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通纳》之弗洛伊德解读

（贵州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01）

美国作家约翰·威廉斯的《斯通纳》经历了50年的沉寂后重回公众视野。威廉斯用其平实的手法，洞察生活的本质，描写了斯通纳平凡的一生，但是却直击人们的心灵。蔡婧宇认为斯通纳代表了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状态，每个读者也许能从中回味起自己的经历，然后重新审视自我，找到自己在平凡的生活中真正想要坚持的是什么[1]。的确如此，大部分人似乎都能在斯通纳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而斯通纳在生活中也是一个极具矛盾的人，尤其在他的婚姻上，与伊迪丝的爱情似乎也仅仅是名存实亡。从一开始的倾心，到中年的出轨，到最后回归家庭，斯通纳好像一直游离于这段感情之中，内心起起伏伏。到底是受压抑的自我没有得到满足，还是缺失的超我失去道德责任感，关于爱情和婚姻的纠结显得更具有探究意义。本文将聚焦斯通纳与伊迪丝的婚姻，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探析斯通纳在这段婚姻中的迷茫与挣扎，从而进一步分析造成这段扭曲婚姻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一、弗洛伊德人格结构理论

弗洛伊德在《自我与本我》一书中把人格分成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三个组成部分[2]218-240。本我指一种潜意识状态，位于人格结构的最底层，不受任何社会规则约束。它主要由先天的本能和欲望组成，仅仅只需要考虑自己是否快乐，自己的欲望是否得到满足，不受道德限制。自我从本我中分化出来，通过不断与外界环境的互动逐步形成，位于人格结构的中间层，主要调节与本我之间的矛盾，遵循现实原则。超我是理想化的自我，位于人格结构的最高层。超我根据社会道德进行思考，不考虑自身，所以超我遵循道德原则。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的这三个部分是经常发生冲突的，一旦一个人的这三个组成部分不能协调工作时，他会对自己不满，对外界不满，从而导致问题和疾病的产生[3]。《斯通纳》讲述了主人公斯通纳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而婚姻作为他完整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体现出他的迷茫与挣扎。当本我、自我、超我三者在婚姻中不能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斯通纳的人格也出现了问题，最终走向出轨，同时也为这段婚姻变得扭曲埋下了伏笔。

二、婚姻中的斯通纳与弗洛伊德人格结构理论

从宴会相识，通过朋友费奇打听到伊迪斯的基本信息，斯通纳和伊迪斯从恋爱到结婚只用了几个月；从最开始的一见倾心到出轨，婚姻最终变成了斯通纳的一份责任。传统家庭中两个人的结合，本应该是值得期待的，但却变得支离破碎。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少爱情，这是一个问号。从一开始的满心欢喜到习惯，漠视，斯通纳在这段婚姻中也一直在挣扎。本我，自我和超我也一直在发生碰撞，婚姻似乎变成了他的枷锁。

1.婚姻压迫下的本我

“我会努力做你的好妻子，威廉。”她说，“我会尽力。”[4]121就这样，斯通纳与伊迪丝结合在一起了。从追求到结婚，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整个过程却平淡得有些出奇。新婚之夜，本该是一种期待，但对于斯通纳来说，却好似一种煎熬，一种被拒绝在外的无可奈何。伊迪丝对斯通纳的主动示爱与亲热是抗拒的，好像身体与身体之间存在一堵厚厚的墙。斯通纳内心的欲望一直没有得到满足：新婚之夜，当他回到家里时，回到两个人的房间，伊迪丝根本不会正面看他，一种隐形的力量促使她在躲闪着斯通纳。她不愿意挨着他睡，更不愿意让斯通纳触碰自己的身体：她好像睡着了，斯通纳悄无声息地脱了衣服，钻到床上，挨在她的身边，躺下的那阵子，他欲火难挨，欲望现在已经变成某种没有感情色彩的东西，只属于他自己[4]117。斯通纳的热情与伊迪丝的冷漠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每次伊迪丝所表现出来的躲闪和身体不适都深深地挫伤了斯通纳的积极性，使他变得冷漠。

两人不仅在身体上不能达到一种和谐的状态，在精神追求上也出现了矛盾。文学对于斯通纳来说是精神的慰藉，更是战乱时代精神的庇护所。它为斯通纳提供了“新生”，同时也为他的人生提供了意义与超越人生有限性的可能[5]。因此书籍写作也早已变成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可是伊迪丝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以及对于文学的追求，自作主张把他的书籍搬离书房，仅仅为了给自己腾出一间绘画的房间。当斯通纳回到家里以后，发现自己的书籍和书桌都挤压在起居室的一个角落里，属于他的隐私空间也不复存在。甚至在伊迪丝的教育下，女儿与他的关系也不再那样亲密，这个家好像与他也没有什么关联，他变得陌生而又孤独。

本我遵循的是唯乐原则，但斯通纳的内心欲望根本不能得到满足，夫妻之间的关系也不和谐；唯一一间书房留给自己喘息，却被妻子无情地占用；女儿也在妻子的教导之下逐渐远离他。家对于他来说不再是一个温暖的地方，而是一个处处受到约束的牢笼，没有幸福而言。本我一直处于一种压抑之下，与追寻的快乐相违背。

2.婚姻失衡下的自我

弗洛伊德曾经形象地说道：“一仆不能同时侍二主，然而可怜的自我处境却更糟，它服侍着三个严厉的主人，而且要使它们的要求和需要相互协调。这些要求总是背道而驰并且似乎常常互不相容，难怪自我经常不能完成任务。”[6]6不出一个月，斯通纳就知道自己的婚姻失败了；不到一年，他已经不抱改善的希望。学会了沉默，不再固执地去爱[4]122。即使在他人面前两个人都极力地去扮演彼此的身份，一位好妻子，一位好丈夫。可是当两人同睡在一张床上，伊迪丝的抗拒冷漠彻底地让他认识到或许这段婚姻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但是两个从传统家庭走出来的人，都没有办法脱口说出来这段话。一边是内心的失落，一边是对妻子的责任，自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已经发现了这段不幸婚姻的根源是什么，但是他却不能告诉妻子。每当他试着与妻子谈谈这个问题，伊迪丝总是刻意地回避这些，就像和他有肢体接触的抗拒一样。斯通纳时常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让妻子有着这么强烈的抗拒心。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自己进行着批判，却发现内心煎熬无比。

伊迪丝嫁给斯通纳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到了结婚的年龄，为了结婚而结婚，她并没有考虑这段感情到底是否存在爱。对于斯通纳来说，他早就看到这段婚姻已经存在了很大的问题。最初对妻子的热情也随着她的冷漠慢慢消耗殆尽。这段感情可能对于他来说只是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毕竟他已经结婚了，要担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在伊迪丝向斯通纳提出要一个孩子的想法时，斯通纳很高兴。一个家庭确实需要一个孩子，而且他们俩可以通过这段备孕的日子改善一下彼此的关系。他一直抱着这样的希望，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他们重新开始的起点。可是并不如他所想，伊迪丝像一台机器，他们之间好像在例行公事一样，怎么努力都没有一点改变：虽然接下来的两个月是斯通纳和伊迪丝在一起仅有的充满激情的一段时间，很快斯通纳就意识到，把他们的肉体拉到一起的那股力量跟爱没有多大关系。他们交合时那种决心既凶猛又超然，被扯开，然后又交合，并没有那种满足他们需求的力量[4]140。

婚后与理想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这也是他没能预料的。斯通纳的内心也变得非常矛盾。对于自己的妻子，一开始他是抱有极大的热情，有一种炽热和一种偏爱。他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否还存在爱。内心的挣扎，家庭的责任，使他进退两难，本我与超我向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前进。他也试着去平衡与改善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期待他们俩能够在生活中达到一种和谐。可实际上，不管他怎么努力，两人的关系都毫无进展，伊迪丝一直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而他也逐渐游离于这段感情之外。自我与本我一直冲突着，没能达到一种平衡状态。

3.道德缺失的超我

与伊迪丝一起生活的过程中，斯通纳发现其实妻子发动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看似平静的她，却在这场无爱的婚姻中折磨着自己，更折磨着彼此[7]。传统的妻子只是为了孩子而要了孩子，觉得孩子是一个家庭的结晶。但是当孩子到来时，她却在其幼年时期表现得很冷漠，而当看到孩子与自己的父亲亲近时，却又想尽办法破坏这种和谐，让孩子远离丈夫。这种对丈夫无意识的敌视，使得这个家庭更加没有温暖。斯通纳好像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责任。终于，在斯通纳43岁那年，他与他的第二次爱情相遇了。他也明白了，当初选择的人可能并不是一生中最爱的人，爱变成了一个过程，而人们借助这个过程，去了解另一个人。凯瑟琳成为点亮他生命的另一个人，与她的相遇让斯通纳重新有了恋爱的感觉。两人紧坐在一起，就算是一个轻轻的拥抱也能让两人回味很久。他们惺惺相惜，生怕一不留神就失去了彼此，这是一段纯粹而又真挚的感情。

与凯瑟琳的相知相惜，让斯通纳再次焕发了青春，心中压抑的激情又重新找回来了。他们开始无视外人的看法，自以为可以违背良心坦然而又舒服地享受着这段感情带来的美好。可是这样的爱恋不可能不被人知晓，即使隐藏得再深，但凡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破绽。事实上，对于伊迪丝来说，丈夫的出轨对她并没有影响，所以不论斯通纳在外面遇见谁，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宁愿过好自己的日子，少听类似这种无聊的事情。就这样，斯通纳有了新的精神寄托，他宁愿和凯瑟琳待上很久，也不愿意与自己的妻子正面交锋，回到那个只有他自己的家，他也会把自己的一些书籍搬到凯瑟琳的家里，似乎在那里才是他新的避风港。他经常到凯瑟琳的公寓，和她一起看书学习。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家里的书房，在那里，他可以继续追寻文学梦，感受内心的力量。凯瑟琳变成了那个懂他的人，愿意陪伴他的人，愿意跟随他的人。

对于传统家庭的斯通纳来说，有了家庭，有了婚姻，有了小孩，就应该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可是当他的欲望没能得到满足，自我没能协调现实生活与本我之间的矛盾，即使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两者都不能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超我是没有办法遵循道德原则。斯通纳在这段婚姻中，并无法习得并逐步内化一些社会道德规范。面对妻子的冷暴力，他也慢慢心灰意冷，身体与思想也不受控制，走向出轨。

三、结语

人生的道路是从本我到自我，然后再到超我的过程。每个人的人生历程都会经历这三个阶段，但是不是每个阶段都是完整的。就如斯通纳的婚姻一样，在整个过程中，斯通纳的本我一直处于一种压抑状态，正常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而自我也不能协调好与本我的关系，导致超我的缺失，最后走向出轨。弗洛伊德强调：在人格结构内部，当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协调统一的时候，人的心理处于平衡状态，人格就是正常的；但是当三者失去平衡，处于紊乱状态时，人的心理就不能自动进行调节控制，造成精神失常，人格也就不正常[8]221。这也就是斯通纳在见不到凯瑟琳所表现出坐立难安、精神恍惚的原因。按理来说，斯通纳出生在传统的家庭里，应该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不会做出出轨的事情，可是在面对妻子长时间的冷暴力，孩子的远离，他的内心已经谈不上快乐，基本的欲望得不到满足，造成了道德感的缺失，背叛了自己的妻子，背叛了婚姻。最后彼此都变成了婚姻的附属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