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音乐和诗歌（一）

■杨赢

提到古典音乐和诗歌的关系，首先需要提及的就是古典音乐中的一种特殊体裁“交响诗”。

交响诗是一种标题音乐。所谓的标题音乐，顾名思义，就是有文字标题的音乐。这样的音乐往往和文学的关系非常紧密，而交响诗则是标题音乐中非常特殊的一种音乐形式。交响诗一般只有一个乐章，它们的题材往往取自诗歌、戏剧、民间故事或者绘画，这样的音乐往往具有极强的戏剧性和抒情性，和诗歌接近，因此被称作交响诗或者音诗。

这种体裁是由匈牙利音乐家李斯特创造的，他认为“标题能够赋予器乐以各种各样性格上的细微色彩，这种种色彩几乎就和各种不同的诗歌形式所表现的一样”，并且身体力行，选取西方古典诗歌、戏剧内容，创作了十三首交响诗，其中著名的有《哈姆雷特》《塔索》《玛捷帕》《前奏曲》《奥菲欧》《普罗米修斯》等，分别取材自莎士比亚、歌德、雨果、拉马丁、古希腊神话和古希腊悲剧。

聆听交响诗，你可以把它当作一首纯粹的音乐来欣赏，但是若想要深入理解，则不仅需要耳朵，更需要阅读。能够了解交响诗取材的诗歌或者其他艺术形式，能更好地帮助我们理解音乐的内涵，从文字和声音各个方面获得综合的审美体验。但是交响诗绝对不是把诗歌的内容用音乐的形式重复一遍，而是将所取材的诗歌的内在精神气质和音乐打通，取得一种不同艺术形式之间的共鸣，甚至是超越。李斯特曾经说过：“客观出现在知觉中的事物，绝不可能与音乐有任何结合点……但是，如果这同样的事物受制于梦幻、沉思和情感激动时，它们不是和音乐有了一种特殊的联系么？难道音乐不能把它们翻译成神秘的语言么？”这种神秘的语言，就是交响诗。因而，交响诗和它所取材的诗歌关系，并非是内容上的简单关联，而是两种艺术形式内在精神气质的深刻联结，甚至是升华。

李斯特的交响诗《前奏曲》就是这样的作品，除了表达了所选诗歌的内在精神气质，并且音乐家还对所选的诗歌情感进行了更深一层的超越和升华，让音乐更具魅力。《前奏曲》是他为他的一组男生合唱曲而写的管弦乐前奏曲，后来又将其改编成一部独立的交响诗。这首交响诗的名字来自于拉马丁的一句诗：“人的一生是死亡的一系列前奏。”拉马丁的诗句本身有些悲观，但是李斯特在作品扉页上写道：“我们的一生，不就是由死神敲出头一个庄严音符的无名之歌的一系列前奏吗？爱情是每一颗心最向往的曙光，暴风雨猛烈的冲击驱散了青春的幻想，它那致命的雷电毁灭了神圣的祭坛，可是，最初感到的愉悦与欢乐、不受到暴风雨的干扰的那种命运在哪里呢？有没有这样一颗遭受过残酷折磨的心灵，当暴风雨一过去，而它却不从田园生活的宁静中去寻找抚慰呢？然而，看来人们很少会长久安于昔日投入大自然怀抱时所获得的那种温柔与平静；一旦号角长鸣，他便急速奔向召唤着他的危险岗位，以便在战斗中完全恢复自信，并充分发挥他的力量。”

这首交响诗长达十几分钟，有宁静的生活，也有狂风暴雨的摧残，有爱情的甜美，也有生命的顽强奋斗与拼搏。整首音乐由一句诗引发，但是它并不描绘什么具体内容，而是唤醒情感，让我们在其中得到自己的生命的体悟。正如李斯特自己说的：“纯朴的感情在音乐中活着，焕发着光彩。”交响诗之于听众，起到的就是类似的作用。

因而交响诗的标题，是一个引子。欣赏交响诗，需要对交响诗所涉及的诗歌或者文学体裁有所了解，这样才能在音乐中被唤起相应的情感，达到文学和音乐的交融。

但是后世的大多交响诗却没有着力于对情感本质的把握，而是走向了对故事性的描述上，比如说鲍罗丁的《在亚细亚草原》、穆索尔斯基的《荒山之夜》，还有利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天方夜谭》等等。

除了李斯特，音乐史上着力创作交响诗，并且着力挖掘交响诗情感内涵的音乐家还有一位，那就是德国音乐家理查·施特劳斯。这位施特劳斯并不是那位奥地利的圆舞曲之王，而是另一位以将哲理融入音乐闻名的音乐大师。他将许多著名的诗歌和戏剧写成了交响诗，如《堂吉诃德》《唐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等等。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理查·施特劳斯最有名的交响诗。它取材于德国哲学家尼采的诗体哲学寓言，讲的是哲人查拉图斯特拉下山教化世人的故事。整部曲子一共分为九段，分别是：“日出”“来世之人”“渴望”“欢乐与激情”“挽歌”“学术”“康复”“舞曲”和“梦游者之歌”。除了第一段的“日出”标题是施特劳斯自己加上的外，其余八段标题均来自尼采的原著。

其中“日出”一章最为经典，被用在电影《2001太空漫游》和很多大型活动的开幕式上。“日出”之所以经典，正是因为它没有详细描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具体故事情节，而是通过对日出东方的音乐性创造，完美地体现了尼采的超人哲学和日神精神，唤起了听众心中那种不可遏抑的蓬勃的新生之力，才会如此的广为传播。

真正的交响诗，本质上还是“诗”，侧重的不是描述故事，而是情感营造或对抽象理念的形象塑造，这也是诗歌和音乐打动人心的共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