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生态智慧的三维意蕴

2020-12-19 16:29
攀登 2020年4期
关键词:天道儒家天地

吴 静

(中共宁夏回族自治区委党校/宁夏行政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1]“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坚守尊重自然、顺应自然。”[2]这昭示着生态文明建设的价值指引与践行方向。而“推进绿色发展”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性共识,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千年的智慧再现,也是流传千载的生态愿景与绿色情怀。蒙培元先生曾深刻指出:“人文生态学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直接关系到人类生存价值的选择问题。中国文化中的生态观,主要是人文生态观,我们所要汲取的,正是这方面的内容,而且主要是心灵,即精神层面的内容。”[3]“究天人之际”是中国传统哲学的基本问题,也是中国传统生态智慧重要的理论生发点。在对“天人关系”的体认中,中国古人以“天人和谐”为价值旨归,以“天人合一”为基本理念,形成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观念。[4]从孔子、孟子、荀子到董仲舒的“天人关系”观念,始终与生态思想相生相伴。儒家对待自然始终保持着一种“仁爱”之情,其“道德共同体”的价值取向同自然界的发展与人类社会和谐有序发展基本一致,并把自然的欣欣向荣视为政治、经济、社会、人文繁荣的风向标。从本质上讲,生态智慧发展到一定阶段就是认识世界的视野与思维,具有生态秩序、世界秩序、道德秩序和价值秩序的选择性。儒家生态智慧对生态文明建设具有人性与道德层面的价值支撑。

一、儒家生态智慧的本真指向

(一)“天人合一”:儒家生态智慧的价值指引

董仲舒说:“天人之际,合而为一。”[5]《周易》有云:“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6]天人合一意指天与人合其德。天之德是生,是孕育万物,培育万物。人应该以仁爱为根本,达到天人的合一,但这需要道德修养,以提升道德境界,使得自己言行合乎礼。“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养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礼乐,三者相为手足,合以成体,不可一无也。”[7]也就是说,天地人是万物的本源,天生长了人,地抚育了人,人成就了自己。天赋予了人孝悌的品质,地提供给人衣食,人用礼乐成就了自己。天地人合以成体,不可一无也,密切联系,不可分割,天地人合为一体,人道与天道、人与自然同为一道。所谓天地人合为一体,最正确的姿态是人效法天与地,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8]“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9]浩瀚的天体以劲健刚强的方式运行,君子亦效仿天体的运行方式自强不息。广阔无垠的大地包含着厚德载物的美德,君子以大地之德来修养品德,包容、承载万物。至于人道与天道,“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10]诚是自然规律,真正诚心是人应有的道。天道即是人道,诚心对待自然就是真诚地对待自己。进一步讲“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11]我们说,能尽到心力去行善,这就是懂得了人的本性。懂得了人的本性,也就懂得了天命。而人对待自然的善心就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无论寿命长短,都不可三心二意。修养身心、以待天命,这就是人安身立命的方法。天道与人道是相同的,而贯通天道与人道的路径便是“心、性、天命”,人道的功夫在于存心、养性、事天。“顺受其正”,顺天理正道而行,接受正命,便是沟通人与自然的桥梁。人作为天地间最有灵气的自然存在物,是整个自然生态系统的有机构成。人的社会实践改变着自然生态系统,自然生态系统又反作用于人,两者有机统一才是人与自然相处的最佳方式,即“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12]的天人合一理念。

从现实层面讲,儒家生态智慧认为能够尽心、知性、知天,就可以实现“以德配天”,才能涵容万物,正确的处理天人关系,是人的一种自我完成,是人之为人的决定因素,是一种维系宇宙秩序,实现个体修养的德性论。 儒家谈及,“赞天地之化育”[13],可以约束贪婪、自私、挥霍无度的人性与人心。“仁民而爱物”则致力于自我生命温情的人性价值,并呈现出科技理性遗失的道德情感与生命体悟,培育起人对自然的爱护之情。如同杜维明所言:“生态意识也正在将人类联为一体,去发展一种新的‘天人合一’的视域。”[14]陶渊明的诗句,人“性本爱山丘”,回归自然,方可“悠然见南山”,精神的自由才是人本质的自由,融我于自然,是生命最真实的体验。“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真意”是人的本真状态,自然而然的状态,山水、花鸟与人融为自然的一体,是生态审美与人生境界的交融,是儒家“民胞物与”与“仁民爱物”的仁人情怀。如“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天地之阴气起,而人之阴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之阴气亦宜应之而起。其道一也。”[15]人与自然相互感通,两者有机统一、互相诠释、循环往复、天人合一。

(二)“消息盈虚”:儒家生态智慧的方法指引

“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16]君子秉持“消息盈虚”的价值取向是一种践行天道的行为。儒家对于“消息盈虚”的领悟,实质是对天道循环的节奏表达。自然在阴阳交替中有序循环往复,对自然规律的准确认知,有利于农耕社会的生产生活。天道是儒家生态智慧的重要方面。所谓天道,就是天地万物运行的总体过程和规律,天地万物由其构成,是物质的变化过程,气在不同物体之间循环流通,阴阳二气运行的结果是变易,宇宙的运行方式,在天地万物规律的指引下生生不息、四时代谢、更替不已。春夏秋冬四季之间的交替变易稳定有序。天道运行不已,有节有调。节奏不单调,也不是简单地重复,即“消息盈虚”和“复”。阳气的产生为息,阳气的消退为消,“消息盈虚”是此消彼长的过程,如同日中天必西斜,月有阴晴圆缺,是一种有秩序的循环往复。生灭、涨落、盛衰均有时,在自然、天地变化中,人因时择时而动。看繁华落尽、数尽荒芜、必有新生,此乃人世的循环,自然界何尝不是如此,因四时而兴盛,因四时而衰败,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消息盈虚”实然是天地万物运行的方式与规律,人洞悉天道在消与息、盈与虚之间循环往复,择时、择机处理自然与世俗事务,契合天道与人道一体性。人作为天地间最有灵性的生灵,如植物春至蓓蕾、夏至繁花、秋至硕果、冬至收藏,又如最敏锐的精灵体悟天地间一切玄妙,易而生,生而息,一阴一阳,德而养之,其生命周期与发展周期都是循环的过程。此外,循着环形的轨迹也即规律,盛衰交替,遵循规律的循环往复也是一种运行方式。在自然界与人类的生产生活中有着浑然天成的一致性,生态系统的创造性形成了自然界不断繁衍的进化系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有机动力”。“在荒野中,生命体会被降解,但在这永恒的毁灭中,自然又能极有秩序地自我聚集成新的生命体。大地杀死自己的孩子,这似乎是一个极大的负价值,但她每年又生长出一轮新的生命,用以替代被杀者。大地这维护生命的发展力,既是最具野性,最惊人的奇迹,也是最有价值的奇迹。”[17]生物之间相互依赖、密切相关,生物的依赖与关联关系是对自然循环的科学性阐释。所以,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生态文明建设的鲜明主张也是尊重规律、顺应自然,推进资源节约和循环利用。同时,我们也认识到人在改造世界的过程中运用科技手段,使自身改造能力过于强大,必然带来自然资源的削减,破坏生态秩序也必然伤及自身内在机理与外在环境。人类只有将尊重规律、按规律运行作为人与自然相处的基本遵循。按照自然的循环秩序有所作为,才是人应有的生态道德和正确的生产生活方式。

二、儒家生态智慧的时序尊崇

(一)“以时禁发”:儒家生态智慧的时间规约

“王者之法:等赋,政事,财万物,所以养万民也。田野什一,关市几而不征,山林泽梁以时禁发而不税。”[18]君主尊崇的王道有可依据的法度:规定好赋税等级,掌管好百姓事宜,理财万物,以供养百姓。农田征收十分之一税赋,关卡、集市只检查不征税,山林湖堤,按时封闭和开放而不收税。实行用火之禁,保护山林、草木、鱼类。“以时禁发”可以看作是不同时令对山林的封禁和开放、捕杀生物的明确规定。在儒家生态智慧中,“时”不仅仅划分了时间计量与节奏,更重要的是为人们的生态行为规约。天地人的德性一致,决定了人需要按照四时的顺序指导生产生活。孟子有云:“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19]指的是,如果不违背农时,收获的粮食就吃不完。不用细密的渔网在池塘打鱼,鱼鳖就吃不完。有节制地进入山林砍伐木柴,木材就用不完。粮食和鱼鳖吃不完,木材也用不完,就能使百姓对生养送死都没有遗憾,这是仁义治理天下的开始。按农时耕种,渔业、伐木有节制,都是根据农耕文明的特质总结的生产经验,也是儒家仁义之道的彰显。在生产生活中最具体的时间规约,完全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根据植物生长周期砍伐,依据动物的繁殖时间捕捞,尊重生长规律,百姓才可以丰产。我国古人善于观察自然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而后将天道与人事相系,从自然运行之道体悟治国之道。[20]正如《周易》所言“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21]明白了天地之间的道理,做起事情就不会违背自然规律。知识能遍布万物之理,就会运用其中的道理成就天下的事业,行为也不会有大的过失。处事应变而不流于滥淫,安于天道,知其天命之变数,就没有忧愁。安分于所处的环境,有仁爱之心,才能博爱天下之人。包容天地之变化的自然规律,细致周密地成就天地万物而无所遗失,通晓阴阳变化的规律而充满智慧。安于自然,乐于天然,人的责任在于周备天地的化育,曲尽辅助万物的生长、发展。自然界的发展和谐有序与人类遵循自然规律的和谐有序合二为一,妥善地管理和利用自然资源,使维护生态体系的完整性与建设生态文明完全契合,儒家“以时禁发”的时间规约对于新时代维护生态秩序平衡、实现可持续发展具有启迪作用。

(二)“与时偕行”:儒家生态智慧的时间节律

“凡益之道,与时偕行。”[22]意思是变通趋时,把握时机,做好适于时代需要的判断和选择。在儒家生态智慧中的时间不同于现代意义上的时间,如“天地节而四时成”[23],天地因受到节制而产生四季的变化,儒家的“时”蕴含着一定的节奏、节律、秩序,甚至是在恰当的时机选择做恰当的事情。时就是天道,天道是以四季的循环往复为原型而延伸出的变化发展过程。这就是说气的运行过程,就是天地运行的时节,如此更替就是四季,春暖、夏热、秋凉、冬冷,春夏秋冬以有时有节的方式运行,其节律遵循自然规律,也是天地的运行之道,四时无节律会引发天灾人祸等问题。懂得了时机、节律就懂得了规律,对时间的掌控是生态秩序维系的根本,自然运行秩序,是天道之诚,必须依照时序而为,时序是有秩序、循环的时间,即天地运行的秩序,即天道的规律与阶段。儒家的时序沿袭夏朝的历法,太阳历非常适合农耕社会的农业经济运行。夏历中用来编排年号和日期用的是天干地支,后来又发展出了二十四节气是指导农耕事务的补充历法。中国历法包含了阴阳五行的思想和自然循环运化的规律,是劳动人民长期经验的积累和智慧的结晶。

“与时偕行”与“以时禁发”是儒家在自然运行中的节奏、节律、秩序的规定,顺应时节规律,狩猎耕种,应当做什么,禁止做什么,不失时宜,能够维持正确的生态秩序。由“仲春行秋令,则其国大水,寒气总至,寇戎来征。行冬令,则阳气不胜,麦乃不熟,民多相掠。行夏令,则国乃大旱,暖气早来,虫螟为害。”[24]可以看出,反季节操作,容易引发自然灾祸和政治动荡,必须严格按照四季更替而为,这才是尊重生态规律与践行生态秩序的表现,如同“人类只有遵循自然规律才能有效防止在开发利用自然上走弯路”[25],也是“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26]在时间、节奏、秩序上的具体呈现。在古代,科技不发达的情况下,农耕文明的经济运行却以“规律”“和谐”“仁义”和“绿色”为价值遵循,是一种极具智慧的选择。儒家对自然规律的把握具有科技道德的前瞻性,对于农耕社会来说,顺时而作、依时而为既是生产生活的需要,又是政治要求,治国必须顺应人道与天道。民众应当文明、自觉地保护生态资源环境,倡导绿色饮食文化、爱护生态、崇尚自然、适度消费、绿色消费,追求一种既满足自身需要又不损害自然影响的生态平衡的生活是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相处模式。适时调节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规约人的行为,强化对生态环境的保护意识,构建结构合理、功能协调的生态体系,实现经济、社会和环境的一体化发展,实现人类与地球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与可持续发展。

三、儒家生态智慧的德性机理

(一)“天地之大德曰生”:儒家生态智慧的德性起点

“天地之大德曰生”。[27]天地生育万物,故称其大德,天地的宏大恩德润泽、生育万物,其间最伟大的法则是生命之德。“宇宙总是向前生发的,万物欲生,即任其生,不加造作必能与宇宙契合,使全宇宙充满了生意春气。”[28]万物的生长应当顺应自然规律,生长意味着向上、向前的萌发,万物的生长应当与宏大的宇宙观相契合,生生之意是春意的生发,生生之机是自然的韵律,生生之向是向上的趋势。“生”是一个最原始的过程,给予生命、孕育生命,出生、养育、成长以及变化、更新、进化、蜕变、新生。儒家认为“仁德”是宇宙的生命根源,“百物生焉”讲的就是仁德才是生命的创造者,天地的德行是一种生命性,即德育众生、德养众生、德化众生、德载众生。“天地之大德曰生”反映“生”的过程的几种状态表明,天地万物最终融合为一的统一性,自然生命的共时性,生命变化的过程性、连续性、历时性。生生不息,德即是生。“以天地之心存心”是人实现仁德的方法,也是人的道德情感与生命价值的融合。德的本质是自然万物之德与人之德的一致,实现自然万物的生存与人的生存相融合,共同构成绚烂的生命世界。人的生存价值就是要认识自我,明德知性,维护自然的生命灵性。人们应该用理性认知维护自然并融身于自然之中,构建一个庞大的生命、情感、道德共同体,从而真情实意地感知万物的生命特征,体悟生命中的灵性,实现人与自然的交融合一。人们还应该以直接的生存经验为基础,通过对自然节律的体悟,真切地感悟到人类生存与自然界的有机联系性,形成人类与自己生存环境一体的直觉意识,即人类在自然万物生命一体的基础上利用自然资源,从而满足人们的生活生产需要。[29]

另外,人的生存价值还在于“与天地合其德”“日新之谓盛德”。[30]旁通天地的变化,顺应天地之德,日日增新其德,德可盛极。人应当通过仁德在大自然这个生命共同体中与自然和谐相处,即人类在自然万物生态一体基础上利用自然资源,从而满足人民的基本生活需要和心理愉悦。“天地之大德曰生”的现代生态价值在于:“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31]并“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32]。这是对待自然的态度与方法。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必须“坚守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33]德作为人本性的驱动,确实可以建构出一种理想的社会状态,善待自然也是善待自己,与自然和谐相处,既是儒家仁政王制的体现,也是精神境界在“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上的体现。“坚持节约优先、保护优先、自然恢复为主的方针,坚定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建设美丽中国。”[34]这是新时代“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更是“以人民为中心”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具体表现。

(二)“德及草木、禽兽”:儒家生态智慧的道德关怀

“德及草木、禽兽”是儒家生态智慧的道德关怀。据《汉书》记载:“德上及飞鸟,下至水虫。草木诸产,皆被其泽。然后阴阳调,四时节,日月光,风雨时。”[35]“恩及草木,则树木华美,而朱草生。”[36]恩德上到飞鸟,下到水虫草木都被惠泽后就是阴阳相调,四时有节、日月有光、风雨有时。恩德泽及草木,草木就茁壮,环境美好,朱草生。儒家文化的道德关怀对象包括鸟兽、植物。朱草这样的神异草木的出现作为政治生活的祥瑞,即表达了儒家对植物的喜爱,人的道德修养与环境治理成效的密切联系,彰显了自然情怀与政治诉求的融通之处。奇花异草在生态良好和国泰民安的环境下出现完全符合生态学的要求,善待自然是君王、君子、庶人共同的价值追求,移情植物、把自己或爱慕的人喻化为植物、把珍稀植物的出现当作祥瑞,这样风雅情怀的表达是儒家生态智慧的独特之处,是人与自然、世俗生活的交织与融汇。“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37]以人施政道理在于使政治昌明,以沃土植树的道理在于使树木生长。以仁施政就像蒲苇容易生长那样容易取得成效。修养自己要靠道德,修养道德要靠仁爱。把植物的正常生长与繁茂等同于以仁施政,其实表达了儒家的自然情怀、仁德爱物与政通人和的情感诉求,对待自然的态度体现,关乎政治发展,仁德要泽及植物,才会阴阳协调、四时合节、日月光明、风雨及时。对于古人来说,环境优劣与资源充沛是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也是政治、经济社会生活的基本,保护适合的自然之境,是古人的生态价值自觉,也是政通人和的基本条件。孟子有云:“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38]“以时”体现按照自然规律中的时令砍伐树木,“不可胜用”体现节约使用,杜绝滥砍乱伐以及对植物的爱护。曾子曰:“树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39]顺应天时,因地制宜,遵循自然植物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规律,按照土地、动植物的特点加以对待,并用礼义约束自己、节省财物、赡养父母、以俭修生、远离浪费、不失仁德,便尽了庶人的孝。正如新时代所奉行的“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统筹山水林田湖草系统治理,实行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40]。“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是一种生命共同体意识,“德及草木、禽兽”,人的道德关怀对象包括植物、动物,生生之境在于大德,欲使生态环境生机盎然、人类社会繁荣发展必须珍爱自然。新时代,在制度层面上有保护生态环境的具体规定,使民众在践行绿色生产生活方式、善待自然,对待生态环境与自然资源科学系统治理等方面有章可循。在道德层面,基于生态道德感,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保护生态环境。从古至今,生态道德、生态治理及生态制度协同运作,不断提升生态建设的科学化水平。

“德及草木、禽兽”是儒家仁爱思想对待自然的态度。爱护和保护动物是君子的生态自觉传统与价值秉承,也是儒家“仁”的思想的扩展。孟子有云:“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41]对待动物的慈悲,其实与儒家奉行的仁民爱物一脉相承。仁德之心顺应天道,其实是契合了自然界的食物链关系,儒家领悟天道之应然,轻松运用于治理之实然。由此可见,儒家对待动物的仁德态度,深入妇孺之心,广泛践行并非浅层的价值宣扬。正如古谚语“劝君莫打三春鸟,雏在巢中盼母归”,善待自然生灵是一种广泛地深入人心的价值取向。据《礼记》记载:“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天子杀则下大绥,诸侯杀则下小绥,大夫杀则止佐车。佐车止,则百姓田猎。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麝、不卵、不杀胎、不殀夭,不覆巢。”[42]“田不以礼曰暴天物”“不合围”“不掩群”,对于狩猎这种生产方式的具体规约符合礼制,又是绿色发展的表现,符合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要求,保护动物不被过度捕杀而灭绝,维持了生产秩序与狩猎的乐趣,又不失生态道德伦理的秉持。又如“是月也,命乐正入学习舞。乃修祭典,命祀山林川泽,牺牲不用牝。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鸟,毋麝,毋卵。”[43]命令祭祀山林川泽,祭祀不能用母的。禁止砍伐树木,不许捣鸟巢,不许残害有益的幼虫、未出生和已出生的幼兽及刚学飞的小鸟。不许捕杀小兽、掏鸟蛋。用礼制规范祭祀、狩猎行为,是儒家基于农牧业生产的经验而形成的生态自觉,是儒家在生产方面的生态化制度规范,如同严明生态环境保护责任制度[44]。作为一种君子文化,残暴野蛮对待动物,从天子到庶民都受到限制,这既是儒家“仁”的价值奉行、行为准则抑或是生态实践的践行,唯美、和善、关怀、仁德无不体现其中,儒家的生态智慧取向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价值取向相互汇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一个完备和谐的价值体系,而这种价值是通过道德规范与法律体现其中。以道德和法律来约束人对待自然的方式,还自然以宁静、和谐、美丽。古往今来有之,不变的是人对于自然与资源的关爱,不滥砍乱伐,不过度捕杀,维持自然自身可调节的秩序,带有善与孝的情感去对待自然。大地母亲养育了人类,绿色的生产生活方式是人与自然相处的正确选择,有节制地从自然获取资源,善待自然是必须的情感付出与生态义务。

四、结语

传承千年的儒家生态智慧,以道德教化人性自觉与绿色情怀,以“天人合一”“仁民爱物”激发人对自然的情感关怀与生态责任,并维持了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生生不息的自然环境。儒家道德关怀的普适性,是以“境界”来觉悟“境界”,是生命的体悟与人性的省思,是儒家生态智慧的初心。“天人合一”“消息盈虚”“以时禁发”“与时偕行”“天地之大德曰生”“德及草木、禽兽”等思想虽然源于农耕文明有其历史滞后性,但是这种智慧在新时代又有其历久弥新的道德真谛,特别在人性修养方面的卓越之处可以作为生态文明建设的文化底蕴。“天人合一”是系统化、理性直观的,以良序社会生活、科学精神为目的的自然与社会知识的集合。提倡社会消费的合理性与平衡性,反对浪费自然资源、奢侈消费,是以“消息盈虚”的方法,“与时偕行”与“以时禁发”的时间规律,“德及草木、禽兽”的道德修为,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儒家生态智慧以“天”“人”“时”“德”的秩序诠释为逻辑起点,对其中的生态精神、文化基因和传统思维进行定位,有利于树立新时代生命精神意义上的文化基因,有利于人与自然的感通协调,并呈现出整体秩序、系统关系、审美情趣和至善至理等生态意蕴,进而构建生态治理的价值体系,明确生态治理方向和生态信念支撑。在生态环境治理中,儒家生态智慧作为传统文化的瑰宝,融入生态文明的社会精神和民族价值,形成中华民族的生态美德和生态责任,为生态保护注入生态情感、生态审美情趣、生态责任意识以及生态心理感知,为公众参与生态文明建设奠定了精神基础。新时代需要用生态文明的价值理念指引生态治理的实际行动,用生态责任和生态使命凝聚中国精神,为政府主导与公众参与生态文明建设奠定信念基础。

猜你喜欢
天道儒家天地
从“推恩”看儒家文明的特色
早春
天道
“封禅”与“登极”:中国传统政治宣誓制度的“天道”视域
得心应手
A Magic Train Trip
A Talking Pug
拾天地之荒
刘涛《音调未定的儒家——2004年以来关于孔子的论争·序》
郭店楚墓主及其儒家化老子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