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铁山
立言立德:小学语文教科书编写价值取向的演进及原则
冯铁山
(宁波大学 教师教育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新中国成立以来,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写了十余套小学语文教材。在处理“立德”与“立言”的关系上,遵循了合目的性与规律性统一的原则。合目的性方面体现在尊重民族文化的传统和教材编写的历史经验;规律性方面着力探索统整国家意志、社会需求、师生主体需要且体现不同时代“以德统言”“以言寓德”“德言分离”“德言同构”的价值取向。
立言;立德;小学语文教材;编写
教材的编写历来是合目的性与规律性统一的活动,小学语文教材编写也不例外。从规律性而言,小学语文教材编写者需要把握小学生学习语文的规律、小学语文教学的规律;从目的性而言,编写者既要植根历史的土壤,汲取教材编写的历史经验和教训,也要依照语文课程标准、纲要以及主流的教育思想判断当下,乃至未来语文学科人才培养的诉求。语文课程与教学论前辈、湖南师范大学的张隆华先生认为,当下的语文教学、教材编写不是无根之木,也不是真空之水,一定会受到在此之前的正面的和负面的种种影响。[1]
建国70年来,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写了11套小学语文教材。教科书版本的变化,影响其变化的重要因子自然就是语文教学价值取向。对此进行管中窥豹的研究,不仅有助于梳理小学语文教科书的编写规律,还有助于认识每个历史时期语文教学的经验与困惑,更有助于洞悉语文课程建设与教学发展的规律,甚至为当下乃至今后的语文教学价值取向的判断与抉择提供思考。
价值取向,本质而言是主体针对自己对象化行为的意向性活动。其意向的形成,离不开主体对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的理解、把握,也离不开主体自己信奉的且指导、调控行为的“价值标准”。[2]小学语文教材编写者也是这样,既需要对语文教材的教育教学进行价值判断,也要立足民族文化、语文教学传统进行事实判断。就教材编写的社会历史条件而言,我国的传统文化是经农耕经济和宗法社会孕育、发展、形成的一种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伦理本位文化,这种文化提出修身为本的“三纲领”(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和“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一不强调“立德”的基础作用,这无疑影响到语文教材的编写;而语文教学的基本任务与根本职责就在于帮助学生学习掌握并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与水平,小学语文教材的编写自然需要以“立言”为己任。因此,“立言”与“立德”就构成影响小学语文教材编写价值取向的两个重要因素。
从词源学和语用学角度审视,所谓“立德”,通常指的是树立德业。比如《左传·襄公二十四年》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孔颖达注疏为“创制垂法,博施济众”(《五经正义·左传》)之义。至于立德的内涵,各个时代有所不同。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其主要内容就是上文论述的“三纲领”与“八条目”;而在新的历史时期,习近平同志要求学校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时候指出,立德就是要“明大德、守公德、严私德”[3]。具体包括理想信念、爱国情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道德品质、奋斗精神、文化素养等方面的内容。[4]所谓“立言”,正如《左传》所言,指的是“言得其要,理足以传”,本义指著书立说,以流传后世;延伸为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墨子提出了“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三大立言标准,其实也提出了语言文字表达水平的要求。
从语文教科书的视角看,任何时期的教科书其价值取向表面看来是多元的,事实上诚如前辈朱绍禹先生所言,教科书编写的价值取向一方面要考虑学生的培养,另一方面要考虑国家的意志。因为语文教科书不仅是学生获得语文知识、培养语文能力,发展语言智慧的载体,更是汲取政治思想和道德观念以及人生指南的主要或重要媒介;任何时代、任何国家推行国家意志主要体现在对教科书内容与形式编排上,语文教科书自然担负着维护国家利益的使命。[5]从存在主义哲学的视角看,语言是存在的家,构成这个家视域不仅包括人的内部世界,还包括人的外部世界,这两个世界沟通的凭借就是语言。语文教科书是以语言为本体且作为凭借编写供学生学教师教的读物,学生只有在语言的作用下才会唤醒内部世界的意识指向,再经受言语作品影响以及教师教学的作用生成契合外部世界德性要求的意义建构。这就促使语文教科书编写者价值取向不得不考虑立言、立德的两个要素。既要丰富、完善学生的语言系统,也要培育、引领学生的德性系统。
关于“立德”与“立言”关系的处理,历朝历代的学者、名儒进行了艰苦卓绝地探索,大概形成了如下几种方式:其一,“并列性”。所谓“并列性”,指的是“立德”与“立言”彼此独立,同等重要。比如先秦儒家就将“立德”“立功”“立言”并列,统称为人生境界“三不朽”之价值取向,它们之间构成的是彼此独立的话语体系。其二,“同一性”。所谓“同一性”,指的是“立德”与“立言”是不分彼此,二者合成一体。比如,荀子认为“小人辩言险,而君子辩言仁”(《荀子·非相》),有什么样的德行修养就是什么样的语言表达,此所谓“文如其人”。其三,“偏正性”。所谓“偏正性”,指的是“立德”与“立言”是彼此分离,二者有主有次。比如孔子将“德行”置于“言语”之上,认为“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论语·宪问》)。其四,“圆融性”。所谓的“圆融性”,指的是“立德”与“立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为表里,相互促进的关系。如在汉代辞赋家扬雄看来“言”是“德”的外显,“德”是“言”的内蕴,“威仪文辞,表也;德行忠信,里也”[6]。而王充将该观点发展为“德弥盛者文弥缛,德弥彰者文弥明”[7],即道德品质修养的水平决定的言语表达的质量与价值。到了唐代,大文豪韩愈视“德”为“言”之根,认为“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8],反对初唐文学之“言”离儒家之“经”,判正统之“道”,语言表达应做到“文以贯道”。宋代名儒朱熹认为“文从道中流出”,进一步肯定“立德”乃“立言”的本体,而“立言”是“立德”的自然表现。
纵观语文教育发展历程,语文教材编写,无论是内容选编,还是助读系统、练习系统配备,其价值取向总是在语文之“立言”与品行修养之“立德”的两个要素之间进行权重与徘徊。我国古代的编写者大都将母语教材编写视为道德教化的途径和手段。幼儿蒙学阶段的“三百千千”和为人治学阶段的“四书五经”,这些教材里“立德”与“立言”关系的处理不仅左右了学生个体的语文素养,还潜滋暗长地影响到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四书”里的《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无一不是封建社会“立德”的道德箴言。孔子不仅是的教育家,还是一个优秀的教材编辑,他对古代文献进行辛苦的编辑工作,编辑的《诗》《书》《礼》《乐》《易》《春秋》等教材,每一本教材的编纂,都寄寓了“立德”“立言”的价值取向思考。比如《诗》的价值取向就是“思无邪”“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书》的价值取向在于“鉴古知今”;《礼》的价值取向在于“涵养德性”“修缮人格”;《易》的价值取向在于“观察入微”“通事达理”;《春秋》的价值取向在于“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左传·成公十四年》)。这些教材总体而言是借助“儒家”之微言大义,即语言文字教育进而达成“立人”的品德,从而成就服务于封建统治阶级人才培养目的。
“三百千千”是蒙学教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的俗称,或者说是古代语文教育中广泛流行的蒙学读物。《三字经》的编撰,内容尽管涉及“伦理道德、教育、历史、天文”等,但价值取向,正如国学大师章太炎《重订三字经序》所言“使知昔儒所作非苟而已也”[9],也就是肯定此教材像儒家经典教材一样传播儒家“立德”思想。作为“立言”的读物,该书语言精炼,富有韵律,读起来朗朗上口。《百家姓》将400个毫无关系的汉族姓氏编在一起,表面看来,字与字之间似乎缺乏“道德教化”的关联,但隐含其中姓氏文化又包含一种“尊祖孝先”的道德传统。而《千字文》内容颇为驳杂,涉及人类进化、朝代更替、仁人志士、历史风云以及锦绣山河等等,其价值取向仍离不开“孝当竭力,忠则尽命”这一核心的“立德”命题。《千家诗》的选文,“立言”方面的“价值标准”是音韵流畅,易于背诵;“立德”方面的“价值取向”当归于“诗书教化”。所谓的“诗书教化”,指的是通过教师教诲学生诵读、研习“三百千千”和“四书五经”这样的诗书,从而到达培育品德的教育活动;或者指的是教师在教学诗书中,潜移默化地做到寓教于诗,寓道于文。其终极关怀与根本目的在于通过“立言”以“立德”,进而“立人”[10]。
建国以来的小学语文各个版本教材的编写,有时代教育目的差别以及教材内容选材或体例编排等差异,总体而言,其价值取向始终离不开“立德”与“立言”两个要素。比如建国初期的教材,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1951年2月,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批准出版总署制订的《1951年出版工作计划大纲》,明确要求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写中小学课本的时候,重新规划编写指导思想。从立德方面而言,就是“肃清封建的、买办的、法西斯主义的思想,发展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初步树立新民主主义思想和国际主义精神”等等;而从“立言”的角度看,需要落实“听说读写宜并重”的思想。[11]10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第二套小学语文教材,即五年一贯制小学语文课本,其价值取向主要来自教育部1950年8月推出的《小学语文课程暂行标准(草案)》里面关于“目标”的描述。其中立德的内容为培养学生“热爱祖国和人民,具有为祖国效忠、为人民服务的新道德和新思想”;立言内容指的是“阅读、听、说、作文、写字等”。[12]
价值取向尽管属于思想层面的东西,富有主观意识性,但这些主观意识是客观现实事物对人脑意识的反映。小学语文教材编写者价值取向的萌发、形成和调整不是随意、随机的,一方面取决于对语文教材定位、功能,甚至对语文学科教学本质科学认知水平与能力;另一方面取决于客观现实的需要,尤其是把握时代对语文教材的价值要求。[13]小学语文教材版本的替换,实质上是小学语文教育价值观念嬗变的结果。其中,语文教育几次有关价值观念的大讨论直接影响到小学语文教材的编写。讨论的主题尽管有不同的话题、议题,但实质内容围绕的就是“立言”与“立德”的关系,因而出现了“言重于德”“言德并重”“言德统一”“以言寓德”等版本的变迁。
从第一次大讨论看,大讨论发生的时间集中在1952年至1958年间,讨论的背景是学习苏联的语文教育,主题是“汉语、文学”分科教学,讨论的结果是要加强“立言”的科学性,同时不能忽略“中心思想”的“立德”。在此期间,人民教育出版社于1954年10月推出了《改进小学语文教学的初步意见》,提出的小学语文科的目的共有4条,其中第一条就强调指出小学语文科的教学是祖国语言的教学,要训练学生爱好、理解、运用祖国的语言;第4条规定要培养学生的共产主义道德。语文教科书内容就确定为识字、写字、汉语、阅读、叙述和作文,并将“汉语—词汇、语法和修辞”作为重要内容凸显出来。[11]5结合教育部1956年10月颁发的《小学语文教学大纲(草案)》所提出“小学语文科的基本任务是发展儿童语言”价值观念,编写了第三套小学语文教材,初小有8册、高小有4册。这套教材“立言”方面添加了“汉语”的内容,注重集中识字,落实多读多写原则,凸显了语文教科书语言教学的本位价值取向,“立德”方面显然处于从属地位。需要指出的是立德之“德”的内涵也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对德育特有属性认识而变化和丰富的。此阶段小语教科书“立德”的价值取向主要指的是“社会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和社会道德教育”[14]。
确定“立德”与“立言”为小语文教材编写价值取向主要因素当属语文教育的第二次大讨论。第二次大讨论发生的时间为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探讨的主题是语文教育的目的和任务究竟是以“立言”的语言形式为主还是以“立德”的思想内为主,俗称“文道关系”的大讨论。讨论的结果形成主要形成三种学说:其一,“以文为主”,语言文字学习的过程就是道的认知、理解与接受的活动;其二,“以道为主”,语文学科自古以来就有强烈的思想道德性,语文教学的主要任务就是思想教育;其三,“文道并重”,思想性和工具性二者不可偏废。1961年12月初,《文汇报》发表了《试论语文教学的目的任务》社论,明确指出语文教育的价值取向离不开“立言”和“立德”两个要素。“立言”指的是“使学生能正确、熟练地掌握、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培养和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表达能力”;“立德”指的是“通过教材内容的教育与感染,来培养他们形成正确的观点、健康的思想和高尚的品德。”语言文字之“文”是“言”,“正确的观点、健康的思想和高尚的品德”之“道”是“德”,两者是文道的统一的关系。“言”是语文教学目标中的显性目标,“德”则是语文教学目标中的隐性目标,两者相辅相成,既是相互融合,又是相互促进。[15]受此影响,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写了第四套小学语文教材,即“全日制十年制小学语文课本”。这套教材从“立德”方面审视,目的在于培养“小革命家”,选文重视思想性,选取大量的反映革命题材的时文,注重“阶级观点、群众观点、劳动观点和辩证唯物主义观点”的渗透与教育;[16]立言方面,难能可贵的地方在于吸纳当时黑龙江集中识字教改经验,在识字教材编写方面体现了识字教学的规律性和趣味性。
在文革期间,语文教育受到严重的破坏,教材编写价值取向窄化为“政治思想”。到了文革末,也就是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开展了第三次语文教育大讨论。这一次的讨论应当视为语文教育的“拨乱反正”,讨论的主题是语言文字“立言”教育和语言文字所承载的思想内容的“立德”教育的关系。
讨论的结果就体现在教育部于1978年2月颁布的《全日制十年制学校小学语文教学大纲》,这份大纲出自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学语文教材编写组研制的“试行草案”。它明确地指出“读写训练与思想政治教育是辩证统一的关系,读写训练必须要以正确的观点作为指导,而思想政治教育必须要在读写训练的过程之中进行,两者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17]。
至此,“立德”与“立言”统一的关系得以确立。受大纲确立的价值取向指引,人民教育出版社推出了第六套小学语文教科书(试用本)。自然特别注意处理立德的“思想教育”和“立言”的语文教学、语文知识和语文能力等关系,开启了小学语文“语言工具”与“思想教育”相统一的“科学主义”价值取向教育旅程以及“一纲多本”小学语文教材编写的新时代。
小学语文教学“科学主义”价值取向实质上偏重语言文字工具运用,受“标准化测量与评价”的影响,这种教学窄化为“语文基础知识灌输与语文基本能力训练”的“双基教学”。20世纪90年代末爆发了以“抑制科学主义,弘扬人文精神”为主题的第四次语文教育大讨论。讨论初期出现了“工具性”与“人文性”的对立,事实上就是“立德”与“立言”关系的分离与语文学科性质的本质思考。讨论的结果是将语文的“工具性”与“思想性”的统一发展为“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
2001年教育部颁布了《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试用)》,其中侧重于“立言”的课程总目标的内容有:其一,激发和培养学生热爱祖国语言文字;其二,丰富语言积累,培养语感;其三,发展思维,掌握语文的基本方法,使他们具有适应实际生活需要的识字写字能力、口语交际能力、阅读能力、写作能力,正确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而侧重于“立德”的内容主要体现在:提高学生的品德修养与审美情趣,逐步形成良好的个性和健全的人格,存进德、智以及体、美的和谐发展。需要指出的是此时的“德”的培养不再是被简单地描述为思想政治,而更多的是人的德性发展,即人的全面发展,是学生主体性的人文精神。德育的内涵概括起来,主要由政治教育、思想教育和道德教育等要素构成。[18]
新中国成立以来,小学语文教材版本不断变化。透视这些版本,不仅是教材编写者,一线教师更要把握版本“变”及背后“不变”的基本原则。小学语文教材编写既要满足国家培养“合格的公民、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的意志,也要响应社会发展对语文教学“提高语言文字表达运用水平”的要求,更要着眼于学生作为教材使用者“促进语文素养和谐发展”的主体价值。多元的主体需要、多样叠加的教学内容、不断更新的教育教学观念自然促使编写者需要考虑小学语文教材编写合目的性与规律性统一的价值取向。
在当今时代,“立德树人”是党和国家交给教育部门需要落实的根本任务,语文学科“立德树人”与其他学科有什么不同,它的规律性何在?目的性何在?目的性如何与规律性统一?
从规律性看,规律是事物发展变化过程中的本质的联系和必然的趋势。[19]小学语文教材编写规律性自然指的是编写者根据一定的历史条件和物质基础对教材编写发生、发展过程本质而固有的必然联系和趋势的把握,以达到教材内容与编排形式的完美统一。也就是说一本理想的小学语文教材,既要落实民族文化传承、时代立德树人的需要,也要落实小学生学习语文知识、进行“听说读写”等技能训练的需要。新中国成立以来,人民教育出版社对编写规律性的探索离不开教材编写的历史经验与物质基础,也离不开主观的价值判断与价值选择。
从语文教材编写的历史经验看,“道非文不著,文非道不生。”(元·郝经《陵川集·原古录序》)“立德”离不开“立言”,二者是圆融互摄的关系,不是“1+1”的关系。人民教育出版社老社长叶圣陶先生也认为“国语科本来还有训练思想和语言的目标”[20]。他的语文教科书编写价值取向向来坚持“语言文字与思想内容的统一”,即在把“语言工具性”视为语文学科基本属性的同时,又把人文性与工具性水乳交融地统一起来,把学生培养成会使用语言文字的有思想的“人”,而不是只会搬运语言文字的机器。从语文教材编写的物质基础看,构成语文教材重要的物质基础是人类言语活动的成果——言语作品。这些而言语作品无一不是语言形式与思想内容的统一,这就决定语文教学不能剥离思想内容只进行语言文字的机械操练,也不能放弃语言文字的感悟、体认、分析而只抽取思想内容并进行无限的发挥,而应该坚持语言形式与思想内容的统一,即坚持“立言”与“立德”的统一。
涉及到人的培养,人教社编写教科书自然要从学生主体需要出发,审视历代小学语文教师和学生凭借小学语文教材进行语文教与学活动及其结果的合理性,辩证处理教学主体、教学内容、教学价值等因素的关系。其中,起决定作用的自然是教学主体,尤其是学生主体语文素养发展的需要。学生从其发展的维度审视,他们是不确定的存在,需要借助语文教材,接受语文教育成为适应社会发展需要相对理想与相对确定的存在,他们和语文教材的关系不仅是知识认知与接受的关系,还是借助语文教材相遇自然、相遇社会、相遇自我的对话关系,更是借助语言文字符号创造性学习语文知识、习得语文技能、发展语文素养,从而塑造理想自我的关系。
语文教材通过选编人类、民族优秀的言语作品,自然会衍生“文化传承”“道德教化”“促进发展”等功能,但这些功能的发挥均需要学生主体创造性的运用语言文字符号实现“语言-人-意义”转换,这个转换活动凭借的不是“锄头、犁耙”这种改造物质世界的工具,而是作育于“符号智慧”的言语实践。学生在言语实践中,才会体验、感悟乃至融通小学语文教材所蕴涵的文明秩序、社会规则、人文精神以及变公共话语为自我的生命,从而实现人的社会化、理性化,也正因为言语实践才会促使“言德同构”的效能。
2016年8月,人民教育出版社推出的部编版小学语文教材,具有“双线组元”的特色,人文主题具有浓郁的“立德”意识,“语文要素”强化了“立言”的需要。
以三年级下册为例,从“立德”的角度看,本册教材安排了28篇课文,教材的人文主题分别是“感受多彩春天”“品味经典寓言”“弘扬传统文化”“关注精彩发现”“发挥童童趣想象”“追忆幸福童年”“探索天地奥秘”“遨游童话王国”,目的在于:弘扬中华优良传统,激发学生学习祖国语言文字的热情,增强学生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从“立言”的角度看,主要的教与学任务有“识写字词”“朗读理解课文”“仿写句子”和“培养写作能力和口语表达能力”。其中“词语的积累运用”“优美语句的欣赏创造”“口语表达能力的培养”“发现、探究、解决问题的能力”是教学重点;“文化理解”“写作和表达”是需要关注的难点。“言德同构”部分体现在“口语交际与习作”“语文园地”“快乐读书吧”“综合性学习”等板块以及各篇课文的练习系统。尤其是“语文园地”,包括以下版块:交流平台——回顾本单元知识,加以强化;识字加油站——补充新字,通过分类、组词让学生识记新字;词句段运用——重视听说读写能力的培养;书写提示——重视汉字书写,强调写好规范汉字;日积月累——安排经典诗词名句、成语、文学常识,集中学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从练习系统看,相较于人教版“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改变了机械地抄写训练“我要把喜欢的句子抄下来”,变成“选取合适词语描写优美句子”,遵循“言意转换”的“言德同构”规律。
目前教育部推行部编本教材,由先前的“一纲多本”发展到现在的“一纲一本”,缺少了同类教科书的比较,部编本小学语文教科书是否能够很好地发挥语文教学“立言”“立德”1+1的合力作用,一方面取决于一线小学语文教学师生的反馈,另一方面也有赖专家学者、教科书编辑团队、一线教师等人员评估、诊断和调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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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evolution and principles of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Chinese textbook compilation in primary schools
FENG Tie-shan
(College of Teacher Education, Ningbo University, Ningbo 315211, China)
since the founding of new China, people's education press has compiled more than 10 sets of primary school Chinese textbooks. In dealing with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orality” and “words”, the principle of unity of purpose and regularity is followed. In the aspect of purposiveness, we should respect the tradition of national culture and the historical experience of compiling teaching materials; in the aspect of regularity, we should try our best to explore a series of editions of teaching materials that integrate the will of the country, the needs of the society, the needs of teachers and students, and reflect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uniting morality with morality”“uniting morality with fable”“separating morality with fable”and“uniting morality with fable”in different times.
speech; morality; primary school Chinese textbook; compilation
G40-02
A
1008-0627(2020)06-0043-07
2020-03-07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浙东优秀传统家风文化资源教育利用案例研究”(19YJA880008);宁波大学高级别教学成果奖培育项目“小教‘卓越教师培养’课程建设与教学实践”(宁大政〔2019〕43号);宁波大学教研项目“小教专业卓越教师培养模式研究”(JYXMXYB202022)
冯铁山(1966-),男,湖南株洲人,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语文课程与教学论。E-mail: fengtieshan@163.com
(责任编辑 周 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