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李陈两朝帝王文学的儒释道特征

2020-12-28 02:18刘亚琼梁茂华
东南亚纵横 2020年3期
关键词:越南

刘亚琼 梁茂华

摘要:越南李陈两朝,封建帝王大多工于诗书、善于词赋,著述丰富,在越南古典文坛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李陈两朝帝王文学多蕴含浓郁的儒释道文化特征。探究李陈两朝越南帝王文学的思想文化内涵和越南民族思维发展的特点,不但能揭示李陈两朝帝王文学发展的深层历史动因,还可管窥中国传统儒释道文化在越南历史发展中的影响。

关键词:越南;李陈时期;帝王文学;儒释道文化;域外汉文化

[中图分类号] I333.06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20)03-102-09

Abstract:  During the Ly-Tran dynasty in Vietnam, most of the feudal emperors were good at poetry and prose and came up with many writings in this regard, which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Vietnamese classical literature. The imperial literature over that period embodies the rich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Confucianism, Buddhism and Taoism. Hence, it can not only help reveal the deep historical factors behind the development of Vietnamese imperial literature during the Ly and the Tran dynasties, but also the influence of Chinese Confucianism, Buddhism and Taoism on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Vietnam by exploring the ideological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s of Vietnamese imperial literature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Vietnamese way of thinking.

Key Words: Vietnam; Ly-Tran dynasty; Imperial Literature; Culture of Confucianism, Buddhism and Taoism; Extraterritorial Han Culture

越南李陳两朝(1009—1400年)的帝王大多博学多才、善于文章,著述丰富,其文学作品在越南古典文学中占据重要地位。李陈帝王诗文中或多或少都体现着儒释道文化要素的印记,儒释道势力在封建统治中地位的消长深刻影响着这一时期帝王文学的发展。代表上层主流文化的李陈帝王文学既反映当时社会主流意识的发展,又对越南文学的发展方向有着重要影响。儒释道思想作为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在域外的延展余韵也值得深究。国内外学界对越南历史上的“帝王文学”①这个问题的关注较早,但研究著述略少,且大多倾向于对李陈时期文学风格的整体研究,抑或侧重于某一位帝王的著述,从李陈帝王文学及其思想文化特征这一角度考察仍有颇多空间。本文所述“帝王文学”包括帝王诗作、文章以及与帝王相关的诏书、语录言谈等,由于这些均能反映“帝王文学”作者的思想,故都在本文的考察范围之内。需要指出的是,越南李陈两个王朝前后历24帝,凡391年,限于篇幅,本文只涉及最具代表性的李陈两朝帝王诗文。

一、儒释道思想在越南李陈两朝的发展

儒释道在越南的传播和发展历史悠久。早在郡县初期,中原儒、道思想就开始陆续随中央王朝派遣南下的守牧和文墨之士传入交趾地区。几乎与此同时,印度佛教也经海路传入交趾地区,在羸楼形成佛教中心。赵佗以“诗书化训国俗”;任延、锡光开创“岭南华风”;士燮曾病死三日,服仙人董奉仙丹后死而复生;牟子在交州撰著中国第一佛典《理惑论》等历史记载和神话传说就是郡县初期儒释道在交趾地区交织传播的反映。

唐朝末年,中原王朝崩溃,交州豪强蜂起割据。968年,丁部领削平十二使君,建立丁朝,并传承了郡县时期所奠定的儒释道文化。及至李朝初年,越南基本上形成了以佛教为主,儒、释、道并行的宗教文化格局。

李朝时期,越南统治者奉行国教合一的政策,定佛教为国教,“百姓大半为僧,国内到处皆寺”①,佛教极其盛行。陈朝前期,佛教继续发挥强势作用,陈朝诸帝无不崇奉佛教,出现“帝与僧共治天下”的局面甚至帝亦为僧的情况。此时,道教也与佛教并行发展,随着封建统治者的提倡和普通民众的精神需要,道教融入越南本土信仰和传统文化中,被社会各阶层普遍接受。陈朝时期,越南道教迎来发展史上极为兴盛的阶段。陈玉龙在《汉文化论纲》中谈到:李陈时期,特别是越南陈朝“道教尤其发达。如陈太宗第六子陈日燏就是一位虔诚的道教信徒。三世国王陈仁宗,晚年弃位隐居,号竹林道士为史家所艳称;六世国王陈宪宗,晚年亦退而学道,号太虚子;七世国王陈裕宗也奉道教,讲究修炼” ②。在封建统治者的推崇下,佛教极其兴盛,道教也获得了发展,但佛、道影响更侧重于社会风气,儒家所倡导的纲常礼教、君臣尊卑则更能迎合封建统治的需要,更能从积极方面服务于封建制度和统治秩序。因此,李陈诸帝在尊崇佛教、发展道教的同时,亦积极倡导文教政策,重视用儒家学说和科举制度选拔官员、推进封建制度建设。例如,神武二年(1070年),李圣宗修建文庙及立下规定祭祀孔子、周公等。越南史学家陈重金称越南“有奉祀孔子及诸先贤的文庙,始于此时”③。科举制度在李朝正式确立并获得较快发展。《大越史记全书·李纪》曰:李仁宗(1066—1127年)太宁四年(1075年),春二月,“诏选明经博学及试儒学三场,黎文盛中选,进侍帝学”④。自李高宗(1173—1210年)时期起,越南道教也被纳入国家科举选士之列,形成儒释道并试的局面。据《大越史略》卷三记载,贞符四年(1179年),孟冬,李高宗“御崇章殿试三教子弟办写古诗及赋、诗、经义、运筭等科”。《钦定越史通鉴纲目·正编》卷五记载,天资嘉瑞十年(1195年),“初试三教。以化儒、道、释试士,中者赐出身”。儒释道并试在促进儒学发展的同时,也进一步促进了三者的融合与发展。陈朝时期,科举更趋制度化,儒学和孔子的地位也进一步提高。陈太宗(1218—1277年)建初八年(1225年)即开科取士,1239年再次开科取士,1246年“定大比取士,以七年为准”。据《大越史记全书》记载,为培养贵族子弟,1253年,陈太宗正式设立国学院,选文臣从臣子弟入学,诏天下名士在国学院讲授“四书五经”①。陈朝后期,随着封建政治制度的加强、儒士阶层的不断崛起,儒家思想在越南思想政治和社会文化等领域逐渐趋向主导,佛教的长期优势地位逐渐减弱。至陈朝末年陈顺宗(1378—1399年)时,越南首次出现了自主时期以来对佛、道的严格限制。至此,佛教的正统地位开始下降,道教的发展亦受到影响,儒学日益奠定后世独尊的基础。总体而言,相较于佛、儒,李陈时期的道教作用有限。“道教始终没有佛教那样信徒众多,也未取得儒学那样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的地位”②,而是常与民间信仰相结合,潜移默化在社会的各个方面。

综上而言,李陈两朝儒释道在并存发展的同时,仍然保持着各自独立的形态,随着相互间在观念和思想方式上不断地交流、融合与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从外在功能的互补深入到内在思想上的融通,这与越南自开启自主封建王朝以来遵循的化儒释道三者之韵,服务封建统治、教化礼仪的治国观念一脉相承,即一切益统之道,皆可为用。溯其源,无疑是受到中国封建统治观念的影响③。

诚然,上述儒释道文化的格局和底蕴必然会体现在李陈帝王文学的作品中;李陈帝王因他们的特殊身份将对越南后世文学以及儒释道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二、越南李陈两朝帝王文学中的儒家思想

以儒家思想为重要内容的汉文化对越南历史发展影响深远。儒家思想作为维护封建统治的工具,与帝王和政治密不可分。建国之初,越南统治者即效仿中国的封建制度,实行文教统治。随着封建统治的发展、科举制度的完善,儒家思想的地位日益提高,李陈两朝帝王文学创作内容与题材上的儒家文化特征日趋明显,这在诸多文学作品中都有全面而深刻的反映。

(一)李陈帝王文学中的忠孝仁义观

帝王作为国家统治者的特殊身份,其文学作品的政治性十分明显,体现帝王仁政的诗文不一而足。李圣宗(1023—1072年)《遇大寒谓左右百官》云:“朕居深宫之中,御兽炭,袭狐裘,冷气犹且如此。况囚人在囹圄之中,受縲絏之苦。曲直未分,腹之不充,形之不盖,一为寒风所逼,岂不死于无辜。朕甚怜悯之。其令有司发衾席,及饭日二次给之。”④ 《顾洞天公主谓御史》:“吾之爱吾子亦犹天下父母爱其子也。百姓无知自冒典宪,吾甚怜悯焉,应自今以后,罪无轻重,一从宽宥。”⑤ 李太宗(1000—1054年)《赦税诏》言: “远事征伐, 妨夺侬功。岂料今冬,得大丰熟。苟百姓之既足,则朕熟不足?其赐天下今年税钱之半,以慰跋涉之劳。”陈明宗亦曾作诗《义安竹殿》:“生民一视我胞同,四海何心使困穷。萧祖不知高祖意,未央虚费润青红。”⑥以汉高祖批判萧何修建辉煌的未央宫殿劳民伤财来批判修建义安宫之事,表达了陈明宗设身处地体恤百姓之情。

“忠君爱国”作为儒家仁政治国的内涵,一直被封建帝王所倡导。李朝太宗皇帝李佛玛在《与左右议事》中提到“三王争位”①之事言:“太子因谓左右曰。我于兄弟无所豪负。今三王行不义,忘先帝之遗命,欲图大位。卿等以为何”,“仁义等皆再拜曰:死君之难,臣等之职分,今既得死其所,将复何词”②。李仁义对太宗所表现的忠心其实反映了儒家思想影响下的“忠君”观念。到了陈朝时期,儒家思想更加超越于禅佛思想之上,反復用来巩固宣扬忠君爱国、扶持社稷等观念。陈圣宗称赞陈朝名臣陈光启诗曰:“一代功名天下有,两朝忠孝世间无。”③ 陈圣宗作诗惋惜南宋忠臣陈仲微,赞扬其忠君爱国的品质。诗《挽陈仲微》曰:“痛哭江南老巨卿,东风湿泪为伤情;无端天上编年月,不管人间有死生;万叠白云遮故宅,一堆黄壤覆香名;回天力量随流水,流水滩头共不平。”④ 陈仲微是南宋忠臣,南宋灭亡时,拒不投降元朝而远逃安南。仲微曾以诗明志曰: “死为越国归乡鬼, 生作南朝拒谏臣。”

(二)李陈帝王文学中对皇子的儒家教化

李陈两朝帝王文学中有很多以体现纲常伦理、以对皇子的训诫为内容的文学作品。1251年,陈太宗亲写铭文以儒家伦常和美德赐教皇子,《大越史记全书·陈记》记载:“上亲写铭文,赐诸皇子,教以忠孝、和逊、温良、恭俭。”陈艺宗(1370—1372年)曾主持编纂《皇训》《葆和馀笔》《帝箴》三部书籍,皆用于教化皇子。《皇训》撰于1371年,包含14个章节。《帝箴》是一首长诗,全诗150句,撰于1372年,是陈艺宗编撰并题颁于陈睿宗即位时。《葆和馀笔》亦称《葆和殿馀笔》,约撰于1383年年末至1384年年初,由陈艺宗主持、阮贸先和潘义编纂、陶思积作序,全书共8卷,主要记录一些有教化训诫作用的事迹来教育陈废帝,这些书籍今已失传⑤。此外,《大越史记全书》也记载了陈明宗的《举善恶人物以示皇子论》:“善恶当对,攀不可偏废也。吾子果贤耶。文善必从而师之。问恶耶。恶而避之。善恶皆可师也,如不贤耶。何待见恶而后为。如太康失德。则前王逸豫而效之耶。隋炀帝口道尧舜而其所行反为桀纣。其见善而效之耶。”⑥陈明宗引经据典、言传身教,劝诫皇子分辨善恶,以史为鉴,修身养性,以成明君。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儒家思想对越南封建制度的强化与政论文体的发展有深刻影响。

(三)李陈帝王文学中的儒家华夷观念

中国自古倡导的“华夷秩序”观念⑦也深刻地影响着越南历史的发展。由于长期的从属地位,历史上的越南统治者在某种层面上也默认并遵守这种“华夷秩序”⑧,与此同时,还效仿这种关系,建立了以自己为中心的政治朝贡关系,即“亚宗藩”关系⑨。这些思想观念亦在李陈两朝的帝王诗文中得到反映。

1. “华夷秩序”观

在古代东亚地区,以中华文明的强大势差为基础,形成了以中国为中心、“四夷事华夏”的古代国际关系,即“华夷”理念,这一观念对于古代越南历史发展有着重要影响。陈艺宗曾作诗《送北使牛亮》为明朝使者践行。诗云:“安南老臣不能诗,空对金樽送客归。圆伞山青泸水碧,随风直入五云飞。”陈艺宗作为皇帝,在明朝使节面前自称“安南老臣”,表现出相当谦逊的姿态,这是由当时中越两国关系——宗主国与藩属国的关系决定的①。陈明宗《越界》(《国音诗集》和《全越诗录》皆有收录)诗云:“四明相接界,只隔马牛风,言语无多别,衣冠不可同,月生蛟室冷,日落鳄浑空,肯限华夷外,齐登寿域中。”诗中以“华”称中国,接受中国对周边“夷”之称谓,陈明宗的心理体现了藩属时期越南认同并接受这一华夷秩序。该诗末尾表达的是不管是华夏还是夷族皆能“齐登寿域”,亦是一种民族自尊心上升、不甘为臣的心态。这首诗很好地反映了当时越南的民族心理状态,体现出当时越南的民族意识和国家独立观念已有所发展。

2. “亚宗藩关系”

在历史上,越南封建统治者常常一方面对作为“天朝”“上邦”的中国“岁修职贡”;一方面又俨然以“汉土”“中华”自居,视其他邻邦为“蛮夷”,同时亦模仿中国,把宗藩模式应用于其与周边其他国家的政治关系之中②。李陈时期,越南曾多次以周边国家和地区不恪守藩臣之礼、怠修职贡为由发动战争,迫使周边地区不断向自己朝贡以确立自己的“宗主国”地位,尝试构建以越南为中心的“亚宗藩”朝贡体系。纵观李陈两朝越南与占城关系的历史,几乎是一部二者之间的战争史。这些战事在帝王的文学作品中亦有迹可循。公元1311年,陈英宗(1276—1320年)征占城时所作《征占城还舟泊福城》一诗,诗下片言“万队旌旗光海藏,五更萧鼓落天宫,船窗一枕江湖暖,不复油幢入梦中”,描写了激烈战事中苦中作乐的帝王感怀。据《大越史记全书》记载, 李朝统治的二百多年间,占城曾向越南朝贡达二十余次。

李朝开国太祖李公蕴深谙道教风水,立国之初的顺天元年(1010年),李公蕴便下诏迁都大罗城(今河内),即唐朝都护李元嘉、高骈根据风水理论在此兴建的府治宝地。其《迁都诏》曰:“昔商家至盘庚五迁,周室迨成王三徙。岂三代之数君徇于己私,妄自迁徙?以其图大宅中,为亿万世子孙之计。上谨天命,下因民志,苟有便辄改,故国祚延长,风俗富阜。而丁、黎二家,乃徇己私,忽天命,罔蹈商周之迹,常安厥邑于兹,致世代弗长,算数短促,百姓耗损,万物失宜。朕甚痛之,不得不徙!况高王故都大罗城,宅天地区域之中,得龙蟠虎踞之势,正南北东西之位,便江山向背之宜。其地广而坦平,厥土高而爽垲。民居蔑昏垫之困,万物极蕃阜之丰。遍览越邦,斯为胜地。诚四方辐辏之要会,为万世帝师之上都。朕欲因此地利以定厥居。”②诏文全篇颇强调风水地势。李太祖认为,丁、黎两朝国祚短促是因为其都城华闾风水欠佳,不宜作为帝王都城,故而借鉴中国商、周迁都营邑的历史经验,下诏迁都。

李陈时期,诸位帝王亦崇信醮仪方术。李朝开国太祖李公蕴即借助符谶起家,李陈诸帝亦都借助符谶来受天命、化民心,维护正统。有学者认为,“陈朝国王及王族多有为道士者,虔诚的道教徒更是比比皆是。皇上有疾,命道士行安镇符法。无子,则请道士为帝祈嗣。求延年益寿,则设醮以祈祷。国王年老,或退而学道,或弃位隐居以成道,且极为讲究修炼之法”③。陈圣宗有诗《题玄天洞》云:“云掩玄天洞,烟开玉帝家,步虚声寄寄,鸟散落山花。”此诗言及玄天洞,据武芳瑅《公馀捷记》记载,因陈朝一位名玄云的道士曾在此修行而得皇帝赐名玄天洞④。玄天洞边云烟缭绕不可窥探,只听得诵经声悠远缥缈,表现出陈圣宗皇帝对道家的敬畏之心。李陈时期,帝王使用醮仪方术卜测国运战事凶吉亦是常事。越南《李陈诗文·压浪真人》记载,李太宗亲征占城,遭遇风浪,幸得道士施法相助,后来,太宗册封该道士为“压浪真人”①。《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卷五亦记载,陈仁宗于重兴五年(1289年)“以冯士周为行遣”;重兴八年(1292年),“以陈时见为安康路安抚”,这两人皆因占准了战争的胜负而受到重赏。

(二)李陈帝王诗文中的老庄哲学

李陈封建帝王的思想受道教的老庄哲学影响也颇深。陈仁宗毕生倾力于佛禅思想和治国扬佛,也醉心自在逍遥、听其自然的道家老庄哲学。陈仁宗所开创的“竹林禅派”其实是继承了唐代“无言通派”的体系②。佛教在中国于东汉传入后,首先被附于黄老之学,魏晋时期则依附于玄学。佛教与道家文化相结合,依附道教宏传,不免浸染道家思想。朱熹言,佛教之“空”,是为借用老子之“无”用以诠释。所以“疑得佛家初来中国,多是偷老子意去做经,如说空处是也”③。具体来说,“如远、肇法师之徒,只是谈庄老,后来人亦多以庄老助禅”,晋宋时的佛教教义、慧远和僧肇等人的著作以及后起的禅宗皆与老庄学说联系密切④。继承唐代佛教体系的陈仁宗的佛学理念也自然蕴含着道家的哲学。陈仁宗喜好遁迹山林,徜徉于人迹罕见之处,悠游自在,听雨闻风。虽然他常言“佛在家中,莫要远求”,但其诗里行间无不体现着逍遥自在、醉心自然的心境。例如,《居尘乐道》第十回中说:“荒山寂林,乃是逸士逍遥处;孤寺清庵,实即道人游觅景”;《得趣林间成道》诗云:“且置恶运,寻处养身幽境高山,隐身山野。猿跳虎喜,与我为友;山壑寂静,身心俱舍。清闲无事,清扫落花;侍奉天佛,日夜香火”;《山房漫兴》中曰:“谁缚更将求解脱,不凡何必觅神仙。猿闲马倦人应老,依旧云庄一榻眠。是非言逐朝花落,名利心随夜雨寒。花尽雨晴山寂寂,一声啼鸟又春残。”

五、越南李陈两朝帝王文学中的儒释道融和

李陈时期,儒释道三者并存发展,自李朝始即已推行的儒释道并试政策使得不少越南学者的学说思想中儒释道思想常常可以并见,包括鬼神之说也兼容其中。李陈帝王多是饱浸儒学的优博之士,又是精研佛理、通晓禅旨的学者。在他们的思想和为政实践中将儒释道诸说融为一体,灵活运用⑤。陈太宗在为《禅宗指南》一书所作的序言中说:“开启愚昧之法,晓谕生死之理之捷径,盖佛之大;为后世之称杆之法则,盖先圣之重责”,“今朕何不以先圣之仁为己任,佛之教诲为己之教诲!”⑥ 陈仁宗认为,佛法即老子之“道”和孔子之“中庸”,佛法不离世间法。陈仁宗曾在安子山一边修禅、一边炼丹,儒释道兼容,亦佛亦仙。1308年,得知天瑞公主病重的消息后,陈仁宗从安子山回京探望,归程中作《题古州乡村寺》一诗:“世数一索莫,时情两海银,魔宫浑管甚,佛国不滕春。”⑦ 诗中“海银”一词,实为“银海”,为合韵之便。中国宋代文学家苏轼曾有诗云:“冻合玉楼寒起凛,光交银海眩生花。”道家经书中常称肩骨为玉楼,眼睛为云海,这里实则化用道家“银海”,佛道相容,展现了陈仁宗对人世生死的感慨。李仁宗(1066—1128年)亦曾作诗《赞觉海禅师通玄道人》赞叹佛道玄妙、各有千秋,皆可称道:“觉海心如海,通玄道又玄。神通兼变化,一佛一神仙。”

总之,越南李陈诸帝融儒释道之和、化诗文赋之韵,成礼禅道之统,巩固统治、教化民俗,兼而为之,也体现了贯穿越南整个社会文化中“三教一源”的显著特征,体现着越南民族思维和思想发展的开放性、包容性和实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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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中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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