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卫星 张玉能
作者单位: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数字内容技术与服务研究中心,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互联网的开放性实质上就是互联网的虚拟性的具体表现。据约斯·德·穆尔的研究,“电脑万维网打开了这个虚拟世界。”[1]“虚拟世界是对一个世界的仿真,在物理学意义上它是不真实的,但是在其效应上,它给观众以真实而深刻的印象。这正是电脑作为全球性机器的两大特征。”[2]用句通俗的话说就是:虚拟世界在实体上是不真实的,感觉上确是超级真实的。虚拟世界也就是法国后现代主义思想家波德里亚(又译鲍德里亚)所说的仿象世界,它不是物质形态的实在世界,却是一种比物质世界更加真实的世界。
仿象,是波德里亚首创的一个概念,有别于传统指称的“对真实或者现实进行的模拟或者再现”,“仿象不再是对某个领域、某种指涉对象或某种实体的模拟。它无需原物或实体,而是通过模型来生产真实:一种超真实(hyperreality)。”波德里亚认为符号成了社会经验的首要决定因素,在仿象社会中,符号构造着经验结构,并侵蚀了模型与真实之间的差别。经济、科技、文化的全球化浪潮席卷而来,由自动控制系统、信息处理、计算机、媒体以及由模型、符号和控制论所支配的信息与符号,按照仿象符号和模型形成社会组织,并构建出由仿象、内爆及超现实的“三位一体”式的新的价值王国。
对人的本质的探讨一直是哲学领域孜孜以求的话题,哲学家卡西尔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对人与符号的关系作了精辟的描述:“在某种意义上说,人是不断地与自身打交道而不是在应付事物本身。他是如此地使自己被包围在语言的形式、艺术的想象、神话的符号以及宗教的仪式之中,以至除非凭借这些人为媒介,否则他就不可能看见或认识任何东西。”在互联网时代,仿象这种符号在虚拟化的互联网世界里,其意义和价值正从实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中如灵魂脱窍般地升腾出来,自创符号价值的魔界王国。文化符号意义日益凸显,甚至超出了使用功能和商品意义,直接以一种主体姿态进行叙事,并呈现出话语的能量——仿象符号给人带来某种身份的确认,带来某种主体意识的表达,带来某种理想的、虚幻的想象和满足——从某种意义上说,仿象的符号意义成为越来越多的消费者追逐的对象。例如,穿着耐克或阿迪的运动服,意味着拥有专业运动的生活品位、时尚的生活方式和有活力的生活情趣;佩戴劳力士经典纪念款的手表,言说着自己是事业有成、财富丰厚、身份高贵的精英阶层中的一员……符号的仿象性质产生的能量,辐射到现代人类的心理结构和生活方式。
后现代主义理论家波德里亚最著名的“仿象理论”,用来解释互联网时代的虚拟世界最为恰当和深刻。在《象征交换与死亡》中,波德里亚提出了“仿象的三个等级”。“仿象的三个等级平行于价值规律的变化,它们从文艺复兴开始相继而来:
——仿造是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的‘古典’时期的主要模式。
——生产是工业时代的主要模式。
——仿真是目前这个受网络信息支配阶段的主要模式。
对照相平行的价值规律,第一级仿象依赖的是价值的自然规律,第二级仿象依赖的是价值的商品规律,第三级仿象依赖的是价值的结构规律。”[3]互联网和万维网开拓的就是第三级的仿象和仿象世界,即具有虚拟性的仿象和仿象世界,互联网也因此变成了与人的现实物理世界相对应的虚拟世界。
互联网和万维网把任何形象信息都转化成影像在网上传播,这些被无限复制或者不断覆写的仿象,已经被简约为1和0两个数字的符码,在无穷无尽的赛博空间中储存、传播。仿象游移和疏离于原本,或者说没有原本的摹本,它看起来已不是人工制品,却是逼真的形象,它所组成的仿象世界甚至比起人们所实际生活的世界还要真实。仿象创造出了一种人造现实或第二自然,但是给人的感觉是超级真实,以致于大众沉溺其中,认为这个没有现实依据、脱离现实的仿象世界,就是现实本身,而不是仿佛真实。比如,在大众的日常生活中,一切衣、食、住、行、用的商品,都成为了一种“符号”“形象文化”,外套和内衣、高脚杯和盛酒瓶、桌椅和床具、电视机和音像设备、手机和计算机、自行车和汽车、霓虹灯和广告牌等商业形象成为了一种富有象征意味的符号。尽管这些形象和符号是被大规模复制的“文化工业”生产出来,尽管和商品的自然价值和交换价值没有关系,但是这种形象符号能够制造意义、产生所指,直接暗示和标明出主体的身份、地位、阶层、品位、格调。波德里亚说:“这种文化工业的仿象组成了一个特殊的系列,也就是有两个或n个同一的物体这种可能性本身。它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原型与仿造的关系,既不再是类比,也不再是反映,而是等价关系,是无差异关系。在系列中,物体成为相互的无限仿象,而且生产物体的人也是如此。只有消除原型参照,才能带来普遍的等价法则,即生产的可能性本身。”[4]在波德里亚的视野里,以互联网为主要特征的信息时代,后现代主义文化的最核心特质在于:仿象与真实之间的界限发生了“内爆”而被消解了,今天的文化现实就是“超真实”的,不仅真实本身在“超真实”中得以陷落,而且,真实与想象之间矛盾亦被消解了。波德里亚说:“真实的定义本身是:那个可以等价再现的东西。这个定义和科学是同时代的,科学的公设是一个过程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准确地再现;真实的定义和工业合理性也是同时代的,这种合理性公设了一种普遍的等价系统(古典再现不是等价关系,而是转写、阐释和评论)。在这个复制过程的终点,真实不仅是那个可以再现的东西,而且是那个永远已经再现的东西:超真实。”[5]这样,互联网的虚拟性以“超真实”的效果打开了文本的固定模式,模糊并开启了现实和想象、实在和仿象、时间和空间等一系列区分和界限,消除了二元对立和差别化,以虚拟取代真实,以想象取代现实,以幻象取代实在。
不过这个现实(物理)世界和虚拟(网络)世界,并非是两个毫无交叉的平行世界,而是存在着一个交叉的平行空间,而这个平行空间恰恰是互联网语境下的人们通常所处的空间系统,人工智能领域的科学家提出,我们必须承认这个虚实交叉的平行空间具有“虚实二象性”,这就是物理世界、心理世界之外的第三世界——人工世界。[6]如今随着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技术的兴起和应用,人工世界将被更加广泛地拓展,处于人工世界中的人类也随之进入智能时代。
网络媒介的虚拟性,既可以成为红色经典文化记忆建构的消解剂,又能够成为红色经典文化的重塑机。近年来邮政传统的贺卡业务面临着来自网络、移动通信等多媒体市场的冲击,重庆邮政曾开展“红色中国·贺卡传箴言”邮政贺卡活动。此次活动新浪网、搜狐网、华龙网、大渝网等网络媒体进行直播,新华网、中新网等多家媒体纷纷报道。网络虚拟世界对红色文化进行再造,文化经典传播现场在多媒体的盛宴中实现景观化,更加真实地感觉到“展示了其历史文化韵味和社会发展成就”,[7]虚拟化的网络世界给人带来的并非虚假的文化记忆。相反,一旦传播成功,更具有真实性,甚至比现实感觉更加真实。
互联网大大改变了传统社会的“熟人”交往方式,建立起了“陌生化的”虚拟空间,虽大大拓展了人际交往的范围,但同时也模糊了虚拟与现实的边界,甚至成为了“白日梦”“妄想症”“游戏化”的温床。泛滥的“炫富”“网恋”“炒作”“假新闻”,以假乱真,真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终究不过“南柯一梦”。有学者提出,“利用新媒体技术,唤醒和激发大学生的真挚感情和完全认可,就是一条有效的途径。”[8]用“红色经典”占领新媒体阵地要走“现实”与“虚拟”相结合的发展道路,把新媒体纳入到思想政治工作大系统,以网络和手机为阵地,不断改进和加强思想政治工作的信息化、数字化和网络化,增强工作吸引力[9]。互联网媒介虽然营造了一个虚拟世界,但是和现实世界有个交叉的平行世界,而这个平行世界恰恰是对人的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影响最为有效的。在红色经典的互联网传播中,为更加有效地建构和传承共和国记忆,有学者提出:“这种虚拟环境与现实生活的有机结合,就能使双方产生共振,增强新媒体为我所用的效果。”[10]现实生活和互联网技术中间交集和汇聚出的第三世界,才是文化记忆赖以传承和构建的阵地。
注释:
[1][2]【荷兰】约斯·德·穆尔:《赛博空间的奥德赛——走向虚拟本体论与人类学》,麦永雄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页,97页。
[3][4][5]【法国】让·波德里亚:《象征交换与死亡》,车槿山译,译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67页,76页,107页。
[6]王飞跃:未来一定有多个平行的你,南方报业网-南方周末[微博],戴志勇,袁玥,http://cul.qq.com/a/20150814/029913.htm。
[7]文贻英、韦微:《片片贺卡传箴言》,《中国邮政》,2011年第8期。
[8]张锐、李颖、夏鑫:《新媒体时代高校红色经典传播与教育模式探索》,《云梦学刊》,2013年第2期。
[9]栾永玉,唐珍名:《新媒体平台下高校教职工思政工作路径探析》,《中国高等教育》,2011年第7期。
[10]张绍荣:《新媒体环境下红色文化传播研究》,《中国青年研究》,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