该与世界被压迫的民族和阶级联合起来作斗争的同盟。所以孙中山临死的时候还要嘱告同志们:‘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我们一定要联合以平等待我的革命势力及民族,而排斥及抗拒不以平等待我、蔑视中国民族要求的势力及民族,才能解放中国。”[4]349其具体主张如下:
邓演达在《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中明确提出:苏联“客观上可以做我们的朋友”“但是如果它要利用中国扛木梢,要干涉中国的革命,则我们不能因为它的口头上的宣传而不抗拒它”“对苏联,以双方完全平等及不干涉中国革命为限,与之恢复邦交”[4]356-357。1931年4月3日邓演达在《现时国际及中国的形势与我们斗争的路向》中指出:“如果苏联不怂恿及帮助中国共产党盲动,则苏联的存在与发展固然不会妨碍中国革命及人民的解放。”[4]276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可以联合苏联。
邓演达与宋庆龄、陈友仁于1927年11月1日在莫斯科发表《对中国及世界革命民众宣言》,指出:“(世界)一切被压迫民族”也受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压迫,所以“同情与援助”中国革命[4]337。邓演达在《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中明确提出:世界“被压迫民族们”是“我们真实的朋友”“真实的政治联盟者”“与各弱小民族结成亲密的关系,建立反帝国主义的联盟”“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去反抗帝国主义,达到民族解放的目的”[4]356-357。邓演达在《现时国际及中国的形势与我们斗争的路向》中指出:要联合世界上“被压迫民族的势力”来同“帝国主义势力”作斗争[4]276。邓演达的上述主张体现了中国民主主义者既勇于联合国际革命势力来反抗帝国主义,又同时坚决维护国家独立和民族尊严。
想的继承和发展
孙中山早年便看到帝国主义列强之间的矛盾。1904年8月31日孙中山在《中国问题的真解决》一文中指出:“列强各国对于中国有两种互相矛盾的政策”,一种是主张瓜分中国,“开拓殖民地”,另一种是拥护中国的完整与独立[1]67。斯时他对帝国主义列强侵华史满腔义愤,但因自身力量弱小,幻想这些列强来“协助”其革命事业[3]27,所以不得不在其外交政策中一直把西方列强视为“友邦”,主张与它们“益增睦谊”[3]23。
如前所述,直到晚年,孙中山才明确提出反对尤其是打倒帝国主义的主张,认为欲达到这样的胜利,必须唤起民众和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具体而言,即联合苏联和世界上的弱小民族共同奋斗。但在此过程中,孙中山并不排斥一切可以利用的政治力量。此时期,他更清楚地认识到帝国主义列强在对华政策上既具有一致性,即它们因侵略中国的共同目的往往采取统一行动;又具有争夺性,即它们在瓜分中国和扩大在中国的权益时彼此间激烈地争夺。所以,在他看来,帝国主义列强在对华政策上并非铁板一块,可以利用它们之间的矛盾来同它们进行斗争,尤其是其中的日本有时可能会采取不同于欧美列强的对华政策,这样就可以利用日本来对付欧美列强。
如1923年9月至1924年4月,孙中山围绕关余问题与帝国主义列强进行外交交涉,在此过程中期待和利用过日本来与欧美列强作斗争,以达到争回关余的目的。1923年7月20日,他派广东政府外交部长伍朝枢走访日本驻粤总领事天羽英二,要求日本以1919年西南护法政府为例,向驻北京公使团及总税务司英国人安格联提议将关余的13.7%拨给广东政府,并请天羽英二将这一要求转告日本外相。天羽英二支持了孙中山和广东政府的要求。9月,天羽英二向日本驻京公使建议将现今及将来的关余拨付广东政府。由于英美法驻京公使对此意见不一,致使孙中山利用日本调停的计划未能如愿。之后广东政府与英国的对立愈益激化。孙中山遂致书日本友人犬养毅,希望“日本政府此时当毅然决然”以帮助中国[1]206。由于日本方面担心孙中山要收回海关,拒绝向孙中山提供一些具体的帮助,日英美法意等国并把其军舰集结在广州港,对广东政府施加军事压力。孙中山并未被吓倒,但自知没有实力抗击列强,因此还是力图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其间再托日本来促成这一交涉,未果。1924年1月6日,驻京美国公使舒尔曼来粤与广东政府举行会谈。广东政府外交部长伍朝枢表示广东政府无收回广东海关之意。舒尔曼希望广东政府把关余用于治水和市民福利事业。双方就关余问题达成一致。1924年4月1日,孙中山和广东政府争取关余的斗争最终获得胜利[11]。
再如1924年8月至10月,孙中山在平息广州商团叛乱中也采取联日抗英的策略。8月5日,孙中山与来访的日本驻粤总领事天羽英二商谈调解广东政府与广州商团间对立的问题。对此次叛乱,日本采取与英法不同的态度。天羽英二是驻粤领事团的首席领事,当8月28日广东政府代表通知商团将挑起事端时,他召集驻粤各国领事和各国首席海军军官会议后,只是采取了保护外国侨民的措施,并通告广东政府。但英法领事及海军军官对此不满,开会决定当商团军开始军事行动时,英法两国军舰将直接采取行动,支持商团军。面对英国的恫吓,孙中山9月1日发表《为广州商团事件对外宣言》,抨击以英国为首的帝国主义。此时日本正值加藤高明内阁执政,以奉行“协调外交”著称的币原喜重郎外相对英国的军事恐吓采取不合作态度。孙中山注意到日本的态度,9月2日派秘书苇玉访问天羽英二,向他展示8月29日英国总领事的恫吓信,陈述孙中山对英国异常愤慨之情,并说天羽英二所采取的保护侨民措施是“稳妥的”,对日本政府所持的态度表示满意。10月商团军蓄意制造流血惨案,准备发动武装叛乱。孙中山为争取日本援助而频繁活动。10月10日,孙中山派代表胡汉民招待天羽英二。翌日,胡汉民等又访天羽英二,要求日本提供大炮和短枪及子弹。总之,孙中山希望日本支持他们平息商团叛乱。出于种种原因,日本方面并未公开表示支持。但10月15日广东政府平息商团叛乱之际,英法领事要求天羽英二调动军舰,参加英法统一军事行动,天羽英二明确拒绝了英法要求,因而,停泊在广州港的英法军舰不敢轻率支援商团军,只派少量水兵在沙面租界登陆[12]。
以上两例说明,孙中山主张利用帝国主义列强之间的矛盾来进行反帝斗争,尤其是利用日本来对付欧美列强,废除西方列强与中国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正如他1924年11月24日在与日本新闻记者的谈话中所说:“中国只要得了日本的帮助,想要废除(不平等)条约是不成问题的。”[8]731体现了晚年孙中山的外交策略,说明他在反帝斗争上具有灵活性,善于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和变化了的国际形势;当然另一方面也说明,由于受阶级和历史条件制约,晚年孙中山在反对帝国主义时对帝国主义尤其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本质依然缺乏深刻认识。不过,总的来讲,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帝国主义列强之间的矛盾将影响它们勾结起来共同阻碍中国人民的独立和解放。因此,孙中山利用帝国主义列强之间矛盾的思想值得基本肯定。
孙中山利用列强之间矛盾来进行反对帝国主义斗争的思想被邓演达所继承和发展。国民大革命失败后,鉴于英美日等帝国主义国家的发展具有不平衡性,尤其是它们之间存在利益冲突,所以主张在同帝国主义列强进行斗争时要注意外交斗争策略,努力利用它们之间的矛盾。邓演达在《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政治主张》中指出:“各帝国主义者”一方面在镇压殖民地半殖民地的革命势力时“常常联合起来”,但另一方面在争夺市场和殖民地方面“有不可调和的冲突”,其中英美日等帝国主义国家更是如此[4]353,355。1930年11月10日在《南京统治的前途及我们今后的任务》中,邓演达明确提出目前英美日三国能否有“精诚的结合”的问题,因为“在目前对中国投资的要求最剧的为日、英、美的顺序;而投资的能力最高及要求最急的则莫过于美国”。美国在争夺中国市场上与日本明显存在矛盾,在争夺世界市场上与英国又存在矛盾,当然它们也有所“协调”[4]235。所以,邓演达得出的结论是:帝国主义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必须针对它们之间的矛盾,用种种方法努力和它争斗”[4]356。邓演达的这些主张同样体现了此位民主革命家的外交智慧和策略,对斯时中国人民的反帝斗争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综上所述,国民大革命失败后,邓演达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既坚持孙中山外交思想尤其是其晚年外交思想,又顺应世界潮流,结合国情,将孙中山外交思想予以丰富和发展,最终明确提出“要彻底的肃清帝国主义在华的势力”“无条件的撤废一切不平等条约”、联合世界“被压迫民族”、苏联“客观上可以做我们的朋友”,以“完全平等及不干涉中国革命”为原则来与苏联发展关系、“与各弱小民族结成亲密的关系,建立反帝国主义的联盟”、努力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来进行反帝斗争等主张。邓演达的这些外交主张总体上十分接近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的新民主主义外交思想,对日后中国共产党人新民主主义外交建设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外交建设过程中也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这些既从一个侧面说明邓演达的确是孙中山革命事业的忠实继承者,亦表明邓演达外交思想在近代中国外交思想史上占有一定地位。
当然,作为近代中国民主主义者,邓演达在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外交思想过程中亦存在一些不足。如除了反对中国无产阶级政党即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民族民主革命以外,主要还有以下两个不足。其一,邓演达对苏俄存在一些错误认识。从国民大革命失败后到邓演达1931年牺牲,正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邓演达主张中国在联苏时“以双方完全平等及不干涉中国革命为限”,对苏联当时对中国革命犯的“左”倾错误进行批评[4]164。邓演达这些行为基本正确,但他并未看到苏联对中国革命的贡献。毛泽东1956年4月25日在《论十大关系》中指出:“斯大林对中国作了一些错事”,如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等“都是从斯大林那里来的”“他是三分错误,七分成绩。这是公正的”[13]。所以,当时苏联对中国革命既有错误,也有成绩。但邓演达对苏联贡献视而不见,有时将苏联对中国革命所犯的“左”倾错误进行扩大化,认为苏联或第三国际是在“玩弄”和“蔑视”中国人民[4]158,这显然是错误的。其二,邓演达接受了孙中山外交思想中的一些消极因素。如晚年孙中山在反对帝国主义时由于受阶级和历史条件制约,对帝国主义尤其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本质依然缺乏深刻认识。邓演达在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外交思想的过程中或多或少地存在这些问题。邓演达毕竟是中国民主主义者而非马克思主义者,所以难免有此局限性。
尽管邓演达在继承和发展孙中山外交思想过程中存在这样或那样不足,但其积极方面占主导地位。邓演达毕竟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承、丰富和发展了孙中山外交思想特别是其晚年外交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中国人民要求国家独立、提高中国的国际地位和世界人民向往世界大同的美好愿望,符合当时中国和世界社会发展的客观要求。邓演达外交思想是此位近代中国民主革命家留给今人的一份珍贵精神财富,其中的积极因素诸如反对强权、追求国家主权平等、向往公平正义和美好未来,等等,在新时代推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过程中依然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在当前世界里,尽管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但是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并未消失,不公正不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依然存在。为此,新时代中国在外交方面依然要继承当年孙中山和邓演达外交思想中的积极因素,发挥其当代价值,具体而言,“要坚持国际关系民主化,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坚持国家不分大小、强弱、贫富都是国际社会平等成员,坚持世界的命运必须由各国人民共同掌握,维护国际公平正义,特别是要为广大发展中国家说话”“致力于推动国际秩序朝更加公正合理方向发展”[14];“中国人民愿同各国人民一道,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共同创造人类的美好未来”[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