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理学儒臣张伯行经世事功探赜

2020-12-27 21:30
安顺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理学书院儒家

(1、2.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湖北 武汉430074)

张伯行(1652-1725年),字孝先,号恕斋(晚号敬庵),河南仪封(今兰考)人。历侍康、雍二朝,为官二十余载,官至要职。他为官清正廉洁,颇具政声,康熙帝称为“天下清官第一”,其病逝后雍正帝赐谥号“清恪”,荣宠备至,洵为罕见。作为儒臣,张伯行不仅以政绩饮誉其时,而且谨守程朱理学,深造自得,建树尤多。有清一代,以大儒为名臣而从祀孔庙者,仅有三人,张伯行便是其中之一。清人称其“学术事功,炳耀天壤……鲜有伦比”“醇德礼功,辉映两朝,为邦家之瑞”[1]卷十七,《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张清恪公伯行神道碑》。及至民国,孟森先生亦给予高度评价,称其“德量、操守、政事,皆令人神往”[2]474。以往学界对张伯行的研究,多聚焦于其政治功绩和理学思想,张天周《张伯行略论》详述了张伯行的政治功绩,为张伯行研究的奠基之作[3]137-141。范金民等的表《噶礼张伯行互参案论述》树立了张伯行为官清廉、不畏强权的典型,也凸显了康熙帝整饬吏治的决心[4]59-62。王兴亚的《清朝前期名臣张伯行简论》不仅论述了张伯行的政治功绩,亦突出了张伯行广建书院,注重教化和张伯行的学术功绩[5]78-84。张天周的《张伯行的学术事功论述》一文,对张伯行的理学思想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分析,张伯行笃信程朱理学,加之清初统治者的推崇,对张伯行恢复程朱理学是一种极大的鼓舞[6]34-39。有关张伯行的理学思想,河北师范大学韩秀锦《张伯行学行述略》和河南大学程分队《清代理学名臣张伯行研究》两篇硕士论文对张伯行的政治功绩和学术成就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探讨。但是学界于其经世事功的研究似嫌不足,因而有进一步探赜的必要。

一、经世致用与清初学风

经世致用是儒学传统中的一个源远流长的思想观念。在儒家的人格理想和政治理想的“内圣外王”结构中,“内圣成德”与“外王经世”相辅相成。“内圣外王”之说虽首见于《庄子·天下篇》,但它却是儒学最具学派特质的精神内核。自儒学创始人孔子以降,历代儒家士大夫后先相继,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最高理想,无论是高居庙堂,还是处江湖之远,“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构成儒家士大夫独有的责任意识和担当精神。

以儒家的理想而言,“内圣”与“外王”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修己”为起点,而“治人”则是目标,诚如孔子所言:“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7]。换言之,内圣是基础,外王是目的。只有不断修身成德,才能成为“仁人”“君子”,才能达到内圣的境界,也只有在内圣的基础上,才能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外王目标。但是北宋中叶以降,随着的理学兴起,心性之谈成为主流的学术思潮,内圣成德成为儒者的终极追求,而外王经世为学人所轻忽,儒学传统的“内圣”与“外王”被剥离开来。宋明理学尤其是阳明心学盛行之际,“明心见性”“致良知”“知行合一”成为学术主题,道德修养被内化为主体自觉。逐渐形成重境界,轻实际;重体悟,轻践履的学风。而王学末流在轻忽经世致用的同时,又片面的发展了“内圣”之学,并且流于空疏,从而使“内圣”失去了开出“外王”之功。广大学人通过“静坐思考”“反求诸己”等方式发明本心,以至于“知识愈广,而人欲愈滋,人欲愈多,而天理愈蔽。“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最终导致“神州荡覆,宗社丘墟”异族入主于中原。

鉴于明亡于王学空谈误国之教训,清初,由学者顾炎武首倡“明道救世”的为学宗旨,反对“明心见性之空言”,大力倡导经世致用之学,注重功利,强调实效,重新正视儒学经世传统之风气。除顾炎武外,朱之瑜、李颙、颜元等学者亦颇重视儒学的经世效用。朱之瑜鉴于王学空谈之流弊,主张儒者为学应当以“经邦弘化,康济艰难”为重,从“日用之能事”入手,以达到“明德笃行”之功效[8]。李颙则认为“学贵实效”,提倡“匡时要务”,强调儒者应当“以用而见其得失,口笔之得者不足恃”,并且把两宋以来儒者一贯奉行的“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的教条,改为“正其谊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1]卷十七,《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张清恪公伯行神道碑》,以实际效用来衡量学术价值。

经世致用思想在不同时期具有不同意义,清初学人重新重视儒家经世致用思想,主张废古今虚妙之说而返之实,致力于社会问题的解决,是在总结明清易代的教训和对“束书不观,游谈无根”的学术风气进行反思的过程中形成的,此种思潮亦适应了清朝统治者重建社会秩序、维护政治统治的需要,是封建士大夫学术应有益于国事,“明道救世”“安邦治国平天下”理念的反映。一时间,朝野上下,同声共气,共同形成一股“崇实黜虚”“尊朱黜王”的时代风气。张伯行是清初名儒,更是学以经世的理学名臣,他秉承程朱理学精髓,以儒家经世思想为己任,着眼于社会治理和国计民生,把程朱理学经世致用思想与明末清初经世思潮统一起来注重当世之务并把儒家经世思想运用到地方治理中,不仅推动了地方社会秩序的巩固与稳定,更推动了儒学脱离学术层面向社会现实与政治的发展。为清初官方倡导经世致用思潮的代表人物。

二、张伯行的理学思想

张伯行先祖以读书传家,德称闾里。(张伯行)中进士后,亦读书不辍。当其(张伯行)读到《近思录》《程朱语录》之书时方才恍然大悟,认识到程朱理学是“孔孟之正传”,是“入圣门庭之法”,故发奋阅读濂洛关闽经世实学诸书,口颂手抄,笃志潜修,积极探索救国救民之道,卓然成大儒。 张伯行的理学思想,以程朱为宗,以儒家伦理纲常为天理,除受家学熏染外,还与清初学术和政治环境密不可分。因清初学界普遍认为明亡于王学空谈而导致的学术之坏,故一时间南北学人,无论是布衣学者,还是理学儒臣,均不约而同地提出“尊朱子,黜阳明”的口号,朝野兴起了一场“崇实黜虚”的实学思潮。与此同时,立国伊始的清王朝却面临着恢复因明清易代而大乱的社会秩序,重建伦理纲常,维护政治统治的严酷现实。此时,王学流于空疏无用,于重建伦理纲常无益;满洲游牧民族的“家法祖制”亦不能担此重任;而陆王心学的对立面,具有深厚文化底蕴且实践性较强的程朱理学自然为统治者所采纳。张伯行主要活动在康熙中后期,其入仕之时,政治形势已大体稳定,纲纪粗安。统治者便着手解决意识形态领域的问题,因统治者的提倡,一大批崇奉程朱理学的官僚得以身居庙堂或主政地方。张伯行以治河起家,官至礼部尚书,主政地方长达九年,是以儒者主政地方且因功绩卓著得以身居庙堂的代表人物。

张伯行的理学思想,既诚守程朱理学,又不拘泥于程朱理学,朱熹虽讲“内圣外王之道”,但其更偏重于“内圣成德”。张伯行是朱熹的忠实信徒,亦注重内在修养,把“主敬”视为学者首要功夫,但是其“主敬”的目的在于“反躬以践其实”,更注重社会践履。在清初实学思潮的影响下,张伯行又把“内圣成德”发挥到了“外王经世”期以程朱经世实学来治国安民,兼济天下,以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统一。将程朱实学与维护清朝统治结合,严守程朱,恪守准则,强调践履,注重日用平常,致力于社会问题解决。

三、张伯行的经世事功

纵观张伯行生平、著述和时人对他的评价,可知张伯行理学修养丰厚,造诣极高,且为官清廉,政绩卓著,泽被地方,可谓大儒兼名臣之表率。其经世事功可从如下诸端得以窥见。

1.民为邦本,注重民生

在传统儒家思想中,“民”占有重要地位,张伯行熟读经史,深知官无大小,在得民心,故严守儒家圣人之道,为官清廉,惠爱百姓。早在康熙二十九年(1693年),仪封饥荒时期,居家读书的张伯行便设粥场,赈济灾民。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为父丁忧居家时,便下令焚毁因家贫而无力偿还自家债务者的债券,受到乡邻称赞。主政地方后更是关注与百姓休戚相关之事,“本道从国计民生起见”[1]卷十七,《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张清恪公伯行神道碑》。是时,三藩、治河、漕运为朝廷三大要务,黄河的安危,事关沿岸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更关系政权的长治久安。张伯行家乡距离黄河仅三里,苦受黄河之患,故对水利事业极其留心。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夏,张伯行守丧期虽满,但并未出仕,是年夏,暴雨肆虐,黄河涨水,冲毁仪封成北关堤坝,在此紧要关头,张伯行挺身而出,组织城内百姓修复堤坝,保全仪封成。因其抵御黄河之患“方略异众”受到河道总督张鹏鎘的举荐,出任山东济宁道。即使在济宁道任上公务繁忙,张伯行也没有放弃读程朱实学之书。在山东济宁道任上,张伯行针对济宁河段实际情况,实地调查,组织民众治理,使得十五州县之水皆安流。在治理河患过程中,张伯行亦十分注重经验的总结,并将其汇编成《居济一得》一书,全面阐述其治河思想与实践,力求有利于民生国计。

张伯行任福建巡抚时,“惟以地方民生为念”,体察下情,关怀民生。他发现福建“米价益贵,民食维艰”[9]卷一,《请借库银买縠疏》,遂上疏康熙帝,借库银从粮价低的省份买米运往福建,从而稳定粮价,安定民生。张伯行深知,口粮的稳定为安定民生之基本,故设置义仓以储粮备荒。并奏请免去台湾、风扇、诸罗三县受灾之地的赋税。张伯行认为“理民之道务丰其财,丰财之法必禁其奢”[9]卷五,《饬禁婚嫁丧葬华奢示》,但是当时福建的状况却是“人心渐漓,竞趋汰奢”[9]卷五,《饬禁婚嫁丧葬华奢示》,婚丧嫁娶中攀比之风颇为严重,以至于“富者就贫,贫者颠沛,民力困绌”。此种陋习,不仅不合礼制,且无益于国计民生。故张伯行对此陋习严厉禁止,明文规定:“嗣后嫁女,椅桌不过数张,被褥全具衣服一箱,过此拿定拿其父母以违制论。”“童生生员亲丧未葬者不准应试,举人进士亲丧未葬者不准入官……若有停丧,则应试谒选者俱不准行。”[9]卷五,《饬禁婚嫁丧葬华奢示》

此外,张伯行还“除永安盗”保得永安县安宁,“毁福州五神祠堂”改为义学“祀朱子于其中”,下令“禁度女为尼”并“赎家贫女髡为尼者数百人”[1]卷十七《张清恪公传》,责令婚配。对福州百姓移风易俗,破除迷信、劳动力重归农业稳定生活、安居乐业大有裨益。

康熙四十九年( 1710年)正月,张伯行移抚江苏,是时,江南“频岁灾侵”,稻米产量大减,米价腾贵,特别是淮扬徐三属,频遭水灾,“所颁赈银,止供旧冬卒岁。入春以来,米价日贵,小民糊口殊艰。”[9]卷一,《请酌拨库银买米平粜疏》面对此种状况,张伯行甫到任,便投入到紧张的救灾中,安置饥民,平抑米价。张伯行发现“粮食渐少,价值渐增”是米价上涨的主要原因。对于此间状况,深谙儒家经世之道的张伯行深刻认识到“救荒之策,莫如购米平粜,而欲望平粜,莫如米艘连樯”为此,张伯行特遣人至广东苏州江西等地购米,同时下令:“凡官仓积谷,不拘多少,限以持平之价,酌量发粜。俟收成之后,籴补还仓。”[9]卷五,《特饬官民平粜檄》又劝喻当地富户百姓平粜出米,劝文曰“出粟济人,实夺其物于天灾人祸之中,从而给散之在己。既得美名在子孙,必享厚福,亦何苦而不为乎”[9]卷五,《特饬官民平粜檄》。张伯行深知,调运粮食平抑米价只是出现灾害时的治标之举。“使民间预备储蓄,荒岁不致失所”[9]卷三,《再奏设立社仓并附条例折》才是治本之策,故仿照福建制,积极建设义仓以备凶荒,并制定制章程,做到有备无患。除此之外,张伯行还下令禁止商贩携米处洋,以维持当地粮食供需平衡,亲赴淮扬监赈、积极治理江苏水患,维护江苏地区水利设施,关心农时,鼓励垦荒,期以达到“人无遗力,地无遗利”[9]卷三,《再奏设立社仓并附条例折》之效,增加粮食产量,保障百姓基本生活。

张伯行忠于职守,以儒家经世之道指导政治实践,注重民生,在其在任期间,使山东水患得平,闽浙地方社会秩序均得到好转,物阜民丰。江南之人所言“先生(张伯行)以一人坐镇于上,万姓享安于下”[9]卷首,《上仪封张先生书》之语恰当表达了张伯行以民为本,重视民生所取得的成效。

2.居官以廉,惩贪除弊

贪污受贿为封建官场顽疾,亦威胁政权之存亡,故历代王朝均以惩治贪污为澄清吏之核心。张伯行入仕之时恰逢清初社会乱由而治,贪污腐败之风盛行时期。张伯行在这种环境下仍能不循流俗,保持志趣洁雅,与其严守程朱经世实学密不可分,其父张岩曾以儒家圣人之道教育张伯行:“以廉谨报效朝廷,若受人一钱,不惟不忠,且不孝。”[1]卷十七,《诰授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加二级赠太子太保谥清恪敬庵张先生行状》张伯行亦听从其父教诲,严格按照儒家伦理道德作为处事准则,指导自己的政治活动。坚信“经世之业,必须源于道德,乃可措正而施行,权谋功利,虽苟有就,君子弗贵也”[1]卷十七,《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张清恪公伯行神道碑》,时刻提醒自己“万分廉介,不过小节,半点贪污,便成大恶。[1]卷十七,《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张清恪公伯行神道碑》为官廉洁自律,恪守职责,打击贪官污吏,努力革除官场积弊。

张伯行初任江苏按察使时,便对初任官员面见督抚时要送四千两白银作为见面礼的陋习深恶痛绝,称“我居官,誓不取民一钱,安能办此”。[1]卷十七,《诰授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加二级赠太子太保谥清恪敬庵张先生行状》遂将随身携带的土特产送给督抚以作应酬。因张伯行居官“极为清廉,最不易得”,故康熙帝于四十六年(1707年)春南巡时于清江特意召见张伯行,并亲自保举其为福建巡抚,对康熙帝的知遇之恩,张伯行感激涕零,表示“惟有矢清白,尽愚忠,以仰答知遇”。张伯行入闽,发现官署陈设豪华,“帷幕皆锦绣,器皿悉金银”,当其得知这是“行户协备,往例如此”之积弊时,痛斥道:“吾生平未尝用此,岂可过分。况行户即百姓,可滥乎?”[1]卷十七,《诰授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加二级赠太子太保谥清恪敬庵张先生行状》下令退回。其后,康熙帝又因张伯行居官清廉,将其移抚江南重地,张伯行赴任前,鉴于官场送礼以逢迎上司之弊,特发布告示禁止馈送。为禁止送礼之弊,净化官场风气,张伯行特作《禁止馈送檄》以明其志。并亲自查访地方利弊、考课地方官吏的品行操守,保全和重用贤能官吏,惩治贪官污吏。不仅如此,张伯行对其上级官员亦无所阿徇。

康熙五十年(1711年)发生的“督抚互参”案即为张伯行不畏强权、以理抗势、革除官场腐败之典型。因张伯行刚正不阿,反贪除害,不可避免与两江总督噶礼发生冲突,噶礼(?-1714年),董鄂氏,满洲正红旗人,清朝开国功臣何和礼的四世孙,深得康熙帝信任,在康熙朝中地位煊赫一时,但为官却“贪得无厌,虐吏害民”。[1]卷十七,《诰授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加二级赠太子太保谥清恪敬庵张先生行状》

张伯行在江苏的所为使噶礼对其大为不悦,两人冲突势如水火。两人之间的冲突,最终于康熙五十年(1711年)辛卯科场一案达到白热化程度。此前,清代科场舞弊案件频发,但是辛卯科场案性质之恶劣,涉及人员地位之高、人数众,以及造成的影响之大,为有清一代历次科场案无法比拟。是年,江南乡试,副主考翰林学士赵晋与提调马逸姿相互勾结,总督噶礼亦参与其中。发榜之日,士论大哗,因为榜上有名者多为不通文墨的扬州盐商子弟。一时间,江南各地满城风雨,其中,以苏州落地士子喧闹最甚。九月二十四日,苏州千余名士子抬五路财神像入孔庙,将之锁于明伦堂,并将“贡院”匾额改为“卖完”高悬示众,更有甚者,作“左丘明有眼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的对联来嘲骂科场舞弊。鉴于事件影响恶劣,康熙帝特命户部尚书张鹏翮为钦差大臣会同两江总督噶礼、巡抚张伯行查明奏报。审案过程中,张伯行发现噶礼涉事其中,大为震怒,虽然深知 “ 自古触犯权奸从未有得免 ”[9]卷六,《答蔡闻之》,但是因为科场取士为国家养人才、 培元气, 噶礼所作所为为严守程朱之道的张伯行所不能容忍,便据实参奏噶礼“ 营私坏法,秽迹彰闻数十事,及同通考官为奸 ,私相庇护状 , 请即行解任 ,一并查

究”[1]卷十七,《诰授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加二级赠太子太保谥清恪敬庵张先生行状》,请求康熙帝“振千古之纲常,培一时之士气,除两江之民害,快四海之人心”[1]卷十七,《诰授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加二级赠太子太保谥清恪敬庵张先生行状》,直声浩气震天下。噶礼亦上疏指陈张伯行所谓“七大罪状”将辛卯科场案引向督抚互参案。在张伯行与噶礼的互参案中,康熙帝有意保全清官,曾对九卿直言不讳“噶礼操守朕不能信,若无张伯行则江南地方必受其睃削一半矣!……尔等诸臣皆能体朕保全清官之意,使正人无所疑惧,则海宇长享升平之福矣。”[9]卷二,《谢复任疏》最终这场督抚互参以张伯行留任,噶礼去职告终。张伯行复职后仍不改初衷,继续与贪官污吏作斗争以革除时弊为己任。后历任南书房行走、户部右侍郎管钱法兼管仓场等要职。康熙帝对张伯行的这种关心和支持,更加坚定了他全心全意坚守程朱实学之道“入为孝子,出位忠臣”[9]卷二,《沥陈被诬始末疏》,“为圣天子辅”的决心。直至去世前仍在《遗疏》中建议雍正帝:“崇正学,励直臣,厚糈以养廉吏,明法以惩贪墨”[9]卷二,《遗疏》。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3.重视教化,广建书院

张伯行认为,儒家之道,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故对此非常重视,因为儒家之道“上关朝廷之体统,中关士气之盛衰,下关百姓之休戚”[9]卷六,《答蔡闻之》。但是当时的状况却是“吾儒之学,竟舍圣贤之道而入于二氏,且以三教归一之说混吾道于异端”[9]卷六,《与毛新易》,近世学者读书“皆为举业计耳”“其志不过曰富贵焉”[9]卷六,《答同年陈宫詹书》,问其圣贤之事,则曰“我不知也”,以至于正道失传,俗学固陋,无益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书院之设,本以学校相表里,自两宋理学产生以来,书院便与教化密不可分,特别是明代中后期,书院讲学更是推动了当时社会秩序的变化,故康熙帝认为,书院是朝廷对民众进行教化的主要载体:“学校者,教化所从出,将以纳民于轨物者也……教化者,为治之本,学校者,教化之原”[10]卷七《学校论》,对书院教育极为重视。亲撰《圣谕十六条》,采取了支持理学官僚创建书院与讲学的特殊方式,以程朱理学收拢人心,以文德“化成天下”。张伯行竭力宣扬程朱经世实学为儒家正宗,坚信“天下治乱在人才,人才盛衰由学校”[11]卷十,《张清恪公事略》居乡守丧时在本籍建有请见书院,延请大儒冉觐祖为书院主讲,其本人亦常至书院“与中士人讲明正学”[11]卷十,《张清恪公事略》。出任山东济宁道时建松阳书院、夏镇书院,修复济阳书院。巡抚福建时建有鳌峰书院,在闲暇之余辄至书院“指道统之源流,示入圣之门路”[1]卷十七,《诰授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加二级赠太子太保谥清恪敬庵张先生行状》,并且集程朱一派先贤论学格言作《学规类编》将儒家道德伦理具体化作鳌峰书院章程用来指示诸生作为治学门径,期待书院诸生做讲明正学、明体达用的真儒,而非汲汲于举业的腐儒。在张伯行的教化下,书院学子“上者醇茂敏达,出为名公卿,次亦化其乡人……乡人可为尧舜之奋,盖士习人心,于是大醇,其以学化人如此。”一时间,“岭海知名学者,类出其中焉”[1]卷十七,《诰授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加二级赠太子太保谥清恪敬庵张先生行状》。此外,张伯行对州县教育亦颇为重视,令州县“各立义塾,朔望讲解圣谕十六条,使编氓皆知礼义”[1]卷十七,《诰授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加二级赠太子太保谥清恪敬庵张先生行状》。当时台湾归附仅二十余年,书院之制未定,而道府厅县历任各官却各立生祠。针对这一状况,张伯行饬令各衙门,将道府等官所有生祠一律改为紫阳书院,以崇祀先贤,振兴文教。

巡抚江苏时修葺东林书院招揽宿学耆儒讲学其中、仿照鳌峰书院规制,建紫阳书院,“择所属高材诸生肄业其中”,张伯行称“为政莫急于贤才,致治必先乎教化”[9]卷十二,《紫阳书院示诸生》。推崇北宋胡瑗明体达用的“苏湖教法”,以此为依据订立学规,要求诸生除了注重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之外,还要留意“用事之道”,因为“今之学者,时艺之外,茫然无知。儌倖一第,出宰民社,凡兵刑、钱谷、农桑、水利民生日用之务可修可举者,毫无定见,不得不听命于奸胥猾吏”[9]卷十二,《紫阳书院示诸生》,故要求诸生“留心世务,淹贯博通,务在有裨实用,可以坐言起行”[9]卷十二,《紫阳书院示诸生》,像范仲淹那样具有“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并亲撰文阐述其严守程朱经世实学以育人才、兴教化的目的,和“讲明濂洛闽关之学,以羽翼经传”[9]卷十二,《紫阳书院示诸生》的学术旨趣。

张伯行始终坚持治民“以教为本”,不仅亲自聘请严守程朱经世实学的大儒学者主持书院、手定学规,更是对经世实学之书极为重视,因为书籍是承载儒家圣人之道,传播经世实学的载体。书院的建立,为其广泛搜求先贤遗书,开展大规模的收藏、校订、刊刻程朱理学一派书籍的活动提供了极其有利的条件。张伯行“凡足以发明孔孟之理者,悉取而重订之”,“自效力河干,以至垂末之年,皆有成卷”[9]蔡世远序。张伯行涉猎广泛,凡与程朱实学相关的书籍,张伯行都竭力搜集,整理。张伯行亦勤于笔耕,自著述颇丰。关于张伯行刊书目的,其自称“使后学者知道统之渊源,知先圣卫道之严,知为学者之所在,所以表彰先圣者在此,所以津梁后学者在此。”[9]卷四,《伊洛渊源续录序》

张伯行认为只有大力提倡程朱经世实学,才能使“人修圣贤之行,道德以一,风俗以同”才能使“一世咸归一道”[9]卷四,《伊洛渊源续录序》,才可以改变当时不良的社会风气。为此他以儒者和官僚双重身份,广建书院,刊刻程朱实学一派书籍,既实践了其经世思想,又有执行朝廷旨意以敷治教化的目的。

四、结论

张伯行以儒家经世思想为己任,出为名臣、处为醇儒,“居官若父母,训士若良师”[12]卷六。其仕宦生涯二十余年,心系民间疾苦;廉洁自律,以“清操正己以率属”[1]卷十七,《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张清恪公伯行神道碑》,革除官场积弊,不畏强权,以理抗势,勇于任事;以教化为本、广设书院、刊刻儒家经典。积极推行外王实践,把所学与言行相结合,坚信“惟笃学守道者,能有经世致才节”。正是怀着这种理念,张伯行才能在士风日下的环境中超然其上,实践儒家修己治人、学以经世、清正廉洁的人生理想,把程朱理学基本要义与清初社会实际相结合,以程朱经世实学为手段,以恢复和发展社会经济,施行教化、维护清王朝长治久安为目的。不仅赢得了康雍二帝的高度评价、亦赢得了民众的爱戴和拥护,无愧于理学名臣,“天下第一清官”之称,是一位值得肯定的历史人物,对于他的研究有待进一步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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