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四川平教会的乡建特征及其当代启示
———以江津实验区为中心

2020-12-10 05:14刘庆丰邓群刚
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0年3期

刘庆丰,邓群刚

(1.重庆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400060;2.西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400715)

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以下简称“中华平教会”)是20世纪20年代由知名的平民教育家晏阳初先生领导成立的的学术团体,在“五四运动”的推动下,他们抱着救国强民的宏愿于1929年选取河北定县作为平民教育实验区,开展了平民教育运动的实验。经过多年的探索,中华平教会河北定县实验区形成了富有特色的理论,并卓有成效。“华北事变”后,在其乡建逻辑(实验仅是实验区的一种表征,推广则是其逻辑的延续,即由一地推广到多地,由县推广到省,再到全国)和抗战形势的影响下,平教会决定“南迁”,并先后在湖南、四川等地开展起平民教育工作,建立了衡山实验区、新都实验区和华西实验区。

目前,学术界对于中华平教会的相关研究大都围绕抗战前夕、战时和战后三个时间节点,从晏阳初本人和中华平教会的关系、定县实验区具体实践内容、定县实验区失败原因及经验启示、中华平教会领导并主持的实验区的视角,以中华平教会的活动历程为主线,以目及资料的解读和利用为路径,探讨其肇源、发轫、推广及衰败的过程①。然而,近来笔者搜索相关网站发现,在运用原有资料基础上的研究似乎已到钱钟书所谓“题无剩义”的地步。也正囿于资料,近来相关论文才鲜有突破,从而陷入“止于整理,流于沿袭”的境况。

基于此,笔者走访了国家图书馆、地方档案馆、地方图书馆,通过挖掘报刊史料,发现与中华平教会有关的实验区不止包括上述几个,四川平教会江津实验区也应列在其中。且据笔者寸目所及,迄今尚无专门的论文研究江津实验区,仅在对新都试验区和华西实验区的翔实论述中偶见零星提及②。有鉴于此,笔者不揣冒昧,拟就战时四川平教会乡建运动的特点及其当代启示作一初步探讨。

需要说明的是,四川平教会在四川地区的实验基地主要在江津,在江津实验区取得初步成效后,其经验和方法虽曾向周边区县推广且得到运用,但从现有资料上看,实验的规模、成效以及研究的可塑性却无法与江津实验区比拟。因此,本文将以江津实验区为中心进行论述。同时,本文讲的抗战时期是大抗战的概念,指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45年抗战胜利这一时期。虽然随着抗战形势的发展,实验区的具体工作发生了变化,但笔者认为,研究实验区的目的是服务当下的“乡村振兴战略”,因此,还是应从实验区(1933—1946)的整个纵向发展历程中寻求启示。

一、四川平教会江津实验区建立的原因

中华平教会的平民教育理念认为:“农村凋敝,百业待兴,是由于民众缺乏‘知识力’、‘生计力’、‘强健力’、‘团结力’四种基本能力,害了‘愚’、‘穷’、‘弱’、‘私’四病。救治之法便是开展‘文艺教育’、‘生计教育’、‘卫生教育’、‘公民教育’。以文艺教育医‘愚’,生产教育医‘穷’,卫生教育医‘弱’,公民教育医‘私’”〔1〕。受此影响,高显鉴(下文介绍)等人创办了四川平教会。四川平教会1933年创建江津实验区,1935年实验区扩大为驴溪自治实验乡,适值“民族危难,亟需药方以图救急”〔2〕的大时代,实验区的建立是时代背景下多种因素共同推动作用的结果。

(一)社会现实的召唤和地方政局的需要

民国初年的中国农村破败凋敝,近临绝境。梁漱溟究其成因,痛慨道:“我国数千年以农立国,农村之健全与否,农业之兴隆与否,不仅为农民生死问题,亦为国家民族存亡问题。海涌以还,东西资本帝国主义,挟其机械文明政治,经济武力,来相欺凌;而我国又复兵连祸结,灾侵洊至,在此重重迫害之下,农村与农业,遂日趋于崩溃”③。具体到川地,据记载,“26年来的四川,天灾人祸较任何地方为烈,士酋们打破中外历史记录的470次的内战,百多种的苛捐杂税,官僚、团阀、地主、豪绅、高利贷者的刻骨敲吸,连年的因人事酿成的水灾和旱灾”④导致百业俱废,饿殍遍地,绝大多数农民在死亡线上挣扎。“中国农村的黑暗,算是达到极点”〔3〕。面对这一困境,高显鉴后来谈到:“当时我们的四川,是农村破产,萑符满地,民不聊生。一般民众又缺乏‘知识力’、‘强健力’、‘团结力’、‘生产力’,同仁认为要拯救川蜀的危亡,非努力举办平民教育不为功,因此才有四川平民教育促进会之组织,以及平教实验区的设立”〔4〕。

其次,江津实验区的建立与国民政府的政治运动也密切相关。为加强对乡村基层的控制,使党政组织扎根于农村,20世纪30年代初,南京国民政府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农村复兴运动”,其内容在“经济上包含生产改良、救济农村金融、修建铁路、发展教育、调查农村经济等方面;政治上主要是县政建设”〔5〕。江津实验区就是在此背景下为了配合、协助政府的工作而成立的,吴太仁在《本区工作概述》中强调:“本实验区的使命,就是在研究社会‘四大弊病’的各项问题,以期达到‘智’、‘富’、‘强’、‘公’的境地,此项工作实即现今政府所标榜的‘管’、‘教’、‘养’、‘卫’四方面,亦即建设农村、复兴中国最基本最迫切的工作”〔6〕。

最后,江津实验区的建立也受到四川政局变化和刘湘本人的影响。当时的四川,军阀割据,互不相让,混战不休。二十一军刘湘与二十四军刘文辉在重庆地区激烈战斗,争夺防区,结果二十一军占据重庆,接防江津。刘湘控制重庆后,即面临着如何稳定局势、赢得民心的艰巨任务。其虽为军阀,对教育却极为重视,乐于捐资助教,兴办学堂,结交知识分子,重用学者教授,四川大学资深教授高显鉴被任命为江津县长就是典型之例。在江津实验区建立的过程中,刘湘本人也尽可能给予支持,希望实验区能有所成就。

由上可见,江津实验区的建立是社会现实召唤和地方政局需要合力作用的结果。也正因得到刘湘本人的支持且创办者高显鉴为江津县长,江津实验区的工作才未像中华平教会领导下的其他实验区那样,乡村改良在一种充满敌意的政治环境中难以寻求生存,最终形成当地政府与乡建组织双向利用的局面,并最终反而在当地政府天然的“放心”和支持下,保持了实验内容上的相对“独立”(详见下文论述)。

(二)“定县实验”的示范作用和“乡建理念”的直接影响

从1920年左右萌发建立实验区的意愿,到1929年正式建立,再到1933年被选为河北省县政建设实验区,这期间,定县实验区围绕“四大病疾”开展的“四大教育”取得了令人称羡的成绩。以文艺教育和卫生教育为例,文艺教育上,晏阳初曾指出:“使人民认识基本文字,得到求智识的工具,以为接受一切建设事物的准备”〔7〕。为贯彻落实这一理念,从“1926年10月到1930年6月,实验区共办了初级、高级平教学校423所,学生10156人。办高级实验学校,儿童班,男女育才学校共26个班。在1927年到1929年的文盲调查结果中显示,两年期间文盲在此区域内减少了13%,到1933年,定县青年农民文盲率由1929年的74%降至38%”〔8〕。

卫生教育方面,晏阳初充分认识到“弱”疾之害,提倡“要读书还要讲卫生,二者兼备,才是好国民”〔9〕,“农村三级医学保健网”随之应运而生。这里的“三级”,即村、区、县三个层级组织,村设保健员,区设保健所,县设保健院,三者层层管理,形成了自上而下的梯级卫生体系。可以说,从定县实验区建立到1937年日祸延及定县,“农村三级医学保健网”始终是卫生教育的核心内容,是“定县卫生实践计划的基础”,几乎承担了定县全部的卫生实践活动。据记载,1932年定县霍乱流行期间,“共收治45例病人,无一人死亡。中心站收治的260次手术无一例失误”〔10〕。“仅在1932年12月,15名保健员就进行了1225次的治疗处理和318口水井的消毒工作,全年保健所治疗会诊次数达到22126次”⑤。

定县实验区的以上成绩,产生了良好的“示范作用”,江津实验区的建立及其工作的开展即深受其影响。首先,促成了江津实验区的建立。“晏阳初先生平民教育的‘四大教育’——文艺教育、生计教育、卫生教育、社会教育,便可培养国民‘知识力、生产力、强健力、团结力’四种能力,其成效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吾人不谈四川的建设则已,要谈四川的建设,特别是乡村建设,似非从先生的平民教育下手不为功”。“平民教育在定县取得良好的成绩,使我们才想仿照定县中华平教会的办法,在四川组织本会,并设实验区于江津,作一种整体的研究实验。”〔6〕

其次,定县实验区的许多做法为江津实验区所效仿和承袭。“(江津)实验区的导生制、千字教材本,卫生医疗管理等大都仿照定县”〔11〕。“民国二十四年下期,何晴波先生从定县来,始将定县所实验的办法,在实验区内推行(传习教育)”〔11〕。“本区开办平校时,系采用中华平教会定县实验区出版的千字课本,经使用后,有许多课本不适合四川乡村社会,于是本区才开始编辑自己学校整套教材,以供应用”〔12〕。不仅如此,在工作成员方面,江津实验区直接受到定县实验区的鼎力相助。江津实验区的主要成员中有相当一部分在定县工作过,如实验区干事长吴太仁,实验区文艺教育总负责人叶廷槐,定县实验区专科学校毕业的刘醒侬、何晴波等。“1937年,华北农村建设协进会由燕京、清华、南开等大学与中华平教会组合而成,该会又派遣经济部主任崔永楫等5人前来白沙协助工作”〔6〕。

最后,在经验推广方面,江津实验区深受中华平教会乡建理念(实验仅是一种表征,其后的推广是其逻辑的延续,由一地推广到多地,由县推广到省,再到全国是其乡村建设的实验路径)的直接影响,在实验区传习教育取得佳绩后不久,“在文艺教育部和政府组织的通力合作下,县内的石蟆、稿子、石门、吴滩等各场以及县外的洪雅、巴中、万县、永川等县,皆效仿江津实验区导生传习教育的办法,展开了文艺教育工作,并征求材料”〔6〕。“江津实验区取得成效后,借政府的力量进行推广,使得全面抗战时川东地带出现‘十县实验乡’的局面,包括:临江实验乡、龙隐实验乡、淞溉实验乡、石角实验乡、郵亭实验乡、马方桥实验乡、板桥实验乡、云门实验乡、回龙实验乡、峯高实验乡”〔13〕。

由上可见,江津实验区的建立及其各项工作的开展都与定县实验区的实践和中华平教会的乡建理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三)个人初心和能力的共同体现

高显鉴(1892—1961),字永修,号谦益,广西桂林人,自幼成长在书香门第之家、诗礼簪缨之族,良好的家庭教育背景让“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读书人理想和“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传统古训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20世纪初,面对中华民族“饱受欺凌,人心涣散、精神低靡”的困境,他深刻认识到要改变中国落后贫穷的现状,实现民族的再造和独立,只应从教育着手。正如后来在谈到创立江津实验区的原因时,他说:“当时余成立斯实验基地,另有一用意,余认为民族之再造与独立,以地域言,厥惟四川,以方法言,厥惟教育。而四川着手之处,则划定江津驴溪,因此地教育发达,民智较开,有感于教育之需要故,教育着手之方,仍采用文艺、卫生、公民、生计等四大教育,是时四川为民族复兴之根据一语,尚未之闻,而余之创平教,且可引申为教育为民族再造之据义”〔14〕。后来,他又在《四川平民教育江津实验区成立周年纪念敬告同仁刍言》中谈到:“我们兴办平民教育,正是本着当年武昌起义各位先烈救国救民的伟大精神,以愿改造这般民族性堕落已久的群体,使民族改造能获成功,整个民族重焕生机”〔15〕。足见其救国心之浓烈,爱国情之炙热。

乡村建设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极大的财力、物力、人力甚至行政权力保障其运行。而实验区创建者高显鉴正是一个有着教育家、实业家、地方政治人物三重身份的“爱国知识分子”,恰好能动用各方面力量和资源给予乡建工作以有力支持:教育方面,从四川法政学堂毕业后,他曾任四川大学教授,讲授国际公法。后历任江津师范学校董事长、四川乡村建设学院院长、荣昌农业职校董事长、《现代读物》杂志社社长等职,主编了《农民建国读本》《民校教师精神讲话》《鄷都万县视察记》等教科书;实业方面,他先后创办了生生公司、合众轮船公司等企业。其中,生生公司属于农产企业,重在从事当地农产品的开发和改良工作,先后开发出了辣酱油、麦片、花生醋、芝麻酱等十几种农产品;行政方面,自1923年担任荣昌县县长起,他先后担任过江津县长、四川善后督办公署政务处长(下辖教育财政建设三厅)代办、四川省地方税务局局长、国民政府军委会委员、国防最高委员会专门委员等职。因此,江津实验区的建立也是高显鉴本人初心和能力的共同体现,也由此形成了实验区“自主开办”和“官办色彩浓厚”这两大基本特征。

二、四川平教会江津实验区的主要特征

如上所述,虽然江津实验区与中华平教会领导下的定县实验区密切相关,但在资料解读中不难发现,与中华平教会领导的各实验区不同,江津实验区呈现出“独特之处”,这主要呈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江津实验区是自主开办起来的,并非由中华平教会直接领导

目前,学术界深入研究的实验区,如定县实验区、衡山实验区、新都实验区以及抗战后建立的华西实验区,都是由中华平教会直接领导的,是中华平教会“实验仅是一种表征,其后的推广是其逻辑的延续,由一地推广到多地,由县推广到省,再到全国是其乡村建设的实验路径”〔16〕这一乡建理论逻辑的实证。

与之不同,江津实验区则是由四川进步人士高显鉴先生诚邀有乡建经验的吴太仁先生、川中政要以及县中各方人士自主筹办起来的。正如江津实验区总干事长吴太仁所言,“要谈四川的建设,特别是乡村建设,似非从平民教育下手不可。从前川省,也有人提倡过平民学校、夜课学校之类,但办理都是零碎的、一时的,没有长久的整体计划。本区一方面取法他人,一方面作相应实验,以期适合川省环境,将来才可望推行无阻”〔6〕。高显鉴也谈到:“晏阳初先生在定县设立实验区,作平教之研究与实验,经数年苦心经营,成绩卓著。各地人士多有到定县参观学习,平民教育运动,于是弥漫国中。但在四川,对于大规模的、有计划的实验还没有,所以吾人联络各方人士,群力献策来建立四川平民教育促进会,探求川地实验”〔4〕。

从时间和组织关系上看,四川平教会成立于1933年,而中华平教会直属下的中华平教会四川分会则成立于1924年,是由当时国立成都高等师范学校校长杨伯钦担任会长,“综括该会工作,多偏于识字教育方面,与四川平教会在江津的工作各有其特点”〔17〕。可见这是两个不同的地方性组织。中华平教会四川分会后来虽在江津地区也开展了工作,但其具体时间为1948年,设立的直属组织为“四川分会华西实验区驻江津地区第一辅导区办事处”⑥。由此可见,四川平教会、中华平教会和中华平教会四川分会三者的组织关系明显不同,即四川平教会与中华平教会是平级关系,而中华平教会四川分会与中华平教会为层级关系。

(二)与中华平教会领导的实验区相比,江津实验区官办色彩浓厚

虽然江津实验区是在中华平教会理念的影响下建立的,其成员有很大一部分在定县实验区工作过,且有很多做法也模仿了定县实验区,但从实验区的首倡者身份与经费筹措过程来看,江津实验区与定县实验区明显不同。创立之初,“实验区的首倡者高显鉴先生时任江津县县长,在他的主持下,才解决了创办实验区最大的难题——经费”⑦。“开办费的问题,共需经费11000元,乃由高显鉴在县府节余资金项目中拨出5000元,对外募集资金6000元。同年,再由高显鉴主持的县行政会决议,在全县屠宰税项下,每头猪加税二角,一年共约12000多元,划拨实验区作为常年建设资金专款专用”〔12〕。然而,伴随实验区建设工作的全面开展,高显鉴却调离江津,转任刘湘军部政务处副处长(刘湘防区内的各县都在政务处管辖之内)。这期间,江津新旧两派看到吴太仁后台已去,便大肆削减经费。吴太仁曾说:“他们消减平教会经费,使平教工作人员除伙食开支外,每人每月只得三元零花钱”⑧。当此经费难以为继之际,吴太仁又找到高显鉴,请其出面干预,结果“除实验区的经费完全恢复外,还把三口乡划在实验区内,扩大为‘驴溪自治实验乡’。抗日战争结束后,物价飞涨,货币贬值。实验区每年一万多元的县政经费终于一文不值,四川平教会也就名存实亡了”⑧。

与江津实验区情况不同,中华平教会领导的实验区经费大多来源于晏阳初在美国发起的募捐计划。“1928年12月,晏阳初与时任美国总统的柯立芝进行了一次非常轻松、有益的会谈,柯立芝总统对中国的平民教育运动极感兴趣,为晏阳初的募捐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18〕。“从1928年6月抵达美国到1929年5月从美国返回,晏阳初在美国由西到东,讲演无数,私人谈话无数,取得丰硕成果,共计50多万美元”〔19〕。“1945年,在晏阳初的争取下,美国国会在其援华法案中单独列出了一条‘晏阳初条款’,规定在援华款项3.38亿美元中,拨付不少于百分之十的金额用于扼要且有系统地实行中国地区的乡建计划”〔19〕。

另外,在实验区的推广方面,江津实验区长期寄望于依靠政府的力量,“希望的是政府与学术团体的通力合作,学术团体负研究实验的责任,政府负推行的任务”〔6〕。中华平教会则不然,它一开始坚持“本会的工作时站在学术的立场,处超然的地位,不深入政治”〔20〕,直到后来定县实验区的推行遇阻,晏阳初才幡然认识到:“如欲将研究成果推行出去,非籍政府力量、政治的机构不可……政治以学术为根据,方能有真货色,学术以政治为凭籍,方能顺利推行”⑨。可见,两个实验区一个寄望于政府力量,一个不得不借用政府力量,官办影响程度明显不同。

(三)江津实验区没有承担太多的行政事项,专注于个体“实验”

于建嵘在2002年发表的《乡村建设运动对农村政治结构的影响——对湖南省衡山县的实证研究》中,从政治这一维度分析,特别指出乡村建设运动改变了农村的政治结构。具体内容是:中华平教会“撤区并乡”的基层政权改革方案使得国家行政权力下沉到乡镇,乡镇行政官僚化;保甲体制发生变化,国家加强了对保甲体制的控制,“保”由无供给改为半供给制〔21〕。谢健在《多维张力下的融合与碰撞——从新都实验解读民国乡村建设运动》一文中也谈到,“新都实验是国家权力向下延伸的一种尝试,设置实验县的目的就是要‘研究实验有效之方案,逐步推行全省’,而这个方案的目的就是‘增进行政效率’。在人事权上,县长不仅‘监督、指挥所属机关及职员’,更直接掌管县内人士任命。除了县政府及各督导区公务人员由县长委任及四川省设计委员会核准外,整编后的保甲长、保安队长等人选也受控于实验县县政府……由此,实验县的各项政策实际上都加强了国家对基层社会的控制”〔22〕。从这两篇文章中,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中华平教会领导下的实验区开展工作的过程,也是当地政府利用中华平教会加强对农村社会控制的过程。

江津实验区虽然官办色彩浓厚,与政府关系密切,但在解读相关档案资料时不难发现,它在运行方面长期保持了自主性和实验内容的相对独立性。“本区是一个学术实验团体,只重实验,既获得成效,当然送给政府推行”⑩。“本区成立五年,同仁苦心研究实验来的材料很不少,文艺教育上的传习教育方法、卫生教育上建立的保健院、诊疗所、生计教育上建立的实验农场、引进优质品种等都取得了成效,现扼于经费问题与缺乏政治力量,才使得推广工作不利,近来本区与江津县第三区合作组织地方事业推广委员会合作,愿同其一个负责实验,一个负责推广,二者通力兴办本地乡建事业”〔2〕。

(四)实验区工作重心顺“时”而移

江津实验区创办于1933年,1935年因地域的扩大改为“驴溪自治实验乡”,抗战结束后,实验区工作基本停止。江津实验区的工作大致可分为两个时期,“第一时期(民国二十二至二十七年)偏重在民众教育与乡村建设的推动,系属横的发展。第二时期(民国二十七年以后)适值抗战深入的大时代,为适应环境,本区工作路线,亦有大的转变,这时期偏重在学校教育方面,拟幼稚园办起,由幼稚园而小学而中学而专科学校,可说属纵的发展”⑩。

具体到文艺教育方面:抗战前,实验区开办的师范类院校、小学,采取的教育方法——导生传习制都紧紧围绕普及大众识字、救济失学儿童、培养团体意识、组织与训练民众四个方面展开。简易乡村师范院校旨在培养具有“科学的头脑,农夫的身手,团体的意识,战斗的精神”〔23〕的学生,要求本校学生(未来教师)“以着重陶冶高尚人格、造就专业知识,训练规律生活、培养服务精神,开发政治兴趣”〔23〕为训练目标;修平小学本着扫除文盲、救济失学儿童,培养实际生活必要知识的愿景,开启了针对失学儿童的“短期教育、组织教育、团级式教育”[11]等教学方式;导生传习教育以“铲除文盲,补救失学民众”〔24〕为本旨,以即知、即习、即用为特点,围绕音乐、数学、语文、时事四部分增强学生的社会服务意识,启发学生的爱国意识。要言之,救治“愚”疾是江津实验区的工作重心。

然而,随着抗战局势恶化,“以求发动农村大众的力量,共肩救亡工作”成为身处时代洪流中的江津实验区文艺教育的中心要旨〔25〕,“如何提高民众的抗战意愿,激发民众的爱国情绪”成为江津实验区文艺教育的重要使命〔26〕,“如何根除汉奸来源,消除危害民族的个人意识,提高民族自卫的战斗意愿”则成为江津实验区文艺教育探索的三大现行目标〔27〕。为此,简易乡村师范院校开启了新的教育形式——“抗战话剧”公演;修平小学陆续开展了布置抗战背景、学习抗战知识、模拟抗战生活、激发爱国情绪的各类活动;在传习教育的基本内容上,儿童爱国教育歌、传习教育歌中包含了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卖国汉奸,争取民族生存,解放大众束缚、要救同胞、誓死不做亡国奴等鲜活字样。可见,江津实验区文艺教育实践的重心因时代主题的深刻变化而发生转移,由救治“愚”疾转移至“抗日图存”上来,凸显了时代特征。

两相对照,中华平教会直属的实验区就大不相同,受地理位置及时代因素影响,其文艺教育重心呈现断崖式走向,要不医“愚”,要不救国。

(五)社会式教育与学校式教育的“合体”——导生共学团教育

“启民智,作新民”是江津实验区开展文艺教育的总目标。“新民”涵盖了两层含义:在集体方面,重在培养民众的团体意识与爱国精神,从而“可造就有经济力、政治力、文化力的中国”;个人方面,重在促使民众懂生活、有思想、能组织,从而“可造就有生活力、思想力、组织力的社会公民”〔28〕。伴随抗战形势的恶化,以高显鉴、杨西龄和刘醒侬等为首的实验区骨干们鉴于日寇蚕食中国国土的历史教训,考虑到“抵抗非长期不足以除强寇、安社稷是很明白的,这长期抵抗的担子无疑交付予未来国家的砥柱——儿童”;认识到“强寇深入腹地,民族存亡危在旦夕,在此严重时局下,凡是中华民族的国民都应出钱、出力,以纾国难”。然而,“今日的局面则大谬不然。许多学生家长深恐孩子被抽调当兵,纷纷叫了回去;民众对战时的募捐也远远未达到预期的效果”〔29〕。加之实验区开办小学教育几年来乱象丛生,“现在来看,目前的儿童教育存在机会不均等、方法不实际、内容与生活隔离太远、推行匪易,无法普遍等问题”。而“儿童是国家的主人翁,现在抗战用血肉去争取来的疆土是要儿童将来保卫与建设的,所以对于儿童的教养是何等的重要”〔30〕。于是,以儿童为教育对象,力图“弥补小学教育之不逮”的导生共学团教育应时而生。

导生共学团教育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小先生制(晓庄教育方法)、导生制(定县教育方法)、导友制(邹平教育方法)三者的综合体,是针对四川地方情形的小学教育之法;同时,也是依据教育原理、时代的需求、儿童的能力、乡土环境等客观事实探索出的一个机会均等的教育方法[12]。导生共学团教育打破了传统的教育方式,强调不分社会式教育和学校式教育,而是二者共同发力。“会的教人,不会的跟着学,团内的学生不但是自己学,学会了立刻教人,所以名曰‘共学’。对于导生的选拔,产生的方式是选举,选举识字多、团结人、组织能力强的三好学生来担任。至‘团’是组织的意思,在组织中实施教育,在教育中去教组织,使学生在团体中去‘做’、‘学’、‘教’,培养人人都有组织能力,都能好好过团体生活”[12]。在学团中,“以组织的力量,使各个分子间相互提携,共同活动,使学校间充满团体生活,使儿童各个都忙着各种有价值的工作及游戏。兼之在此组织下,每个分子都有做领袖的机会,在工作上既为领袖,又为学生,使儿童承受若干种做事标准……所以,在这个团体中形成一种做领袖的领导他人学好,当学生的跟着他人学好,彼此都逼着学好的学习氛围,学员们树立了一种上进学好的习惯”[12]。与此同时,根据学员资质、行为方面的差异,学团强调“积极的训练”和“消极的训练”两种训练方式。所谓“积极的训练”就是“根据部分公民训练标准,从实际生活中去指点其合理的生活习惯,启迪其合理的人生态度”;所谓“消极的训练”是“为了维持扶序,以得酌量采取习惯立法的制止或奖惩”[12]。这样,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江津实验区在“团体意识”培养方面取得良好的成效。“数月里,学生们明白了大家是一个小团体,国家是一个大团体,如今国家屡遭欺凌,大团体受到伤害,小团体保护大团体责无旁贷”,“大家团结一心是保卫家人的不二之选”[12]。

三、四川平教会江津实验区的当代启示

改革开放以来,以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为导向的市场经济造成农村三大要素(土地、资金、劳动力)的长期净流出,“三农问题”呈现日益严峻的态势。正如温铁军先生所言,“这基本是一个因人口膨胀而资源短缺的农民国家追求工业化的发展问题”[13]。而关于“三农难题”的破解,王先明先生在《行进中的“新农村建设”思想及其时代特色》中谈到:“新农村建设的核心问题和最大难处,是国家怎样推进有利于农民主体地位提高的组织创新和制度创新”〔31〕。可见,二人都认为“三农问题”的解决和国家政策导向息息相关。

近来,中央梳理以往乡村建设道路的历史经验,结合当前农村形势,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从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明确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目标任务,再到当下“中国农民丰收节”的应时而生,勾勒出了新时代下实质性化解“三农问题”的路线图,国家政策导向发生历史性转变——“农业农村优先发展,不再是工业化和城市化优先发展”。在此背景下,详细考察江津实验区的主要特征,总结其历史经验,无疑可以为当下“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提供文本资鉴,因而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具体来说,其可资借鉴的价值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塑造和培养服务乡村、改造乡村的时代理念

民国时期,在乡村建设运动方面,虽然各方力量促成的乡建模式(根据具体的乡建目标及其所依赖路径而定)和实验派别大不相同,但就对中国问题的总体把握和解决途径来看,其实有一个基本共识,那就是农村在乡村建设中应发挥重要作用。提倡“四大教育”的晏阳初及其所领导的平教会人员认为,中国大部分的文盲不在都市,而在农村,要普及中国的平民教育,应当到农村去。在农村中,“农民是农村的生活基础。民族的基本力量蕴藏在大多数的农民身上,这80%的苦力的‘苦’不解除,‘力’不开发,政治就不能上轨道,经济就不能发展”〔32〕;主张“救活农村为文化再造之功”的梁漱溟提出:“只有农村安定,乃可以安辑流亡;只有农村事业兴起,才可以广收过剩的劳动力;只要农村自治当真树立,中国政治才算有基础……总之,只要农村有办法,中国才有办法。无论在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都是如此”〔33〕;秉持“经济建设优先”的卢作孚强调:“政治上的最大问题是全国的问题,他的基础却在农村……一个乡村问题放大起来,便是国家的问题。”[14]“中国的根本方法是建国不是救亡,是需要建设成功一个现代的国家,这个国家现代化的基础就是乡村现代化,而乡村建设的目的就是搞乡村现代化”〔34〕。除此之外,米迪刚、王鸿一、陶行知、黄炎培等皆有相关论述。于是,“救济农村,复兴民族”成为民国时期尤其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乡村建设运动参与者和建设者奉行的主要理念。

江津实验区总务部的吴太仁、朱孝鸿、陈超凡、李正春,研究实验部文艺教育组的喻林炎、罗祥初、刘醒侬、张元涟,研究实验部生产经济组的叶广度、张永和、张范村、李敏斋,研究实验部卫生教育组的廖应龙、刘思侬、樊吉兰等大都毕业于邹平乡建研究院、四川省立教育学院、北京大学、北京医科大学等学校,受前述理念的影响,他们学有所成后,满怀热情地积极投身到四川平教会领导的乡建活动中,希冀实现“救济农村,复兴民族”的愿望。用吴太仁在《本区十年来工作概述》中的话来说,“吾人感觉国难日亟,只有先从大多数的农村民众出发,一切建设才会生根、所谓复兴民族,拯救中国亦才有希望,适值高永修先生倡议川地乡建,遂加入到实验中来”〔6〕。简言之,“救济农村、复兴民族”的时代理念对江津实验区的建立起了重要推动作用。

当前,随着国家发展战略重心的转移,我们面对的是长期形成并植根于农民内心的“去农文化”[15]的农民思想与农村现代治理体系、农业产业发展之间背道相向的事实,面对的是农村大量劳动力逃离、致使农村呈现“空心化”的境况,面对的是农村“脏、乱、差”的居住环境以及农村建设队伍青黄不接的状况。在此情况下,如何在农业农村优先发展的战略导向下,吸引离乡劳动力返乡、逐渐祛除“去农文化”思想的不良影响、改变农村现有环境,就成为解决“三农问题”的重中之重,解决之道便是在农村实现“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35〕。而培养先进共产党人、爱国青年、有为人士等服务农村、改造农村的理念,则是扎实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实现“五大振兴”的前提和基础。

(二)有识之士以实干为基础,扎根乡村建设

20世纪30年代,在乡村建设时代理念的驱动下,一批批仁人志士满怀热情地加入到乡建的队伍中,为江津实验区的建立、发展做出了实际贡献。但是,要完成“救济农村、复兴民族”的理想,光有满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把知识与现实结合起来,学以致用。用晏阳初的话来说,就是“乡村问题的解决,第一要靠乡村人为主力;第二亦必须靠有知识、有眼光、有新方法、新技术(在当前主要是高等农业院校中的农业科技工作者)的人与他们结合起来,农业科学家与农夫,各自为谋,不相闻问,农业遂不能进步,二者结合,方可成效”〔20〕。高显鉴也强调:“我们所负的使命,主要在改良平民生活,提高其生产能力,满足他们生活上的需求,培植成健全的人格,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应该合乎平民化、乡村化,才能够深入乡村里面,研究他们家庭中一般人物的心理和背景,来作改善的依据”〔15〕。为此,江津实验区各部门深入农村,根据农村的具体实际情况展开各自的实践。如生产教育组的工作者们坚持与农民打成一片,干在一起,“农民吃玉麦巴,我们就吃玉麦巴;农民盖稻草被盖,我们就要尝试稻草被盖;农民翻土除草,我们就跟着翻土除草”〔15〕。在卫生教育组,廖应龙主持训练乡村保健员,举行农村卫生宣传,主动请缨为农民做灭蝇运动、清洁运动、拒毒运动。在文艺教育组,各成员“为了让农民识字,我们从他们的实际生活出发,利用常用的工具进行学习,如农活器具、实物标本、模型等”〔36〕。

全面抗战爆发后,为了宣传抗战、服务抗战,江津实验区开展了新的教育形式——抗战话剧公演。话剧公演遵循以农民为本位的思想,通俗的说,“就是话剧的各方面都围绕着农民的需要和了解着眼”。具体来说,在话剧内容方面,在公演前,“先把农民心理的趋向认识清楚,确定要演乡村生活背景的剧,既与当地农民生活、习惯、语言、风俗及一切苦痛劳作相配合,且又与抗战建国有所诏示”〔37〕,于是选择了《有力出力》《民族公敌》《放下你的鞭子》《流亡者之歌》等剧。在演出方式方面,实验区打破了“幕线”式的传统方式,在公演中,可以“台上台下打成一片,演员观众不分,演员可以表演于台下,观众可以活动在台上,演员与观众整个融为一体”〔37〕。在剧目选择上,为了唤醒农民对日寇的仇恨,激发其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文艺工作者们用喜剧和悲剧两种方式书写同一个主题——抗战,以激发农民的爱国心和民族情。正如刘醒侬所说,“因为现实编演的剧,都是目前我国抗战的时间,都是全国同胞一致感受的苦痛,所以农民开始替自己担忧起来,此次我们在乡村的公演剧,如《老叟当兵》、《打东洋》、《放下你的鞭子》等,农民当场泪面擦拭者,多的不可胜数!但演到《鬼子上当》、《鬼子哭泣》之类的剧,农民又哄堂大笑,几不能止息!”〔37〕此外,在演员的选择、布景的设置、表演的技术等方面,文艺人员依然从农民的需要和理解去考量,突出了“深入农村、扎根在农村、实干出新的农村天地”〔37〕的演出目的。

党的十九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站在国家事业发展全局的战略高度,多次对人才发展作出重要指示,强调人才振兴是乡村振兴的基础,提出要打造一支强大的乡村振兴人才队伍,为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提供坚实人才支撑。毋庸置疑,人才队伍要对推动农村农业现代化做出贡献,要在乡村这一广阔天地上干出事业,就要杜绝其与农民“各自为谋,不相闻问”的现象,而要同农民打成一片,干在一起,以实干造就“新农村”。这也是江津实验区的历史经验给予我们的启示。

(三)政府与乡村建设组织权限分明、通力合作

从现有史料来看,江津实验区自始至终都专注于个体“实验”,在“推广”方面则始终寄望于政府力量,“本区是一个学术实验团体,只重实验,既获得成效,当然送给政府推行”⑩。而对于寄望的原因,实验区骨干张元涟说:“吾人惟觉推广方面,需要一部分政治力量帮助,才能收迅速之功效”〔38〕。文艺教育负责人喻林炎在《传习教育推行的回检》中也指出:“我们推行识字的先决条件是要当地政府切实合作,以减少阻碍,统一步调,实施可得普遍”〔39〕。“故本期在工作未开动之前,就想获得政治力量,作为推广传习教育的原动力,后来与江津第三区署商洽,由区署领导推行。田区长非常热心,即将此项教育划归该署教建工作事项之一,由区署直接训令白沙场区各校办理,总站办公处设在区署内,以便于协调各校工作”〔38〕。李明怀在《我对农村问题的管见》一文中也谈到:“至于农村复兴这个问题,海内外学者有不少精辟言论,不过我们从客观实际观察,是需要教育和组织双方面进行,同时希望到农村的知识分子多同政治机构打交道,政府的力量尤为重要,实为推广关键”〔40〕。同时,鉴于高显鉴本人能力的影响,当地政府“愿齐力同江津驴溪实验区改善本地农村状况、发达农民、补给国难所需,对实验内容不便插手,值得信赖,而其推广之义当给予应有之助,便其通行”④。正是由于政府与实验区权限分明、通力合作,才使江津实验区在自身发展和内容推广两方面未受到层层限制、处处阻碍。

综上所述,新时代下,从“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到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明确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目标任务,再到“中国农民丰收节”的应运而生,这一系列举措都说明国家政策导向的历史性转变——“农业农村优先发展,不再是工业化和城市化优先发展”。在此背景下,政府机构大力支持和培养基层农民组织,使基层农民组织成为改造农村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显得尤为重要。而江津实验区建设的历史经验则为当下推行“乡村振兴战略”提供了重要启示,在此可概括为:时代理念的发挥是先决条件;有识之士扎根农村、注重实干是基础条件;政府与农村建设组织通力合作是必要条件。简言之,即:先于理念;基于实干;成于合作。

注释:

①周孟璞的《晏阳初的科普思想与“定县实验”》,刊于《四川师范大学学报》1995年第1期;李晔的《留美知识分子与中国乡村建设:以晏阳初河北定县实验为例》,刊于《中国农史》2007年第2期;李金铮的《定县调查:中国农村社会调查的里程碑》,刊于《社会学研究》2008年第2期;宋恩荣的《“定县实验区”中的生计教育》,刊于《教育理论与实践》1988年第5期;宣朝庆的《地方精英与农村社会重建:定县实验区中乡绅与平教会冲突》,刊于《社会学研究》2011年第4期;钱理群的《晏阳初平民教育与乡村改造运动思想及其当代价值》,刊于《中国农业大学学报》2017年第3期等。

②徐秀丽的《平教会扫盲运动的考察》,刊于《近代史研究》2002年第6期;李在全的《抗战时期湖南的乡村建设运动》,刊于《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06年第2期;袁媛的《近代中国乡村教育实践研究》,东北师范大学2007年硕士论文;杜俊华的《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的平民教育运动——以新都实验县为中心》,四川师范大学2003年硕士学位论文,等。

③梁漱溟、章元善《乡村建设实验》(第一、二集),中华书局1935年。

④四川平教会江津实验区驴溪月刊编辑处《驴溪月刊合刊》,国家图书馆藏,ID号:112007015765。

⑤C.C.Ch'en,Scientific Medicine as Applied to Ting Hsien:Third Annual Report of the Rural Public Health Experiment in Ting Hsien,China,The Milbank Memorial Fund Quarterly Bulletin,Vol.11,No.2(Apr,1933)。

⑥江津区档案馆藏《华西实验区江津第一辅导区办事处公函》,作者不详,档号:J010-0001-008190000。

⑦江津区档案馆藏《文艺教育工作报告》,作者不详,档号:J010-0002-014990000。

⑧江津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江津文史资料选辑》(第一辑),重庆市图书馆藏,175页。

⑨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印行《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二十五年度工作概览》,1936年10月,8-10页。

⑩江津区档案馆藏《四川平教会江津实验区工作概要》,档号:J010-0002-014990000。

[11]短期小学是学校针对失学儿童采取的为期一年的教育,其原则有四:注意儿童整个生活,养成良好的习惯;注重领导与监护;实行师生合作;崇尚简朴,生活力求平民化,以求用最迅速、最经济、最有效的方法实现办学目标。组织教育是根据“动、自动、群动”的原则,以大队为组织单位,运用导生教学的方法,完成师生间各类综合活动,以求实现一同过有组织的群体性生活的教育方法。团级式教育是以“儿童自治生活团”为基本,全校儿童为团,根据儿童年龄、智力、知识掌握程度划分为低级、中级及高级三个部(三个部为三个分团),低级与中级采用启发式教学,高级采用自学辅导并注重学生团体活动举办的教育方法。

[12]江津区档案馆藏《导生共学团教育的试办》,作者不详,档号:J003-001-010700000。

[13]温铁军《三农问题与制度变迁》,中国经济出版社2009年。

[14]重庆市档案馆藏《乡村建设》,作者不详,档号:0081-0001-00386。

[15]“去农文化”是指广大农民思想深处的一个根深蒂固的观点:农村谋生不易,生活在农村就是受罪,远离农村是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