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河南旅居外省同乡会及其赈灾义演考察

2020-12-01 16:10
南都学坛 2020年5期
关键词:义演同乡会赈灾

光 亚 新

(河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同乡会是一定地域范围内同籍人士在旅居地设立的乡缘性民间自治社团。该组织是时代变迁的产物,同时其多类型的组织活动也对旅居地和家乡本土社会产生了重要影响。同乡会最早产生于清末,进入民国之后随着城乡社会变迁的加剧,社会各界、各阶层的合群意识不断增强,各种民间团体逐渐活跃起来,包括新式同乡会在内的各种民间社团蜂拥而起并日趋活跃起来。基于地域文化心态,各地旅居外省的移民需要以同乡关系建立起一种互助互济的同乡团体,正如一些研究者观察的那样“原先已有的某些会馆,已不足以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于是就出现了许多同乡会”[1]。在近代历史上,全国各大城市皆有河南同乡会,甚至有不少专门为赈灾而成立的同乡组织。因此,凡是旅居外省且河南人集中的地方,都相继成立了河南同乡会。面对近代河南多灾多难的状况,河南同乡会对家乡的赈济发挥了独特作用。

关于近代旅居外省的河南同乡组织的研究,学界取得了一些成果。武强在《社会组织的“半现代化”转型:传统与现代纠结中的河南旅沪同乡会(1930—1950)》一文中对河南旅沪同乡会的组织形式、财政状况、会员征集等情况进行了梳理,认为河南旅沪同乡会在形式上具备了现代社团的特征,但因其实际权力掌握在少数精英手中,资金来源与传统同乡组织无法区别,因此现代化又是不彻底的[2]。其另文《团结亲爱·嘉惠灾黎·告慰同乡:河南旅沪同乡会的事业(1930—1950)》,认为河南旅沪同乡会成立之后,以团结帮助同乡、赈济家乡为自己的主要事业,对家乡的发展做出了不少努力[3]105-114。叶宗宝以旅居北京的河南人发起的救灾组织——旅平河南赈灾会为研究对象,分析了旅平河南赈灾会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以及他们是如何向河南灾民施救的,在此过程中,河南地方势力又是如何兴起,并形成一张权势网络的[4]11-12。薛彦围绕北京地区的河南会馆、豫学堂、河南旅京同乡会,考察了旅京豫人是如何“聚乡谊”并参与政治活动以及随之产生的影响[5]。由于北京、上海地区分别作为近代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不断吸引着中国各地区的移民,因此学术界对于类似地区同乡组织的研究较为丰富。本文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根据所见报刊及其他相关文献,考察民国时期旅居外省河南同乡会的设立情况,以及组织会众赈济家乡所采取的措施,特别是所发起的规模较大的赈灾义演活动,以丰富学界有关河南旅居外省同乡组织的研究。

一、河南旅居外省同乡会的设立

旅居外省的河南同乡会有很多,几乎遍布全国各地,目前所见资料记载比较多的有北京和上海地区的河南同乡会。由于各地情况不一,旅居外省的河南同乡会成立的时间不同,不同地区组织活跃程度也不尽一致,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发现除上述同乡会的资料记载较多外,还有其他地区一些河南同乡会,在赈济家乡灾民过程中也发挥了一定作用,如河南旅陕同乡会、河南旅甘同乡会、河南旅津同乡会等。下面对各地区河南同乡会的设立情况进行梳理。

(一)河南旅京同乡会

河南旅京同乡会是指旅居北京的河南人所成立的同乡社会组织,1919年5月30日成立。成立之后,阎敬轩向旅京同乡发出“致旅京同乡诸公函”,原文如下:

敬启者,民国成立,交际益繁,外省旅京同乡录多有刊布,独吾豫缺如,殊觉遗憾,同人等不揣棉(绵)薄,筹办此事,略显端倪。惟恐见闻狭隘,漏误仍多。为此备具令表一份,附送台端,请烦查照详填,再京地辽阔,调查甚难,尚祁各就所知代为照样查填,尽于信到十日内一并寄交宣武门外赶驴市二十二号阎敬轩君收,以便索辑发刊,是所至盼,专此奉达,敬颂。[4]22

这里所发的“函”,意在联络同乡、编制“同乡录”,同时鉴于京城内“无职务斯所,无专业,无定居”[4]23的同乡甚多,因此说明了“入录者”的条件:“首先,需是河南旅京人员;其次,曾任或现任机关职务,在京有房产者。”[4]23从入会的条件来看,“入录者”既需要担任机关职务,又需要拥有房产,说明“入录者”须是掌握一定财富和拥有社会地位的人,这也为他们后来能在旅居地为家乡发起多次赈灾活动奠定了经济基础。后因北京在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之后改名为北平,河南旅京同乡会遂为旅平河南同乡会。

(二)河南旅沪同乡会

河南旅沪同乡会的活动时间比较早,在1909年《申报》上就刊登了有关河南旅沪同乡会的消息。1909年6月14日,《申报》刊登了一则关于“旅沪各省团体为河南福公司交涉事件及江西余发程案特开特别联合大会”的消息,其中出席大会的还有“河南同乡会会长王搏沙”[6]。由此可知,早在1909年上海地区就出现了河南同乡会。到1913年,报纸上出现了“河南同乡会上海总部”派代表陈庆斋呈请上海县知事组织同乡会,以“联涣散之乡情,结公共之团体”的消息,上海县知事认为其“规画持久,见其群策群力,条理秩然”,同意设立备案[7]。虽然这些同乡会出现时间较早,但是并没有留下过多的活动记载,也未见其延续下来。

到1930年,河南旅沪同乡面对发生在家乡的“中原大战”和接踵而至的水旱灾害,深为悲痛,遂重新发起河南旅沪同乡会。9月14日,有范争波、任鸿钧、殷温恭等呼吁:鉴于旅沪同乡“为数甚多”,组织“亦甚散漫”,并感“桑梓迭见烽火”,于是在老西门关帝庙召开发起人会议,当场推定范争波、任鸿钧、殷温恭、王泽溥、贾毓松、阮晒樵、王亚贤、杨孔达、陈子宽、朱耀庭、冯绍周、仝子昆、张季章、张豫堂等14人组成筹备委员会[8]。经过三个月的筹备,“河南旅沪同乡会”于1930年12月14日正式成立,并在老西门关帝庙召开成立大会,“与会会员四百余人,公推范争波、王泽溥、任陶宇三人为主席团”,并由主席范争波报告开会宗旨,约有三点:“(一)联络旅沪豫人,固有乡谊;(二)用全会名义,呼吁各界,筹赈豫灾;(三)救济旅沪同乡之哀苦无告者。”[9]同乡会组织除了将散漫的旅沪河南同乡组织起来,联络固有乡谊,更重要的是为筹赈豫灾,并救济旅沪同乡。

(三)河南旅津同乡会

1928年11月11日上午11时,河南旅津同乡会在天津河北大马路中州会馆开成立大会,公推韩应堃为主席,李国干记录,并讨论简章,逐条通过。后以记名投票法,选举韩应堃、李调资、谭其芳、李国干、张励夫、宋藩周、李云玄7人为执行委员;仓水龄、祝芾、崔太清3人为候补执行委员;丁伯诂、郝西赓、杜毓沄3人为监察委员;胡定远一人为候补监察,并于12日晚举行执监联席第一次会议,分配工作。韩应堃兼总务股主任、谭其芳兼财务股主任、李国干兼出版股主任,韩应堃、宋藩周、李训资三人为常务委员。同时,对于其他重要问题也进行了详细讨论[10]。

(四)河南旅陕同乡会

1936年6月28日,河南旅陕同乡会在陕西西安成立。进入民国之后,旅陕豫人日益增多,虽然在陕西境内设有中州会馆,但是并未正式成立同乡组织。1936年6月初,有多名旅陕豫人发起河南旅陕同乡会,并依法向主管机关备案,经筹备就绪后,于1936年6月28日在南院门民教馆礼堂召开成立大会。与会人员有各界会员三百余人,并有各机关单位派员参加。大会选出谢友萍、章斌、张文清、王抚洲、黄庆涛、杨明贤、吕济民、和庆符、张鉴铭9人为执行委员,宗占魁、杨敬修、汤怡三人为候补执行委员,陈田群、张富润、章淦、周麒祥、王嘉会5人为监察委员,张书业、丁世杰两人为候补监察委员[11]。

(五)河南旅甘同乡会

1941年3月7日,河南旅甘同乡会在兰州仓门巷六号正式成立。较之其他河南同乡会,河南旅甘同乡会成立的时间较晚一些,正值抗战期间,因此成立组织的目的除联络乡谊之外,更多是协助抗战。大会选出石清、谢惠侨、赵忠文等19人为理事;刘艺舟、程其祥等9人为监察[12]。

(六)昆明河南同乡会

1942年,昆明河南同乡会在昆明武城路社会服务处召开成立大会。1942年,河南遭受旱灾,旅居昆明的河南同乡100多人,在刘耀扬(河南孟县人,时任龙云部的参谋长)、冯友兰的倡议下,为救灾组织成立河南同乡会[13]90。

(七)其他地区的河南同乡会

除了上述所梳理的河南旅京同乡会、河南旅沪同乡会、河南旅津同乡会、河南旅陕同乡会、河南旅甘同乡会及昆明河南同乡会,还有其他一些地区的河南同乡会,如河南旅汉同乡会、河南旅桂同乡会、河南旅鲁同乡会等。由于资料的局限,笔者未能找到有关它们的设立情况,但是它们也曾发起过赈济家乡的活动,如“1948年,河南旅汉同乡会为豫籍流亡来汉学生,捐助救济费”[14],“1942年,河南旅桂同乡因豫灾奇重,发起平剧义演,筹款赈灾”[15]。

从以上各地河南同乡会的设立情况,可以看出民国时期各大都市均成立了河南同乡会。河南同乡会的设立,更多是以帮助家乡赈灾为目的,因此使得各地河南同乡会的成立呈现出“季节性”“临时性”的特点。共同的地域文化和同乡情谊,再加上同乡组织制度的灵活性,各地旅居外省的豫人可以在短时间内发起同乡会,而后以同乡会为依托扩大影响,以聚集力量向家乡施以援助。

二、同乡会积极组织实施赈灾

民国时期,河南地区受自然条件和人为因素的影响,天灾人祸不断。《河南自然灾害》中提道:“全省自然灾害归属为四大类型,就其灾种讲,全省可达数百种,可以这样认为,除了特定地域内的自然灾害(如海啸、雪崩、火山爆发等)外,其他灾种(水灾、旱灾、虫灾、风灾)在河南可以说应有尽有。”[16]李文海在《近代中国十大灾荒》中记载的近代中国历史上灾情十分严重、影响极为巨大的十次自然灾害,河南地区几乎无一幸免,如:“丁戊奇荒,1920年的华北五省大旱灾,1928—1930年西北,华北大饥荒,1938年花园口决口,1942年至1943年的中原大荒旱。”[17]

1875—1879年的“丁戊奇荒”,河南是重灾区之一;1920年华北五省大旱灾,河南全境大旱,灾民无数,年末又遭遇大水袭击,全省90余县,皆洪水横流,庐舍荡然;1928—1930年中原地区旱灾,河南灾民遍野;1938年,国民党炸毁花园口,导致河南境内房屋尽毁,横尸遍野;1942—1943年河南再次遭遇百年不遇的旱荒,中原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可以说河南省是一个灾荒频发的省份,“灾情种类之多,地域之广,时间之长,均为全国冠”[18]。针对河南地区发生的灾荒,除河南政府采取的官方赈济外,各地成立的河南同乡会在旅居地也以各种方式不断向家乡施以援手。

邓云特在《中国救荒史》中提到历代救荒政策:“有属于事后救济之消极方面者,有属于事先预防之积极方面者。”[19]205事后救济包括“临灾治标”与“灾后补救”二种,而历代“临灾治标”之常行政策大约可分为四项:“一曰赈济,二曰调粟,三曰养恤,四曰除害。”[19]289同乡会作为社会民间团体,因其自身能力有限,所以常常采取“临灾治标”中的前两者,即“赈济”与“调粟”。

(一)赈银

“赈济”作为“临灾治标”中的一项,还分为“赈粮”“赈银”和“工赈”三种[19]302。“赈粮”顾名思义即为发放粮食救助灾民,是临灾急赈中最流行的方式之一;“工赈”即“以工代赈”,常常发生在灾情比较严重的地方,两者在一定程度上需要政府的参与才能更好地执行。相对于输送粮食的不便和组织“以工代赈”的复杂,银两更加方便流通,因此“赈银”多为河南旅居外省同乡会所采取的主要方式。

“赈银”多来自旅居外省同乡会向社会各界发起的募捐。1942—1943年春,河南境内发生百年不遇的旱灾,旅沪同乡会也不断收到消息,眼看家乡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于是旅沪同乡会在三月底召开紧急会议,认为“上海为通都大埠,慈善团体林立,富有者颇多”[20],可在此组织募捐,决议由执行委员贾岳生等牵头成立募捐委员会,专门处理募捐事务,并请上海盐业银行、光华银行等代收赈款。与此同时,同乡会深望“诸乡长大发慈悲,慷慨捐输,以为外人之倡导,勿贻人以口实,说我们自己不热心为幸”[21],向同乡也发起募捐。随后,旅沪同乡会还借皇后大戏院义演新剧,将所得收入惠及灾黎,这次募捐得到了上海大亨黄金荣、徐朗西等人的支持,因此声势浩大,最终募捐得到“捐款计储券一百一十六万六千四百九十元”[22],分配到开封、新乡、济源等各灾区。

1944年黄河决口、河南沦陷,大批河南灾民不断涌入陕西西安,4月下旬,河南旅陕同乡会迅速开展对家乡的赈济活动。时任河南旅陕同乡会会长的张钫先生,就以旅陕同乡会会长和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院长的名义,发出请帖,邀请旅陕的河南名人巨商、陕西的重要官绅、国民政府驻陕的军政要员、社会各界名流、志士贤达50余人,齐聚西安西关冰窖巷张钫公馆,他亲自动员募捐。当时到会的有:“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于右任、陕西省主席熊士辉、国民党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兼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胡宗南、陕西省民国第一任都督张凤翙、西安第三十四集团军军骑二军军长邓宝珊、香玉剧社常香玉女士、西安华丰面粉公司经理毛懿臣、周至县县长、户县县长等。”[23]张钫带头表示,将自己在汉中的水田四十顷全部变卖,捐赠救济。在场诸人无不受感动而纷纷解囊,救助灾民。周至县县长最先捐粮若干,而后“胡宗南捐出军队二十部过役汽车,用以拍卖,所得钱款,用于开设粥厂”[24]248,此次募捐十分成功,所募款项可设5个饭场,供上万灾民用食三个多月。

赈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因交通不便而致赈粮困难的不足,免去了中间各种复杂程序,效果更为理想。

(二)移民就粟

“移民就粟”是“调粟”的一种方式,就是把灾民迁到产粮区、丰产区,这是调粟的主要做法,除“移民”外还有“移粟”,《中国救荒史》中提道:“盖民如能移,则听其移,或令其移于谷丰之地以就食,若民不能移,而谷有可移之便者,则尽力移而就民。”[19]312可见“移民”与“移粟”往往是相辅相成的。中国人历来有安土重迁的观念,因此在面对灾情时采取“移粟”的做法更为合适,但是面对民国时期灾害频发、无法生存的家乡,不少河南百姓选择流落异地,旅居外省的河南同乡会就此组织向东北、甘肃等地移民。

1929年,河南灾荒严重,灾民遍野,河南境内“豫南之南召、南阳、邓县十室九空,社屋庐墟虽情形不同,而各县逃亡者每月亦皆百千万起”[25]82,新安人口逃亡8万有余,渑池逃亡人口也有6万。面对此种情况,旅平河南同乡会筹划移民办法,“募款三万元,在河南陕县、洛阳、泌阳、信阳、南阳等十一县组织招待处,并设招待总处于郑州,集难民于指定地点,乘车出关,移住东北,移住东北的难民,共计四十三批,合为三万人,移住于克山、讷河、海伦、呼兰等地从事垦殖”[26]。

1944年,日军发动河南战役,郑州、洛阳失陷后,各地百姓为逃活命,携儿带女,背井离乡,大批灾民和学生纷纷逃往陕西,云集西安。为了解决这些逃陕灾民问题,旅陕同乡会会长张钫主持成立了“移民处”,对于愿意移民陕西、甘肃、青海等地的灾民,都尽力安置。移民处曾分批组织灾民200余万人到张掖、酒泉一带落户。

“移民就粟”一方面解决了灾民的安置问题,另一方面也为移民区输送大量劳动力,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

(三)广泛宣传,筹赈豫灾

赈款、调粟属于比较传统的救灾方式。进入近代,报刊媒体的发展,使信息传播的速度大为提高,人们可以足不出户便晓天下事,为人们生活增添了不少便利,同时,这种便利在赈灾过程中也显示出莫大的优势。同乡会作为沟通家乡与旅居地之间的桥梁,在面对灾情时往往会利用自身的影响,登报发刊扩大对家乡灾情的宣传,以求得各方支援,如1929年河南发生旱灾,同年2月20日河南旅津同乡会通过《大公报》向津市各机关呼吁乞赈豫灾,报道中提道:“豫省旱魃为虐,赤地千里,哀鸿遍野,灾情之重大,实为他省之未有。”[27]对于此次之空前浩劫,“想诸公能慨解义囊,谅(量)力捐助”[27]。1930年,河南地区发生中原大战,针对中原大战中河南所遭受的痛苦,河南旅沪同乡会发表通电——“通电辞语,颇为沉重”——要求国民政府切实关注河南省民众的困苦[28]。1931年豫省邓县、潢川、襄城等四十余县,水灾奇重,旅平河南赈灾会面向“南京国民政府、南京国府赈务委员会、南京行政院、财政部、上海水灾急赈会”等全国机关单位呼吁赈济豫灾,“伏祈贵主席宏发仁慈,立颁巨赈,谨电吁请”[29]。1936年面对河南境内所遭受的天灾人祸,河南旅陕同乡会也曾电吁各方赈济豫灾,从当时报道中可看出旅陕同乡对家乡赈灾之迫切:

河南自近年以来,迭遭灾患、如豫东豫西谷地水灾之后、后继以旱荒、豫北两季歉收、豫南沦于匪区、将近十年。今年又逢荒旱、赤地百里、人民流亡载道、情形极为惨淡、河南省政当局、虽曾筹谋赈济、奈省款有限、杯水车薪、无补于事、河南旅陕同乡会、特于日前分电中央各关系院部会、请对豫灾迅予设法赈济、并于中央救灾汇备金项下、拟发巨款、从事灾区内之农赈、工赈、与农村贷款各项根本救济工作、则灾后孑遗、庶有后生之望、该会同时并分电安徽省政府刘主席、第二十路总指挥张钫氏、暨各地河南同乡会、一致呼吁、并努力扩大救灾运动云。[30]

通过扩大宣传,对豫省的赈灾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1936年12月7日,《西京日报》《西北文化日报》报道呼吁赈济豫灾后,12月21日,“中央派员莅汴与当局商讨救济豫灾之办法”[31],12月27日拟定办法,即“请银行贷款农民”[32]。各地旅居外省河南同乡会借助报纸等传播媒介扩大了对灾区灾情的宣传,呼吁政府设法赈济的同时又引发社会各界对河南灾情的关注,以便于在旅居地开展有效的赈济活动,聚集更多的力量为灾区提供帮助。

(四)成立赈灾组织以有效赈灾

面对豫灾时,河南旅居外省同乡会及其同乡除了以登报呼吁的方式扩大宣传,还在旅居地发起成立赈灾组织,以组织为依托,以便有效发起赈灾活动。早在1919年因豫省水灾、雹灾、蝗灾肆虐,豫省代表杨子猷来沪报告灾区情形,在沪人士袁克文听闻后,“遂发起河南水灾筹赈处,方便收汇善款”[33]。河南旅津同乡会因1935年豫省灾情奇重,“遂组织发起河南旅津水灾筹赈会,决议津市长程克为会长”[34]。1946年国共内战,河南再次陷入灾难之中,河南旅沪同乡会为办理赈灾事宜,立即成立“河南旅沪同乡会豫灾募捐委员会”,“并推定各部负责人,以便进行”;最终定名为“上海市豫灾募捐委员会”,“公推张钫先生为主任委员,杨润林、范争波两先生为副主任委员”[35]。在这些赈灾组织中,当属旅平河南赈灾会规模完备。该会组织严密,对于河南赈济活动组织有序,在当时产生了不小影响。旅平河南赈灾会采取会议制。会长李敏修、副会长梁海亭;委员孙健全、陈锡九、王转沙;工作人员梁温如主管财务,秘书李清贞[36]171。该会的经费“一部分是来自南京中央政府赈务部门和河南赈务部门的拨给,一部分是向各界人士募捐,另外还有邀请京剧名演员义演捐献”[36]172。与之相似,民国时期河南旅居外省同乡会大都实行这种会议制,制度灵活,所发起的赈灾活动往往以组织为依托,可以充分调动其人力物力财力。

三、旅居外省河南同乡会发起的义演活动

近代慈善义演最早出现在上海,是一种具有显著效果的筹款手段,由于以娱乐表演的形式筹募资金,故而深得民众喜欢而得以快速普及,成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是人们乐于参与的慈善活动[37]。在为家乡筹集赈款之时,各地河南同乡会通常会采用这种筹款方式。

有史料记载显示,旅居外省豫人最早采取义演方式筹款的是旅汉豫人。笔者从1921年1月8日《京报》中发现了一篇题为《旅汉豫人演剧赈灾》的新闻报道:

旅汉豫人赵晋卿、侯俊西、毕明甫、李俊卿、李松峯、李宾甫、满心泉、曾来之、张小轩、王笃臣因豫省镇平县连年灭收,加之今年夏秋两季又逢枯旱,民间衣食俱无以至,草根树皮掘食尽净,哀鸿遍地,四野嗷嗷。现在严冬又到冻饿交加,为数十年来之苛荒实属目不忍睹、耳不忍闻。拟发起平县运谷米以平市价或可补救万一,乃于冬月二十四日在沂源演戏,该院艺员以关于慈善巽常卖力,如凤凰旦小月山之《普球山》、月桂红之《打花鼓》、李秀英之《独木关》、金莲花之《新安驿》皆斗满坐(座),坐客挤满,后来之无容足地,演戏毕即磋商一切进行手续,议妥之后始行散去。[38]

《京报》对于这次演剧赈灾的收支明细并未做后续报道,但是从当时演出时艺人的卖力、观众的热情表现来看,此次演出是有一定成效的。

随着慈善义演筹款方式的传播,演剧筹款很快被旅居外省河南同乡会所采纳。所见记载比较详细的是1929年由旅平河南同乡发起的一次义演,此次义演以旅平赈灾会为依托具体组织进行,从这次义演活动中,可以窥探当时组织举办一场活动所经历的复杂过程。1929年河南地区发生严重的旱灾,针对这次旱灾,赈灾会除向内部会员和社会各界呼吁募捐外,还在当地举办义演,筹集资金[36]172。 为了联络演出场地,1月18日赈灾会向北平游艺园致函:

敝省灾情迭见,匪蝗旱雹相继为厉,五谷不登,民食断绝,老弱妇孺转死沟坚,灾况之惨亘古未有,敝会同人等念切桑梓,勉尽呼吁之劳翼效涓埃之助,拟于已孟春上元左右,假贵园地址游艺演剧,期集赈款惠济灾黎,想亦贵园所乐许也。[25]122-123

此次致函,意在孟春上元之时,即正月十五举行义演,但是,这次联络未能商洽成功。2月,赈灾会再次向该园致函,表示:“省内灾情奇重,急待赈济,同人等虽以组织赈灾会向各方呼吁,但终究杯水车薪于事寡济,现拟举行义务戏剧以期募集捐款救灾黎素念。”[25]124此次致函后也并未如期举行义演活动,直到3月9日,赈灾会又向社会局、公安处致函:“邀请梨园公会艺员于三月十六日在第一舞台演唱义务夜戏,请酌派警士、兵士到舞台维持秩序。”[25]125此时才确定义演的时间为3月16日。当时举办义演活动在北京地区很常见,然而从1月至3月,历经两三个月,义演日期才最后确定,由此可以看出,举办义演并没有那么容易,交涉过程较为复杂,斡旋时必然会遇到艰辛,还可能相当困难,能够持之以恒实现目标,实属不易。

确定演出日期后,旅平河南赈灾会于3月11日登报宣传,同时向“报馆送义务戏一张”[25]126,“监业银行送一等包厢戏票”[25]127,感谢施以赞助的社会机构对旅平河南同乡会慈善事业的支持。为了能够多募集善款,旅平河南赈灾会向北平社会局请求免收戏捐。3月13日北平社会局回函,表示同意免收戏捐,但要将筹款数目在义务戏开演之前奉上,并呈请社会局批准[25]130-131。在申办义演手续就绪之后,就是对于演剧艺人的邀请,这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此次义演筹款,邀请到了余叔岩、梅兰芳、杨小楼、尚小云、王凤卿、侯喜瑞、郝寿晨等京剧界名家。为了邀请名角参演以实现筹款最佳效果,赈灾会员各显神通。由于赈灾会中陈锡九同京剧名角余叔岩是多年故交,陈锡九向余叔岩发出邀请,并呼吁约请梅兰芳先生能亲自组织此次义演。北平京剧界的名演员都有侠义之风,在余叔岩、梅兰芳的带领下,许多名角参与了此次义演。

此次义演在北平西珠市口第一舞台举行,所演剧目大都脍炙人口,有“刘俊峰《太君辞朝》,裘桂仙《白良关》,朱桂芳《泗州城》,王又宸《黄金台》,尚和玉朱小义《战滁州》,荀慧生、金仲成《花田错》,马连良、郝守臣《打严嵩》,陈德霖、高庆奎、王幼卿、龚云甫《四郎探母》,余叔岩、茹富兰、钱金福《八大锤》,王凤卿、杨小楼、梅兰芳、姜妙香、慈瑞泉、张春彦、傅小山《霸王别姬》”[39],压轴戏为“余叔岩、梅兰芳出演的《游龙戏凤》”[36]172。京剧名角参演剧目自有内部规矩:余叔岩与梅兰芳两人,除非义演,在其他场合,这两位名角是互不配演的,此次两位的搭戏实属非常,义演也因此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这次义演所定票价为“一元至八元,包厢由二十四元至百元不等”[39]。因为名角荟萃,剧目经典,演出精彩,义演所定票价其实并不便宜,当时北平娱乐场的票价,如普通的“文明茶园,连戏票带茶钱,最便宜的楼下散座每人5分,正桌每人1角7分,楼上散座每人9分,比较贵的楼上包厢,每人6角到1元左右”[40]249,高档一些的场所如与第一舞台同规格的开明大戏院,当时的营业戏的票价为“楼上散座1元5角;包厢四座8元(每人2元);楼下前14排每位1元2角;后10排每位8角”[40]251。与普通营业戏价格相比,这次义演所定票价高出营业戏的好几倍,但是该次义演的“戏报一出,票就迅即卖完了”[36]172,义演捐款“净得5889元5角9分,在所有大宗捐款中占第三位”[4]98,由此可见,一场成功的义演,所募赈款是相当可观的,同时也反映出当时人们对于这种寓善于乐的筹款方式是相当认可的。

上文提到,赈灾会为筹办义演曾耗时两个月,可见这个组织过程并不容易。这是因为当时政府对于特别市游艺筹款颁布了限制规定,即《北平特别市游艺筹款限制办法》,共有8条,对于游艺筹款做出了一定约束,慈善团体或个人因公益慈善事业而发起的游艺筹款活动,需要将具体理由和筹款数目呈请市政府批准才行,经由社会局批准之后,还需呈报公安局,由公安局在演出时派警监察,在保证公共秩序的情况下义演方可进行。同时,筹得善款仍需将所得款项的收支明细、支配用途呈请社会局报备,并登报宣布。该“限制办法”环环相扣,力图保证每一场义演是合理合法的,这是保证取得义演良好效应的必要条件,亦使义演活动在实际运行中形成了良性循环。

此次义演,由于规模较大,记录也甚为详细。除此之外,同乡会还发起过其他赈灾义演活动。

1935年11月,旅平河南赈灾会因“豫省灾祲连年,本年更惨罹水灾,由李晓东、张伯驹等发起演唱义务夜戏,邀定杨小楼、雪艳琴、尚小云、王凤卿、马连良、程砚秋、王又宸等其他名艺员,十一月九日在第一舞台开演”[41]。1937年5月22日,北平“旅平河南赈灾会为筹集募款、救济灾黎,约请名伶,演唱大规模义务戏”[42],此次义戏开演之前,旅平河南赈灾会也是进行了多次筹备,早在5月9日河南赈灾会就“筹赈义剧,推孙殿英等数人宴请平市各大名伶,商请演义务戏”[43],5月21日河南赈灾会“定于二十二日、二十三日两晚,在第一大舞台开演义务戏,戏目与票价已全部拟定,并在5月20日招待新闻界,报告灾情及义务戏筹备经过”[44]。

除了北京地区同乡组织有发起义演活动,其他河南同乡会也常常会举行赈灾筹款义演。1942年春、夏直至秋天,河南境内发生豫西大旱,12月1日,河南旅桂同乡会,“因豫省本年灾情奇重,特发起平剧义演,筹款赈灾,定本月五、六、七三日,假三明大戏院举行”[15]。同年,旅居昆明的河南乡亲组织成立同乡会,“决定邀请梅兰芳到昆明义演,但梅兰芳旅居香港,未能成行,遂邀请重庆的杨宛农到昆明义演,最后所得款项电汇河南省当局赈灾”[13]90。抗日战争开始后,随着河南各地相继沦陷,大批河南人往西逃往陕西各地,1944年,在陕西主持救灾工作的张钫,组织河南旅陕同乡会办理募集赈款的事务,为扩大募捐范围,动员更多的人关注此次灾荒,支持赈济灾民工作,张钫特地邀请了豫剧名伶常香玉,希望常香玉带领香玉剧社“大力支持,在社会上公开义演,造成声势,深入人心,全民动员”[24]192。1944年麦收之前,香玉剧社公开义演,“所演节目,主要围绕抗日和赈灾工作,演出剧目有《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卖苗郎》等”[24]192。为做好赈济,凡能演到的地方,均由香玉率剧社前往演出,“因所演戏目多为豫剧,而西安听众,至少一半是河南人(1)在西安的河南人多的原因主要是:一是辛亥革命时,张钫部下的留居西安;二是刘镇华统领的镇嵩军,在陕西、河南间长期来来往往后留居的;三是1940年及1942年河南大旱,1944年4、5月份中原相继沦陷,河南百姓逃荒到西安而落户的;四是河南一部分人长期在西安经商而定居的。,对豫剧倍加赞声,其次陕西本地人平时很少看到豫剧,加上香玉饰演,无不称绝,因此演出引起不小轰动”[24]195-196,最后所得赈款均交由河南旅陕同乡会,用于赈济灾民。

从各地旅居外省河南同乡会发起的赈灾义演来看,义演作为近代慈善事业的重要筹款方式,在各地已经普遍起来。同时也显示出慈善救助已经打破了地域局限,异地同乡组织所发起的赈灾义演,各地慈善组织的跨地域支持,充分表现出了这一特征,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近代中国慈善事业的发展。

四、余论

旅居外省的河南同乡会救助的主要对象为豫籍受灾同乡,各同乡会在灾害发生需要募集资金救助之时,会在旅居地发起募捐或举办义演活动筹募资金,同时成立专门的赈灾组织,除赈灾组织之外,一些同乡会还成立了其他救助组织,如河南旅陕同乡会于1940年在旅居地设立儿童教养院,救助豫籍灾童,“当教养院经费不足时,同乡会还会以举办游艺会的方式进行筹款”[45];1941年,该“同乡会同人集资筹设难民习艺所,收容难民学习技艺”[46]。1943年,旅陕同乡筹办“河南灾童工艺教养所,收养优秀儿童加以造就”[47]。这些组织的救助理念与传统的重养轻教的救济理念有所不同,注意到慈善教育的重要性。

“同乡是联系城乡的纽带,也是城乡认同的符号”[48],人与自己的家乡都有一种原生性的关联,这种与生俱来的关系,使得同乡会非常重视与家乡的联结。同乡会对于家乡的赈济基于乡情,同时也搭建了旅居地与家乡地区沟通互助的桥梁,这样不仅有益于旅居外省同乡的利益自维,也有利于旅居地与故乡的社会和经济发展。同乡会具有近代组织制度的灵活性和开放性,因此对于不断变化的社会环境有很强的适应能力,组织的活动与时俱进,符合社会需要,在各种民间社团中颇具活力。从该组织对家乡的赈济活动可以看出,同乡会在一定程度上起着信息沟通、动员和组织的作用,在当时复杂的政治背景下,与国家政府形成一种互助关系。正如顾德曼所言:“无论是民国初期政府职能支离不全,城市被分割成不同辖区的背景下,还是国民党政府时期的掠夺性政府与对日战争的背景下,这些组织的福利功能部分地,也是不均匀地,弥补了国家政府的缺陷。”[49]

旅居外省的河南同乡会多是为赈灾而成立,目的明确,但赈灾过后,其结果又如一些研究的那样,由于“缺乏稳定的经济、社会支持,以及河南作为家乡的破败,其事业发挥不稳定,最终走向解散”[3]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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