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疯狂三部曲中的自我表达手法

2020-11-14 02:40
电影文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宁浩解构外星人

郑 伟

(赤峰学院,内蒙古 赤峰 024000)

导演宁浩凭借《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疯狂的外星人》疯狂三部曲以及《无人区》《心花路放》等优秀作品,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电影人化身为喜剧片的领航员,成为“第六代导演”中的重要代表人物。尤其是2019年上映的《疯狂的外星人》在喜剧片中融入了科幻和外太空元素,大幅度拓展了国产喜剧电影的广度与深度的同时,也通过疯狂三部曲基本定型了宁浩的导演风格与表现手法,尤其是在进行精神类的自我表现之际,鲜明的荒诞、底层人物与新现实主义的手法特征。本文将围绕宁浩的疯狂三部曲来深度解析宁浩的自我表达的手法特征。

一、荒诞式幽默——颠覆与狂欢

荒诞、喜剧或者是悲剧都是建立在人与人或者人与世界的冲突的基础上,但是荒诞中的冲突更具模糊性特征,冲突莫名其妙地发生,并且混乱的荒诞冲突找不到具体的解决途径。因而,带有荒诞色彩的文学作品与其他赞扬严肃、崇高、宏大事物的传统艺术作品不同的是,荒诞将焦点指向对现实生活中混乱不堪、难以解决的困境的描述。

从审美特征与思辨价值来看,荒诞式的黑色幽默贯穿《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以及《疯狂的外星人》三部曲。将人们的确定又不确定又无法逃避的严重威胁恐惧感放大,反形式、反美学再现混乱、缺失逻辑因果的社会现实,既将抽象的胁迫与具体的真实以荒诞式的黑色幽默相结合,也使“荒诞”在审视世界的同时获得了自身全新的审美意义。宁浩在疯狂三部曲中以颠覆与狂欢呈现荒诞式幽默,实现审美上艺术自觉的坚守与观众现实世界的荒谬认知。

经济实力、阶层差异、权利解构关系等现实逻辑上存在的差距被轻易颠覆,《疯狂的石头》中国际大盗麦克被本地小偷玩弄得团团转,站在食物链顶端指点江山的冯董却死于麦克之手,差一点就能逃出生天的麦克却被小小的保卫科长包世宏误打误撞地生擒。《疯狂的赛车》中,两个业余杀手误打误撞杀死泰国专业杀手、中国台湾黑帮因为耿浩的无意之举跟丢了毒品也被盗走了毒资、家暴丈夫并意欲雇凶杀夫的强势妻子被反杀。

《疯狂的外星人》更是将颠覆意味系统化为对“外星人>C国人>中国人>猴子”这条鄙视链的颠覆,原本在多方面都占据优势的“精英”们最终都被颠覆,以荒诞式幽默的剧情设计,引发使广大民众获得了情感的抚慰,同时在大笑过后,不难品咂到荒诞的剧情背后所隐含的多元化讽刺,将观众引向对社会生活和伦理道德的思考。

狂欢是宁浩的荒诞式幽默的又一途径,将巴赫金主张区别于传统严格等级森严的社会秩序,建立一个没有等级差别的自由世界的狂欢主义运用到电影的创造之中。《疯狂的石头》中价值连城的翡翠保卫战变成一场闹剧,国际大盗麦克、本地小偷、厂长儿子谢小盟、开发商冯董都使出浑身解数,但是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天价翡翠最终被包世宏当作赝品送给了自己的妻子。《疯狂的赛车》中耿浩风光葬师的打算、两个业余杀手谋财之路、台湾黑帮的毒品交易计划、杀妻杀夫的算计、小警察办大案的壮志都在穿插交叠的故事线中混乱成一场闹剧中演变为一场极具荒诞式幽默的失败者狂欢。

《疯狂的外星人》更是直接建构在狂欢的基调之上,“高级”生物外星人到了地球竟然被“低等”生物地球人当作猴子驯养,外星人的神秘、高等、中心的地位被消解,全球各地寻找失落的外星人的C国精英们,原本载入历史的打算因为巧合泡汤成为自我满足式的狂欢。宁浩在通过狂欢形式实现打造荒诞式幽默之时不仅局限于浅层的现实冲突,还由浅及深地探析不同群体价值观念的冲突互动,这也是狂欢化的一种全新演绎。

二、底层人物的视角——角色刻画与情节铺展

除了利用荒诞式的黑色幽默奠定整部影片的基调之外,宁浩在进行电影创作之际还具有一个典型性的特征——底层人物视角。一种世俗化人物性格、市井化的现实生活方式的银幕再现,成为宁浩对中国当代的基本景观进行美学呈现的基础特征,从宁浩的电影处女作《香火》普度众生的穷和尚开始,就善于聚焦底层人物,从底层人物视角认识现实,推动故事的发展,反映底层人物生活的困境和挣扎、在痛苦中坚持梦想的困境。

在形象的外表刻画上,鲜少有高大帅气、眉目如画的美化处理,而是以一种不加粉饰的小人物形象出现,凌乱毛躁的头发、沧桑憔悴的脸庞、不合时宜稍显破旧的着装……将底层人物的窘迫生活展现得淋漓尽致,使观众近距离感受到生活的真实与无奈。在人物性格的展现上就更为多元丰富,有的耿直又愚昧,有的卑微却虚荣,有的精明却缺乏远见,有的自私又贪心……在辛酸与无奈中流露出源自现实生活的艰难,但是仍然顽强地生活着,流露出对信念与梦想的坚持,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底层人物呈现在现实与梦想之间不堪负荷的生活重压的场景得以跃然纸上。

《疯狂的石头》中保卫科长市侩又莽撞的包世宏,即将下岗需要靠老婆的工资支撑,但是依旧控制不住一身暴脾气,敢当众大骂房地产开发商与厂长。《疯狂的赛车》中的耿浩,以0.01秒的微弱差距错失金牌,又遭到无良商家陈法拉的陷害,药检呈阳性被终身禁赛。师父去世后连丧葬费都凑不齐,又陷入了一场绑架、谋杀、贩毒的旋涡中,不明不白地背负两条人命,不得不走上逃亡之路,一场场无妄之灾接连降临,耿浩毫无还手之力,像极了现实生活中被压迫到直不起腰的浮游众生。

还有《疯狂的外星人》中的耿浩,生意惨淡收入微薄,与猴子“欢欢”相依为命。耿浩的好友大飞,除了看得过眼的小卖店门店外,生活空间杂乱又破烂,连泡药酒都必须借耿浩的场地。尤其是两人被C国人劫持时,寒酸破烂的穿着与C国精英们西装革履的鲜明对比,极具现实讽刺意味,他们虽然生活在都市远离农村,但是彻底区别于都市社会的“边缘人”,处于两个社会中间,但是哪一个都不是他们的归属。

在情节的铺展上,围绕底层人物的现实生活都具有很强烈的无奈之感。疯狂三部曲从底层人物开始进行现实透视,情节的发展就像是一股无形的推力,让小人物们毫无反抗之力,被动卷入各种冲突中,所做的决定也是在形势的逼迫下的无奈之选,比如《疯狂的赛车》中无辜的耿浩被陷害无奈退出赛场,被陷害成杀人犯后,无奈踏上逃亡之路。本来生活的苦难已经磨平了棱角变得胆小懦弱,圆滑世故,只求平淡简单地生活,但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那一刹那,底层小人物们难以抵抗唯有妥协。或许还有其他的选择,但紧张的场景压缩了理性的思考空间,出于本能的反应做出“最佳”的无奈选择。

《疯狂的外星人》中更是如此,从天而降的外星人砸伤了耿浩赖以为生的猴子“欢欢”,为了维持生计误打误撞将外星人当作巴西猴子来驯养,看热闹的大飞被迫也卷入了这场星际事件中。在C国特工们威胁下,耿浩与大飞不得不使出“狸猫换太子”的险招,将猴子“欢欢”伪装成外星人。宁浩并未深度解析人物的内心情感诉求,而是默认这种底层人物无法抵抗的社会现实,莫名其妙的偶然性如同一个大旋涡把所有人都卷了进来,底层的小人物们阴错阳差间完成自己无法抵抗的“宿命”,如同一只囚鸟,无论如何嘶吼与挣扎,却始终逃不出现实的天罗地网。

三、现实的解构表达——新现实主义与戏仿

意大利电影理论家巴巴罗提出了关于新现实主义美学艺术的独到见解,他强调在进行电影创作之际应当突破程式化制作局限,从真实的现实社会中挖掘人存在的价值及尊严并且在此基础上反作用于现实,实现社会价值。这种对于社会生活真实性的重视,也被世界各国导演运用到具体的电影制作中,在语言话术、图像、声音的处理中尽可能地再现现实,让观众身临其境。中国导演也受到启发,在作品之中也有意无意向新现实主义靠拢。

宁浩的电影把新现实主义的美学艺术发挥到了极致,地道的方言、生活的窘迫、邋遢的造型等都是来自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刻画。尤其是在疯狂三部曲中抓住了语言的精髓内容,刻画了一个极为真实的现实社会语言图景。电影《疯狂的石头》中,包世宏、三宝、道哥、黑皮等主要角色说的大多都是重庆话,将围绕价值连城的翡翠开展的争夺战的发生背景更为清晰立体地刻画出来。《疯狂的赛车》中在语言表现上创造性地将普通话、青岛话、闽南语、陕西话、武汉话、四川话、中国台湾话、泰国话等多种语言进行融合性使用,不同的地区背景的特色在语言上实现了跨区域的交流碰撞,不仅让全国各地的观众在各自所属的语言类别上得到深层共鸣,也让故事的发展情景更具真实性。

在《疯狂的外星人》中,不仅方言占有一席之地,就连方言中夹杂的“秽语脏话”也是其中一个特色,也有一种反传统反权威的放纵情怀,比如“他妈的”“你爸爸我……”“老子”“你他妈就是一个臭耍猴的”……让电影的氛围产生一种自由的感受,有一种任意妄为、痛快淋漓的发泄效果。用这种原生态的记录来反映现实生活中小人物的生活处境,抒发反传统反权威的放纵情怀,更符合新现实主义的写实美学。

在新现实主义的呈现真实近距离的社会现状的基础上,又运用戏仿的方式将以往被认定为崇高的东西进行世俗化解构,拉近电影情景与现实的距离,营造形式上的快感的同时增强观众的亲切感。电影《疯狂的石头》中,国际大盗为偷翡翠从房梁吊下,这一桥段就是戏仿汤姆·克鲁斯《碟中谍》中的经典间谍动作,但是在呈现上又将本来潇洒利落的动作戏仿成为一出闹剧,因为遇到奸商缺斤短两,绳子的距离太短够不到近在咫尺的翡翠,眼睁睁看着被小军捡漏。《疯狂的赛车》中,宁浩将戏仿这一手法玩得更加得心应手,整体上依旧是盖·里奇式多故事交叉的结构型喜剧,但是在喜剧结构的基础上又赋予了小人物悲剧内核。

科恩兄弟的处女作《血迷宫》中伴随着杀手杀人而不断出现的代表血腥与暴力的打火机,却成为笨蛋杀手作茧自缚点燃煤气的讽刺。

《疯狂的外星人》中更是将戏仿对象扩大化到整个世界,耿浩工作的乐华世界公园充满了世界各地标志性建筑的山寨微缩景观,傲慢且自以为是的C国特工们为此在全球各地盲目地寻找。通过这种戏仿手法,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享受一种急速的转折感或者坠落感,因为有一个个意外打破传统秩序,消解观众熟悉的审美期待,解构严肃叙事,还原日常生活中的荒诞事实,让电影最后的落脚点回归到社会现实的社会逻辑的表达之中。

宁浩的疯狂三部曲,除去多故事线交叉的叙事这一手法,或许荒诞、底层人物、现实的解构表达的电影风格特征才是宁浩在进行自我表达之际的手法内核。运用荒诞式幽默,将宏大严肃叙事颠覆并且将其作为狂欢的场合,以底层视角中小人物无奈而又烦琐的故事解构神话与元叙事,并以新现实主义美学为指导再现社会真实,利用戏仿的手法打破传统秩序,还原日常生活中的荒诞事实。疯狂三部曲的三大主人公:一个为了全厂人的工作守护玉石,一个为了安葬师父而卷入风波,一个为了延续猴戏文化尝尽辛酸,三个主线精神的表达都是在极具宁浩个人风格的处理中实现的,在解构固定化的社会关系、社会解构、社会制度的认知过程中,将银幕真实与现实真实相连接,强化自我价值的表达,将大义、孝道与传承的核心精神的自我表达隐藏其中,在拆毁一切的过程中建构了一部分价值,解构现存价值中重建新的价值,寄托自我的精神,实现宁浩式的自我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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