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巍
女性文学批评是在已有的文学理论基础之上特殊强调女性特质,它同样涉及文学的本质、特征、发展规律和文学与社会的相互作用,但它更注重女性写作的目的动机、女性文学作品的特质、女性写作的意义价值等。比如在文学起源的问题上,一般性的文学理论认为文学起源于劳动,在同意此观点的基础上,我们认为女性文学是女性生存的需要,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手段之一,是对女性生命的阐释,语言能让女人优雅地飞翔;关于文学作品,文学理论会讨论“典型”“现实主义”等叙事观点、写作手法问题,女性文学批评则偏重女性写作在时间、空间维度上的独特表达,女性叙事的所指、能指、转换生成等要素不同于男性作家之处,女性独有的“隐身衣”“空白之页”“双性同体”等关键词。
中国的女性文学批评经过几十年的实践,学术积累扎实、学术眼光包容,研究成果在质和量上都可谓丰厚,但我们现在也面临窘境——女性传统被赋予极高的价值,女性意识被赋予极高的评价,女性理论被赋予极高的期许,但女性文学批评的圈子却越划越窄,我们关注跟女性相关的词义辨析,关注作家作品,关注文坛热点追踪,但视野却并不开阔高远,很容易在安宁和幸福中凝固。中国女性文学批评如何更好地发展呢?“生长点”本意为细胞分裂活动最旺盛的部分,在此被引申为女性文学批评发展前景最为明亮的领域,但就当下而言,“生长点”可能仅为萌芽,比如女性批评的文献整理、文学史定位、媒介新质等问题,还有待温床润泽,助力其更深入地发展。
现今的女性文学批评多层次多方位地阐述了当代中国女性文学的特征及其话语模式,既有当下的亲证,又具有相当程度的理论建树。在追踪女性作家写作现状方面做得非常好,及时、生动,有代入感、有体验性。以2015年、2016年的《人民文学》为例,周晓枫的作品《初洗如婴》推出的同时,有她本人的“档案”《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么漫长的海岸线》,亦有张莉的评论《有肉身的叙述》;黄咏梅的小说《病鱼》发表的同时,有她的“写作观”《提着菜篮子捡拾故事》,还有曹霞的评论《故乡、“病鱼”与命运》等。正是因为女性文学批评的“在场”特征——批评家、作家都那么“欣欣向荣”,就容易忽视转瞬即逝的文艺思潮、文艺论争,应该未雨绸缪般整理资料、文献,为将来的文学史备份。
尽管有些批评家已经做了工作,比如陆续有对某一阶段女性文学批评的综述论文,乔以钢《文学领域的性别研究实践:2006—2010》《在实践和反思中探索前行——近20年中国女性文学研究简论》;荒林《2001—2005中国当代女性文学研究综述》。著作有谢玉娥主编的《女性文学研究与批评论著目录总汇》,做了繁复、细致的文献资料整理工作。但与繁荣鲜活的文学写作场域相比还远远不够,还缺少系统、深入地对某一作家、某一现象进行资料汇总基础上的分析评述性研究,这是令人遗憾的地方。
第一,有些人、有些作品,尽管过去的时间不长,但如果再不提起可能都要忘记了。我们对过去40年的文学工作者、对某些文学事件显得健忘。比如喻彬的《女大学生宿舍》获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获文化部1983年优秀故事片二等奖、1984年政府最佳影片奖,1984年获捷克斯洛伐克第24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导演处女作比赛奖,1987年又获《中国电影时报》举办的新时期十年电影评比的女导演处女作奖,可见影响之大。同样,胡辛的《四个四十岁的女人》获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也是在当年引起极大反响的作品,但现在的研究中已经很少能看到她们的名字了。趁当年对这些作品的评论资料还在,还可以找到,应该尽可能地做一些“专题”式的研究,以思想带史料,采取压缩式的历史架构来处理问题,开展实证的、整体性的研究。
第二,有些人、有些作品基于特定时代的特定原因没有受到公正评说,今天可以拨开历史迷雾来还原文学现场,以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进行研究。比如遇罗锦,她的《一个冬天的童话》以朴实无华的笔触、真实强烈的感情讲述了她的婚恋、家庭和经历,甚至大胆地写了她的婚外情,是伤痕文学时期的重要作品。但由于她的哥哥是遇罗克,她又讲述的是不伦之恋,该作品在当时文艺界的评奖中屡次受阻,也影响到读者、评论者对该作品的共时和历时接受。在当时就有正反两种态度:肯定者认为“童话”是“实话文学”,是“真的新文艺”,是时代之歌、生活之歌、爱情之歌和心灵之歌;[1]否定者认为小说存在着不健康的政治情绪,“对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具有腐蚀作用。”[2]及后则褒愈褒、贬愈贬。如果掌握足够多的原始材料,小说发表的背景、作者的生平及创作谈等周边文本,评价则会公正得多。同样,戴厚英由于她的政治身份和生活经历,特别是跟诗人闻捷的恋爱(一个专案组成员跟专案对象的恋爱),惹来了不少非议,影响到读者对她作品的理解。现在不仅要将作家作品重新置入真切发生的社会情境中,更要客观地为作家作品的后续研究提供可靠的依据。
第三,有些文章、有些观点只有电子文档,在大数据中搜罗很方便,可一旦作者将博客文章、微博、朋友圈删去,便无据可考。如果对这些资料略加分类,便可归纳出以下几个方面:作家本人的创作谈、生活感悟;网友的琐记,包括评论家、朋友、亲属、学生甚至单纯就是“粉丝”的文章;作者和读者的互动留言,这些浩如瀚海的电子资料随着作家开博、朋友圈时长的延伸而越积越多,它们和纸质文档共同组成了一个内容丰富、充满想象空间的“作家的故事”。安妮宝贝的博客和微博粉丝数量均已超过千万,颜歌、周嘉宁、春树等都有相当庞大的粉丝群体,对于这方面的研究资源是不容忽视的。
文献整理是研究的起点,充分发掘、分析和完善固有的文化资源,以客观、公正、新锐的眼光对待文献,才能为女性立言,为历史存档。结合女性批评的历史、现状乃至未来,批评文献研究要在溯源追本、解疑辨误的基础上建立研究者的学术风格,做到有据后的有理,方能史料价值与学术价值并存。
这里所说的学科研究生长点是指对现有文学史(著史者有男性也有女性)中女性作家之评价。这方面研究的第一个阶段是质疑、解构、反叛已有的文学史,认为男性著史者带有偏见来写女性文学;第二个阶段是女性研究者另起旗帜,自己写自己,以性别为依据建构“女性文学史”;第三个阶段试图超越性别而以文学性来定位作家,尊重历史本来面目,书写符合历史规律的文学史,敢于给出作家明确的文学史定位,敢于写出作家的优势与不足,敢于挖掘女作家更深邃更高远的理性底蕴与审美品格。就目前现状而言,第三阶段还在路上。
虽然对文学史的质疑由来已久,但女性研究者对男性文学史的质疑,是在对文学史观、文学史入史标准、评价体系基础之上的再质疑。
文学史是对一个时期的文学思潮、作家作品、文学论争所做的记录与评说。叙史者的文学史观有差异,对象选择有差异,文学史的评判标准有差异,写出的文学史必然差异巨大。女性文学批评对男性著史者的质疑是“有史为证”的。
先看文学史观,草野的《现代中国女作家》是较早出现的女性专题文学史,但作者在写史过程中表现出的男性性别偏见尤为明显。在该书《写完女作家以后——代序》中,作者特意强调:“此外还有两件事要告诉读者”,其中第一件事就是:“女作家是不能与普通作家并论的,无论看她们或批评她们的作品,须要另具一副眼光——宽恕的眼光——我便是在这种限制之下,用了这种标准来考察她们的。”[3]显而易见,“女作家”和“普通作家”是不同的,要以“宽恕”的心态来给她们写书,否则以“她们”的写作水平便难以入史。
再看评价标准,大多数的文学史依照社会—历史批评的评价体系给作家定级,注重外在世界与作品的联系,从社会的、道德的、伦理的角度来探讨文艺现象的成因、经过及其反作用,作家创作的高低轻重。贺玉波在《中国现代女作家》中对丁玲的评价远高于冰心、庐隐,主要是因为丁玲作品的社会性价值高于冰心、庐隐。他说冰心“只想以逸然的态度来写她的家世以及个人的感怀”,[4]“我读冰心诗,最大的失望便是她完全袭受了女流作家之短,而几无女流作家之长。古今中外的文学天才,通盘算起来,在质量方面女作家都不能和男作家相提而并论的”。[5]草野的《现代中国女作家》对冰心与庐隐的评价也大概如此:“作者对人世间的大小问题,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知这样那样的问题,而不求这样那样问题如何解决,这是她最大的毛病,她许多作品的致命伤”[6](对冰心);“她看见的世界的一切是没有圆满的,她觉着苦就是甜,甜反而觉着无味,这种心理,我们平心静气而论,实在是矛盾的病态的;这种病态心理的产生,固然由于环境的恶劣,而作者自己有意造作,亦所难免”[7](对庐隐)。这样的评价视角未免偏执,作品的社会价值固然重要,但女作家独特的人生感悟、情感视角、话语方式更应是她们被写入文学史的理由,即她们到底能提供哪些无可替代的文学史贡献才应是作家作品文学史定位的最主要原因。
由于文学史观和评价标准不同,被收入文学史的研究对象就差别较大。现有的文学史虽版本众多,但大致上现代文学史上写到的女作家有冰心、丁玲、萧红、张爱玲几个人,多数当代文学史都写到的有杨沫、茹志鹃、张洁、王安忆等。仅以几本通行的文学史中没有被“兼容”的作家为例:张炯《新中国文学史》写到了温小钰、马瑞芳;陈思和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写到了严歌苓;孟繁华、程光炜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修订版)》中写到了葛水平、鲁敏、马晓丽、魏微、叶弥;朱栋霖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13)》写到了张悦然,这就让我们不得不困惑于文学史的千差万别。其中有我们知道但并不能确定“她们”是否能够“入史”的,还有研究者都认为是比较“冷门”的作家。有的文学史中将“女性”单列,有的没有,有的虽列出了“女性”,却在别的章节中也写女作家。就目前掌握的文学史版本来看,学界对女作家入史的标准、女性写作的价值界定等还远未达成共识。
女性当然可以写自己的文学史,但她们要给予作家明确的文学史定位,向文学收拢,向更深邃更高远的理性底蕴与审美品格迈进。
近年来越来越多地出现了专门的女性文学史,作者性别固然是女的居多,她们自己写的历史,“女子由过去梦中惊觉后的活动,不是向男界‘掠夺’,也不是要求‘颁赐’,乃是收回取得自己应有的权利。”[8]女人当然是有能力表现历史的,比如“五四”时期的陈衡哲,她所编撰的《西洋史》在内容和分析上都采取了独特的女性视角。这部历史教科书表现出的强烈的女性意识,不仅在当时绝无仅有,而且提供了女性历史观的独特价值导向和意识阐释;既是史学家又是文学家的沈祖棻,书写的风格激越中有细腻,柔美中有粗犷,堪称历史写作的典范,“不是只能蘸着香脂腻粉,写一些空虚平庸的少女伤春,而是蘸着风雨尘沙,把无边的烟柳斜阳,故国山川,一起写进浩荡春愁里去。”[9]可惜这样的作品仅如昙花一现般出现在文坛上,下文难再。几十年过去了,女性自身的研究可否为文学史写作提供明确依据?还是提到女性文学就是陈染、林白、卫慧、棉棉,这样的文学史上“定论”可否被突破?还有作家作品的归类,比如王安忆,她的《本次列车终点》被看作是“知青小说”,《小鲍庄》被看作“寻根文学”,《长恨歌》被看作“新历史主义”,她的《纪实与虚构》在於可训的《中国当代文学概论》中被认为是“寻根”努力的徒然,家族史的虚幻加之作者的孤独感和漂泊感,使作品无法在读者那里产生对现实的认同……铁凝的代表作是《哦,香雪》还是《玫瑰门》,迟子建的代表作是《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还是《额尔古纳河右岸》?
没有作家定位或作品评价的文学史是不能形成自身意义的,因为对历史的叙述不能替代文学本身的真实。我们常常固执地认为,女作家的作品不被文学史收纳是因为男权压抑。但扪心自问,如果我们的创作真的在文学史上站得住脚,文学史会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我们能不能在文学史中坦然承认自身的缺点?对女人不要过于偏爱,女作家不是无瑕疵的。女性身上的弱点有时是社会制度、历史文化包括男人的歧视造成的,但也有女性生理和心理上的因素。不研究女性自身的问题,不寻求克服的办法,不仅会在两性间产生问题,而且在同性间也会产生是非。批评需要阅读与审视,也需要判断与结论,文学史写作如果故意抬高作品的价值,而缺乏对作家创作主题、风格本质的深度探寻,对女性文学的整体发展是没有好处的。这就要求评论家针对现有的文学分析、阐释,发现其中的意义、价值,更要发现其中的不足。
当然,对任何一位作家或一部作品的评价都是相对的历史评价,想要盖棺定论是徒劳的,所以我们只能在女性研究的发展中得出一些相对客观的看法。无关著史者的性别,无关入史对象的性别,文学史批评亟待建立起主张男女主体性平等、并在主体性平等的前提下尊重性别差异性的历史观念和文学观念。
新媒体越来越霸道地占领着社会生活、文化审美领域的方方面面,成为文学批评重要的传播与阅读手段。媒介发展使文学批评主体、功能指向乃至思维意识、话语风格、审美接受等方面产生一定程度的变异,既有利于全息化批评格局的形成,也为女性文学批评实践提出了新课题。目前已有一些关注新媒体的研究成果,比如王绯《21世纪新媒体与文学发展》,通过揭示“跟进小说”之谜、娱乐经济的“伪语境”以及对网络小说的文本造访和类型等探究新媒体发展规律;黄鸣奋的《赛伯女性主义:数字化语境中的社会生态》,指出赛伯女性主义关注技术的社会应用,宣扬妇女和现代机器之间所存在的亲密关系,以此有别于排斥技术的传统女性主义。这些成果注重在网络上建立适宜于妇女的虚拟环境,对与之相关的联结性、批判性、创造性等问题进行深入理论研究,鼓励妇女主动参与在线活动,并通过新媒体艺术来表现自己的诉求,取得了一定成绩。但如何将女性作者、批评者、接受者与新媒体有效关联起来,发掘新的理论兴奋点,是应该认真考虑的。
一是批评的社区团队化。女性写作本就有“幽闭”“内视”“私人化”的特点,女性批评如果各自为战,极易陷入重复研究、浅表研究等无效囹圄。女性文学批评应向社区化发展,定期设立议题,定期总结,有针尖对麦芒的论点的交锋,更有对某一议题持续、深入的挖掘,构建团队模式的风格。以往的研究多为自说自话、一事一议,新媒体最大的优势是没有时间、空间的壁垒,对待较为重合的研究对象,论者已能像辩论赛一样在对己方观点立论的同时批驳对方观点,使文学批评充满生机。女性文学批评是一个大的范畴,可以细分为好多领域:理论研究、作家作品研究、文学现象评说……每一个领域里又可以细化为好多条目,就算研究专注于一项,哪怕只是“释名”或者“辩义”,观点明晰说理充分,能够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也很有意义。举个例子,妞博网(niubo.cc)是比较活跃的女性社区门户网站,由水木丁、柏邦妮、绿妖和黄佟佟等几位女性作家联合创办,主要由特邀博客、个人日志和妞问(女性互助问答社区)三大板块组成。虽然该网站创办时间不长,但已迅速成为女性分享、学习、获得知识、成长和发展话语权的平台。“尊重女性、关注女权才是妇女节的内核”“别因为皱纹放弃微笑”等文章,立场鲜明又不温和,犀利反讽又不失风度,很好地运用了新批评话语的模式。批评既是对文学作品的批评,也是对批评的批评,移动终端将作者的创作动机、过程、改写、改编、版权等都置放于读者的视野下,虽然某种程度上弱化了文学的神秘性,却使批评更有亲和力。如果理论界对该类网站能及时予以关注,使新媒体上的批评文字既有理论根基,又有现实温度,则有助于消弭横亘在“理论”与“文学”之间的隔阂。
二是批评的超越性批判。新媒体的浩繁往往缭乱我们的视野,文学批评既要保持对写作对象所在的场域全面而精深的知识储备,又要有能力、有勇气凌驾于普通读者之上,给作品明确的价值判断。传统纸媒期刊,与作品同期推出的批评套路可以归纳为:首先,强调作家主体的可开发性、可研究性,多将作家提高到一个哲学或历史高度,比如刘芳坤的评论中将孙频说成有“五四”女作家的感伤,有张爱玲的灵魂余温;汤天勇评价张好好《布尔津光谱》,将其类比萧红的《呼兰河传》;王力平称赞何玉茹固执地追问生活的意义和价值。其次,关注文学作品中的历史难题、人生困境、精神超越,王力平评论何玉茹的小说“以人的存在为目的,以发展和完善人的本质力量的丰富性为目的”“坚守理性的宁静”“倾听人性的风铃”“小说中始终点亮着的那盏理想主义的烛火”,[10]论者使用的多是一些中性词,似乎用在哪位现实主义作家身上都可以的评价。最后,体现评说的个性化,为作家作品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定位,张莉在评价张悦然的新作《茧》时这样结尾:“选择历史这个脚手架来完成个人艺术创作的蜕变,这是属于张悦然式的自我破茧。……作为具代表性的‘80后’小说家,张悦然以这部细密、沉稳、扎实、有理解力、有光泽的27万字长篇作品完成了自我蜕变,重建了新一代青年之于历史的想象。”[11]论者从作者创作的整体历程中定位这部长篇,进而论及了其他“80后”的历史题材写作,从理论资源、艺术感觉方面是到位的。可是因为被评论对象的在场,论者“知人论世”,也就难免存在着为“熟人”讳的现象。其实读者能从小说中读到张悦然一贯的写作弊端,比如她对情节组织的不连贯,对心理阴暗的过度渲染,特别是,诸如“虐猫”等虐待动物的桥段在张悦然的小说中不止一次地出现,这样的施暴甚至给我们留下书中人物对此习以为常、漫不经心的印象。
新媒体批评是对所有人开放的,批评家的评论如果无法释放超越普通读者的能量,他的存在合理性便遭质疑。这能量为何?一是精当的是非判断、二是合规律合目的的前瞻引领。直陈缺点的批评在新媒体语境下是较为常见的,评论者不留情面地发声。更有作者的“求评”,以借助网友的群策群力写出更好的作品。“只要不是人身攻击,亮出批判的利剑,大刀阔斧地驰骋在文学艺术的殿堂上,用学术和学理的手术刀来摘除文艺肌体上的毒瘤,保持批判者的本色,唯此才能使批评正常化……使批评回到正确的学术与学理的轨道上来。”[12]我们不排除新媒体的批评话语缺少严谨的学理论证、缺少客观的评价标准、缺少耐心的评论接受等缺点,但毕竟,黑白分明的留言让作家本人、也让其他读者获益匪浅。优秀的批评总能给作家带来灵感,为读者生成美感。
目前的研究多是对既定人、事、物的分析评价,没能高屋建瓴地给作者创作提供指引、没能接地气地给读者阅读提供品鉴,是否可利用新媒体的大数据资源调研女性文学向何处行的问题,再在和谐美好的性别观指导下进行创作?亚里士多德说:“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想象‘或然律’下可能发生的事。”批评是源于作品、评判作品的,但批评更应是对文学未来的追求。我们想要探讨的不仅是女性文学批评是否反映了性别文化,而且是它是否建构了未来?
面对不断衍生的研究生长点,女性文学批评要注重研究对象在特征、结构、功能层面的差异性展现,要注重正在深刻变化的文学现实以及社会现实,要在直观性批评、情绪性批评的基础上加大反思性批评的力度。我们期盼中国女性文学批评能更有气质、更有气场地面向世界。
注释:
[1]郑定:《这是“实话文学”——评〈一个冬天的童话〉》,《作品与争鸣》,1981年第1期。
[2]蔡运桂:《一部有严重思想错误的作品——评长篇小说〈春天的童话〉》,《花城》,1982年第3期。
[3]草野:《现代中国女作家》,北平人文书店1932年版,序第2页。
[4]贺玉波:《中国现代女作家》,现代书局1932年版,第23页。
[5]梁实秋:《“繁星”与“春水”》,载黄人影主编:《当代中国女作家论》,上海光华书局1933年版,第213页。
[6][7]草野:《现代中国女作家》,北平人文书店1932年版,第13页,48页。
[8]石评梅:《致全国姊妹们的第二封信》,《京报副刊·妇女周刊》第十一号,1925年2月25日第二、三版。
[9]舒芜:《沈祖棻创作选集·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页。
[10]王力平:《追问日常生活的意义——读何玉茹小说集〈楼上楼下〉》,《人民文学》,2016年第3期。
[11]张莉:《制造“灵魂对讲机”——评张悦然长篇〈茧〉》,《收获》,2016年第 4期。
[12]丁帆:《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生态及批评观念与方法考释》,《文艺研究》,201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