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波,王校羽,侯英华
(1.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北京 102488;2.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北 承德 067000)
外语教育政策是语言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提升国家外语能力宏观调控与规划意义重大。随着教育信息化的发展,教育信息化作为教育现代化的有效途径,信息化技术在外语教育领域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凸显。至今我国缺少专门的统一的外语规划,也没有统管外语的机构,更没有单独的外语教育信息化的主管部门。在外语规划与政策方面,国内很多学者已经主要从三个方面探讨了我国外语教育政策与规划问题:第一,通过比较国外外语教育规划获得借鉴经验。如胡壮麟(2018)[1],陈宇、沈骑(2019)[2]等在对美国、欧洲等国家的国别研究中探讨了外语教育规划经验。第二,通过探讨外语教育规划实践中存在的问题提出改革举措。如胡文仲(2011)[3]、蔡基刚(2019)[4]等就我国外语教育实践中面临的问题提出构想和改革举措等建议。第三,从规划理论层面进行探讨。如程晓堂(2012)[5]、张慧玉(2018)[6]等从语言学、经济学等角度探讨外语教育政策的理论规划问题。从外语政策与规划角度探讨高校外语信息化发展鲜有涉及。本文梳理、分析了新中国外语教育政策中的信息化发展脉络、外语教育信息化进程中不同阶段所存在的价值定位不清、阶段政策衔接不明、成效评价体系缺失等不足,尝试探讨智能时代我国外语教育政策信息化发展策略。
我国外语教育“政策”存在通常有三种形式:一是领导人讲话或指示促成的通知、意见及规划纲要;二是以会议形式进行座谈之后发布的指示、通知或意见;三是教育部组织专家制定及反复征求意见,正式发布的文件。关于我国外语政策的发展历程,学界有不同的阶段划分,有的学者分为三个时期或四个时期。如沈骑、鲍敏(2018)根据外语教育改革的内容等,将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外语教育规划划分为全面恢复期、调整改革期、发展完善期、战略转型期四个时期[7]。王静(2018)根据外语教育改革政策实施情况,将我国高校外语教育政策划分为近现代时期、三轮改革时期[8]。本文依据以上时期划分和信息技术在外语政策中的角色和作用,将新中国的外语教育政策分为探索、初步融合、深度融合和智能时代四个时期探讨外语教育政策信息化的发展历程。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我国外语教育领域由学习苏联片面发展俄语教育到20世纪50年代末转向英语,由单语走向多语种,初步融入世界体系,开始进行信息化前期的电化教学探索。
以政府颁发文件形式对外语资源进行规划。从1952年政务院和军委联合发布的《关于全国俄文专科学校的决定》,到20世纪70年代《关于外语教育七年规划问题的报告》和《外语教育七年规划纲要》,再到80年代的《关于加强中学外语教育的意见》等正式文件达10多个。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外语教育规划是1964年10月由国务院外事办等五个教育相关部门联合上报的《关于外语教育七年规划问题的报告》和《外语教育七年规划纲要》,确立了我国外语教育此后七年(1964~1970)的方针和具体规划[3]。受“文化大革命”影响,政策执行被迫中止。1979年发布《加强外语教育的几点意见》重启外语教育。此外,通过领导人讲话及座谈阐述外语教育政策。1961年9月,陈毅副总理曾对北京外国语学院学生作报告,系统阐述了我国外语教育政策与学习方法。
关于电化教学,领导人在讲话中已有所阐述。例如,1960年国务院副总理陆定一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上做了《教育必须改革》的发言,指出必须采用新的教育工具,如音频、录音机、幻灯、电影、广播、电视以及分配设备必要的仪器、模型等新式工具[9]。部分高校,特别是师范院校、外语院校、医学院校等利用幻灯、录音和电影等电化教育手段辅助教学。1964年,我国第一幢电化教学楼在上海外国语学院破土动工,国内开始引进国外电教资料和经验,开设相关电化教育课程,重视培养电化教育人才队伍,开始了电化教学教师队伍建设。建国之后的30年中,严格意义上的教育技术尚未进入教育信息化阶段。20世纪80年代之后,电化教学的概念才逐渐兴起,也只是利用了一些现代化的教学手段,如电视、电影、计算机、录音、录像等。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计算机多媒体和网络发展,计算机开始辅助教学,为后来外语教育信息化的推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一时期的外语教育政策确立了采用计算机辅助外语教学的方式推进外语教学的改革,这直接影响到外语教学的基础设施、教学资源、教学方法等各个方面。外语规划通过颁布一系列政策、要求、通知等,开启了以信息技术改革外语教育的新局面。1999年,教育部颁布《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倡导在教育中广泛应用现代信息技术,从政策上开启了计算机作为英语教学辅助手段发展的新阶段。2002年,教育部又发布《关于启动大学英语教学改革部分项目的通知》,指出应充分考虑现代教育技术在教学中的应用。2004年,教育部颁布《大学英语课程教学改革(试行)》,提出了采用网络化自主学习教学模式的改革,提倡使用计算机、教学软件、课堂综合运用的个性化、主动式学习模式。相应地,也带动了教学方法、教学资源等教学元素的变革,促使教学实践中出现了各种外语教学理论,如语法翻译法、听说法、视听法、情景教学法、认知教学法、交际教学法、功能教学法等[10]。但是,高校外语教学资源在建设、开发和利用方面尚处在起步阶段,计算机在外语教学中起的是辅助作用,大学英语教学和学习“费时低效,哑巴英语”等现象仍然普遍存在,教学效果难以达到培养目标要求。为此,2006年11月,教育部成立项目组,启动修改《大学英语课程教学要求(试行)》。
这一时期由计算机作为教学辅助手段逐步向计算机技术与外语课程有机结合方向发展,多媒体教学成为外语教学常态化。2007年1月,教育部联合财政部发布《关于实施高等学校本科教学质量与教学改革工程的意见》,其中指出以推进改革和实现优质资源共享为手段,提高本科教学质量。同年7月,教育部正式颁布新版《大学英语课程教学改革要求》,进一步在大学英语教学性质和目标、教学要求、课程设置、教学模式和教学评估五个方面做了说明。自此,多媒体资源建设开始飞速发展。陈坚林(2011)指出有学者将2009年以后的多媒体立体式教材称为第五代教材[10]。国家精品课程逐年增加,2008年度国家精品课程普通高校650门、军队院校(含武警)课程19门;2009年度国家精品课程普通高校650门、军队院校(含武警)课程29门。2010年度达到763门。教育部(2011)发布《关于国家精品开放课程建设的实施意见》指出在“十二五”期间,要建设1000门精品视频公开课[11]。教学模式的转变对教师的信息化素养提出了要求,教育部(2009)开展大学英语教师网络在线培训,培训范围确定100所高等学校[12]。在教学目标和课程设置上,《大学英语课程教学要求》规定允许结合各地实际制定课程标准,实现了课程管理的个性化发展,在政策上也为信息化教学提供支撑。在基础设施方面,重点建设数字化语音实验室、自主学习平台和网络语音室平台,向实现学生自主学习趋势发展。
这个时期人工智能技术发展融入教育,深入与课堂多媒体教学融合,进入融媒体辅助教学时期。自2012年教育部相继发布了一系列推进教育信息化的政策:《教育信息化十年发展规划(2011—2020年)》(2012年3月)、《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规划》(2016年6月)、《教育信息化2.0行动计划》(2018年4月)、《关于深化本科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意见》(2019年10月)等。其中《关于深化本科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意见》明确提出实施国家级和省级一流课程建设“双万计划”,旨在打造具有高阶性、创新性和挑战度的线下、线上、线上线下混合、虚拟仿真和社会实践“金课”[13]。由此可见,教育信息化已经深入到教育领域诸多层面,正在向网络化、智能化、人性化和终身化方向发展。
智能化时代外语政策信息化的内容涉及外语教育的各个环节,将外语教学目标、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教学手段、教学资源、教育管理及教师发展等融合为大数据生态链,呈现出将平面、音频、视频、交互平台等融合的融媒体教学趋势。《大学英语教学指南(2017版)》将大学英语培养目标定位在培养“学术能力或职业英语交流能力和跨文化能力”,旨在培养学生满足未来社会需求的英语能力。相应地,在教学方法上则提倡采用任务式、合作式、项目式、探究式等;教学手段则注重“将网络课程纳入课程设置,重视在线网络课程建设,把相关课程放到网络教学平台上,使课堂教学与基于网络的学习无缝对接,融为一体”。鼓励教师建设和使用微课、慕课,利用网上优质教育资源改造和拓展教学内容,实施基于课堂和在线网上课程的翻转课堂等混合式教学模式。在课程资源建设方面,鼓励建设大学英语校本数字化课程资源,同区域同类高校跨校开发大学英语数字化课程资源,实现有效共建共享。在教育管理方面则采用数字化资源管理平台。同时在教师素养方面,明确要求“提高使用信息技术的意识、知识和能力,在具体的课堂教学设计与实施过程中,融入并合理使用信息技术”。由此可见,智能化时代,外语教育政策无论是在教学目标、内容、方法手段,还是在教学资源建设、教学管理及教师发展诸多方面已经进入深度融合阶段。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至20世纪末,我国高校外语电化教学一直处在初步阶段,教学中采用电化教学手段作为辅助,同时在基础设施建设、教学资源建设、师资培训及电化语言教学方面,虽然取得不少进步,但仍缺少甚至不具备“信息化”水平,存在不少问题。第一,教学模式单一。基于行为主义的教学模式采用电化教学工具,在知识的自动化和体系化建设方面认识不足;第二,基础设施建设不足。基础设施建设覆盖面小导致地区差距严重,电化教学开展有限。第三,教学资源建设不足。虽然引进电化教学资源,教材建设、硬件软件教育资源等都比较匮乏,且使用率比较低。第四,电化教育人才建设不足。总体来说,探索时期的高校外语电化教育政策缺乏对语种规划、外语能力以及电化技术理论与实践等方面的前瞻性考虑。
外语教育信息化初步融合时期(1999~2006)本质上是计算机辅助教学阶段。该时期的重点在于外语教学基础设施的建设。很多高校兴建了语音室、微机室等硬件设备,有条件的院校逐步建设了计算机网络系统、光盘资料库以及多媒体自学中心等,开通校园网和远程网络平台。在具体实践方面,为改善高校扩招带来的师资力量匮乏、教学质量下降等问题起到一定成效。但同时也还存在如下几个问题:第一,教师信息化素养不足。受外语教师传统思维以及信息技术应用能力有限等因素的影响,教学效果存在差异。第二,缺乏计算机辅助教学相适应的教学方法。虽然引入了计算机辅助教学,但相应的教学方法未跟进,机械操练的行为主义模式依然普遍。第三,教学资源开发设计存在局限性。该时期的软件设计旨在改革传统外语课堂,但设计理念本质上仍持有“教师为中心”理念,缺少“自主学习”内容的设计。在具体实践过程中,计算机仅仅是传输知识的平台,教学内容和教学结构依然依赖教材的内容。
外语教育信息化深度融合时期(2007~2011年)的教学模式是利用信息化技术改变 “以教师为中心”趋向于以教师为主导、学生为主体的外语教育模式。多媒体教学课堂使得教学理念、教学内容、教学手段、教学目标以及评测方式等彼此制约,相互整合,呈现出多模态教学环境。但同时也暴露出以下不足:第一,信息化设备维护与保障体系建设不足。地区建设不平衡,管理水平和使用效率低,缺少系统规划,许多院校甚至没有专门信息化维护技术人员以及管理人员。第二,教师信息化教学理论与实践能力不足。许多教师积极采用多媒体教学,但对如何设计和实施多样的教学不具备相应的理论和实践能力。第三,多样网络资源利用不充分。精品课程和网络课程平台建设推进之后,网络资源选择繁多,很多学校课堂及课下实际利用效率不足,也存在地区差距。
智能时期(2012年至今)是“互联网+教育”智能发展阶段,网络化、数字化、智能化、个性化、终身化的教育体系逐步构建,为实现“以人为本”的发展目标创造了条件。同时也带来挑战和问题。比如:第一,对信息技术与课堂教学实际融合效果存在怀疑。教学中的慕课、小规模限制性在线课程(Small Private Online Course,简称SPOC)、微课、翻转课堂、智慧课堂等多种模式,各种教学媒介融于教学生态,呈现“信息化”和“智能化”,也会出现“融”而不“合”现象。对信息技术如何有效提升学生学习效果和核心能力缺少相关实证研究。第二,信息化政策缺乏阶段连贯性。实际上我国外语教育信息化政策发展与国家发展需求、经济发展等紧密联系。外语教育信息化政策的变动,缺少政策之间的持续传承状态,哪些方面需要维持,哪些又需要革新,政策决策者及利益相关单位进行顶层设计时缺少考虑国家外语教育信息化规划的连贯性。第三,外语教育信息化教学有效评价体系缺乏。针对智能时代外语教学的实际效果,不少学者提出“有效教学”“金课”等概念或建议,但在实际操作中,有些教学评价又将终结性考试(如期末考试、英语等级考试等)作为评价成效的重要标准,基于大数据的对教学过程的有效评价标准缺失。
我国高校外语教育的改革和发展与技术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定程度上,信息技术的发展助推了高校外语教育政策的变化。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的发展,也将改变人才需求和教育形态。在外语教育政策层面,构建外语教育信息化政策方略也是迎接教育现代化的先行之策,尝试提出以下策略建议。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外语教育中的制度性及结构性矛盾逐渐凸显,直至当下,社会对外语教育政策的议论甚至质疑仍旧不断,这是一定时期社会各种矛盾在教育领域的反映,这与外语教育政策价值定位不清不无关系,也反映出外语教育信息化政策的价值定位不清的事实,外语教育信息化政策面临价值偏离与缺失。这种价值缺失不仅体现在外语教育政策语言工具主义的价值偏离,而且还体现为外语教育信息化内容的缺失。教育改革趋向以人为本,但外语教育实用主义“工具论”观念从未减弱。我国外语教育备受关注,既表明国家改革开放和借鉴先进科技“引进来”的战略需求,同时也展现出我国日益参与全球治理的角色需求。外语学习的目的定位于提升国家软实力,服务“走出去”战略。沈骑指出我国对外语教育政策与规划研究时间不长,现有研究偏重于政策文本的描述,缺乏对外语教育政策动态发展过程及其价值定位的研究[14]。我国外语教育政策顶层设计不足,更缺少严格意义上的外语教育信息化政策。
我国高校外语教育信息化政策系统构建具体涉及到外语教学各个环节,其内容涉及基础设施建设、教学资源建设、保障体系建设、教师信息化素养、教学内容、教学目标、教学方法、课程标准、教材、评价标准等诸多因素。在人工智能时代,外语教育信息化体系中的各个因素互相作用,相互制约,利益相关单位可以采用人工智能数据建立模型(如拓扑结构模型),根据数据不断调整和修正,使得系统中各因素相互磨合产生良性循环,以达到基于长远愿景目标的最佳利益效果。具体来说,比如教学资源因素,要加强信息技术与教学方法的融合,在软件和系统设计上关注“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方法,比如信息化教学平台要体现资源兼容、开放等,支撑终端简易操作,操作者既是平台使用者,也是平台创建者;移动平台端实现导航、信息交互等功能,核心是体现学习活动交互及资源获取。
信息化时代高校外语教育实际上是将外语教育作为一种人力资本投入来培养外语人才的,通过建立“互联网+教育”平台来提升信息化教学生态,向以培养学生自主学习能力、激发人的潜能、面向未来发展的方向转变。人工智能时代的教育是基于大数据建立起来的反馈,更关注学生的学习过程,根据大数据信息建立模型,并动态调整各个教学要素,以提升教和学的效果。《大学英语教学指南》(2017版)指出,要通过系统采集关于教学实施、教学效果、课程设计及英语能力等信息,通过多维综合分析,从“对课程结果的终结性评价”转向“课程发展的形成性评价”。这一评价标准的目标定位在“形成性评价”。在外语教育信息化政策层面,既要明确外语信息化素养的评定内容,同时给予教师政策上的赋权,重在体现对学生核心素养的培养,又不以“量化”评价而评价,兼顾评价的真实性与灵活性。
信息化技术发展已经进入智能时代,外语作为一种人力资本,在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中的作用日益突出。在外语教育领域,如何做好信息化时代的外语规划,对提升外语教育质量,培养适应未来国际竞争的人才至关重要。本文从宏观角度梳理了我国外语教育政策中政策信息化发展趋向,指出政策发展中存在的价值定位不清、阶段政策衔接不明、成效评价体系缺失等不足,尝试给智能时代高校外语教育政策信息化发展提出了几点建议,以期对高校外语人才培养提供一点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