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三国演义》对司马懿形象的美化

2020-12-27 02:32杨林战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史传演义司马懿

杨林战

(安阳市二中,河南 安阳 455000)

几乎所有的读者都认识到,《三国演义》中,司马懿在和超级主角诸葛亮对垒时是一个反面典型,但有部分读者没有认识到的是,除了对垒诸葛亮,在曹魏阵营内部,司马懿却是一个非常正面的角色。当然这又是一个被极大地美化的角色,与史传中的形象存在着巨大的反差。

一、史传基本形象

史传中的司马懿,虽足智多谋,战功赫赫,但从传统道德观来看,的确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野心家。

(一)心狠手辣。言其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曹操就发觉司马懿有“狼顾相”——面正向后而身不动[1](P20),意思这种人性情凶狠,而《晋书》明确将其性格定为“猜忍”[1](P20)——猜忌残忍。

史传中司马懿的残暴令人瞠目,仅透过平公孙渊、灭曹爽、平王凌等三大事件就可证明。

平公孙渊。魏明帝景初二年(238年)至魏明帝曹睿景初三年(239年),东征辽东公孙渊。先斩杀公孙渊求和的使节,再“大兵急击之,斩渊父子于梁水之上”[2](P785),进而进入辽东首府襄平,大开杀戒:“男子年十五已上七千余人皆杀之,以为京观。伪公卿已下皆伏诛,戮其将军毕盛等二千余人。”[1](P12)

灭曹爽。魏明帝曹睿景初三年(239年),接受托孤,和曹爽一道辅佐齐王曹芳。曹芳正始十年(249年)正月,发动高平陵之变。结果,“收爽、羲、训、晏、飏、谧、轨、胜并桓范皆下狱,劾以大逆不道,与张当俱夷三族。”[2](P800)且“男女无少长,姑姊妹女子之适人者皆杀之”。[1](P20)

平王凌。曹芳嘉平三年(251年)正月,王凌和令狐愚拥立楚王曹彪,在寿春起兵反叛。杨康告密,司马懿先下赦书赦免王凌之罪,写信安慰他,但不久大军突至。王凌自知难以抵敌而自杀。进至寿春,“懿穷治其事,诸相连者悉夷三族。发凌、愚冢,剖棺暴尸于所近市三日,烧其印绶、朝服,亲土埋之”[2](P804)“并杀彪”[1](P19)

由以上史实可知,司马懿杀人不但数量庞大、牵扯面广,而且手段令人恐怖,显出他极其冷血的一面。

(二)野心家。此指他有心“谋朝篡位”,篡夺曹氏的江山。司马懿的野心,这里从两个方面来印证其有。

首先,高平陵之变动机险恶。

高平陵之变中司马懿对待曹爽集团手段血腥,但推究其理由,却比较乏力。第一,曹爽并未把司马懿逼到墙角。曹爽在景初三年(239)剥夺了司马懿的太尉地位,“二月,丁丑,以司马懿为太傅”。[2](P789)有学者认为太傅是个虚衔,等于对司马懿明升暗降。这并不完全符合事实,根据齐王诏书,他仍“持节统兵都督诸军事如故”[3](P73),并有所作为,这表明曹爽并未过分压制他,而244年曹爽冒险伐蜀,司马懿先是制止,不被听从,等到“爽兵距兴势不得进”[2](P793)之时,他又致信曹爽亲信夏侯玄提出严厉警告。这表明他也并未把曹爽当作对立面。即便到摊牌之前,曹爽也并未把他架空,一个有力的证据是,司马师政变前担任中护军[2](P799),尽管不如曹爽弟弟曹曦中领军职权大,但也握有实际兵权。第二,政变前隐退理由不够充分。司马懿真正隐退,迟至正始八年(247年),即高平陵之变的前两年,那年“五月,懿始始称疾,不与政事”[2](P797)。原因是:大将军爽用何晏、邓飏、丁谧之谋,迁太后于永宁宫;专擅朝政,多树亲党,屡改制度。[2](P797)不过杨耀坤先生对此进行了非常有说服力的辨析:第一,根据《三国志》,太后只是称永宁宫,并非“迁”,依照胡三省的说法,称“迁”恐怕是晋人“欲增曹爽之恶”;第二,曹爽的改制有利国益民之处,连司马懿都给予肯定过;第三,曹爽用人并非任人唯亲,很多人精明能干,且并非曹爽之亲近故旧;第四,为政期间,何晏等人确有比较出色的表现,绝非庸才。[4](P94-96)通过以上分析可知,曹爽集团的做法没有达到危及国家政权的地步,至少并没有谋反篡逆,不至于令司马懿厌恶到隐退。

可见,不管从双方关系还是曹爽集团对国家的危害程度,都不足以令司马懿对曹爽集团斩尽杀绝,而他竟然这样做,居心叵测。而且发动政变之时,司马氏竟然召来在民间阴养的死士三千人,这么多人“一朝而聚,众莫知所出”[1](P25)。这越发证明司马懿等对消灭曹爽集团的处心积虑。最重要的是,客观地看,此举等于把政权基本掌握在自己手中,实在难说司马懿没有篡逆的野心,同时司马懿还“既而竟迁魏鼎”[1](P20),其野心可谓昭然若揭。

其次,对王凌事件的过激处置。

除了前面提到的疯狂杀戮外,据《三国志》记载:“彪之官属以下及监国谒者,坐知情无辅导之义,皆伏诛。”[3](P351)如果说司马懿以上做法仅限于制造恐怖,那么下面的做法就不能不说别有用心。他命人“悉录魏诸王公置于邺,命有司监察,不得交关”[1](P19)。也就是说,曹姓诸王本来分散在曹魏各地,现在则全部集中,并派人看关起来,而且和外界切断联系,此举相当于完全架空了曹氏政权,为其子专权彻底铺平了道路。到这一步,谁还能说他没有篡权野心呢?

所以,史传中认定司马懿一个心狠手辣的野心家,实不为过。不少史家也都持此观点,王夫之就说:“魏主睿授司马懿以辅政,而懿终篡也。”[5](P327)一个“篡”字,贬斥之意分明。

二、演义重构故事

就是这样一个从传统道德看反面特征鲜明的人物,在《三国演义》中却被颠覆性地演绎了一番。我们先探讨一下《三国演义》如何讲述司马懿的故事,然后再总结其在演义中的形象。

一方面整本书基本取向是正面强化司马懿形象,不惜虚构。演义基本依照史实写他辅佐曹操、曹丕、曹睿三代帝王,屡建功勋,但更通过虚构,突出他发自内心的忠诚,比如第94回虚构被剥夺兵权的司马懿期待被曹睿重新起用,大有“位卑未敢忘国忧”的味道;当得知能够再受重用,击斩孟达立功,他“以手加额曰:‘此乃皇上齐天之洪福也!’”[6](P1153)另一方面演义又进行负面弱化,对于一些负面信息或改变或回避。比如他被曹操强征时,使用装病手段对抗,在此期间他妻子张春华唯恐婢女泄密而将她杀害,司马懿“由是重之”[1](P948)。以上内容暴露其人阴狠一面,作者就直接忽略。

遵循这一写法,演义对上节提到的三个事件进行了精心改编,我们分别加以分析。

灭公孙渊,对屠杀轻描淡写。

《三国演义》106回,写诛杀公孙渊父子,小说基本采用史实,就多出一句:公孙渊父子对面受戮。这并不为过,当是古人对待反叛者应有的做法,非此不足以表达维护中央政权的决心。下文则完全虚构:大军进城之际,“城中人民焚香拜迎,魏兵尽皆入城。懿坐于衙上,将公孙渊宗族,并同谋官僚人等,俱杀之,计首级七十余颗。出榜安民”。[6](P1130)老百姓大有被解“倒悬”的欢欣,自是一片祥和;而史实中上万的屠杀也减到了零头,两相对照,颇有点冷幽默。李国文先生点评这一节,旁批是:“狠!”“毒!”[7](P707)应该说“狠毒”形容史传中的司马懿恰如其分,却和这里的司马懿全不相干。

灭曹爽,保留屠杀,对关系重新设计。

演义写高平陵之变,杀戮情节基本上吻合历史,而残忍性降低,第106回写道:“押曹爽兄弟三人并一干人犯,皆斩于市曹,灭其三族。”[6](P1312)演义进行大规模的改动,是高平陵事变爆发前双方关系的史实。

一方面,渲染司马懿被架空。曹爽从把司马懿抬到太傅位置上起,就把司马懿的兵权褫夺:自是兵权皆归于爽。对史实的这一改变就为司马懿打击曹爽找到了理论根据,报复对自己的打压。作者不但写司马懿兵权被剥夺,而且把他闲居的时间大大提前,也提前到他做太傅的时候,这就是著名的司马懿“闲居十年”传说的由来。《中国通史》说“从景初三年春明帝死到正始八年,司马懿装病家居”[8](P157),显然是受到了演义的误导。演义还将他两个儿子也拉进退职闲居之列,这当然不符合历史事实,不过由此一来,反击就更加具有了可以理解的空间。“门前冷落鞍马稀”,受这么大委屈了,当然更有理由反击,而且可以很剧烈。另一方面,强调曹爽的腐化堕落。《三国演义》106回陈述的曹爽的罪状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一是曹爽每天与何晏等人饮酒作乐,他们所用的衣服器物形制和皇帝一样,明显僭越。二是家里充斥各地进贡给皇帝的上等珍玩和佳人美女,甚至包括先帝的侍妾,性质恶劣。三是建重楼画阁,造金银器皿,用巧匠数百人,昼夜工作,劳民伤财。如此祸国殃民,就使得司马懿的打击更具有了一层正义性。而等到灭了曹爽集团之后,演义写道:“军民各守家业,内外安堵。”[6](P1313)安堵,安定,老百姓在国家大将军被杀之后竟然一片安定,可见其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司马懿之举等于为民除害。

王凌事件,直接忽略。

王凌起兵为著名的“寿春三叛”第一叛,也是司马懿生前巩固势力的最后一战,《三国演义》却只字不提,这颇为耐人寻味。对于王凌之“叛”,史学界主流认为意在维护魏室。这方面《三国志》的立场最值得参考,因为它是在司马氏统治之下写就的。陈寿对其人评价为:“王凌风节格尚”[3](P475),可谓非常正面。再看陈志对王凌“反叛”原因的表述:“凌、愚密协计,谓齐王不任天位,楚王彪长而才,欲迎立彪都许昌。”[3](P451)就是说王凌觉得曹芳暗弱无能,受制于人,不如楚王曹彪年长而有才,所以才有这一废一立。如果王凌心怀异志,陈寿实在没有必要不予直书。陈志裴注引干宝《晋纪》记载,王凌曾在死前对着魏国重臣贾逵(字梁道)的祠庙高呼:“贾梁道,王凌固忠于魏之社稷者,唯尔有神,知之。”[3](P453)以上内容也为《晋书》采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凌的用心,这话可做一个旁证。

显然,把王凌放在司马懿的对立面,无疑会令司马懿形象大打折扣,而况前文已讲过,司马懿在王凌事件中表现出的残酷和暴露出的野心,也更令人极度不快。全部删掉不提,不但情节紧凑,而且主人公形象也不再难看。

试总结一下三大故事重新讲述对人物形象的影响:平定公孙渊不滥杀无辜,展示给读者的是司马懿的仁者之心;消灭腐败堕落的曹爽集团更显得司马懿上忠于朝廷,下顺从民意;王凌事件被整个被删去,则巧妙地掩盖了史传中的司马懿的冷血、野心及非正义。

整体看,经过系统美化,演义中的司马懿终于“华丽转身”,这个司马懿当然不是有的论者所认为的“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野心家”[9](P57)而是一个忠心报国的仁者形象。值得注意的是,不少人讨论演义中的司马懿的时候,对小说鲜活的内容视而不见,惯于径直以读史所得视之,以至张冠李戴。

三、重塑艺术形象

从写作效果来看,演义中的司马懿乃是一个近诸葛亮而远曹操的高大形象。

(一)和诸葛亮比肩。

可以不夸张地说,《三国演义》中的司马懿简直就是曹魏阵营中的诸葛亮。我们看演义对曹睿托孤场景的描写。第106回特意在史实的基础上添加了和诸葛亮映衬的内容:“睿执司马懿之手曰:‘昔刘玄德在白帝城病危,以幼子刘禅托孤于诸葛孔明,孔明因此竭尽忠诚,至死方休:偏邦尚然如此,何况大国乎?朕幼子曹芳,年才八岁,不堪掌理社稷。幸太尉及宗兄元勋旧臣,竭力相辅,无负朕心!’”[6](P1301)有读者读到这里会哑然失笑,觉得这实在是对司马懿的莫大讽刺,其实放下阅读史传形成的成见,整体把握《三国演义》本身,我们就会发现,罗贯中是认真的:他就是有意把司马懿塑造成像诸葛亮一样的内仁外忠的政治家形象。

再看对司马懿临终的叙述。演义108回在他生命的最后,虚构了他的“遗言”,内容令人动容:“吾事魏历年,官授太傅,人臣之位极矣;人皆疑吾有异志,吾尝怀恐惧。吾死之后,汝二人善理国政。慎之!慎之!”[6](P1320)

“心怀恐惧”应当是司马懿心态的真实写照,李渔评论说:“此是本心之谈。”[6](P1320)而对两个儿子“善理国政”的嘱咐,则显出这位托孤老臣至死不渝的一片丹心。

被认为更接近罗贯中原作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对此表达得更为激进,第22卷《战徐塘吴魏交兵》一节中书写的遗言前半与上文相同,后半部分作:“吾死之后,汝二人善事主人,勿生他意,负我清名。但有违者,乃大不孝之人也!”[10](P1051)这样写,使得司马懿的形象更为崇高,但距离史传更远。同时大概作者也意在表明司马后人的篡位与司马懿无关,实质上却造成了文本的逻辑断裂——让司马师、司马昭在篡位道路上走得太突兀。毛宗岗综合考虑,在《三国演义》中降低了调门。

更夸张的是,《三国志通俗演义》下文还附了一首诗来礼赞司马懿:

开言崇圣典,用武若通神。三国英雄士,四朝经济臣。

屯兵驱虎豹,养子得麒麟。诸葛常谈羡,能回天地春![10](P1051)

诗作盛赞司马懿文武全才,四朝重臣,守卫国土,儿子出息,能够挽救国家于危难,让诸葛亮都常常艳羡地谈论,这就越发明显地将司马懿和诸葛亮相提并论了。毛宗岗大概实在看不过去,将该诗全文删去。总体看,《三国演义》比《三国志通俗演义》在美化司马懿形象方面做得更为适度,但两者的价值取向还是保持了一致。

(二)和曹操形成反照。

比肩诸葛亮自然意味着和曹操进行反衬。

史传中司马懿比曹操的境界低得太多,这一点吕思勉先生在《从曹操到司马懿》一文中论述得非常透彻:“他一生用尽了深刻的心计,暴虐的手段,全是为一个人的地位起见,丝毫没有魏武帝那种匡扶汉室,平定天下的意思了。”[11](P139)但演义中的司马懿匡扶社稷,心忧天下,心怀百姓,远远高出曹操。《三国演义》的修订者毛宗岗早已明白地看到这一点:“今人将曹操、司马懿并称。及观司马懿临终之语,而懿之与操则有别矣。操之事,皆懿之子为之,而懿则终其身未敢为操之事也。操之忌先主,是欲除宗室之贤者;懿之谋曹爽,是特杀宗室之不贤者。至于弑主后,害皇嗣,僭皇号,受九锡,但见之于操,而未见之于懿。故君子于懿有恕辞焉。”[6](P1319)尽管囿于阅读史传的烙印效应,读者对司马懿有没有恕辞很不好说,但这个评价总体符合《三国演义》创作实际。

小说中两人一褒一贬,死亡状况大为不同。曹操作为一代奸雄,死相必须难看。死之前,频遭冤魂索命,极为恐怖,演义第78回这样写道:“闻殿中声如裂帛,操惊视之,忽见伏皇后、董贵人、二皇子,并伏完、董承等二十余人,浑身血污,立于愁云之内,隐隐闻索命之声。”[6](P956)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曹操病情每况愈下,最终留下遗言,气绝而死。而对司马懿之死,演义第108回仅仅这样写:“至嘉平三年秋八月,司马懿染病,渐渐沉重。”随后给两个儿子留下如前所述崇高的遗言,“言讫而亡”。[6](P1320)虽不像诸葛亮那样悲壮,也毫无贬斥之辞。其实史传对于司马懿的死有这样的记载,据《三国志》裴松之注引干宝《晋纪》:“其年八月,太傅有疾,梦凌、逵为疠,甚恶之,遂薨。”[3](P453)这也是一场索命而至死的恐怖事件,情节如此新奇,可读性不可谓不强,《三国演义》竟然不予采用,其中的褒贬态度不言自明。

四、写作动机探究

为什么演义不惜颠覆历史,来美化司马懿的形象呢?当是小说主题规定性的需要。

《三国演义》基本主题是尊刘贬曹,其本质,是对大汉正统的坚定维护。曹魏篡夺大汉江山,罪不容诛,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为以蜀汉为正统的《三国演义》的挞伐对象。刘备继承汉代大统后,诸葛亮数度北伐,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并没有阻止曹魏篡夺的步伐,小说要追求结局圆满,从历史发展客观进程角度来说,能够“击败”曹魏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司马氏身上。关于这一点,毛宗岗在《读三国志法》中写道:“设令魏而为蜀所并,此人心之所甚愿也。设令蜀亡而魏得一统,此人心之所大不平也。乃彼苍之意不从人心所甚愿,而亦不出于人心之所大不平,特假手于晋以一之,此造物者之幻也。……若晋之夺魏,有似乎为汉报仇也。”[6](P9)当代也有学者认为史传中的司马懿的所作所为乃是为了复仇,发泄自己对曹操“强迫自己出仕,并对自己时有所忌,时想加害自己”的仇恨[12](P48)。该观点似乎把司马懿的格局概括得太过狭小,不过《三国演义》的作者可真的把司马懿当成了为大汉王朝复仇的工具。因此,如果演义中司马懿及其后人和曹操一样邪恶,那不过是以暴易暴而已,不符合作者的创造理念,所以对司马氏的美化就势在必行,可以说这是尊刘贬曹主题的深化和延续。

美化司马氏就让他们拥有了替天行道的道德资本,而司马懿和后续的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等完美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天道轮回,替天行道体现为著名的因果报应的理论。《三国演义》109回以下反复渲染曹家因果报应,司马氏对待曹家的系列做法多半是模仿当年曹家对付汉献帝及其忠臣们的手段,直到写司马炎依曹丕的样画葫芦逼迫曹奂禅让,终结了曹魏的统治,从而在艺术空间实现了完美复仇。应该说,这一写作过程无疑释放着大汉正统论者复仇的快意。

那么写司马懿对曹爽的斩尽杀绝也就具有了更深一层的含义,这正是司马氏替天行道的一部分:对他人是仁者,而对曹氏后人则绝不手软。作者循着这一思路来塑造司马懿后人的形象,写司马师、司马昭一路杀下去。读者细细分辨,就会发现史传和演义的差异,史上司马氏杀人如同割韭菜般暴虐,而演义凡是突出其杀戮及凶暴之处,往往是针对曹氏后裔以及反叛自己的的主犯,总体上将他们嗜血杀戮的特性淡化不少,如:毌丘俭之叛,就略去史传中“夷其三族”的记载;诸葛诞之叛,虽写灭其三族,但却强调了司马昭对其他“从犯”的赦免。而且演义中相对于曹操,司马氏杀戮画面的血腥味也淡化不少,试对比曹操对吉平的拷问场面和司马师对付李丰等的场面,可谓一目了然。曹操残害吉平,几经折磨,但于史无据,纯为虚构。而陈志裴注引《魏氏春秋》云,司马师对李丰就地处死,他“使勇士以刀环筑丰腰,杀之”[3](P183)。演义却将这个细节忽略不写。

罗贯中穷搜史料,却增删有度,遵循历史却不囿于史料,在二度创作中体现着自己的审美观念和历史观念,他对司马懿形象进行的大胆而不动声色的改造,就是成功范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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