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庆
移就辞格的语体表现及其书面语体动因
章 庆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0)
文章以典型的定中式移就辞格为研究对象,认为移就辞格在作为一种基于感知的修辞格的同时,具有很强的书面正式语体功能,且在书面语体功能次范畴之下的不同语体小类如诗歌、散文、小说等都各有其特点。究其原因,典型移就辞格的书面语体功能是由该结构有悖逻辑的超常规组合具有属性转移的单向性和难以实现具时空性特点造成的,而一般形名定中结构具有句法与语义上的双向选择性,因而语体功能与之不同,表现为更宽泛的语体适用范围。
移就修辞格;语体;单向转移性;泛时空性
移就辞格作为一种基于感知的修辞格,常出现在诗歌、散文、小说等文学体裁中,具有很强的书面正式语体功能。而历来学界对移就辞格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自身范围的界定与分类,移就辞格与通感、比拟等相似辞格的比较,国内移就辞格与国外移就辞格的对比,移就辞格的语用分析与认知阐释等方面,对其自身的语体性质及其在不同书面语体小类中的表现却鲜少有人关注到可语言总是处于平衡发展的状态,不存在孰轻孰重的现象。语言中只有一些尚未得到重视的成员,而没有可忽视的对象。
近来,随着语体语法的进一步发展,语体问题又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关注。如冯胜利先生提出的“书面正式语体”概念,他指出“语体是人们说话交际时标识‘说者和听者’之间相互关系的产物”[1],他将语体一分为二,区分出口语非正式语体和书面正式语体,之后又对书面正式语体的语法属性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说明,指出“书面正式语体的基本原则是用语法手段把正式表达和与之相关的口语表达之间的距离拉开”,而“拉距变形”的基本特征是“泛时空化”,即“减弱或去掉具体事物、事件或动作中时间和空间的语法标记”,形成了“语体不同则语法也因之而异”的重要观点。[2]本文就将根据冯胜利先生提出的“书面正式语体”概念及其语体语法的基本思想探讨移就辞格的语体性质及其成因,同时引进常规搭配的形名定中结构,通过比较这两种形似义异的格式,突出典型定中式移就格所具有的书面正式语体性质。
在正式分析移就辞格之前,我们要先明确研究对象的内涵和外延,因为学界至今尚未形成一个对移就辞格的统一界定。现主要存在以下几种观点:一是“性状词移用说”,代表人物有陈望道[3]、陈汝东[4]、倪宝元[5]等,他们认为把本来描写甲事物性状的词移来描写乙事物的辞格就是移就;一是“修饰语移用说”,认为移就辞格是对修饰语的移用,持这类观点的有邢福义[6]、王德春[7]、刘焕辉[8]等;此外,还有以王希杰[9]、濮侃[10]等为代表的学者将词语的非常规搭配和换位使用等都归入移就辞格的范畴,包括大词小用、小词大用、古词今用、今词古用等,这是广义的移就。为了能在一个可描写和直观化的范围内描写移就辞格,又有学者提出可依据原型范畴理论来界定移就辞格,如李艳在其博士论文中指出可综合移就辞格在形式和意义上的典型性对其进行定义,她认为移就辞格是典型范畴,其中的核心成员是这类将修饰、描写甲事物性状的形容词移用到乙事物上的定中形式移就辞格,而由其他非常规形式组合而成的状中结构、词语换位等语言现象是移就辞格的 “边缘性”成员[11]。本文便是基于该种界定,将典型的定中式移就辞格作为移就辞格的“核心”成员并以其为对象展开描写。
在作为核心成员的典型移就中,移用的常常是一些情感词、性格词,而且它在使用这些词语时具有很强的跳跃性,同一个情感词或性格词能在不同的场合被“移”到各种各样的说明对象上,这也使得语言的心理跨越程度大大增强。另一方面,作为一种书面正式语体,移就辞格在不同的文艺语体次范畴中移用情感词和性格词也存在着韵律和结构等方面的差异。
诗歌是言简意赅且意蕴悠长的一类文艺语体,这类文体对语言形式和语言内容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而移就辞格因形式多样,且在语义上以凸显人物情感色彩为追求目标,具有以人为本的显著特点,故而满足了诗歌文体的要求。如:
(1)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岳飞《满江红》)
(2)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刘辰翁《柳梢青》)
(3)怒涛汹涌,卷浪成雪蔽长川。(王质《雪山词》)
(4)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曹雪芹《红楼梦》)
例(1)中,“怒发”是将人的内在愤怒情绪转移到了人的外在身体部件——头发上,使无形的怒气具象化了;“愁城”是将临安城里百姓们因外族入侵而愤懑忧愁的思绪转到了整座城上,渲染了一片悲凉凄惨的氛围;“怒涛”是将人在情绪高昂时的形象特点移到了海浪上,表现了海浪翻滚的气势磅礴,这也是将同一属性移用到不同对象上的例证;“怨笛”则是以长笛这一工具为情感寄托对象,将黛玉死后宝玉的孤苦心境寄托到笛声中,从而使笛声产生了怨气。
从韵律上看,诗歌中的这些组合都是双音节词,恰好构成一个完整的音步,它在韵律上是自由的,句法重音上遵循着“重轻”分布的结构模式,重音强调其所移用的情感词。虽说在音节数量上这类移就格式不占优势,比不上一般的形名定中结构,甚至比不过其他移就格式,但形式的短小传达出来的却是无尽的深意。从结构上看,“怒发、愁城、怒涛、怨笛”都是由单音节性质形容词和单音节指物名词组合而成,而在现代汉语中,词法组合和句法组合基本是一致的,这是汉语语法的一个显著特点,因此,这些移就格式也可以看成是由修饰语和中心词复合而成的偏正结构。从句法分布来看,双音节移就格式常处于主语或宾语位置,与偏正结构中心语的语法功能保持一致。可以说,这类“后天组配”的双音节移就结构能在诗歌体中频繁出现且保持稳定,很大程度上是因其形式合乎规范,这为形名组合的共现提供了外在的可能,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这是诗歌体裁有限的篇幅和作者意欲传达的无限意境互相选择的结果。
散文,作为书面语体中与诗歌、小说相对举的一个重要语体小类,具有语言优美的显著特征,具体则表现为自足性与非自足性的和谐统一[12],其中自足性是指虚拟语境、情感蕴含、语言创新等内容,而非自足性是指源于现实、用于交际、讲究实用等内容。就出现在散文中的一般形名定中结构而言,它偏重于对事实的客观描写,交际目的直接显露,接受实践的检验;移就辞格则与之不同,它源于现实但高于现实,注重蕴含在语言之下的情感交流,语义具有内指性,难以用客观标准衡量。如果我们以这两个特征为端点建立一条横向的数轴,那么,一般形名定中结构应该处于靠近非自足性特点一端,而移就形式应处于靠近自足性特点一端。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我们所说的靠近某一端是指它在具有自足性和非自足性的同时在其中一个特性上表现更突出。如:
(1)像瀑布这样嚣张唐突的地理,当然不能长久忍受,所以一切瀑布的下场,都是放低姿态,驯成了匍匐的急滩。(余光中《依瓜苏拜瀑布》)
(2)蝉的声音就显示着那倦怠欲眠的假日。(罗兰《蝉声,寂静的世界》)
以上例(1)、(2)中,“嚣张唐突的地理、倦怠欲眠的假日”分别以四字格“嚣张唐突”和“倦怠欲眠”修饰指示名词。从韵律上看,这里的四字格分别是两个音步的组合,形式稳定,语调平稳。从语义内容上看,时空名词的限定特点均是以人为参照的,凸显的是相同语境中人物嚣张唐突的性格和倦怠欲眠的状态,这样一来,指人修饰语和指物名词的组合就形成了一个有标记的语法组合,而在任何一种语言中,相较于无标记的语法格式,有标记的词语组合往往更容易引起人们去探究语言表层之下的深层内涵的兴趣。从语言选择上看,出现在散文中的移就修饰语多选择格调文雅的语词,同时也不排斥文言词汇,使得整体语言风格在具有简练生动的同时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
如果把韵律中的词长作为区分不同语体次范畴的标准,我们很快可以区分出诗歌文体,如果再加上语言选择的优美程度,我们又可以区分出散文语体,而小说作为通俗性语言文本,虽然在词长限制和语言选择的优美程度上表现出了更大的宽容度,但移就辞格也有其自身的特点,即选词具有趣味性。就小说本身而言,人物、环境和情节三要素可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世界,能充分表现性格各异的形象、五彩斑斓的世界乃至万千变化的人情世故。因此,出现在小说中的移就辞格在取词造句上更加侧重选择利于表现人物细腻情感或情节跌宕起伏的语句。如:
(1)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鲁迅《祝福》)
(2)看着他们那两双懒洋洋的筷子,我的心就像翻到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张洁《挖荠菜》)
例(1)中“忙碌的气色”是在表现新年将至鲁镇的人们忙里忙外准备祭年等隆重仪式的场景。作者在用词时采用了低沉的语调和黯淡的色彩来表现新年气象,使得“忙碌”的鲁镇人与插不上手而“无所事事”的祥林嫂形成对比,将祥林嫂悲惨的命运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例(2)中“懒洋洋的筷子”也是移用表现人物懒散特点的词来表现筷子的神态,实则是为了表达小说主人公对孩子们忘本的这种焦急又无奈的心情。从韵律上看,小说中的移就辞格更富于变化,不必严苛遵循音步两两组合的要求,可以选用三字格或其他格式。在语言运用上,小说中的移就辞格不再将优美性作为其首要追求,转而注重语言的趣味性,或平实,或清新,或幽默,或辛辣,或讽刺,以寓庄于谐的方法凸显故事中起伏多变的情节发展,这也与移就辞格最本质的特点——丰富语言表达,增强趣味性相契合。
虽然典型移就辞格会因其所出现的语体环境变化而发生格式的改变,但从构成辞格的成分和组合关系来看,它在本质上仍可以看成是修饰语附加在中心词上的偏正结构,且没有其他语言要求的限制,所以它与一般形名定中结构具有更多的相似性。那这相似度到底达到怎样的程度了呢?两者有何关系?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定中式偏正结构的限定性形容词及其中心名词的句法语义特点。
偏正结构中,根据语义特征,形容词可分为主体、事体、物体、时空、评价五种次范畴小类,名词可分为主体、事体、物体、时空、评价五种次范畴小类[13],在形名组合的一般形式中,两边是平行对应的,表现为主体类形容词与主体类名词组合,事体类形容词与事体类名词组合,依次类推,也即同一语义类型的形名具有同现关系。刘丹青认为,同现是指词与词在深层必须有而在表层可以有的互为直接成分的关系。形名同现形成的基本句法结构有两种,一是定中(形、名)结构,一是主谓(名、形)结构。存在于一种组合的同现关系,一般也存在于另一种组合之中[14]。也就是说,构成形名同现关系的充要条件是两个直接组成成分在深层必须同现,而在表层则可以同现,也可以隐现。当直接成分在深层同现时形名序列的定中结构可转化为名形序列的主谓结构,两者在语义上近乎是呈等值关系的。如“短暂的时光、骄傲的国王”,在“短暂的时光”这一结构中,深层形容词蕴含着名词,表层则由形名同现,表示属性与属性拥有者的语义关系,它也可以转化为“时光短暂”这一主谓结构而意义不发生变化;“骄傲的国王”则可以看作是“性格骄傲的国王”的简写,因“骄傲”一词本身蕴含着“性格”词义,故在表层形式中隐去蕴含义以实现语言的简练性,它也可以转化成“国王骄傲”这一结构。
一般而言,形名组合的语义小类遵循同类组合的组配原则,不同类别语义类型不可交叉重叠,一旦违背语义组合规则,就具备了移就辞格产生的条件,如果再赋之以主观情感,移就辞格就取得了合法地位。从句法结构上看,虽然它的修饰语与中心语在表层仍互为直接成分,但在深层结构上两者并不具有同现关系,主要表现为修饰语所描写的对象常常是中心语之外的第三者,这也就意味着该组合不能实现与主谓结构的互相转化。如:
(1)然而悲惨的皱纹,却也从他的眉头和眼角出现了。(鲁迅《铸剑》)
(2)渠岸、路旁和坟地上的迎春花谢了,肥壮而显得挺大方的蒲公英开了。(柳青《创业史》)
(3)为了能让自己的心壮志凌云,我毅然离开了伤心的车站。(张晓英《漂泊城市》)
(4)他真像一位沙漠君主,身体后仰,靠在棕色大皮沙发上,昂首挺胸,以至在相机取景器中占大量面积的是他骄傲的下巴和狮子般的鼻孔。(唐师曾《我见到了卡扎菲》)
例中“悲惨的皱纹、大方的蒲公英、伤心的车站、骄傲的下巴”等就是偏离常规搭配的形名组合,这些同现的名词均不是主体属性的拥有者和普通的寄宿主体,由这些结构变换所生成的“皱纹悲惨、蒲公英挺大方、车站伤心、下巴骄傲”在语义上也是不合逻辑的。可虽说其表层意义有违事理,但语义上的这一非法性质非但没有阻碍它的使用,反而使得移就辞格增添了一层来自句法外的附加意义。
以上,我们通过分析韵律、用词等特点发现移就辞格在诗歌、散文、小说等不同书面语体次范畴中存在差异,进而分析了典型移就辞格和与之同构的一般形名定中组合在深层谓语转换关系上的差异。究其本质,这些差异都是书面正式语体范畴下成员间相互区别的表象,而我们接下来要深入分析的就是,为什么出现在这些语体中的移就辞格具有书面正式语体的功能,而与之同构的形名定中结构却不具有表达正式的语体功能?
原因在于一方面移就辞格被移用的修饰语所凸显的属性具有表正式的语体功能,这是由属性转移具有从具体出发的单向性特点赋予的,另一方面该结构不具备逻辑上的完形性,故难以被具体化为现实的属性和事件方面。下面我们来具体分析。
汪立荣在阐释移就的生成机制时曾提出凸显属性与凸显角色的概念,认为移就辞格是凸显属性与凸显角色在认知空间上“强强联合”形成的一种语言现象[15]。在此我们将继续使用凸显属性与凸显角色这对名词来分别指称移就辞格中被移用的属性与被修饰的中心语。同时,因语言是一个自足的系统,其系统性突出地表现为各种语法规则的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所以语言中既然存在着凸显属性和凸显角色,势必也就有与之相对应的隐现属性和隐现角色。
就凸显属性而言,移就辞格中被移用的修饰语主要以情感类词语为主,相比之下,移就的凸显角色则要丰富得多,既可以是动植物,也可以是人身体的组成部分,还可以是人的状态、动作等。当情感类词语被移用到人自身上时,表达的是人类某一方面具体的情感或性格属性,它具有很强的描写性特点,换句话说,这类表达一定首先要能在人现实的情感体验基础上被真真切切感受到才可以,这是其组合的语义基础。同样的,当情感类词语被转移到人以外的事物上时,它也要以自身情感经历为基础,因为对处于社会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情感都是其最直接也是最重要的生理体验和心理活动[15]。因此,无论是情感的常规表达还是超常规移就,凸显属性都要立足于个人具体的心理感受,这也可以说是属性转移的出发点。
另外,从上文的分析中我们已经知道,移就辞格的凸显属性与凸显角色在深层语义中是不具有同现关系的,凸显属性是隐现角色自身情感体验所产生的结果。由于修辞的选择需要,隐现角色在移就结构中只需保留其“亲身经历”的所得所感,这一感受对凸显角色而言是一种假想的语义属性,也即词语语义特征中的不可能特征,该特征在受到语言中语义共现的规则要求后只能“被迫”与凸显角色组合,从而成为修辞里的一位合法成员。正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移就的属性转移具有单向性的特点,而且是一种从具体到抽象的单向性。它表现为移就辞格只能从隐现角色的具体属性,即凸显属性出发,转移到凸显角色上,形成抽象的语义关系,而凸显角色本身的属性在被移来的属性面前就黯然失色,以致成为处于附属地位的隐现属性。与它同形式的一般形名定中结构则不受单向转移的限制,它的属性与中心名词在语义上都是具体的,在地位上也是平等的,是从具体到具体的双向属性转移。试比较相同结构的常规搭配定中结构与超常规搭配的典型移就辞格语例:
表1 定中结构与移就辞格的比较
上表中,第一列是典型的移就辞格,第二、三列是一般形名组合的定中结构,其中第二列是凸显属性的正常搭配,第三列是凸显角色的正常搭配。对比观察这些例子我们不难发现:它们虽然结构相同,成分相近,但语义合法度有异。如“多情的女孩”中,“多情”是豆蔻少女进入青春期后感情萌芽的结果,是从我们的直接观察和亲身体验中总结出来的,已经成为这个年龄群体的鲜明标志,我们甚至直接把多情当作女孩子的标签,所以其句法结构合乎语法规则,语义也具体形象;“酸甜的葡萄”中,“酸甜”是葡萄这种水果与生俱来的味道,是我们品尝之后味蕾给出的反馈,而且在我们的认知中,酸甜的味道属性已经和属性的拥有者——葡萄合二为一了,所以这个搭配也是既符合语言事实又兼顾实际体验的;而“多情的葡萄”一例中,整个结构虽在形式上符合情感形容词修饰具体事物的句法规则,但语义合法度相较于前两类组合总是更弱的,表现在两者的语义搭配具有显著的抽象性和超值性,这就是修辞选择的直接结果,它在削弱词语组合合法性的同时又赋予其主观的感情,使得移就辞格常在正式语体中出现和被运用。
移就辞格具有书面正式语体的功能,除了其单向转移的属性能直接赋予成分正式功能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移就结构不具备逻辑上的完形性,故难以被具体化为现实的属性和事件方面。
现代汉语中定中偏正结构在形式上主要表现为“形+名”的线性序列,是一个句法上的完形且具有合法的语义逻辑,而移就辞格是一个相对开放的结构,其语义上获得的赋值是说话者(作者)主观给予的,没有统一的评判标准,而且随着主体的转变,该对象可能会被赋予不同的语义特征,即使是同一个主体我们也难以保证他在不同的时段能给对象赋予始终如一的语义值。这种后天赋值还有一个突出的表现——整体意义的超值性,即整个结构的意义超出了其组成部分意义的加合,这一特征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我们在理解移就辞格时可能还要借助联想的力量。因此,该类结构尽管具有说明对象和属性特征的命题内容,但却不具备具体的时空性特征和表意明确性特点。比较:
(1)a. 小伙子们咬着酸葡萄,心眼里头笑眯眯:“多情的葡萄!她比什么糖果都甜蜜。”(闻捷《葡萄成熟了》)
b. 我知道你们船中定有许多多情的人儿,动了乡思。(许地山《海世间》)
c. 每天早晨,我们都能够在各处的葡萄园看到果农们沿着整齐排列的葡萄藤查看满山遍野饱满多汁的葡萄 。(彼得·梅尔《普罗旺斯的一年》)
(2)a. 她们被幽闭在宫闱里,戴着花冠,穿着美丽的服装,可是陪伴着她们的只有七弦琴和寂寞的梧桐树。(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b. 信吾觉得这样瞧着人家也不好,就把视线垂了下来,一股寂寞的情绪侵扰而来。(川端康成《山之音》)
c. 街道旁高大的梧桐树如同绿帘翠幕,将错落有致的建筑物掩映在它的浓荫之下。(《当代》报刊)
例(1)中,“多情的人儿”和“饱满多汁的葡萄”都是有具体所指的,整体的意义等于部分意义之和,“多情的葡萄”则是将摘葡萄的姑娘多情的特点移来修饰姑娘们摘的葡萄,不指称葡萄园里具体的一串葡萄,整体意义超出了部分意义之和;例(2)中“寂寞的情绪”和“高大的梧桐树”是指称故事主人公此刻的心情和街道旁具有高大特点的梧桐树,可以还原成具体的时空事件,“寂寞的梧桐树”则是抽象化了的修辞表达,脱离了具体的时空性,且整体语义也具有超值性。
可见,如果不具有具体的时空属性赋值,语法组合就无法被具体化为现实的事件,这恰好满足了书面正式语体的泛时空特征的要求,从而使得移就辞格具有了表达正式语体的功能。
综上,我们以典型定中式移就辞格为研究对象,通过分析韵律、用词等特点发现同属书面正式语体功能的移就辞格在诗歌、散文、小说等不同语体次范畴中存在差异。诗歌中的移就辞格有词长的要求和韵律的自由;散文中的移就语言偏重文雅风格;小说中的移就辞格在词长、韵律和优美程度方面有较大自由,在语言运用的趣味性上有鲜明特点。随后我们又分析了典型移就辞格与一般形名定中组合在深层谓语转换关系上的差异,明确了移就辞格具有属性转移的单向性和泛时空性特点,这是其之所以具有书面正式语体功能的成因,而一般形名定中结构在属性和对象的选择上总是具有双向选择的特点,故适用的语体范围更广,无论在非正式口语体还是在正式书面语体中都可兼而用之。
最后还有一点需要明确的是,这些移就辞格所体现的书面语体性质是就我们人为限定的移就范畴中的核心成员而言的,对于这一范畴中的边缘性成员,它们可能会更多地表现出与一般形名定中结构相似的特点,并逐渐显露出向无标记组合发展的趋势,如“灿烂的笑脸、精致的五官、阴沉的心情”等。有时在文本中碰上这些词语组合,我们甚至不能很快把它们划归到移就范畴中,也就更谈不上分析其书面语体性质了。至于有标记的移就辞格是如何转化为无标记修辞格,它们之间的判断标准是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转变,还需要进一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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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inguistic Functions of the Transferred Epithet and the Causes
ZHANG Qing
(School of Humanities, 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 Jinhua Zhejiang 321000, China)
Upon the study of typical attributive transferred epithet, it is concluded that transferred epithet is a kind of figure of speech based on perception and displays a formal style of written language, also, different types of writing under subcategories of written language, such as poetry, prose, novel, etc., showing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respectively. The formal function of transferred epithet results from the unilateral transfer caused by the abnormal logic combination and the difficulty in realizing specific space-time, while the usual attributive construction is syntactically and semantically bilateral. Thus its linguistic function is different from transferred epithet and has a broader range of linguistic application.
transferred epithet; linguistic style; unilateral transferability; pan-temporality
2020-06-26
章庆(1997—),女,浙江金华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
H146
A
2095-9249(2020)04-0068-05
〔责任编校:王中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