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文
(贵州商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0)
青春校园类影片作为电影叙事主题的一种,历来拥有固定的观众群体和市场占有率。2019年3月,由于谦监制、主演的电影《老师·好》在国内电影市场上映。影片从青春校园类影片的固有模式中跳脱出来,从老师的角度聚焦师生间斗智斗勇的趣事,再现了20世纪80年代的青春校园生活和青春年华的纯真情感。影片选择以怀旧基调和现实与回忆间的时空变换展现主题中的艺术内涵,为观众提供了观影中的沉浸式审美体验观感,放大了影片自身的艺术魅力和故事的吸引力,这种艺术效果和艺术实践的成功,与影片在叙事过程中所成功构建的连贯性密不可分。电影所独有的镜头语言是一种综合运用多种符号模态建构连贯意义的艺术话语,具备多种模态的社会语言和符号,镜头语言中的多模态叙事连贯性是电影创作的重要环节,电影语言中的影像色彩呈现、声乐制作、旁白设计、时空构建、角色塑造、画面剪辑、叙事策略等多种模态因素的互动协作均影响着影片叙事环节的连贯性效果。
影片《老师·好》的叙事,采用了线性叙述穿插回忆的策略,讲述的故事文本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线性叙事的方式本身决定了影片在时间关系上的连续性特点。而影片在叙事中所体现出的连贯性,不仅是时间的先后顺序,也是影片所构建的内部世界中时间的一致性。为了构建这种一致性,影片不仅全程使用具有回忆基调的茶色滤镜进行视觉渲染,还利用道具的辅助作用,时刻提醒着观众影片所在的时空特点。除了贯串影片的苗老师的自行车和茶杯外,其他诸如极具时代特色的服装样式、卖杂货的小卖部、老式零食、收音机、健美操、霹雳舞、斜挎肩书包、迪斯科、小卡车,甚至是进教室需要喊“报告”的规矩、捐款和车祸等情节,无一不为影片的时代连贯性填充着细节性元素。
时间是空间中的时间,空间是时间中的空间。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在电影所构建的内部世界中无法割裂。在连续的时空呈现中,影片的空间呈现同样体现着连贯性的特点。影片选择校园作为叙事文本的空间背景,多数情节发生在学校之中。教室里、操场上、老师办公室里,甚至是老师的家中,这些带有教育属性的地点的轮番呈现,构建了影片空间的完整性和连贯性,同时也为时间与空间的转换、衔接和情感、主题的跳跃与升华提供了具备合理性的依托载体。在影片的连贯性时空设置中,观众获得了沉浸式的观影体验,不仅观看到影片所描述的青春校园中师生斗智斗勇的故事,也在观看故事的同时,回忆起自己的青春过往,甚至借由校园这个社会生活和人际关系的缩影,窥视到折射着情感与价值观念的人生横切面。时代的窗口和空间的切片,在影片构建的内部世界中串联起具备连贯性的轴线,推动着情节的发展和主题的连贯性升华。
影片《老师·好》所构建的时空结构虽然是一个按照先后顺序发展的线性构造,然而从叙事文本上来看,却似是两个具有悲剧色彩的闭环:一个描写了老师苗宛秋的人生遗憾,一个描写了学生安静的遗憾人生。
老师苗宛秋和学生安静虽然处于不同的时代和教育体制之中,然而命运却呈现出相似的悲剧性色彩。老师苗宛秋因政治原因与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这一遗憾让他产生心结。学生安静为了给老师苗宛秋“申冤”,在骑车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而错失高考的机会,同样抱憾终生。两个蕴含着悲剧色彩的不同角色文本,却在影片中因为叙事的隐性因果安排而产生连贯性。老师苗宛秋因为自己的遗憾,而将自身考取北京大学的愿望加诸在安静身上。这在影片最初就有了相关的暗示。安静初来到苗宛秋老师的班级就读时,苗宛秋回家高兴地说自己班级来了个学生,与他读书的时候最像。此时的伏笔为之后的剧情发展埋下了连接的线。随着剧情的发展,两个人物角色的联系在文本设置上愈加紧密,除了教学过程中超乎常人的过多关注外,面对保送师范大学的机会,老师苗宛秋给出了极具个人意愿色彩的建议;在影片临近结尾老师苗宛秋给安静的复习资料中,夹着的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明晃晃地散发着思想“绑架”的味道。最终,贯穿整部影片的自行车将两个饱含遗憾色彩的角色文本连接在一起,隐形的“绑架”与教育体制代表的自行车将故事文本架构成一个完整并且连贯的披着喜剧外衣的青春悲剧。
电影作为独特的以镜头作为叙述语言的艺术形态,对节奏的设计与掌控贯穿在电影创作的整个过程之中。而作为影视艺术外在表现形式和艺术载体的镜头调度与剪辑是影片视听节奏和感染力塑造的关键因素。电影艺术所独有的蒙太奇手法,能够在时间和空间之间建立联系,将不同时间和空间的叙事文本和视听元素排列组合成一部连贯性的作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剪辑并不是对电影镜头画面的简单拼接,而是一个叙事文本的重构过程。
在电影《老师·好》中,剪辑出色地完成了电影叙事的表达功能。影片结尾车祸情节的剪辑是蒙太奇手法的典型代表。在安静为老师苗宛秋“申冤”成功后,她骑着老师苗宛秋的自行车踏上归途。此时,安静面带微笑骑车的画面、安静骑车走向路口的背影、一辆小型老式卡车行驶而来的正面镜头、安静骑车驶过后聚焦在路边花树的定格镜头、蝴蝶结钥匙链在倒地的自行车上晃动的镜头,五个短小的镜头剪辑拼接在一起,完成了对安静发生车祸的叙事。在影片中,观众并未看到汽车撞向安静的全过程,却通过上述五个镜头的组合叙事,将影片的前因、经过和结果了然于胸。并且,通过最后倒地的自行车镜头的剪辑,将影片从始至终贯穿起来。
影片结尾由蝴蝶引领的超长镜头更是令人印象深刻。镜头跟随着蝴蝶从学校大门飞入,经过几个转角穿越走廊飞落到教室门边,教室门打开之后视角在镜头内部转换为第一视角,在统观了整个班级之后,与老师苗宛秋和每一位学生进行了眼神交流。这一超长镜头加上镜头内部的视角转换增强了观众在观影过程中的沉浸式体验。通过视角的转换将观众的感知和情绪进一步沉浸到影片所构建的时空之中,在完成青春校园叙事的美好离别的同时,也完成了对观众情绪建设和调动的持续性渲染。一气呵成的长镜头构建了具有高度连贯性的观影情绪闭环,触动观众产生对影片艺术价值的广泛感知和对影片主题内涵的深度思考。
Dead
Poets
Society
,1989)、欧洲著名音乐电影《放牛班的春天》(Les
choristes
,2004)、美德联合制作的影片《自由作家》(Freedom
Writers
,2007)和巴西影片《尼斯·疯狂的心》(Nise
da
Silveira
:Senhora
das
Imagens
,2015)等。而在《老师·好》中,对老师苗宛秋的角色塑造却反其道而行之,老师苗宛秋是影片所塑造世界的教育体制的忠实捍卫者和执行者,也是大部分中国式家长和中国式教师的缩影,无论对于班级的管理还是对学生的关怀,他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标:高考。他不容许女生化妆,不容许男生顶撞,不容许一切有违应试目标的行为出现。正因如此,苗宛秋老师被同学们称为“苗霸天”,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在这一教师角色对学生的关系定位中,只遵循着绝对霸权这一准则。这一形象在影片最初就通过两个情节建立起来:第一个是老师苗宛秋对学生洛小乙的“制裁”,告诉学生老师是他们不可藐视也无法藐视的权威;第二个是对于班长的指定,确立了其“霸权”地位。这样一个在教育体制内常见、在影视作品中不常见的教师角色,如何保持角色特点的连贯性成为影片构建吸引力的重要因素。在教师与学生的相处过程中,观众虽然可以看到他温情的一面,如为身患重病的学生捐款、为安静曾经的同学无偿补课,然而这些温情却依然逃不脱高考的影子:给远在他乡做手术的学生寄去学习资料、为了让安静有更多时间准备高考才代替她无偿补课。这些温情背后始终挥散不去的高考的影子正是角色塑造中连贯性保持的中坚力量。甚至在影片结尾,老师苗宛秋对安静填报高考志愿的建议和影响,都依附在其对高考的执着之中。在影片的情节打造、对白创作和学生角色的烘托作用之中,主要角色的连贯性得以保持,并成为影片主题承接与升华的载体。
电影的语言与文本语言的构建类似,主题主旨表达的连贯性是所有外在形式所承托的根本特性和核心。在上述多个维度、多种模态的电影语言连贯性构建中,影片最终所呈现的是主题内涵的连贯性表达。
在影片《老师·好》中,这种主题的连贯性与升华通过渲染着悲剧色彩的结局呈现出来。老师苗宛秋的结局,没有如其他教育电影一般,对自己的失败幡然醒悟,也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固执然后转变到学生的立场,而是在经历了自身的失败之后,又将这种失败生出的恶果毫不自知地传递给了下一代。这种“恶果”的传递在影片中由师生之间的冲突矛盾传达出来。而作为实体的矛盾焦点——自行车,在影片中是极具象征意义的存在。自行车作为捍卫体制行为的奖励在影片中代表了体制本身,在师生矛盾中,自行车被拆解和挂起,更为有趣的是,师生之间的矛盾恰恰在自行车丢失之后得到化解。之后,影片的矛盾由师生间的矛盾转换为高考与情感之间的矛盾。
影片临近结尾,年迈的苗宛秋找到书店中的安静,归还了曾经在课堂上没收的蝴蝶结。两个人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生最后一次产生的交集是老师苗宛秋的忏悔。岁月平静流淌,当年的遗憾——无论是苗宛秋的,还是安静的——都无法弥补。影片结尾的明显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拍摄毕业照情节,依然在温情的外表下,完成了其最终想要表达的批判。无论是矛盾的转换,还是披着喜剧外衣的悲剧内核,都在影片的叙事中极为自然地完成了具有连贯性的对主题的表达。
对电影叙事连贯性建构的研究,对于探索电影这一独特艺术形式的创作、传播和艺术价值解读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应用价值。探索电影叙事的连贯性建构过程和各连贯性因素间的协同互动关系,能够为电影叙事研究提供新的研究视角和思路。希望通过对影片《老师·好》的叙事连贯性建构的分析,能够为电影创作、电影鉴赏与评论、电影传播等实践性领域提供有益的启示。