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鹏颖 陈 孟
人们对现代性问题的关注可谓久矣。但就当今时代主题(课题)而言,现代性问题的讨论和追问仍然难以终结。这不仅因为现代性是“现代社会或工业社会的缩略语”①安东尼·吉登斯、克里斯多弗·皮尔森:《现代性——吉登斯访谈录》,尹宏毅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1年版,第69页。
b,是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整体性社会问题的总概念,而且因为现代性始终处于激荡的历史演变中,穿行在社会矛盾裂变的征途上,呈现在人类命运共同的视野里,它既是人类创造的伟大文明成果,又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前提条件,既是人类享受的物质和精神对象,又是人类意欲超越的生存和发展“疆域”。中国的改革开放作为中国共产党的一次伟大觉醒,孕育了中国共产党从理论到实践的伟大创造,推动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飞跃。40多年风雨同舟、披荆斩棘、砥砺奋进,14亿中国人民在世界东方绘就了一幅波澜壮阔、气势恢宏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历史画卷,不仅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上、中华民族的发展史上具有重大意义,在世界社会主义的发展史上、人类社会发展史上也具有重大意义,是对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及其悖论的深刻批判、理论反思、时代超越。
毋庸讳言,在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上,现代性首先是资本主义的创造或发明。西方社会自15世纪,特别是16世纪以来,伴随着启蒙运动的号角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逐步确立,便踏上了追求、设计、推动、实现现代性的历史征程。因此,准确地讲,现代性首先是资本主义现代性,这种现代性创造了人类发展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与辉煌,但也给现代社会带来了不尽的烦恼与悲怆。因此,现代性在备受讴歌的同时,也遭到了猛烈批判。
新自由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内核是“文明”的,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模式是“唯一”的,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真理是“终极”的,中国要实现现代性变革只有照搬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方案,此外别无选择。
后现代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现代性虽然有负面效应,但这种负面效应的根源在于现代性本身,纵然如何批判和揭露现代性的弊端,并试图“进入”后现代,但无不陷入一系列焦虑、纠结与悖论之中:“悖论一,我们所使用的关键词‘后现代’本身包含着一种张力。在某种意义上,它仅指离开目前,即在‘现在之后’,它不能有任何内容;但是我们又希望赋予它一定的内容,赋予它一定道德的和认识论的特性,仿佛已经知道了这个现在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可是事实上,我们对此知之甚少。”“悖论二,被我们现在称作一株幼苗的后现代世界,也许看上去很不像但同时又非常像现代世界。”“悖论三,我们应当开始、同时又不应当开始创造我们所钟爱的后现代世界。”①大卫·格里芬:《后现代精神》,王成兵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第209—211页。后现代性的这些悖论表明,后现代主义者纵然批判了现代性,描绘了后现代性,因而在世界范围内,特别是东方社会赢得了不少学术理解和道德支持,但其历史唯心主义的哲学基石必然使其对现代性的前景忧心忡忡,不寒而栗,一筹莫展,甚至对中国重构现代性,创造中国特色现代性抱有“善良”的怀 疑。
无论新自由主义,还是后现代主义都认为资本主义的现代性虽有弊端,但现代性的模式却只有一个,即“美国模式”是最高模式、最终模式、唯一模式,人类社会现代化的历史在西方现代性模式那里已经终结。
马克思则站在唯物史观的哲学立场,对现代性作了辩证的理解和批判。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资产阶级使农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它创立了巨大的城市,使城市人口比农村人口大大增加起来,因而使很大一部分居民脱离了农村生活的愚昧状态。正像它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一样,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6页。显然,在马克思的视野中,近代以来西方资本主义取得的辉煌成就、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生成、人类历史从民族史向世界史的转变,就其本质而言是同义语,甚至可以说,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生成史就是世界历史的形成史、发展史。在开创世界历史,从而造就现代性的历史过程中,无论是殖民掠夺,还是通过工业革命和大机器发展所推动的世界贸易,本质上都是西方资本主义的欲望、诉求、利益、意志的历史呈现。世界历史是在西方资本现代性导下形成和发展的,“资本主义是现代性的名称之一”②利奥塔:《后现代性与公共游戏——利奥塔访谈录》,书信录、谈瀛洲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47页。。
资本主义现代性以及世界历史的生成对于东方社会却是一把“双刃剑”,其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社会的影响是双重的和巨大的。近代以来,西方资本主义列强将中国等东方国家作为自己的原料产地和销售市场,企图变成自己资本主义生产体系链条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譬如将蒸汽机、铁路等大工业推进到中国、印度、俄国等东方国家,客观上对东方国家的产业发展具有积极影响。马克思早在1853年指出:“蒸汽机使印度能够同欧洲经常地、迅速地交往,把印度的主要港口同整个东南海洋上的港口联系起来,使印度摆脱了孤立状态,而孤立状态是它过去处于停滞状态的主要原因。”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58页。不仅现代工业对东方社会产生重大影响,而且对世界市场和世界贸易的影响更大,为了满足工业和市场的需要,英国对印度的自给自足经济进行了干涉和改造。1853年马克思在《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中指出:“英国的干涉把纺工放在兰开夏郡,把纺工放在孟加拉,或是把印度纺工和印度织工一齐消灭,这就破坏了这种小小的半野蛮半文明的公社,因为这摧毁了它们的经济基础;结果,就在亚洲造成了一场前所未闻的最大的,老实说也是唯一的一次社会革命。”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53页。
其实,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生成和发展不仅在工业、贸易等方面对东方社会产生影响,而且加速了东方国家社会革命的发生。由于西方国家廉价工业品对于中国传统手工业的冲击,使得中华帝国遭受了严重的社会危机。必须指出的是,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拓展,特别是1840年和1856年开启的两次鸦片战争,让中国付出了巨大的血和泪的代价,人民付出了巨大牺牲。尤其是中日甲午战争,给久经磨难的中国带来了更为深重的灾难,打碎中国人对西方的迷梦。当年恩格斯曾经撰文预测了战争的影响:“不管这次战争的后果如何,有一点是不可避免的:古老中国整个传统经济体系将完全崩溃。在那里,同家庭工业结合在一起的过时的农业体系,是通过严格排斥一切对抗成分而人为地维持下来的。这种全盘排外的状况,已由同英国人和法国人的战争而部分地打破了;这种状况将由目前这场同亚洲人,即中国人最邻近的敌手的战争来结束。”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3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258页。近代中国就是在资本主义现代性坚船利炮下被迫打开了大门,惨遭侵略和凌辱。正如马克思指出:“在中国进行的战争给古老的中国以致命的打击,闭关自守已经不可能了;即使是为了军事防御的目的,也必须铺设铁路、使用蒸汽机和电力以及创办大工业。”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55页。
我们从马克思恩格斯对现代性的演变及其“两面性”问题的研究、分析、批判发现,马克思把对现代性的批判定格在“资本”上,认为现代性的本质范畴是资本,现代性从问世之日起即是资本本性的意识形态表达,是资本逻辑的观念表征,因而西方现代性的弊端本质上是资本逻辑的弊端。现代性生成的历史与“带着血污”的资本一道,与民族史向世界史的转变旋律相一致,与输出资本、掠夺资源、欺凌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和人民一起,构成资本主义现代性不断流变和演进的历史逻辑。
第一,现代性之所以能跃出地平线是资本逻辑使然。资本逻辑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初心,必然导致革命和创新。正如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75页。正是资本(虚拟资本和现实资本)的内在本性,催促和刺激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生成、演进、延伸。
第二,现代性之所以在世界范围内迅速拓展是资本逻辑所致。资本自从来到人世间,首先“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74—275页。这必然使现代性成为世界历史性产物。
第三,现代性之所以危机丛生是资本逻辑作祟。马克思曾经说过,自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确立,资产阶级便开始按照自己的面貌塑造世界,从而使现代社会日新月异。但问题是,资本现代性既带来了人类生产力的巨大历史进步,又带来了经济危机和生态灾难;既带来了市场经济体制对社会资源的优化配置,又带来了拜金主义和唯GDP的混乱和癫狂;既带来了人类个性追求的自由与张扬,又带来了智能机器对人的管控和支配;既带来了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文化多样化,又带来了单边主义、霸凌主义的风起云涌,风险不断。在现代性的历史上,资本主义金融危机、经济危机、政治危机不断,从20世纪到21世纪,尽管资本主义社会结构、阶级矛盾、治理方式有所变化,但资本主义世界各种危机没有间断,究其根本原因是资本逻辑没有改变。
马克思对资本现代性的批判(反思)是极其深刻的,一方面,充分肯定现代性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史诗般的贡献,因而,不能轻言放弃积极成果;另一方面,消解资本现代性,重建社会,因为现代社会既得益于资本主义的发展,又受累于资本主义不发展,因而需要规避资本主义的苦痛,而直接进入社会主义。
如前所述,与新自由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不同,马克思既充分肯定现代性,注意到现代性为人类文明发展所作的巨大历史价值,又发现资本现代性也给人类带来了种种痛苦和磨难。资本主义现代性发源于西方社会,但又不仅仅限于西方社会,世界上所有国家和地区都不可避免地卷入资本现代性的不断拓展和演进的浪潮中。马克思确实曾经说过:“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页。但马克思从来也没有说过不发达国家只能和必须照搬工业发达国家的既定模式,必须定发达国家现代性模式于一尊,相反却认为东方社会“有可能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占有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69页。。这不仅因为在马克思视野中,资本现代性既有“历史功绩”,又会导致致命“痛苦”,更因为东西方生产方式、经济结构、文化传统存在差别。所以,无论从理论还是从实践考察,西方文明并不等同于现代文明,至少现代文明不就是西方文明,现代性也不就是西方现代性。正如恩格斯指出:“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到人们的头脑中,到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到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84页。按照这一认识论原则,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创造的合理性,不仅因为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逻辑,更因为符合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逻辑。
新中国成立以后,曾经“一边倒”,一度全面照搬苏联社会主义模式,但在照搬中发现,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弊端却逐步暴露,不适合中国国情,必须“以苏为鉴”。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进行了艰辛探索,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成功开辟,积累了重要思想、物质、制度条件及其宝贵经验。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在从“富起来”向“强起来”转变的历史进程中,中国现代性的创造或建构“正是既能充分享受现代性的成果,又能把现代性展现过程所要付出的代价降到最低限度,让中国人民在尽情享受现代性所给予的愉悦的同时,不会经受现代性的种种磨难”③陈学明:《从马克思的现代性批判理论看中国道路的合理性》,载《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8年第6期。整整40多年前,世界经济快速发展,科技进步日新月异,而“文化大革命”十年内乱导致我国经济濒临崩溃的边缘,人民温饱都成问题,国家建设百业待兴。党内外强烈要求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使党和国家从危难中重新奋起。邓小平指出:“如果现在再不实行改革,我们的现代化事业和社会主义事业就会被葬送。”“社会主义要消灭贫穷。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更不是共产主义”。这些重要论断在特殊历史背景下,振聋发聩,石破天惊。40多年来,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在马克思现代性批判的方法论启示下,唯物辩证地认识、理解和对待中国历史文化“母版”、科学社会主义“模版”、其他社会主义国家旧版、国外现代化“洋版”,“终止”了西方资本现代性的逻辑,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进行了既符合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又符合中国国情的探索和创造,建构了人类社会漫长演进历史中的现代性新版。就是这个现代性新版,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的面貌、中华民族的面貌、中国人民的面貌、中国共产党的面貌。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迎来了从创立、发展到完善的伟大飞跃!中国人民迎来了从温饱不足到小康富裕的伟大飞跃!中华民族正以崭新的姿态屹立于世界的东方。正如习近平指出:“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①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载《人民日报》,2018年5月5日。
第一,现代性是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辩证统一。无论是照搬西方资本主义制度,还是照搬别国的社会主义模式,都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只能独辟蹊径,实施原创,“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既是中国人民反思西方现代性得出的必然结论,又是一个重构现代性的重大时代命题,包含着对资本主义现代性历史逻辑的深刻批判,对前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模式的理论反思,对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和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深邃把握,根植于中国古老大地、反映了中国人民意愿、适应了中国和时代发展进步潮流,推进了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创造与建构。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所生成的中国现代性,超越了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历史逻辑,超越了前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僵化模式,超越了对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的教条式理解,因而是原创性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
第二,现代性是统一性和多样性的辩证统一。任何事物都是共性与个性的统一,现代性源于西方,首先是资本主义代名词,具有鲜明的资本主义属性。然而现代性之所以成为现代性,就在于它自身的“传染”能力、辐射能力、渗透能力。在现代性茁壮成长背景下,“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许多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76页。。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现代性,没有能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世界性。现代性本来就具有全球性,或者说现代性是一种世界性存在,但现代性又是共性与个性的统一,如果说西方文明不等于现代文明,西方现代性不等于现代性本身,那么中国现代性也不能说是西方现代性。或者说,在现代世界里,现代性不是只有一种,可能有多种。
第三,现代性是必然性和选择性的辩证统一。现代性从西方开启,具有鲜明的西方特色、资本主义本质。现代性本来又具有全球性,特别地理上的大发现、世界市场的形成,使现代性在全球范围内得以滋生、渗透、蔓延、确立。不管从起源还是从发展看,现代性无疑是一种世界性存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创造与构建,恰恰是马克思关于现代性模式多样性逻辑的当代呈现。正如习近平指出:“一个国家实行什么样的主义,关键要看这个主义能否解决这个国家面临的历史性课题。历史和现实都告诉我们,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这是历史的结论、人民的选择。”①《习近平谈治国理政》 (第1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22页。
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是时代的主题。中国共产党在领导改革开放过程中,坚持用马克思主义观察时代、解读时代、引领时代,顺应了历史前进的大逻辑,始终挺立在时代发展的潮头。中国进行改革开放,顺应了中国人民要发展、要创新、要美好生活的历史要求,契合了世界各国人民要发展、要合作、要和平生活的时代潮流。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秉承“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的理念,超越意识形态发展国家关系,借鉴世界一切优秀文明成果,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中发展了自己。无论改革开放初“把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作为社会主要矛盾,还是新时代“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作为社会主要矛盾,都充分表明“以人民为中心”在中国共产党整个价值坐标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这种深刻体悟,让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的改革开放,成为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一次伟大觉醒。
如前所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具有全部知识产权的伟大创造,它既具有现代性的一般共性,又具有区别于西方资本现代性的个性。这种现代性的探索、生成、完善过程,就其本质而言,是利用资本、规范资本、驾驭资本、超越资本,以防止资本演变成“资本主义”的过程,是“该改的、能改的我们坚决改,不该改的、不能改的坚决不改”,从而“坚持党的基本中路线,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同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这两个基本点统一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②习近平:《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28页。的过程。正是在这一漫长历史过程中,逐渐实现着对资本现代性的历史超越。
马克思唯物史观认为,民族史向世界史的转变是人类社会发展不可逆转的大趋势。这不仅是价值趋同的总趋势,而且是命运趋同的总趋势。现代“互联网+”的时代,社会的本质已经不是开放,而是“连接”。“中国方案”正是超越这种抽象界限对全球性共同命运做出的历史性判断,是对马克思的“共同体”思想的承继和创新。马克思说:“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机体”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2页。,人类社会有机体的各要素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相互作用,才使社会有机体呈现勃勃生机。面对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和互联网经济的强力推进,世界联结更紧密,各国之间“命运与共,唇齿相依”,逐渐成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命运共同体,任何国家都不可能脱离这个共同体而孤立存在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正是立足中国,面向世界,把中国和世界各国的发展有机的结合起来,对中国和世界的关系给予根本性、全局性、长远性和系统性的思考和回答,实现对资本现代性的历史超越。
第一,从“修昔底德陷阱”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超越。在资本现代性范式里,经济剥削、政治遏制、殖民掠夺、侵略战争、大国争霸则是必然的和合理的。且不论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仅就美国而言,对外战争接连不断。美国前总统卡特说过,美国242年的建国史上,仅有16年没有打仗,所以美国应当是“世界历史上最好战的国家”,“因为美国总是想迫使其他人采用美国的原则”。①张维为:《这就是中国》,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95页。究其根本原因,无疑是资本现代性内在张力的反 映。
人类进入21世纪以来,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孕育成长,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全球命运与共、休戚相关。和平力量上升远远超过战争因素的增长,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更加强劲,但人类面临的严峻挑战仍层出不穷、风险仍日益增多,特别是新冠疫情在全球肆虐、蔓延,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不仅“甩锅”、嫁祸于人,而且试图以此无理制裁他国的险恶用心和行为,让“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②《习近平谈治国理政》 (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537页。的问题更加紧迫。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以史无前例的使命担当,站在了世界历史的制高点,举起了“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鲜亮旗帜,体现了习近平把握世界大势,主张世界治理,关切世界未来的共同价值论、共同责任论、共同命运论。让世界各国和世界人民联系得更紧密,让人类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共同面对和破解和平赤字、治理赤字、信任赤字、发展赤字。人类从农业社会,经由工业社会,到“互联网+”时代,不仅价值共同、责任共同,而且命运共同。任何国家——不管发达的、欠发达、还是发展中的,都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对这种无法摆脱的“命运安排”实现一种理论自觉、文化自觉,则是以习近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的博大胸襟和天下情怀。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战略、策略的提出和推进,把正视、追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置于国家、民族本位利益之上,超越了资本现代性、超越了西方所谓“修昔底德陷阱”。
第二,从“以资为本”到“以人为本”的超越。恩格斯指出:“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是我们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9页。换言之,现代社会无法回避资本,更无法回避劳动,当然合乎逻辑地也就回避不了资本和劳动的关系。但如何驾驭资本和劳动的关系,特别是如何在资本不能缺席的历史时代,如何用好资本、管好资本,则是实现超越资本现代性的关键一环。
人类社会形态的发展、演进都难以想象是简单、直线、纯粹、绝对的依次更迭,各种社会关系往往表现为犬牙交错、多重叠加,这大概是社会发展的常态。众所周知,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各种原因综合作用,中国现代性具有特殊复杂性,即既具有前现代性的历史遗存、现代性多彩现实,又具有后现代性的些许期待。具体地说,无论从生产资料所有制形式还是从人的发展维度考察,特别是在中国这样一个曾经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东方社会,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而直接进入社会主义,其现代性问题表现得更为复杂——前现代性、现代性、后现代性。因而超越资本现代性的核心就是从“资本至上”转向“人民至上”,从“以资本为中心”转向“以人民为中心”。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以人民为中心”的世界治理原则,独立于西方资本现代性的思想体系、价值体系、制度体系、目标体系、战略体系,占据了人类道义制高点,凸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历史超越性。“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如何统筹中国与世界、国内与国际,如何处理社会主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这一社会基本矛盾中解决好社会主要矛盾,在利用和限制之间保持资本逻辑的现实“张力”,既享受资本现代性的积极成果,又把资本现代性消极作用降到最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给出了智慧和方案。
第三,从理论解释到实践创新的超越。站在人类真理和道义的制高点,我们发现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纠正了过去人们对历史发展的错误认识,剩余价值学说弄清了资本主义不为人知的发展逻辑,科学社会主义指明了人类通向美好生活的光明大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以其主体性与客体性、中国性与天下性、政治性与学理性的完美统一的人民情怀、国家情怀、天下情怀,为确立中国现代性的超越性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
“政党决定”及其优势彰显。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视野中,“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特征,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最大优势”。所谓“最本质特征”即决定其他特征的特征,换言之,中国共产党成功探索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科学完善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新发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选择具有决定性作用,从而也成为了区别其他什么主义的最显著标识;所谓“最大优势”,就是决定其他优势、发挥其他优势、整合其他优势的优势,使其他优势成为优势的优势。作为人类发展史上一种新的社会制度文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发挥,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特别是如何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驾驭、掌控、超越资本现代性等,都决定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资本逻辑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能废止,只能驾驭、掌控,保持其内在张力,这就需要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现代社会矛盾(主要矛盾)得以解决的途径或决定因素,则主要是政治上层建筑,特别是执政党治国理政的水平和本领。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中彰显了政治领导力、思想引领力、群众组织力、社会号召力,甚至决定中国社会发展道路的选择、社会基本制度的设计、社会运行模式的创新等。这就为超越资本主义现代性奠定了重要方法论基 础。
“双重革命”及其协同效应。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视野中:“尽管我们所处的时代同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相比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但从世界社会主义500年的大视野来看,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①《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四十三次集体学习时强调深刻认识马克思主义时代意义和现实意义继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载《人民日报》,2017年9月30日。“尽管世界社会主义在发展中也会出现曲折,但人类社会发展的总趋势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②《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载《人民日报》,2018年5月5日。因此,革命的逻辑仍然是这个时代的基本逻辑。资本逻辑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能废止,只能驾驭、掌控,保持其内在张力,这就需要推进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社会革命的“双重革命”,从而为资本逻辑驾驭,提供制度、体制、机制保障。如果说资本现代性认为“人对人像狼”“国家对国家也像狼”,崇尚“丛林法则”,那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追求“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因此,需要共产党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成果,也是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继续。”③《习近平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研讨班开班式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以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精神投入工作开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新局面》,载《人民日报》,2018年1月6日。正因为当今仍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指明的历史时代,人类社会发展的总趋势仍然没有改变,我们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坚定共产主义理想信念才有依据,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奋斗才有前途,强调“革命理想高于天”“不要忘记我们是革命者”才有必要。通过全面深化改革,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把资本逻辑规定在一定范围和程度之内,而不是“脱缰的野马”。这就为超越资本主义现代性奠定了重要方法论基础。
“核心价值”及其弘扬践行。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视野中,“只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搞好,国家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都增强,全国各族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改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才能顺利向前推进”①《习近平谈治国理政》 (第1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153页。。特别是在资本逻辑尚有合理性的时代图式里,国家、民族、人民更需要共同的理想信念作支撑,构建共有精神家园,需要“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凝魂聚力,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和道德滋养”②习近平:《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 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提供精神动力和道德滋养》,载《人民日报》,2015年10月14日。,以使全体人民不至于为资本逻辑所绑架。习近平反复警示全党,中国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必须“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倡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倡导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导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使之成为全体人民的共同价值追求”③《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论述摘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105页。。由于资本逻辑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能废止,只能驾驭、掌控,保持其内在张力,这就需要精神(信仰、信念、信心)的力量。“我们要在全社会大力弘扬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使之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成为全体人民的共同价值追求,成为我们生而为中国人的独特精神支柱,成为百姓日用而不觉的行为准则。”④《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汇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134页。“要以国家富强、人民幸福为己任,胸怀理想、志存高远,投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并为之终生奋斗”⑤习近平:《在知识分子、劳动模范、青年代表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1页。,而千万不能“心为物所役”。这就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规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人民”的价值指向。这就为超越资本主义现代性奠定了重要方法论基础。
“人民中心”及其效能转化。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视野中,“以人民为中心”是最高原理、第一原理。如果说资本主义(现代性)属于“以经济为本”的“经济的社会形态”,因而只追求经济、利润的增长,那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则属于“以人为本”的“社会化人类”的社会形态(当然是初级阶段),因而追求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换言之,马克思主义、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都充分展现了“现代性”的“人民”指向,是从“人本”而不是从“资本”的角度看待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习近平创新人民中心论,沿着马克思“全面生产”逻辑,把“全面生产”规律上升到人本规律,即以人民为中心的规律,而不是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资本规律和利润至上规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价值取向上的根本区别在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以人民为中心,探索和创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国家治理体系,利用国有资本、集体资本、非公有资本等为人民核心利益服务,而资本主义则遵从资本至上的价值取向,形成并固化资本控制的国家治理体系,服务于资本而不是服务于人民。习近平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社会主义而不是其他什么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而不是别的什么新时代”。这就充分表明,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理论属性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境界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而决定这一理论属性和理论境界并具有“压舱石”意义的思想理论,是习近平“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一重要思想,开辟“人民立场”的新境界,开辟“人民主体”的新境界,开辟“人人共享”的新境界。这就为超越资本主义现代性奠定了重要方法论基础。
总之,现代性作为一个概念、范畴是抽象的,作为现代化征途上的“现代性模式”则是具体和历史的。现代性的源头在西方,但现代性模式并不是一个。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就是在马克思现代性批判方法论的启示中创造性建构的,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对马克思主义创新发展及其实践转化,特别是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为超越资本现代性提供了根本制度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