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嘉学者武梁祠画像石研究述论

2020-12-05 08:00姜复宁周琦玥JiangFuningandZhouQiyue
天津美术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考据拓本画像石

姜复宁 周琦玥Jiang Funing and Zhou Qiyue

清季学术昌明,宿儒间出,阮元将清前中期清代学术史概括为“我朝开国,鸿儒硕学,接踵而出,乃远过乎千百年以前。乾隆中,学者更习而精之,可谓难矣,可谓盛矣”[1],王国维则将有清一代学术总结为“国初之学大,乾嘉之学精,道咸之学新”。清代学术史的重要特点,乃是所谓“要其归宿,则不过汉学、宋学两家互为胜负”。代表清代经学重要一端的汉学,在考据方面着力颇深,可谓“夫汉学具有根柢”。而清代汉学的典型代表,则是重视考据、崇尚实学的乾嘉学派。

乾嘉学者在经学、语言文字之学、史学等中国传统学问领域向为世人所推重,研究成果亦是甚夥,足以扬烈前贤。但乾嘉学者往往博学多才、识见鸿通,除却传统经学及相关学科研究之外,于金石、天算、典章等领域也每有至论。特别是在具有“与经史相表里”的资料性特点和可“见得失之由,沿革之故”的重要资料性价值的金石学,乾嘉学者更是给予高度关注。“以石刻考辨今古文经字异同,用金文发明六书指要,甚且据古籀而难郑许,遂卓然成为专门之学矣”[2],钱大昕、孙星衍、翁方纲、毕沅等于金石一道多有著述,往往以金石材料校雠经史、揆发秘辛。乾嘉学者在金石学领域的用力之深、用功之勤和用思之精,使得清代金石学臻于大盛,也是继宋代之后金石学史上的又一高峰,研究乾嘉学者与金石学的关系,也成为清代学术史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长期以来关注乾嘉金石学研究者,往往以书法史、书学思想予以观照,考察朴学与清代的书法关系。而以文献学视角研究乾嘉学者的金石学著述者,又往往以专人或专书为着眼点,而忽略了乾嘉学派诸儒金石学研究的共性和学术思想的互动。实际上,以个案切入的研究视角更容易收得见微知著之效,也是探赜乾嘉学派金石学方法与成就的切入点之一。今就平日读书、思考所得,以黄易《小蓬莱阁金石文字》所收武梁祠画像石及其后附有的诸多乾嘉学者跋尾为材料,对乾嘉学者的金石考据予以个案式考察,以探赜乾嘉学者金石学研究的路径与特色。

一、引言:清代的武梁祠画像石拓本

东汉武氏家族聚族于今山东济宁,“武氏有数墓,皆在今济州任城县”。“歌哭于斯”的家族生活促使其族人兴祠以祭,武梁祠即因此而兴。《金石录》载其“墓前有石室,四壁刻古圣贤画像,小字八分书,题记姓名。往往为赞于其上,文词古雅,字画遒劲可喜,故尽录之以博览”[3],足见画像刻石之众多,艺术水平之高超。洪迈也重视武梁祠画像石,录其文于《隶释》,并在《隶续》中收录其拓本。但武梁石室后荒废,而画像石的拓本亦是世所罕见,钱大昕称“宋以后碑石湮没久失,所在好事家得宋拓本,辄诧为稀世之珍”。武进唐氏曾藏有拓本一种,后为马思赞所得,朱彝尊在马思赞拓本后多次题跋,称其为唐拓本:“右汉从事武梁祠堂画象,传是唐人拓本,旧藏武进唐氏。”观者但见墨光可见,元气浑沦,验为唐本不虚也。[4]380-381嗣后诸多学者也以为此为唐拓,此拓本也被世称唐拓本,但马子云先生经过多维度研究,加之与今存拓本的比较,指出此本实际上为宋拓本。[5]此拓本后归汪本,后汪本胞弟汪邻初遵汪本生前之诺,将此拓赠予黄易,黄易“复手摹付梓,俾海内好古之士咸欣赏焉”,将其收入《小蓬莱阁金石文字》,名之为“武梁祠像唐拓本”,为与清儒叙述一致计,下文称引该拓本时仍一依前人旧说,称其为“唐拓本”,实则为清儒误断或为“高抬它的传拓时代”而误称者。

清代金石学家黄易勤于访碑,寻访到了久已为荒土淹埋的武梁祠石室:“乾隆丙午,钱塘黄易小松始于嘉祥县南卅里紫云山得之。嘉祥本析巨野置,宋时故属济州也。今土人名为武宅山,盖以石室得名。”[4]420自此方有武梁祠画像石清拓本面世,翁方纲目之为“两三百年来一大快事”。黄易亦将此拓本收入《小蓬莱阁金石文字》,附于“武梁祠像唐拓本”之后,清代金石学家得以将两拓本参照研究,这也在客观上促进了乾嘉学者对此拓的关注。

因黄易与诸多乾嘉金石学家过从甚密,每有新获辄“与三五知己快观”,因而多有名家题跋,如钱大昕、翁方纲、毕沅等均有为此拓所做的跋尾。这部分题跋后被黄易收入《小蓬莱阁金石文字》中。经过翻检我们发现这部分题跋中不乏乾嘉朴学视野对拓片予以考证者,可以作为探赜乾嘉学者考据学方法的个案看待,故从乾嘉学术史角度入手,探讨其考据特色与成就,亦可为《小蓬莱阁金石文字》这一金石名著的考据学价值张目。

二、乾嘉学者武梁祠画像石考据的方法

乾嘉学者在考据方法上“既有承于前代考据学传统方法,也有他们自己的独创之处”[6]82,向为后世学者推重,被目之为研究清代学术史的管钥。在武梁祠画像石的考据过程中,因“金石铭勒,出于千百载以前,犹见古人真面目,其文其事,信而有征,故可宝也”[7]414的存古特点,因而乾嘉学者融汇经学、小学、史学等多学科领域的研究方法予以考论,堪称窥得乾嘉考据学要略的绝佳视角。

(一)因声断字,以音证古

有清一代音韵学研究蓬勃发展,特别是在古音学研究领域更是英华间出,顾炎武、王念孙、钱大昕等学者在从事音韵学研究时,十分重视其因声求义、借音通经的训诂价值。“清儒治学,首重审音识字,实事求是,故其学谨朴而有本根”[6]5,乾嘉学者在考据武梁祠画像石时,也往往运用音韵学工具解疑析难,使得扦格难解之处涣然冰释。

武梁祠画像石中有“祝颂氏”之名,宋人史绳祖称“如祝诵氏不知其为沮诵或祝融”[8],未能得其确解。翁方纲指出“沮诵乃黄帝史,当在人臣之列,不应与羲农并也”,认为此处不应为“沮诵”。而后援引《通鉴前编》的异文指出此当为“祝融”,并以《隶辨》“诵字收入一东韵融字下,正与此合矣”作为论证依据。[4]436今案“融”上古喻四、冬部,“诵”上古邪母、东部。冬东旁转,而上古喻四和邪母常有关联。李方桂发现喻四、邪母往往互谐,而一个字又往往有邪母和喻母四等的两读,因而为邪母和喻四构拟了相同的早期来源。[9]综合来看,翁方纲的解释除却异文这一文献证据外,更重视采用古音学观念解释异文之间的语音关系,进而以语音的相通佐证二者的同用关系。较之前人的考论,乾嘉学者在运用传统考据方法之外,更增添了以音求义的方式,从语音通转的方面探求异文的关联。

(二)旁征博引,以佐正字

乾嘉学者多有广博的知识面,钱大昕曾指出“夫圣人删定六经以垂教万世,未尝不虑学者之杂而多歧也,而必以博学为先”[7]350。金石碑刻中部分剥泐残字难以辨识,乾嘉学者往往综合多学科的知识,旁征博引,为之补苴。

武梁祠画像石中记载了大量的古人事迹,但部分人名剥脱,如铭文有“□榆,□亲年老,气力稍衰”,钱大昕根据上下文推论“盖图伯俞事,以榆为俞也”。而“钱塘何梦华云‘榆’上一字尚存木旁,当是‘柏’字”,钱大昕称“汉书古今人表多以‘柏’为‘伯’也”,解决了这一问题。[4]421钱氏此处实际上是采用前代著作的用字习惯佐证对残字的释读,汉人碑刻确有以“柏”代“伯”之例,如《开母庙铭》“柏称遂”句实为“伯 鲧称遂”,亦是相同文例。钱大昕对此处残字的考辨综合运用史书记载和汉代其他著作中的用字习惯,得出准确的结论,足见其知识面之广博,也可窥得乾嘉学者以旁征博引辨字、佐证的考据方法。

(三)碑史互证,融会贯通

清代朴学的先导大师顾炎武便已旗帜鲜明地提出以金石证史的观念:“余自少时,即好访求古人金石之文,而犹不甚解。及读欧阳公《集古录》乃知其事多与史书相证明,可以阐幽表微补阙正误,不但词翰之丁而已。”[10]乾嘉学派学者则继承发扬这一传统,在以碑证史和援史考碑两个领域都卓有建树。

武梁祠画像石所描摹人物皆生动传神,在考证古代造像艺术方面颇有价值,而乾嘉学者又发掘出了这些画像的历史文献价值。翁方纲通过审视造像中的服饰形制,指出:“《易正义》曰:‘垂衣裳者,以前衣皮,其制短小,今衣丝麻布帛,其制长太,故云垂衣裳也’。今观武梁祠画,自黄帝以前,伏羲、祝诵、神农衣皆短小,可征经义矣。”[4]343以直观的碑刻造像说明《周易正义》中对服饰形制的叙述,为考证服饰史提供感性认识层面的材料。

乾嘉学者还重视以传世文献校读碑刻,以证其所载,补其剥泐。伏羲画像石中所描绘的伏羲形象有所残损,“中一物稍泐,若小儿状,泰定《隶续》本则宛若小儿”。阮元对此予以考证:“《帝王世纪》云伏羲氏蛇身人首。《白虎通》云伏羲因夫妇正五行,始通人道,即此画意也。后幅帝王无两人者。”[4]344通过传世文献记载指出此图实为伏羲夫妇像,则“若小儿状”的残损图像应为女娲,填补了刻石的剥泐。

三、乾嘉学者武梁祠画像石考据的成就

(一)考证古代名物

乾嘉学者对于古代名物的考证向来重视,“同学治古文词者,有苦《考工记》难读者,余语以诸工之事,非精究少广、旁要,固不能推其制以尽文之奥曲”[11]150。戴震此言虽主要论及古器物之学的难以精通,但也侧面反映了清儒通过考订古器物形制以期“推其制以尽文之奥曲”,进而解经的目的所在。

武梁祠画像石中的许多刻像,其内容描绘十分符合时人生活样貌。乾嘉诸儒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往往援引画像作为考证古代名物的材料。如神农氏画像中所持之耒耜,《考工记·匠人》:“耜广五寸,二耜为耦。”郑注:“古者耜一金,两人并发之。……今之耜,岐头两金,象古之耦也。”贾公彦疏对此进行申说:“郑云‘古者耜一金’者,对后代耜岐头二金者。……云‘今之耜岐头’者,至后汉,用牛耕种,故有岐头两脚耜,今之犹然也。”[12]而画像石中“则此图中田器端分两股者,似非古制矣”,以之证明东汉时期的耜之形制,并说明东汉时期的耜已经“非古制”。

与之类似的援图证史的考证方式,在乾嘉诸儒对武梁祠画像石的考据中数见。如翁方纲对“轨矩”形制和“母追”这一夏代帽子形制的考证、黄易对汉代石室形貌的考证等,皆是援引汉画像中对古代器物的描摹考论经史所载的古代器物形制问题,并广有新意,或纠旧注之误,或确证汉代器物的实际样貌,得出了翔实的结论。

(二)考论文字形体

以金石材料考证古文字,向来是金石学家的研究领域。早在宋代刘敞便已指出“礼家明其制度,小学正其文字,谱牒次其室谥”的金石材料应用领域,乾嘉学者秉承“自昔儒者,其结发从事,必先小学”[11]66的理念,更加重视对文字音韵训诂之学的研究。而这些学者往往兼同金石,在考论古文字形体时金石材料屡见使用。

(三)补苴《隶释》残缺、错讹之字

《隶释》中所收录的武梁祠画像石拓本存在部分残缺之字,还有部分字释读错误。乾嘉学者以黄易所拓更为精良的拓本与《隶释》所收者对读,补出了这部分残缺,纠正了洪适释读错误之字,为后人运用武梁祠画像材料从事研究提供了更为精审的材料。如前文曾提及的钱大昕对“□榆,□亲年老,气力稍衰”的考论,补苴了《隶释》释文的两处阙字,使之文意通顺可读,也为研究汉代用字习惯提供了新的材料依托。虽然乾嘉学者以此拓本所补苴、纠正的《隶释》残缺、错讹之字在数量上来看并不甚多,但考虑到这一碑刻乃是汉代所制,具有较高的资料性价值,则可谓是“片羽吉金”,其资料性价值自是不可小觑。

四、乾嘉学者武梁祠画像石考据的特色

金石文献甫一面世,研究者就已认识到其重要价值。早在东汉时期,许慎便指出“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虽叵复见远流,其详可得略说也”。但此时的研究者所见到的多为“鼎彝”也即三代青铜器,对石刻文献并不甚关注,且“而世人大共非訾,以为好奇者也”。及到宋代金石学勃兴,金石材料在考据学研究中得到广泛应用,“予尝阅古钟鼎碑碣之文,以证诸史及他传记,其藵颂功德虽不可尽信,而于年月名氏、山川风俗与一时之文采制度,有得其详”。清代朴学繁盛,金石研究迎来了新突破。在这样的学术史背景下,乾嘉学者在金石学研究的思想理论和方法实践上都有所创获,而考论乾嘉学者金石学研究的个案——武梁祠画像石考据,则可以见微知著,从个案入手,以“具体而微”的视角窥得其金石学研究的特色所在。

(一)立足实证研究的谨严作风

由《小蓬莱阁金石文字》中黄易记叙访碑的经历可以看出寻访此碑的过程,值得注意的是黄易详细记载了石室的形制和刻像在石室四壁的排列顺序。而《隶续》中的排列顺序是存在错乱的,黄易将其与石室的实际情况予以对照,考证了《隶释》的排列方式:

《隶释》所录,上一列自左壁伏戏至夏桀一段,下接管仲一段,其下又接中壁梁高行一段。将左壁内鲁滋一段录于中壁范且之后,次序倒置。[4]418

此外黄易还通过实地寻访,纠正了《隶释》在著录碑刻数量时的疏漏:“洪云画象六石,其五列横分为二,其实止有三石,每石四刻。系当日所见者每一石分搨二纸,每纸二列,洪氏误为六石。”[4]417

其他学者在获得黄易立足于实证研究而获得的第一手材料之后,对其价值均给予高度评价,而其中最令他们称道的也是这一拓本在佐证推论方面的实证意义。如翁方纲便称其“是予与秋盫二人十年以来心营目想之状,皆豁然得识”,解决了以往研究中因实际材料未得寓目而只能存疑的问题。由黄易实地寻访并予以发掘、棰搨,以及其他学者对这一实地寻访而来的精良拓片的运用,足以看出乾嘉学者立足实证研究的谨严作风。

(二)注重时代背景差异的历史观念

武梁祠画像石镌刻于汉代,但其中所描绘的均为先秦人物形象、事迹。虽汉代“去古未远”,但毕竟存在着时代的差异,乾嘉学者在运用这部分材料考察古制时,也特别留意了时代背景差异所导致的差异,进而在碑史互证时,特别考虑到碑刻刊刻时代与文献记述时代的时间差异因素。

如闵子骞图中所驾之车仅有一马,与周代“士驾二”之制不合,“此图汉时所画,恐未必尽合于周制也”[4]373。造像者的造像实践往往会受到其生活的社会环境、时代风貌的影响,进而导致造像与造像所表示的所谓“观念上的时代”两者之间产生差异。

王国维曾论及古文字古器物之学与经史之学的关系:“新出之史料,在在与旧史料相需,故古文字古器物之学与经史之学实相表里,惟能达观二者之际,不屈旧以就新,亦不绌新以从旧,然后能得古人之真,而其言乃可信于后世。”[13]这种碑史互证的研究方法与王国维所提出的“二重证据法”颇有相类之处,注意传世文献与石刻文献时代差异的观念则可称之为“达观二者之际”。足见乾嘉学者考据的精审和在考据学方法论上的指导性意义。

(三)重视跨学科融合的创新视阈

乾嘉学者认识到考据之学所需要的知识积累甚为广博,认为“考据者,考历代之名物、象数、典章制度,实有据者也。此其学至博、至大而难至精”,因而需要“学者必积数十年之实力,乃可以言贯通,不然则泥今非古皆无当也”。[14]而金石之学本身便带有学科融合的特色:“若从研究对象、内容、目的、要求等来看,金石学虽与一般目录学、图谱学、文字学以至书法学等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却都不能与之等同起来,毋宁说它是一门有着特殊史料载体的综合学科。”在实际考据中,乾嘉学者也往往综合运用多学科的知识解决金石考据问题,体现出跨学科融合的创新视阈。

在考证“□榆,□亲年老,气力稍衰”中的两处阙文时,钱大昕以史料所载大致确定所记为伯俞孝亲之事,但“伯俞”与“钱塘何梦华云‘榆’上一字尚存木旁,当是‘柏’字”的记载出现了龃龉。钱大昕将语言文字学的知识运用到此处的史学考证中,以《汉书古今人表》的用字特点,说明汉人常以“柏”代“伯”的用字习惯。钱氏此处综合运用历史学和语言学的知识,对剥泐难辨的文字予以考证并得出令人服膺的结果,足见这种跨学科视阈对乾嘉学者考据实践的助力。

五、结语

乾嘉时代崇实崇古、重视考据的朴学学风和乾嘉诸儒博通经籍、精于考据的学术专长相互成就,交融共进,恰如戴震所言,“君子于书,惧其不博也;既博矣,惧其不审也;既博且审矣,惧其不闻道也”[11]161,最终形成了乾嘉之学博学精审并重的面貌。在这种专博并重、讲求考证的学风影响下,乾嘉学者对于包括金石文献在内的种类多样的治学材料予以高度重视,王鸣盛在论及自己的治学路径时曾提及对材料的广泛占有和精审谨断:

购借善本,再三雠勘。又搜罗偏霸杂史、稗官野乘、山经地志、谱牒簿录,以暨诸子百家、小说笔记、诗文别集、释老异教,旁及于钟鼎尊彝之款识,山林冢墓、祠庙伽蓝、碑碣断阙之文,尽取以供佐证,参互错综,比物连类,以互相检照,颇能自道其经历,所谓考其典制事迹之实也。[15]

在这些数量庞大、种类多元、形制各异的研究材料中,金石文献因其可提供学术信息的丰富而颇得乾嘉学者青睐。乾嘉学派的领军人物,“一代儒宗”钱大昕曾指出:“自宋以来,谈金石刻者两家:或考稽史传,证事迹之异同;或研讨书法,辨源流之升降。”[7]413王昶则极言金石学在学术研究中所处的枢纽地位:“金石之学,上必本于经,下必考于史,故亦为学问中之最大者。”[16]正因为此,诸多乾嘉学者对金石文献给予高度关注。

武梁祠画像石因其刻石年代早,并且有以画像和铭文两种互为表里、相得益彰的表达方式形成的多样表达方式,吸引了乾嘉学者的目光,并以其作为研究材料进行了谨严的考据。因黄易拓本精确清晰,提供了资料上的扎实基础,乾嘉学者又广集众书予以对照考察,排列诸家异说,因而多有新见,订正了诸多旧传本、碑录的错讹,又为相关的问题研究提供了佐证。而通过探赜钱大昕、翁方纲等乾嘉学者对武梁祠画像石的研究方法、研究特点,也可为研究清代考据学史提供个案,可谓是见微知著、窥得乾嘉学者金石学研究特色的切入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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