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城市管理

师永涛

就城市规划而言，唐代的城市，是中国古代城市营造史上“坊市制”的高峰。

唐代坊市起始自西周时期的闾里制度，秦汉南北朝一直被沿用，其特点是在城市里严格区分商业贸易的“市”与居民住宅区“坊”，商品交易只能在市中进行，坊则是完全的居民区。“坊”和“市”都环以高墙，设有坊门与市门，各坊之间以街道相隔，由吏卒和市令管理，全城实行宵禁。这种状态有点像我们今天的小区，每个小区是一个独立的生活场所，前后门都有保安和物业管理。只不过唐代的坊规模大得多，除了住户，坊内还有寺庙、道观以及果园、菜园。当时，从京城到各地州县均按照坊市制度建设，坊的数量则因城市大小而设。

唐政府对城内公共卫生有严格的规定进行约束。针对沿街居民丢弃垃圾，《唐律》里有严格规定：“其穿垣出秽污者，杖六十。出水者，勿论。主司不禁，与同罪。”也就是说，如果你把大小便倒在坊墙外，打六十大板，倒水则没关系;如果主管坊的官吏没有禁止你乱倒垃圾，他也得打六十大板。对于喜欢养狗等宠物的人来说，《唐律》也有专项规定：“诸畜产及噬犬有抵蹋啮人，而标帜羁绊不如法，若狂犬不杀者，笞四十;以故杀伤人者，以过失论。若故放令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一等。”如果有狗或动物踢你咬你，你制服它们不犯法，但是有狂犬病的狗如果你不杀掉，抽你四十鞭子。如果狗没管好，过失咬死咬伤人的，是过失犯罪。故意放狗咬伤人的，则按斗杀罪减一等处罚（故意犯罪）。

对于违建以及在城市绿化带种树种菜，《唐律》也有规定：“诸侵巷街阡陌者，杖七十;若种植垦食者，笞五十。各令复故。”违建打板子，乱种植物抽鞭子，挨打后，你还得把这些地方恢复原状。

城市的日常生活中，人们遇到最多的灾祸，可能就是车祸和火灾了。唐代虽然没有汽车，但是有牛车、马车，而且马作为当时官宦的“私家车”亦是非常普遍，于是《唐律》就规定了：“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以故杀人者减斗杀伤一等。”在城市街道或人群中跑车、纵马的打五十鞭子，如果因车祸造成死亡的，在杀人罪基础上减少一等量刑。

1973年，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第509号墓出土了一份唐代宗时期纸本的《唐宝应元年六月康失芬行车伤人案卷》，记载了公元762年发生在高昌城的一场车祸。

两位八岁的粟特小朋友，男孩金儿和女孩想子在高昌南门玩耍，商人张游鹤的店铺就开在这里。一个叫康失芬的三十岁雇工正驾牛车把城里的土坯搬到城外，路过此处时，他的牛车把金儿和想子轧伤了。金儿伤势严重，腰部以下的骨头全部破碎，性命难保;想子腰骨损折。交通事故发生后，金儿的老爸史拂和想子的老爸曹没冒一致决定：打官司。

史拂向官府提交了起诉书，说明自己的儿子被牛车轧伤的事实，要求官府予以处理：“男金儿八岁在张游鹤店门前坐，乃被靳嗔奴家雇工康失芬将车辗损，腰以下骨并碎破，今见困重，恐性命不存，请处分。”然后是曹没冒提交起诉书，意思与史拂差不多。

随后，一个叫“舒”的官员（唐朝公文中官员署名的时候，只署名不写姓氏）接手了这个案子。他先是查问康失芬，第一次，康失芬承认他赶牛车轧人的事实无误;第二次，舒询问康失芬案情详情，康失芬回答说，牛车是他借来的，由于他对驾车的牛习性不熟悉，当牛奔跑的时候，他努力拉住，但“力所不逮”，终于酿成事故;第三次，舒问康失芬有什么打算，康失芬表示愿为伤者治疗，如果受伤的人不幸身死，再按法律来处罚自己。舒最后同意了康失芬的这个意见。

对于火灾，《唐律》的规定更加严格，纵火不但有罪，你把自己家烧了也不行。如果你自家因用火不慎而起火的，笞五十;火势蔓延，烧及他人舍宅及财物的，一般情况下杖八十;损失严重的，最高判一年半;因此而致人伤亡的，处罚更重，最高判三年。《唐律》還规定了人们遇到邻居火灾要及时报案，不报案的抽鞭子：“遇私家失火，不告不救者，笞三十。”

唐代城市里也有派出所，京师长安就建有治安消防一体的组织“武候铺”，分布在各个城市和坊里。这种“武候铺”，大城门100人，大坊30人;小城门20人，小坊5人。

到了北宋，中国城市的人口和商业进一步发展，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只能在指定市场去消费和交易，而是希望把店铺开在坊内，进一步满足人们的消费欲望。

于是坊市这种制度逐渐瓦解，其标志就是封闭式的坊墙被推翻，城市内的划分不再以坊为标志，而是以街道为标志，“街市”式的城市取代了“坊市”式的城市，在中国历史上存在了近2000年的里坊式城市消失。

（摘自中央编译出版社《唐人时代： 一部富有烟火气息的唐代生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