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字辈是我国传承千余年的取名方式,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红楼梦》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达几百人,这些人物名字反映了传统社会中人们对字辈的讲究。本文通过对《红楼梦》中字辈的介绍,分析字辈的类型和字辈文化。
关键词:《红楼梦》 字辈 偏旁 宗族 传统文化
字辈,也叫行辈、班辈、派行、行第、昭穆、派序等,它是用来表明同宗亲家族世系和血缘秩序的命名序列[1]。简单来说,字辈即不同辈分取名用不同的汉字(或不同的偏旁),同一辈分的取名用到同一个汉字(或同一个偏旁)。
中国人按字辈取名,但名字有单名和双名之别,这就要归纳不同的字辈类型。同一家族同一辈分,男性成员和女性成员有区别,女性的字辈有单独研究的必要。此外,字辈在发展过程中也跳出了家族的范围,同一师门的人也讲究字辈。字辈文化在《红楼梦》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一.双名和单名的字辈
若是双名,就有两种名字模式,一种是姓+字辈字+名;另一种是姓+名+字辈字。第一种模式的代表人物有贾代化、贾代善、贾代儒,他们三人是同一辈分的,“贾”是姓,“代”是字辈字,“化”“善”“儒”是名,类似的还有薛宝钗、薛宝琴两堂姊妹。第二种模式的有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贾”是姓,“元”“迎”“探”“惜”是名,“春”是字辈字。类似的还有秦可卿、秦鲸卿(秦钟)两姐弟。
由此可见,字辈字可以是是双名的第一个字,也可以是第二个字;但字辈字在名中有规定位置,第一种模式和第二种模式在同一辈分中不可混用。若字辈是第一种模式,如贾代化,则同一字辈的其他人的名字是“贾+代+其他的字”,不会是“贾+其他的字+代”。字辈的不同模式在家谱族谱有相关记载。简阳河东《钟谱》字辈每字后面标明了“上”或“下”。“上”是字辈字在双名第一字,“下”是字辈字在双名第二字[2]。
若是单名,就不可能一个字中既有字辈字又有另外一个其他的字。《红楼梦》中很多人是单名,例如贾赦、贾政、贾琏、贾兰等,他们的字辈是偏旁。贾敬、贾赦、贾政是文字辈(“敬、赦、政”都是反文旁);贾珍、贾珠、贾琏、贾环、贾瑞、贾琼是玉字辈(“珍、珠、琏、环、瑞、琼“都是斜玉旁);贾蔷、贾芹、贾芸、贾菌、贾兰(繁体字的兰有草字头)是草字辈(“蔷、芹、芸、菌、兰”都是草字头)。字辈是偏旁的情况比较复杂,有些作字辈的偏旁是成字的,有些作字辈的偏旁是不成字的。“反文”和“斜玉”可单独成字,草字头不可单独成字。
双名用字作字辈,单名用偏旁做字辈。一般单双名不会混用,同一家族同一字辈中都是单名,或都是双名,不会既有单名又有双名。但也有例外,《红楼梦》中,偏旁“斜玉旁”和汉字“玉”是可以作为同一字辈同时使用的。贾宝玉是玉字辈的,双名;而其他玉字辈的都是单名,如贾珍、贾珠、贾琏、贾环。贾宝玉的“玉”字和贾珠等人名字里的“斜玉”是一致的。
二.女性的字辈
字辈是古代宗法制的产物,是用来表明宗族成员的辈分和血缘关系的。而宗法制关注的是家族男性成员,族谱是记录以男性血缘为脉络的宗族世系之书,一般不记录女性成员的名字。因为,在传统社会女性注定要成为别的宗族、别的家族的人。这样一来,女性在字辈面前就很尴尬了。有学者认为,在宗法制社会里,女性是没有字辈的[3]。
而《红楼梦》中出身于大家族的女性大多是有字辈的。
《红楼梦》女性名字可分为三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女性和男性一样,使用相同的字辈,例如贾府的贾赦、贾政、贾敏(林黛玉的母亲),不只是贾府,甄家也有这样的风俗。《红楼梦》第三回就这么一段话“雨村道:‘更妙在甄府的风俗,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命字,不似别家另外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的。何得贾府亦乐此俗套?子兴道:‘不然。只因现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所生,故名元春,余者方从了春字。上一辈的,却也是从弟兄而来的。现有对证:如今你贵东家林公之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在家时名唤贾敏。”[4]《红楼梦》除了贾家、甄家有“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命字”的习惯,秦氏(贾蓉的媳妇)家也有这样习惯,秦氏小名可卿,其弟弟秦钟字鲸卿,秦可卿、秦鲸卿,都用了“卿”字作字辈字。
第二种情况是女性有女性的字辈,男性有女性的字辈。例如,贾元春、贾迎春是贾宝玉的姐姐,贾探春、贾惜春是贾宝玉的妹妹。也就是说,贾府玉字辈的男性和春字辈的女性是同一辈分的,而这一辈的男性和女性用的字辈不同。类似情况还存在于薛家,薛蟠、薛宝钗、薛蝌、薛宝琴是堂兄弟姐妹,薛蟠、薛蝌是男性,用偏旁虫字旁作字辈;薛宝钗、薛宝琴是女性,用“宝”字作字辈字。
第三种情况是女性没有字辈,如喜鸾和四姐儿。《红楼梦》第七十一回,贾母过八十大寿,贾府合族长幼大小共凑家宴,众族中人到齐坐席,“因賈 之母也带了女儿喜鸾,贾琼之母也带了女儿四姐儿,还有几房的孙女儿”[5]。由贾 和贾琼都是玉字辈的可推知喜鸾和四姐儿是同一辈分,是堂姊妹,都是贾母的堂孙女儿。贾 和贾琼作为男性,虽然是贾家的旁支,名字也是严格按照字辈取的。喜鸾对于四姐儿,贾 对于贾琼,在血缘上是一样远的。贾 和贾琼共了斜玉旁作字辈,看名字就知道是本家兄弟;作为女性的喜鸾和四姐儿却没有相同的字辈。
由这三种情况可知,女性的字辈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女性取名不如男性取名那么严格。对于女性,字辈是有用的也有不用的。即使和男性用同样的字辈也是附属于男性的字辈,叫“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命字”,而不是说“男子之名亦皆从女儿之名”。女性用单独字辈时,所取的字辈字也是随意取的,如贾府三艳——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所用的“春”字,“只因现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所生,故名元春,余者方从了春字。”女性的字辈可随意改、可出生后再取;男性成员的字辈却大多是几十年乃至几百年前祖先规定好的。历史上流传下来很多字辈排行诗,有五言的、七言的,但无一例外都是用于男性名字的。
三.字辈谱的泛化
同一家族里有辈分、排行,有字辈;同一师门里也有辈分、排行,也常常用到字辈。
王泉根指出,中国文化中的家族本位主义和由此产生的血缘秩序使中国文化带有浓厚的“家”的色彩,这种“家”的观念,不但存在于同宗血亲之间,而且还存在于因因缘(职业关系)、神缘(宗教信仰)等关系而在同一系统、同一环境生存的人们之间。字辈谱本是用来表明家族血缘秩序的,后来却被推而广之,成为表明文化系统、宗教系统等社会关系的一种方式。戏剧界的同辈艺名与宗教界的法号道号,是一种“家”的观念的放大与衍射,也是字辈谱的泛化[6]。
说到戏剧界的同辈艺名,《红楼梦》有十二女伶,芳官、豆官、蕊官、艾官等,“官”字可算作她们的字辈。宗教界的法号道号也讲字辈,《红楼梦》中有个水月庵,第十五回凤姐、宝玉等人来到水月庵,“净虚带领智善、智能两个徒弟出来迎接”[7]。智善、智能都是“智”字辈的。
四.字辈反映的传统社会
字辈反映社会阶层,《红楼梦》中,字辈是用于大家族的,仆人丫鬟没有字辈。仆人丫鬟的取名权在主子手里。例如袭人的名字是贾宝玉改的(袭人原名珍珠),香菱的名字是薛宝钗取的(后来被夏金桂改为秋菱)。很多丫鬟因自幼被卖给大户人家的,连自己原来姓什么都不记得,例如平儿、香菱。这些社会底层的人,没有父母取的名字,甚至没有姓,自然没有字辈了,除非因学习戏剧或宗教有了同一师门的字辈。看一户人家是否讲字辈,可知其是否属于大家族。贾府有一些穷的本家,如贾璜家、贾芸家等。这些人家即使穷困,也属于贾族,是有一定身份的阶层。
字辈反映“家”文化、宗族文化。字辈规范了族人取名,使族人名字具有统一、整齐的特点[8]。简阳河东《钟谱》“甫一问名,即知尊卑,别亲疏也”[9]。“别亲疏”反映了传统社会的人重家族之情,两个血缘上很远的本家兄弟,即使素未谋面,由名字也能產生亲切感和家族认同感。由字辈“知尊卑”反映传统社会的家(或宗族)讲等级,字辈方便人们在大家庭中分清辈分等级,如《红楼梦》贾府是个大族,各房各支都有子孙,人物关系极其复杂。有了字辈就能判断一个人甚至一群人在大家族中的辈分,这样兄弟叔侄就不会弄错了。
值得一提的是传统社会判断尊卑的依据。中国人讲究长幼尊卑,长幼不仅是年龄上的长幼,更是辈分上的长幼。当辈分相同时,以年龄决定尊卑;当辈分不同时,以辈分决定尊卑。《红楼梦》第二十四回,贾芸比宝玉大四五岁,却毕恭毕敬地向宝玉请安,甚至想认“宝叔”做父亲,说:“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儿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遮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愚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10]山高遮不过太阳,这里的山指年龄,太阳指辈分。
字辈还反映了传统社会的父权文化,反映了男尊女卑,这从女性的字辈就可看出。
字辈的千年传承植根于传统社会。如今字辈在全国也仍得到不同程度的保留,但社会的不断变化发展,对字辈产生了很大冲击。首先,人们对家族观念渐渐淡漠,大家族也大都不复存在;其次,因计划生育政策,很多家庭只有一个孩子,长此下去也没有使用字辈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再者,女性的地位在不断提高,字辈体现的男女不平等容易让人产生抵触心理;此外,汉字简化了,很多字的偏旁变了,如“兰”字,这就对用偏旁作字辈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字辈若要传承下去,也需要与时俱进。
参考文献
[1]郭茂灿.试论字辈在村庄里的特点和功能[J].社会,2004,05:57-59+45.
[2][8][9]叶自明.话说族谱字辈[J].四川档案,2006,03:40-41.
[3]欧阳宗书.字辈——中国古代宗法制社会的一种礼制[J].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9,04:80-84.
[4][5][7][10]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4.
[6]王泉根.中国民间的字辈谱[J].民俗研究,1993,04:26-31+101.
(作者介绍:张幸,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2011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